小厨神[快穿] 作者:若然晴空 文案: 新任司法天神上台,严格审查应劫不去的神仙,发现一条五百万年没有历劫的漏网之鱼。 厨神张小白握着大勺被告知要下凡应五百年的劫,懵逼地摘了围裙裙。 好友太白金星悲从中来,哭泣不止,小白遂安慰太白:莫慌,上哪都饿不死手艺人。 太白金星愈发伤心:可我是会饿死的! 1.《我在青楼当厨子》:震惊,权贵云集红灯区,竟然是为这事! 2.《我在异世当厨子》:纵横大陆的最强者天天张嘴等投喂。 3.《我在星际当厨子》:震惊,监牢里天天传来饭香。 4.《我在武侠当厨子》:你是天下第一也得排队拿号码牌。 5.《我在…… 【观前排雷】 1.虽然是快穿,但不会太短,也不属于慢穿。 2.美食部分一定有,但不主打美食。 3.攻不是一个人,一段感情正常结束再开始新篇章。 4.仙界篇少量修罗场,不会太闹心,开放式结尾。 5.……作者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雷or2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快穿 爽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小白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美食征服全世界~ 立意:保持阳光,好运自然来。 第01章 时辰已到 张小白大名张覆雪,是灶王公和灶王奶奶的独生子,正经的神仙二代,因为本名不如小名好记,不管是朋友还是父母都管他叫小白。 灶王公掌管天下灶火,凡间有拜灶王公能让做饭更好吃的传闻,张小白出生之后专司了厨神神职,但他不常在凡间显露神迹,所以凡间厨子仍旧是拜灶王公。 张小白平生只有一个爱好,下厨,从小他就喜欢让父亲带他到凡间去,也不为别的,就是趴在灶台边上看凡人做饭,等到能站上灶台的年纪了,就开始一门心思研究厨艺。 灶王公在仙界的居所名叫灶王殿,张小白开始做饭之后这处宫殿每天香飘千里,来拜访的神仙络绎不绝,扩建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咬咬牙给儿子在仙界另置了一处仙膳宫。 有了自己的厨房,张小白更是整日闭门不出,他性情有些内向,不太喜欢和神仙交往,却是仙界神缘最好的那个,每当张小白做出新菜大摆宴席的时候,只要去帖相请,基本上没有神仙不来。 张小白最好的朋友是太白金星李长庚,李长庚师从太清道德天尊,也就是凡间俗称的太上老君,常年跟随太清天尊在大罗天修行,某日下凡路过三重天,闻到一阵奇异香气,脚不受控制地走进了张小白的仙膳宫,从吃到第一口菜起,李长庚就单方面认了张小白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仙界也分三六九等,先天神都居住在大罗天,像李长庚这样能够跟随大能在大罗天上修行的嫡系弟子是第二等上仙,又被称为大罗天仙;第三等便是灶王公这样以人间信仰化神的后天神;第四等则是由凡人修炼成的人仙,要经过册封才能位列仙班;第五等地仙,此外还有鬼仙妖仙等不入流小仙不算在神仙之列,张小白算是第三等和第四等之间,他有厨神神职,但又不是先天生成,而是灶王公从自身神职里划出来给他的,没有实质信仰,但他又是天生仙体,不算人仙。 仙界天庭便是建在大罗天之下,九重天之上,管理大罗天仙在内的四等神仙,玉帝本身是先天神,法力无边,大罗天严格来算不归他管辖范围,但先天神很少不给玉帝颜面,所以仙界的秩序相当森严。 凡人总说神仙日子神仙日子,神仙的日子确实相当逍遥,就以灶王公举例,灶王殿下辖数万仙人,这些大多都是从下界修炼上来的人仙,有底下人仙做事,灶王公平时闲得发慌,不是带着老妻到人间游玩,就是和老友下棋钓鱼,其他神仙也大差不离。 但神仙也并非没有任何威胁,先天神之下,除信仰神之外的神仙每隔一百万年都要经历一次天人之劫,让神仙忘却前尘,重历轮回,提炼道心,有的神仙道心坚定,下凡一趟不过三五十年就重归天上,有的神仙道心不稳,被红尘繁华迷了眼,轮回几次是轻的,最可怕的是消磨灵气,在一次一次的轮回中染上红尘孽障,那就再也没有回归的机会了。 天人之劫如此可怕,便有许多神仙逃避天劫,或是躲在大能居所,或是遮掩自身道机,藏匿起来不去应劫,在新任司法天神带着属官找上门来的时候,张小白才知道自己也被归入了应劫不去的逃仙之列。 张小白手里还握着一把大勺,穿着围裙,一脸懵逼地被告知他应劫不去已有五次,按照天规,他现在要被强制执行。 新任司法天神面相俊美,额生天眼,一眼看去就是十分的冷峻严肃,张小白把围裙摘下来放在一边,诚恳地解释道:“我之前不知道自己应过劫,既然该我去,我肯定不会逃,但外头还有几个客人,上仙能否容我片刻把菜烧完?” 张小白的眼神很清澈,和所有被抓的逃仙都不一样,他又是信仰神之子,不知道自己也要应劫是情有可原,司法天神微微点头,张小白连忙谢过,又习惯性地招呼道:“上仙也坐下来吃点吧,也没什么好的,都是自家烧的菜。” 司法天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张小白也是握着勺子进了厨房,菜都烧了两道才想起来,他现在是个犯仙了,招待司法天神吃饭有贿赂之嫌,他叹了一口气,手下熟练地剁开两个猪脚,准备给李长庚留一锅他最喜欢的红烧猪脚。 应劫这种事情他从前没想过,也不知道什么叫道心坚定,不过他心里并不害怕,神仙应劫是不喝孟婆汤的,只是要经历胎中之谜忘却前尘,但天人尚有本能残留,如文曲星下凡还是文采斐然,武曲星下界必然是一方良将,他烧了五百万年的菜,下了凡肯定也是做厨子,上哪都饿不死,至于能不能回归仙界,一切随缘吧。 灶王公来得很快,他在路上就整理好了心情,见到张小白时也没露出太多不舍,只是板着脸说道:“你莫怕,就算是永堕凡尘,只要你站在灶房里,就有你一口饭吃,好好应劫去吧。” 张小白点点头,他们家是严父慈母,但其实他是明白的,根本就没有什么灶王奶奶,那本是他父亲的身外化身,因有了他,才化出女身来做母亲,严父是他,慈母也是他。 灶王公板着脸半晌,还是松动了些许,伸出手摸了摸张小白的头。 一家都十分配合,故而这新司法天神也没有拿出一贯对待逃仙的态度,张小白招待了今日的客人,又和父亲好好吃了一顿饭,酒饭饱足,这才跟着天兵去降仙池受洗。 举凡神仙都有修为,下界为人就要经过一趟降仙池,将修为洗去,张小白修为不浅,洗了有一时三刻才洗成个白板,司法天神抬起手,从降仙池里飘出一颗金灿灿的珠子,这就是张小白五百万年的修为了。 司法天神将珠子收起,冷冷开口,“厨神张覆雪,天人之劫已至,现判下凡历劫五百年,待尔重归天上,自来真君殿寻回修为,这是文书,一式两份,尔落下仙名,下界去吧。” 张小白接过两张文书,看到上面的另一份落款写着杨戬二字,这应该就是司法天神的本名了,他也不敢轻慢,连忙运起最后一点仙力将本名落在两份文书上,随即其中一份文书化成点点金光沉进了他的身体里,司法天神则收回另一份文书留档。 经了降仙池,就不能在仙界久留了,张小白觉得身上冷得很,司法天神多看了他一眼,抬手又是一道仙力,不多,将将把张小白整个人包裹起来,让他不用受到仙界罡风的侵袭。 张小白连忙道了一声谢。 离开降仙池没走多远,九重天上忽然传来一声悲呼,张小白连带司法部一行人回头看去,见是一道星辰流光飞速而来,星辰所化的神仙都是仙界有数的上仙,司法天神眉目一凛,下意识将张小白扣紧,不料这星辰离得近了,光芒中显露出一个仙影来,正是太白金星李长庚。 李长庚是太清嫡系弟子,天赋异禀,深得天尊宠信,是个任侠的性子,平生好美酒,好美食,好呼朋引伴,张小白会酿酒,爱做美食,也是李长庚最要好的朋友,大罗天上这时正有一场传道法会,李长庚坐在前列,忽然心血来潮,仙人的心血来潮一般都是某种预警,李长庚低头掐指一算,竟是他这个最喜爱的朋友要下凡历劫去了! 来的不是太白本人,而是一道虚影,没有劫囚的本事,司法天神松开手,任由张小白几步朝着太白金星的虚影而去,朋友道别也是仙之常情,毕竟像张小白这样从未下凡过的二代神仙,没有凡人求仙的心性磨砺,也不如信仰神意志纯粹,这一去还真有可能回不来了。 李长庚哭的好大声,那薄薄虚影把挚友抱在怀里,仿佛在经历生死离别,张小白只好拍着他的背安抚道:“莫慌,上哪都饿不死手艺人。” 李长庚的哭声更大,可他是会饿死的! 张小白也有些悲伤,他是个冷淡孤僻的神仙,不喜和人交流,仙膳宫来来往往都是表面相识,唯有这一个交心的好朋友,如今他要历劫去,好友来相送,如果真的回不来,这便是最后一场相见了,往后他是人,太白是仙,哪怕下界相见,也是对面不识了。 正悲伤着,手里忽然多了一个小小圆圆的东西,一下子没进了他的手掌里,张小白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李长庚仍旧痛哭,但此时却有一道冷静心音传来,“小白,你这次历劫非同寻常,我给你一面两生镜,可以照见前生,你去了下界第一时间和我联系。” 张小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司法天神说道:“时辰已到。” 李长庚哭着拍了拍张小白的肩膀,“兄弟一路走好!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张小白抽了抽嘴角,这……倒也不必。 作者有话要说: 快穿是一个漫长的路程,一个时间段遇到一个最好的人,本文是一个仙人历劫的过程,每一个世界陪在身边的人都不同,特此排雷,生生世世都爱一个人的文很多啦,不喜的亲可以及时止损哦~ 报一下,第一个古代世界懵懂——老色批紫微,第二个现代世界青涩——潇洒不羁太白星君,第三个星际世界成熟——高岭之花司法天神,第四个武侠世界本心——善恶两念太清天尊。 第02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1) 仙人投胎不喝孟婆汤,不走轮回道,在降仙池洗去修为后,从落仙台跳下去,神魂飘飘摇摇落进凡人腹中,就结成仙胎。 张小白经历一场胎中之谜忘却前尘,投生在一个低等小世界中,五岁之前浑浑噩噩,忽有一日开了灵智,一丝微薄灵气自动打开了手掌中的两生镜,张小白的记忆便从这小小幼童体内复苏过来,然后不由叹了一口气。 仙人历劫很少有顺遂的,但落在他身上却比旁人艰难许多,他当年神魂投胎,本是要去这名为大楚王朝的一户勋贵家中投胎,做上二十年顺风顺水的小侯爷,再一朝抄家灭族流亡,历经人世繁华,也饱尝人间苦难,在四十岁那年贫病而死,不料落入这小世界时忽然被一股未知之力打偏了人生轨迹,托生进了一个青楼官妓的肚子里。 两生镜照见前生,也窥尽今生,张小白花了两天时间把自己被改变的人生粗略地看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他还是老老实实当厨子去吧。 进入小世界时的那股未知之力正是这方小世界的天道,这个刚刚成型的小世界脱胎于一部小说,仙界凌驾众生之上,好友太白更是曾做过御用文仙,写过诗填过词,会唱十八摸,也化名青莲生撰写过玉帝同人,张小白自然知道小说乃是由人或者神妖写出来的故事,下笔有灵,看的人多了,便在茫茫三千界里落下投影,生成一个个不稳定的小世界。 既然是小说,就有主角,这个小世界的主角是个女子,却也不是女子,女主名为孟莲,前世是个饱受夫家欺凌的柔弱妇人,投胎到大楚王朝之后成了定北侯府的小世子,也就是张小白原本要托生的身份,如果张小白对小说的了解再多一点就会知道这部小说的分类应该是女穿男伪耽美,可惜他是个只看过玉帝同人的可怜厨子。 孟莲成了孟廉,但毕竟是个成年人的心性,定北侯府满门忠烈,也想将这个唯一的世子养成不世武将,孟廉却吃不下这些苦头,从小厌武喜文,但文也没能文到哪里去,十七岁那年才中了个童生,文不成武不就,到了娶妻的年纪自然无贵女问津,孟廉外男内女,也不肯娶妻,反倒看中了几次巧遇的四皇子秦澜,两人感情日厚,最终秦澜娶了孟廉的妹妹为王妃,得到了定北侯府的兵权,成功夺嫡,王妃难产留下一个儿子撒手去了,孟廉便成了实质上的皇后,教养妹妹所出的儿子为太子,和秦澜相守一生。 而张小白托生的青楼官妓之子叶流风在这部小说里的戏份不低,算是炮灰攻三,叶流风生母沈言薇本是官家小姐,父亲一朝牵连进科举舞弊案被杀,一家女眷都被充为官妓赎罪,沈言薇年轻貌美,大家出身,流落风尘最初那几年还好过,冷着脸也有人捧场,那时只卖艺不卖身,后来母亲病重要钱,只得卖艺又卖身,等到母亲病榻十年去了,已经只卖身,不卖艺了。 叶流风在青楼长大,从小视自己的出身为耻,他有天资,发狠读书,十六岁那年拿走母亲攒了半辈子的皮肉钱假死脱身,改换户籍去考科举,还真叫他连考连捷,十九岁就做了状元郎,后来投靠了秦澜,又在和孟廉朝夕共事时爱上了他,秦澜看叶流风不顺眼,却又利用他的才华经营势力,登基为帝后就把叶流风造假户籍科考的事情翻出来,官妓之子是贱籍,冒充良人科举更是大罪,按律当斩,孟廉去向秦澜求情,秦澜表面答应,却只放了叶流风的命,仍旧把人打回了贱籍,叶流风在牢里听闻此事,撞墙而死。 最后替他收尸的还是被他不耻的母亲沈言薇,一个青楼老妓,用她微薄的余财,替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儿子买了一块好地安葬。 张小白以前没有历过劫,也是第一次遇到定好的命格被人顶走的事情,这事没什么先后之分,他是仙人历劫,命格就该是先富贵后贫贱,这个小世界的孟廉对上了他的命格,他就该投生成孟廉,不料还牵扯到了天道规则,如今他的命格被改了,那究竟算不算他历劫的年数? 张小白百思不得其解,但也知道他携带两生镜下界是违规的,这会儿倒也不好问什么,一时又想起太白的叮嘱,略动了动意念,掌心的两生镜微微一花,镜子里便显露出一张俊逸风流的仙人面容。 太白金星这会儿还在传道法会上,镜子里的还是他来送别时的那具身外化身,见到张小白一张平静的幼童面容,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小白,我刚才替你算的那一卦有问题,你这次历劫怕是遇到贪狼了!” 张小白眉头皱起,他当然知道贪狼,这位本也是星辰化身的仙人,司掌权柄与财富,一百万年前下界历劫,自此欲望沉沦,孽障缠身,贪狼也是下界历劫未归的仙人里实力最强的,也就是贪狼之后才有大批仙人做了逃仙,怕应了劫就回不来了,人间繁华,哪有比做神仙自在? 李长庚冷着脸说道:“贪狼历劫,身化八十一,他倒想得好,可惜他红尘心重,八十一具化身没有一具能勘破红尘回归仙界,仙人命格不凡,贪狼早已消磨灵气成了贪婪恶鬼,会本能想要占据仙人的一切,因为一旦他饱食灵气,就能复苏过来!下界历劫的仙人里,已经有不少遭了他的毒手。” 张小白明白了,太白不惜违规也要让他记起前尘,是为了让他清醒历劫,不要被贪狼所害。 幼童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抬手给李长庚看了看他周遭的景象,“有点迟了,我的命格已经被占走了。” 李长庚气得直蹦跶,详细问过情况之后却又冷静下来,张小白知道自己这个挚友看着不着调,却是个相当理智的仙人,心下微微一暖,宽慰道:“其实也不用怕,他有本能,我有记忆,贪狼在明我在暗,避开他也就是了。” 李长庚思索片刻,忽然说道:“不,不能避,贪狼是欲望化身,他那八十一具化身所到之处,但凡让他缓过一口气,他就会身居高位!到时候天涯海角,你能躲到哪里去?” 张小白看着镜子里的挚友,微微叹了一口气,“可我只是个厨子。” 李长庚起初满脑子都是那些被夺走命格,失去灵气的历劫仙人的惨状,简直恨不得自己下界手撕贪狼,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他这个挚友啊……还真就是个万事不管的厨子。 贪狼就算没有记忆,他的心智手段都不是张小白能匹敌的,李长庚也没法强求,如今两人身份天差地别,青楼官妓之子总不能去把堂堂侯府世子打死,总得徐徐图之,至少也让小白长大一点。 知道自己历劫遇贪狼,张小白也就是起初惊慌了一下,很快就平静了,此后几年他和太白金星时常联络,偶尔也能从青楼这里探听到一点定北侯府的消息,但都不多,毕竟阶层差距太大了,张小白也不生气,他原本的命格没好到哪里去,富贵贫贱的大起大落虽然磨砺心性,但他要是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经历这种事,也许真就缓不过来了,倒不如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来的安心。 这一世的母亲沈言薇是个很好的人,她虽然在青楼卖身,却从不把男人带到张小白面前,会教他识字,晚上青楼客多,就把他关在后厨不让他去看到青楼里的污秽,她尽力去为自己的孩子做她所有能做到的事情,张小白是个成年仙人了,自然不会去像原本的叶流风那样轻贱她。 青楼里迎来送往看似低贱,其实每天的酒水菜肴都是很丰富的,张小白吃得好营养足,到八岁就已经能站上灶台了,后厨里的人原本只是看个新鲜,没想到这小小一个人握起大勺来有模有样的,做出来的菜更是绝味。 沈言薇二十岁意外怀上张小白这一胎,到如今已经是快三十的妇人了,青楼里讨生活难免容颜憔悴,三五日开张一回已经是常态,张小白像模像样装作在后厨里偷师了一年,做一桌酒席请青楼老鸨苏娘子吃了,他言语诚恳,请苏娘子摘了沈言薇的红牌,让她去教养姑娘们琴棋书画,作为代价,他愿意卖身十年。 官妓无法赎身,却可以在青楼里流通买卖,沈言薇当年被卖到这软玉楼时身价三千两银子,早就替苏娘子挣回来了,她这几年也实在没什么进账,反倒是张小白虽然身为贱籍,却没有卖身给她,哪怕出去也是替人做奴才,有这一手本事,上哪不比在青楼里做事好听?苏娘子斟酌再三,同意了这事。 青楼里卖身也叫挂牌,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挂的是绿牌,卖身的红倌人挂的是红牌,沈言薇的红牌被撤下的那天,十几年没再哭过的坚强妇人一下子掉了眼泪,止都止不住。 张小白抱了抱她,轻声安抚,“没事了,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第03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2) 所谓花街柳巷,便是指青楼妓馆通常扎堆开在一个地方,一来方便客人寻欢,二来是官府便于管理,也正是因为这个,青楼里的竞争相当激烈。 软玉楼的老鸨苏娘子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她每年会定期购买一批外地美妓上新,花大价钱请人来教导妓子琴棋书画,又将软玉楼的妓子分为三等,一等名妓只许卖艺,与富贵公子周旋敛财,这也是最挣钱的一等,二等妓子卖艺也卖身,白日在楼下大堂歌舞助兴,晚上开张接客,这是软玉楼里最稳定的生意,最末一等就是不卖艺只卖身的,堂上挂了红牌,接待往来行脚商人,价钱不贵,挣个口碑。 上京城的青楼聚集地有个颇为好听的名字,叫做楚楚巷,分东西二区,分别开在上京城东和城西,西区价贱,东区楚楚巷才是真正的销金窟,软玉楼就是东区楚楚巷里的翘楚,和软玉楼齐名的青楼只有三家,楚人馆,玉霞阁,还有一家温风楼,当然,有实质竞争的只有楚人馆和玉霞阁,温风楼是小倌馆,卖的是男色,与软玉楼的利益无关。 楚楚巷地方不大,谁家客人多了谁家客人就少几个,但各家有各家的看家本事,软玉楼主打才艺,楚人馆卖弄风情,玉霞阁的妓子多为官妓,客流不同,也从来没有哪家逼死哪家的情况,但最近小半个月以来,不光楚人馆很少开张,就连有官妓购买渠道的玉霞阁都遇了冷。 要知道这个季节正是官府发卖官妓的时候,玉霞阁才花了大价钱买了四个美貌官妓,甚至有一家原户部尚书的女儿,才十五岁,去年家里满京城挑选青年才俊,如今流落风尘,是正儿八经的落难贵女,玉霞阁不是软玉楼,有钱就能一亲芳泽,就这,这位身价一万两银子的大小姐来了有四天,都还没开张。 玉霞阁的老鸨周妈妈实在坐不住了,一早就让她娘家弟弟周雄去软玉楼打听,这几天楼子里不开张,姑娘们也都懒懒散散闭着门,不料周雄刚走没多久就有人登门,是个二十来岁的小郎君,长得一般,看着也很老实,却是玉霞阁的常客。 几年前这小郎君年岁更小,跟本家两个哥哥来喝花酒见世面,对当时正红的素玉姑娘一见钟情,青楼里的钟情本是笑话,素玉原本也只当逗个乐子,但一晃四年过去,昔日一掷千金的贵客早就散了个干净,唯有这个小郎君隔三差五仍来看她,楼里那么多年轻美貌的姑娘都视而不见,时日长了,这些姑娘倒也看明白了,都开玩笑管这小郎君叫姐夫。 小郎君手里提着个大大的食盒,平时他带什么东西除了专门送给素玉的,其他都是随手散了给素玉做人情,这会儿没肯散,食盒提在手里,脸红红的,交了十两银子的见面钱,周妈妈也习惯了,抬抬手让他上去。 素玉早就不红了,不红的姑娘连单间都没有,平时睡通铺,有客人才去专门的花房待客,但因为有个细水长流的小郎君常来送些银钱,素玉现在还住在二楼的单间里,有个丫鬟小绿伺候着。 这小郎君姓刘,叫做刘开元,家里是做丝绸生意的,上京的商户里也算一号,素玉昨晚没客,正坐在镜前梳妆,这时候是不给人进房的,刘开元等了片刻有点急,在门口喊道:“玉儿,我不进去,我给你带了些吃食,你让小绿出来拿,冷了就不好吃了!” 素玉没理他,把妆画完又细细打理了头发,才披上外衣来开门,见到刘开元心里就有些欣喜,却还是端着,冷哼一声道:“小郎君可是厌了我,出去跑了一趟商,回来就大吼大叫,下次是不是要踹门了?” 刘开元连忙摇头,又讨好地把食盒捧起来,脸上笑笑的,“玉儿别生气,你看我刚回来,才见了爹娘就来见你,这是我在软玉楼……” 听见软玉楼三个字,素玉的脸色就变了,刘开元来玉霞阁从来不点别人,她也为这个得意,觉得自己一个官妓哪怕一辈子就这样了,至少还有一段真挚的感情,可刘开元在玉霞阁不点姑娘,在别的青楼难道也做君子? 刘开元本是个钢铁直男,谈了四年感情已经学会看素玉脸色,顿时慌了,立刻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经过软玉楼的时候,闻见里面的香气,听人说软玉楼换了新厨子,手艺比万象楼的御派师傅都好,我让人进去打了包,过来跟你一起吃。” 素玉这才高兴了,抿着唇给了刘开元一个笑,把人让进房来,刘开元没让小绿伺候,自己殷勤地把食盒里几样菜肴端出来,把一盘糕点放在素玉手边上,这菜原本隔着食盒就有些隐香传来,只是刘开元出去跑了三个月的商,和素玉见面正是情浓,谁也没注意,这会儿食盒打开,菜肴上桌,奇异的香气满溢出来,两人面面相觑,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刘开元本是一肚子话想说,这会儿也没法说了,两个人分食了六道菜和一盘糕点,刘开元也就算了,素玉平时是节食的,一时都吃撑了,端着茶水消了会儿食才缓过来,吃完漱了口,那香气还是经久不散。 刘开元呆坐了会儿才回过神,感叹道:“怪不得软玉楼生意那么好,我在外面看着,队伍都排出楚楚巷了,要不是二哥店里的伙计在前面排队,我都买不着。” 素玉有些日子没出门了,倒也挺感兴趣,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正好底下周雄也回来了,周妈妈迎上去问,周雄摔了个茶杯才骂骂咧咧嚷起来,“老子还当他们家姑娘骚出楚楚巷,妈了个巴子的是换厨子了,排了一个早上的队,那菜香闻得饿死老子了,结果他妈的到我的时候就卖光了!屁都没吃着!” 周妈妈不太相信,吃喝玩乐,吃虽然排在第一位,但上京的贵人哪个不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到楚楚巷来玩姑娘还惦记着吃喝?再说他们玉霞阁的厨子也不差啊,上京城最好的厨子吃的是名头,在宫里干过御厨出来就能开宗立派,这些御厨传人就叫御派,玉霞阁的掌勺大师傅就是个御派,是为着二十年前红遍上京的官妓柳明月留下来的,软玉楼还能弄来比这更好的? 可生意没了也是真的,周妈妈也跟着啐了几口,让人把掌勺大师傅请来,青楼之间也是有官面上联系的,偶尔也会让各家姑娘到别家去见见规矩,这会儿虽然换成厨子,也大差不离,周妈妈准备让自家大师傅去软玉楼见见规矩,先摸清楚对家的厨子是哪里人士,什么门路,再琢磨如何应对。 软玉楼的新任大师傅张小白正在三楼最好的雅间里听曲,青楼里夜夜笙歌,厨子也是晚上做事,他昨天晚上忙活到大半夜,早上又被叫起来忙了一早,喝了浓茶提神,结果睡不着了,苏娘子这半个月靠着张小白的手艺挣得盆满钵满,脸都笑烂了,看张小白实在是疲惫到手都抬不起来了,立刻就心疼了,让人把他带到雅间里睡西域的软床,因为人睡不着,又让最当红的黄莺姑娘温言软语唱眠曲儿哄他睡觉,还配了两个专精按摩的师傅,一个捏肩膀按手,一个揉腿捏脚。 黄莺姑娘唱曲累了,喝了半盏张小白昨晚炖下锅的银耳梨子汤,吃了两块脆皮奶酥,磨磨蹭蹭着又唱几句,张小白被按得舒服,眼睛都没睁,有些无奈地说道:“还有一包晒好的肉干,在灶上笊篱边上,姑娘让人去拿了吃吧。” 黄莺正在偷吃糕点,听了这话本来挺高兴的,一听在灶上就垮了脸,“小白,你把东西放在灶上肯定就没了啊,下次姐姐给你唱曲,你把东西藏在身上,给姐姐带来好不好?” 张小白以前在仙界见过不少仙娥,但都规规矩矩的,实在不如青楼里的姑娘可爱,他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终于有了一点睡意。 黄莺和两个按摩师傅先前得了吩咐,这会儿都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带上门出去了。 今天的软玉楼仍然客满,稍微没什么钱的客人都被挤出去了,坐在大堂底下的客人平时都是上二三楼专门开雅间叫姑娘的,二三楼的雅间客人平时都是一等贵客,真正的一等贵客……看楼子里太挤都不进门了,专门让人打包吃食到隔壁温风楼去吃,也不敢走远,美味佳肴都是有自己脾气的,菜冷了味道就要打折。 温风楼蹭了隔壁的便宜,客流量大涨,专门腾出雅间来置办得跟大酒楼雅座似的,原本就是男风馆子,小倌们换身衣服就能当小二使唤,倒也得了不少贵人赏赐。 对这种情况心下有数,张小白毫不犹豫向苏娘子提出涨薪,毕竟虽然有卖身合同,但厨子的手艺是可以自己拿捏的,心情不好菜就不好吃,怎么能不涨工钱? 掌勺的第一个月,张小白的薪资水平成功赶超楼里的一等名妓,干上了高薪职业。 第04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 一行有一行的门道,厨子也不例外,最好的传承手艺的法子是一师带一徒,所谓三年刀工三年红案三年白案,正常的厨子要将近十年的时间才能出师,当然,也有一招鲜吃遍天的说法,如果学来的东西能用一辈子,只磨一门功夫也能混个饱足了。 这种情况下,想让耿二相信软玉楼的掌勺大师傅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娃娃是很难的,厨子是个既要天赋又要勤苦的行当,无论天赋怎么样,刀工是练出来的,锅是掂出来的,做面食的手艺是师父用竹鞭子打出来的,就算从娘胎里开始学厨,那么一点大的娃娃单手提得起锅,握得住大勺? 张小白自然知道这具幼童身体有局限,扬长避短是手艺人的本能,也是本事,他在软玉楼的招牌是以炖煮为主的菜式,看的是配方和火候,糕点面食也是以口味取胜,实在要花样也很少动手捏,而是用模子印花,掌勺之后又开发了几样卤味料,大多数菜肴的香气有限,卤味就不一样了,锅一烧开,滚滚的香气能蔓延出楚楚巷。 耿二是玉霞阁的掌勺大师傅,二十年前御派最有天赋的弟子,如果不是为情所困,再多打磨几年手艺,没准就能进宫做御厨,他自己也经常后悔,二十年情浓转薄,周妈妈见柳明月收拢不住这位大师傅的心了,又让楼子里的年轻姑娘去伺候,虽然名声不大好听,也没脸和御派联系,但日子属实是过得不错。 他倒也知道厨子之间会藏活,不可能大大咧咧放他进后厨,他来的时候就没声张,在前头排了队,直到夜里才上了桌,点了四样菜,多了没有,四样菜的价钱加起来都能在软玉楼睡一个姿色不错的二等姑娘了,耿二来不及心疼,目光已经被桌上的菜吸引了。 店大是会欺客的,他以往在玉霞阁做菜也不重摆盘,有徒弟帮手去摆,但软玉楼的菜是真就没有摆盘,因为客人太多了,挤挤挨挨在楼下大堂吵嚷着,耿二进来前看过菜牌,点了一道炒饭,一道卤杂碎,一盏滑奶羹,一盘橘丝糕。 炒饭是最见厨子功底的,软玉楼卖的倒不多,张小白这会儿体力有限,握大勺的时间不长,炒饭一共只炒了两锅,落在耿二碗里的也不多,一小碗扣在锦鲤戏水的盘子里,米粒互不粘连,都是裹着蛋液的黄亮样子,碗里不见碎渣,只有配料红红绿绿,看着卖相极佳。 耿二严肃了神色,夹了一筷炒饭入口,第一感觉是香,满口的炒饭香气,随后是颗颗分明的米粒口感,炒饭有隔夜饭炒香一说,就是因为隔夜的饭干硬,炒的时候不容易发黏,配料有香菇火腿豌豆,将鸡蛋米饭的香气完全烘托出来,并不喧宾夺主,这一口炒饭就已经可以见功底了。 厨子试味最多一口,耿二却下意识地吃了好几口,一小碗炒饭不多,被他吃了有一半,等反应过来,耿二的神情就更加严肃了。 接着是卤味,卤味吃的是配方,一个地方的卤料有一个地方的特色,点卤杂碎也有心思,因为杂碎也就是下水,一个部位有一个部位的特殊口感,劣等的制作方法是全都混在一起下卤,中等的做法是分先后下卤水,精细的厨子则是会按照下水的部位分配不同的卤料,这也是可以见到一个厨子传承的吃食。 张小白制作的卤味就是分部位的,鸭掌鸡爪各有不同的卤料香气,火候正好,一口下去带着嚼劲,滋味十足,猪肚猪心鸭肠各有滋味,却能尝得出来卤料的主体配方没变,变的是一点细微之处,正是这一点细微将杂碎的不同滋味都咂摸出来,吃得人满口留香。 耿二排了一下午的队,这会儿早都饿了,忍住了没放开吃,捏起一块橘丝糕放进嘴里,本以为吃过卤味这么香的东西再换口味会混杂了味道,不料这橘丝糕入口微酸,细品回甘,满是橘子的香气,在嘴里微微化开,立刻就把那奇香的卤味压了下去,再喝上一口滑奶羹,厚重的蛋奶香气立刻就征服了耿二的味蕾。 他想起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在万象楼第一次尝到师傅的手艺,二十年过去了,曾经的滋味在记忆里被不断美化成了天上佳肴,是他自己无论怎么做都做不出的水平,师父去世之后,他也以为自己再也尝不到这种纯粹的美味了,但一顿饭吃完,不是在僻静的酒楼雅座里,也没有等着指教的厨子站在一旁忐忑不安,他一个人坐在青楼喧嚣的大堂里,吃着没有任何摆盘的菜肴,忽然感受到了幸福的滋味。 为了柳姑娘和所有人闹翻,住进青楼里,所有人都不耻提他,只有师父还许他上门,给他做菜,师父说人这辈子什么都是虚的,真正的幸福就是吃到好吃的东西。 耿二忽然什么都不想了,坐着把四样菜吃得干干净净,回去的路上,他想到日渐憔悴的柳姑娘,想起自己进青楼的初心,叹了一口气。 楼下大堂热热闹闹,因为客人太多,大多数客人都只能拼桌吃饭,把原先迎来送往的青楼活生生变成了酒楼餐馆,姑娘陪客也少了,虽然美食美色大多数情况下可以共存,但这些姑娘陪客的时候很少能忍住不去吃客人的菜,本就菜肴限量了,一个人的吃食变成两三个人分,这可太过分了。 但因为客人变多了,晚上的营业额倒是没少,苏娘子这些日子挣钱挣到手软,不免又把原本的想头翻了出来:原来官府发卖官妓的时候她也想买过那原户部尚书家的小姐,毕竟本朝尚书是正一品大员,官妓年年都有,像这样的金凤凰却不多,错过了这一遭,十几二十年都不一定再有,一万两银子的身价至少能给她挣回来三五万,就像沈言薇当初只是个四品官的女儿,三千两银子买来的,至少替她挣了一万两还多。 在苏娘子看来,买卖官妓已经不能算是买人了,而是一种投资,还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她现在手头上有了钱,实在很难不去想自己错过的生意。 玉霞阁的周妈妈听闻苏娘子的来意,差点没把她打出去,也就是昨天耿二回来之后说的那些话,才让她耐住了性子听苏娘子一通话说完,这才开口道:“那大小姐脾气坏,还没调理出来,倒也不是不能让给你,但你家要拿东西来换。” 苏娘子立刻想起了张小白,还没来得及摇头,周妈妈呸了一声,“咱们几家在楚楚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今钱挣大了,也不能逼死我们,我也不要你家厨子,把你们家的卤味料方子抄一份过来,人我白送给软玉楼,现在就签文书。” 苏娘子有些意动,她知道张小白是个本事人,不是光靠卤味立碑,何况先入为主,玉霞阁最多捡些他们吃剩下的客流,换来一个能生钱的金凤凰一点都不亏。 两下里都有想法,生意谈起来就轻松多了,文书一签,苏娘子当时就把人带回软玉楼了,周妈妈说的没错,人还没调理好,喂了几天药还有力气骂人,苏娘子自己都是走过来的,这小姐是用轿子抬回去的。 张小白是到第二天才知道卤味料方子卖给玉霞阁了,他倒也不生气,纯粹追求做出美食那是神仙的日子了,他现在是个人,人就要吃饭,领着丰厚的工钱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天人之劫过得也算轻松了。 他把卤料方子详细地写了一遍,见玉霞阁来交接的厨子一副怔愣的样子,还好心地告诉他,要是做出来不对味,他可以过去帮忙。 那厨子呆呆地拿着方子走了。 张小白是个不怎么花钱的人,厨子在灶房里自有一口吃的,不光有,还想吃什么做什么,除了买点布料做衣服,他的工钱基本上就不怎么动,沈言薇也不花钱,青楼女子最大的支出就是脂粉衣裳和首饰,这些东西年轻时有恩客送上,到沈言薇这个年纪就得自己掏钱买,不买就显得灰头土脸,客人更少,也就更攒不了钱,但如今她不用接客了,每天教教琴棋书画,挣的钱虽然不多,却是她从进青楼起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张小白的工钱都交给了沈言薇,被她连同自己的一份一起攒了起来,她当初不想生下这个孩子,让孩子也跟着她入贱籍,但打胎容易要命,那时候她母亲还在病榻,怕自己死了连累母亲,只得生下,如今儿子懂事,也能挣钱,她就想着多攒些钱,以后能托关系让儿子改贱籍入良籍,堂堂正正做人。 张小白倒是完全没想过这个,他知道自己是来历劫的,本是先富贵后贫贱,这下直接是贱籍,没有比这更惨的了,可看着是惨,却有吃有喝还有美人欣赏,要是能这么过一辈子,消磨掉几十年时间,对他来说正是一件美事。 第05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4) 初冬十月,露水多生。 冬日是酒楼的淡季,上京城地处偏北,比其他地方要冷一些,红火了两个月的软玉楼仍旧每日客满,因为季节变化带来的食材短缺并没有给张小白带来什么影响,擅书者不择笔,像他这样手熟的厨子对食材也不太挑剔,何况冬日少了什么也不会少了肉食。 以前在仙膳宫时张小白都是做什么菜上什么,很少有专门点菜的,一开始他在软玉楼还老老实实地上菜牌,由得客人去点,但时日长了身板扛不住,而且有时候懒怠,只想做自己想吃的菜,最后和苏娘子两相妥协,张小白每天定量要做十样菜,菜式随他心意,除此之外软玉楼内的一应汤品甜食要足量供应。 说实话,御派的师傅也就是这个待遇了。 张小白今日定的主菜是烤全羊,菜牌是前一天打出去的,一早上就来了不少客人在外头排队,楼子里的姑娘都懒得起,一般早中午来的都是为吃,去他面前转圈,还要嫌她们碍眼,身上脂粉味混了菜香不好闻。 鱼羊便是鲜,很多人受不了羊肉的膻味,和原料和厨子的手艺都有关系,软玉楼有钱有门道,进来的原料都是上好的戈壁羊,张小白昨天晚上试过味,这种羊白水煮了都好吃,何况还是烤。 张小白前一天睡足了,半夜起来和几个帮厨一起料理了十头羊,用葱姜花椒大料细盐搓入味腌好,再刷上张小白秘制的料汁,推进炉子里烤。 寻常的烤全羊是撒孜然料的,这种香料是外地来的,在上京城里很贵,而且也不好寻,说句不好听的,好东西是上等人才能享受的,青楼再有钱有门道也是贱业,张小白只是问了一句,知道弄不来也就没再挂在心上,这一炉烤全羊用的是果木炭,抹的是蜜汁,头一炉烤出来撒上些炒熟的碎芝麻和几个帮厨分吃,入口羊皮焦脆,肉质鲜美,甜而不腻,张小白切了一块肋排,配上夜里熬的鸡汤粥让人给沈言薇送过去。 张小白掌勺的这两个月,不NANFENG仅把瘦弱的沈言薇养圆润了,连带着楼子里的姑娘也都胖乎了起来,苏娘子气得没法子,又不能怪张小白做东西太好吃,只能拉下脸让姑娘们加练舞蹈,吃得越多练得越多,反倒是把精气神都练出来了。 唯一和楼子里的姑娘们格格不入的,就是那位身价一万两银子的前户部尚书之女曹玉娥。 曹玉娥命苦,让张小白来看的话,这姑娘比他原本的命格还像是仙人历劫,十五岁前千娇百宠,家里四个哥哥才得了她这一胎娇娇女,父母溺爱,兄长疼宠,十五岁后,忽然天崩地裂,兄长们被斩首示众,父母惨死刑场,自己也流落风尘。 自从进了楚人馆,曹玉娥就几次三番想要寻死,被灌了好几天药,来了软玉楼之后,苏娘子不像周妈妈那么直白心狠,下的是软刀子,先是让最红的黄莺去劝说,毕竟软玉楼不会强逼姑娘卖身,别说强逼,苏娘子简直恨不得所有姑娘都不卖身,男人都是贱的,得不到的才是好的,卖身能挣几个钱?不过是人不红了,才要靠卖身过活。 曹玉娥起初不吃不喝,被黄莺带着吃了几次张小白做的零嘴,又知道自己暂时不用卖身,渐渐开始吃东西了,只是仍旧不肯松口下去卖艺,苏娘子虽然很少置办官妓,也知道像这样的官家小姐能卖的就是那几分傲气,也不逼她,只是每日的吃喝都记着账,每天让人去报一遍,一连过了半个月,曹玉娥终于答应上台,但是她什么都不会。 苏娘子起初都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青楼里的姑娘哪怕最次的也会唱几句小曲,但这位大小姐她还真就连哼哼几句都没调,琴棋书画一概不会,在家里倒是会绣花,但楼子里打杂的丫头都会绣两针呢,没奈何,只能让沈言薇教点能速成的东西。 曹玉娥对青楼里的姑娘并不排斥,她自己可怜,这些姑娘也可怜,都是可怜人,她犯不上去为难别人,可学东西这种事情是真的没法子,她从小就不聪明,以前哪里想过要靠卖艺过活? 沈言薇同情这个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姑娘,教导时更加用心,曹玉娥新丧了父母亲人,一来二去,两人倒有些母女的意思。 张小白对此是乐见其成的,他有成熟仙人的记忆,自然不会像正常孩子那样和母亲亲近,他能给的只有物质上的生活,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不公平的,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沈言薇和曹玉娥亲近在他看来是件好事,让他的担子轻松了许多。 今日备下的烤全羊还没到下午就售卖一空,张小白在灶房里练了练手,炒了两样菜,又把夜里炖上的粥水汤品拿出来交了差,因为今日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 孟廉要跟着父亲定北侯进京了。 定北侯孟家满门忠烈,在孟廉之前有过两任世子,都是埋骨沙场,到孟廉这位三公子的时候,已经是一根独苗苗了,秋收那会儿蛮夷来犯,定北侯率领大军打了个大胜仗,天子命定北侯一家归京封赏,这也是为了制约孟家在北地军中的权势,孟廉早就不想在苦寒的北地待着了,撒娇打滚硬要父亲带他回上京。 将军进城不是状元游街,有护卫队随行,不能近距离观看,也不会走街道,防止两侧楼上偷袭,老百姓只能远远张望,张小白站得远远的,目光落在为首的中年武将身上,心知这本该是他的父亲,如今贪狼占了他的命格,自然也改了孟廉二十丧亲的悲剧,这么一想,反倒让人心里高兴。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感应,骑着一匹小马跟在队列里的孟廉忽有所觉,偏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张小白。 张小白个头比寻常十岁小童高一些,穿得不打眼,却有一副天生的好相貌,原本的叶流风长相俊美,但张小白和叶流风一点都不相似,脸型轮廓都像是他自己,而孟廉也和他本来该长成的清秀容貌不同,不到十岁的年纪就隐隐有了些妩媚姿态。 这便是相由心生。 张小白脸上没有露出异状,他虽然是内向的性子,但掌勺那么多年,心态非常稳定。 回去的路上,张小白通过掌心的两生镜和太白金星联络,把今天见到孟廉的事情说了,想了想,又说道:“他看上去确实没有贪狼的记忆,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感到很不舒服,不想靠近他。” 李长庚对今天的行程也是很清楚的,让张小白去看一眼贪狼也是他提议的,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道贪狼的这具化身是个什么样的人很重要。 张小白把自己的第一印象说完,李长庚简单分析了一下,从两生镜照见的小世界表面剧情来看,这个孟廉因为前世的经历十分渴求荣华富贵,为了和日后的皇帝双宿双栖不惜让无辜的妹妹替心上人生孩子,那个妹妹是不是难产而死都存疑,张小白是个颇为单纯的二代神仙,让他第一眼就不喜的人必然有些门道,可见这个孟廉前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李长庚越想越头疼,张小白见状还宽慰李长庚,“你不要慌,大不了我再攒些钱,带着家人离开上京,你也说了,贪狼喜欢荣华富贵,他不会愿意离开这里的,我走得远远的就好了。” 李长庚险些没被这个挚友气笑了,他摇摇头,说道:“躲得了一世,躲不了下一世,贪狼的记忆虽然没有复苏,但他的潜意识在占据你命格时就记住了你,下一世的情况只会比现在复杂十倍,小白,你不是一世历劫就走,你还要在下界过五百年。” 张小白只要想想就觉得头疼,他忍不住说道:“贪狼究竟是怎么想的?夺取仙人灵气,害其他仙人无法回归仙界,难道这样复苏过来,他还能重归天上做星君不成?这分明是堕入魔道了!” 李长庚感叹道:“入魔入魔,便是入魔而不自知……小白,我想到法子帮你了。” 等李长庚吐沫横飞把他的办法说完,张小白看着手掌心里挚友的面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李长庚觉得自己的法子真是绝了,张小白的命格是被人占走的,他在冥冥之中就和定北侯府有联系,眉眼生得相似,仙胎不同其他,只有母体没有父亲,只是大多数时候都投生在正常家庭,人家有夫妻生活,忽然怀孕不显奇异,也有神话传说里处女生子,有感而孕一说,就是投错了胎,没兜住了。 李长庚掐指一算,“定北侯府大世子年少时浪迹楚楚巷,曾经和沈言薇四度春风,你的仙胎结在最后一次,期间沈言薇因为母亲病重没有再接过别的客人,去吧小白,我们去碰瓷!” 第06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5) 张小白深刻觉得,自家这个挚友一定和食铁兽有着不解之仇,因为他——夺笋啊。 定北侯府大世子孟楼是孟廉的长兄,在上京城长大,少年时斗鸡走狗,眠花醉柳,是不折不扣的上京纨绔,十八岁那年祖父老定北侯战死沙场,父亲也身受重伤,纨绔子弟终于醒悟,立下军令状赶赴边关,凭借对于战事的敏锐直觉和带兵天赋,仅靠五千多人就完成了大楚王朝历史上最辉煌的战绩,杀夷族大王,灭左右王师,五千骑兵追杀夷族至天山脚下,大胜而归,一战封侯。 这样一个功勋满身的年轻武将,死于战后的军营疫病,连尸身都没能返京,而是就地火葬,京城孟家的族地里只埋了孟楼的盔甲战袍,快十年过去了,至今提到他,还有上京少女为之垂泪。 张小白听完孟楼的故事也赞叹了一声,不过仙胎无父,就算他的仙胎结得恰巧,他也和孟楼没有血缘,要冒认身份,总觉得有些不妥当。 李长庚不这么觉得,他这个挚友说好听点是无欲无求,实际上是纯善过头,这样的性格在仙界还好,到下界就不合时宜了,但他和张小白相交,难道不是正喜欢他这个单纯性子? 李长庚好言劝道:“人死便往生,孟楼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何况我们也不算冒认,是贪狼先动的手,你要不认这个身份,等被他发觉你身份疑点,必要主动来害你!小白,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哪怕是为你父亲想想,你也不愿意消磨灵性,永堕轮回吧?” 张小白脸色微变,不得不承认太白金星说进了他的心坎里,他虽然孤僻,却是一向与人为善,即便遇到贪狼占命的事情也想得很开,更没有要主动去坑害贪狼的想法,最多想的也只是远远避开,但……这世上的事真的是想避就能避得开的吗?天人历劫难道只是让他下界走一遭?遇到贪狼是否也是他劫难的一部分?倘若他永堕轮回,父亲又该有多伤心? 思索再三,张小白还是点了点头。 认孟楼为父也是有考量的,除了仙胎结得恰巧,更重要的是这人已经不在了,即便动用些仙家手段也不会惊动此方天道,李长庚伸出两根手指,透过两生镜将张小白身上的气机与冥冥之中的孟楼气机相接,气机这种东西不存在实体,肉眼不可窥见,但每个人生来就有一道属于自己的气机,气机互相接触,才有了各种各样的交集,孟楼是个不存在于世的人,但他的名气很大,至少要到大楚一朝过去之后,他所留下的气机才会渐渐弱去。 气机一相接,残留仙人灵性的张小白就有了感应,忍不住对两生镜中的李长庚说道:“这事千万别叫我父亲知道。” 李长庚笑了笑,“你这辈子不用管人叫爹,下辈子难道也做孤儿?仙人死得早,五百年历劫怕不得经个十几世,迟早的事,怕什么。” 他说的也有理,张小白只好点点头。 孟楼生前获封正阳侯,死后追封一等忠勇侯,但因为他没有成家,除了陵墓规格有变化之外,没有留下太多遗泽,在上京城更多人记得他的纨绔形象,仍旧称呼他为大世子,李长庚让张小白不要自己主动上门认亲,他和孟楼的气机既然已经有了牵连,必然会和孟楼剩下的那些亲人产生更多交集,以张小白和沈言薇的身份,直接上门容易影响来日的名声,徐徐图之才是正道。 李长庚说了这么多,张小白自己提炼了一下,就是说他现在不好直接上门,今天该干的事还是得干。 张小白熟练地系上围裙进了灶房。 李长庚:“……”他真的还要再熬五百年才能吃上小白的菜吗?他就不能插个队提前去下界历劫了? 近来楚楚巷出了个神厨的事情已经在小范围的圈子里传开了,除了一部分御派的厨子,也就是那些平日里浪迹青楼的纨绔子弟知晓,顾川是镇国公幺子,上头有个大哥顶门立户,做起纨绔子弟来也比别人带劲得多,家里疼宠,娶妻了也没让分家,他大哥也说了可以养他一辈子,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顾川不喜欢规规矩矩的妻子,整日和一帮兄弟混在楚楚巷里,他在软玉楼甚至有个专门的包间,有时候能一住小半个月不回家。 顾川在软玉楼挺受人欢迎,他这个年纪的客人其实不多,青楼嫖客大多人到中年,年轻本就是资本了,何况他长得还好看,虽然不肯透露身份,但从一些贵客那里也能看出点眉目来,加上出手大方,又没有奇怪的癖好,他就更受欢迎了。 张小白第一回 掌勺烧菜,苏娘子就让人给那位川公子送了一份,顾川吃惯好东西了,他住在软玉楼还要让小厮去万象楼打包菜肴回来吃,压根看不上苏娘子巴巴送来的那点东西,人都没放进门,让小厮分吃了,第二日张小白在厨房熬卤水,倒让他闻着了,可卤水新熬出来不能下料,于是没吃着,听闻有客人想吃,张小白就给顾川烧了一锅葱香鸡,炒了个饭对付过去了。 顾川不知道这是敷衍之作,吃到第一口鸡块的时候,他就惊为天人,他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 之后软玉楼红了,每天客似云来,公侯家的纨绔也不少,顾川生怕自己一离开,就被人占了包间,要知道包间是有特权的,无论做了什么菜,包间都是头一个吃到,糕点不限量供应,一天三餐都有新花样,他每天睡觉都满怀着对早饭的向往,没到中午就开始盼望午饭,吃了午饭就开始琢磨晚饭,甚至连作息都正常了不少,有丰富的美食享受,连以往舍不得撒手的美人都面目可憎起来,因为美人会偷吃他的单人套餐! 顾川在软玉楼过得乐不思蜀,日子一晃就过没了。 年前镇国公府有太多事情要忙,等忙完发现自家二少爷已经三个月没回家了,顾川的妻子在公婆面前抹眼泪,只说二爷厌她,不许她打探行程,哭得很是可怜,镇国公府是讲理人家,自然也怪不下媳妇了,镇国公叫来世子顾海,让他着人去把顾川带回家来。 顾海三十年纪,前头丧过妻,留下两个孩子,如今都在父母膝下养着,也没续娶,是个正经古板的人,听闻此事眉头蹙起,倒也不让父母担心,只说他亲自去把人带回来,顾川滑头,又是少爷,旁人去了怕是没有用。 第一次踏足楚楚巷,顾海并不紧张,他是个对女□□望很低的人,以前有妻子时身边就没有妾室,妻子去后纳了两房妾,每个月最多去个三五趟,见到满身风情的青楼女子连眉头都没挑一下,让人上楼去把顾川带下来。 顾川正在吃午饭,他不怎么下大堂,于是也不知道自己的贵宾套餐其实就是张小白烧的大锅菜每样匀一些凑的拼盘,他只觉得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怎么吃都好吃。 知道大哥带人来叫他回家的时候,顾川第一反应是加快了吃食速度,风卷残云吃完一拼盘的菜,才挺着肚子跟仆从下楼。 顾海见到顾川的第一时间,他没认出来。 顾川从小挑食,偏偏顾家人都生得高大,营养跟不上发育,顾川以前瘦高瘦高的,脸上没肉,常年喝补药,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镇国公府上下都宠爱这个幺儿,但顾川在软玉楼这段时间竟养出了一身肉,以前平平的肚子圆乎了,尖下巴圆润了,脸颊上也有了肉,红润红润的,看着简直是个小胖子了。 也是到了近前,仔细看了顾川熟悉的眉眼神情,顾海才不敢置信地认出了自己这个弟弟,“老二?” 顾川看着自己一天天胖起来的,反而不觉得自己变化大,见到兄长缩了缩脖子,讨好地笑了笑,说实话,他这个样子比以前瘦得吓人时可爱了不少。 张小白拎着一块晾好的熏肉路过,顾川立刻忘记面前的大哥,对着张小白叫道:“小白,熏肉给我留一点!” 张小白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绕过顾家兄弟去灶房,顾海的目光落在张小白的侧脸上,心头忽然一跳,只觉得熟悉非常。 顾川也是等张小白提着肉的背影看不到了,才想起自己今天就要被带回家,不禁悲从中来,哭嚎出声。 被弟弟的哭声打断思绪,顾海也来不及多想,冷着脸把人带回家里去,不出意料,镇国公夫妇也被吓了一跳。 等知道幺儿养得这么好是因为青楼里的厨子好,镇国公夫人当即坐不住了,让管事的去把这软玉楼的厨子雇来,还是顾川苦着脸拦住了,“娘哎,你当我没有想过吗?那小白是贱籍出身,他母亲是官妓,虽说也有认个爹把贱籍改良的,但他母亲离不开青楼,他也不愿意跟我回府。” 镇国公夫人眉头一竖,才要说话,就听镇国公忽然问道:“他母亲是哪一年的官妓?原先家里是什么人?” 第07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6) 朝廷处置官员是有规律的,女眷充为官妓一般都是大案了,镇国公这么问并不是要替张小白翻案,而是怕他家当初犯的案子敏感,把自家这个傻儿子牵连进去。 顾川也不傻,这是他一早就问过的,叹了口气,说道:“是十几年前那场科举舞弊案,小白他外公是翰林院派去阅卷的官员,实际上关系不大,但……” 镇国公这就知道了,那时候陛下即位不久,借由这场科举舞弊案大肆清除异己,杀得人头滚滚,里头确实有些无辜之人,但天子要立威,谁敢为这些人翻案?如今十几年过去,便是无辜也没法昭雪了。 知道是为这事,而不是其他的案子,镇国公也轻松了许多,只道:“他既然孝顺,也该知道一荣俱荣的道理,他要是进了公府,青楼里的人谁又敢欺他母亲?母子两个在青楼里讨生活也是好的?让人去一趟,把道理给他说明白了,他要是孝子,必会答应。” 顾川脸上满是笑容,知道这事有父亲许可,必然能成,他如今脸上有肉,笑起来也可爱极了,镇国公夫人原本还觉得费周章,见了儿子欢喜的样子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只埋怨道:“你就是嘴亏,平时家里的厨子做什么都不肯吃,把外头楼子里的当宝,也不知道能新鲜几天。”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顾川跳起来打人,可这是亲娘说的,顾川也只得呐呐反驳,“家里的厨子没有人家的手艺,我在软玉楼吃了三个月了,顿顿都好吃!” 这一身的肉就是佐证了。 镇国公夫人不信,她娘家老祖母和安南老王妃是亲姐妹,打小为了顾川挑食的事操碎了心,如今公府里的厨子都是一水从宫里退下来的御厨,真金白银的手艺,要说外头的厨子比家里好,万象楼她还相信,可软玉楼一个卖皮肉的青楼也能说他们那儿的厨子比御厨好? 顾川当着父亲不好赌咒发誓,但他一口咬死了就是小白做的菜好吃,倒让人越发好奇起来。 这边说得热闹,顾海却是不发一言,回到家后,先前在软玉楼的惊鸿一瞥在脑海里渐渐清晰,他和孟楼是朋友,小时候玩得来,长大后孟楼行为纨绔,他就和这个扶不上墙的朋友淡了联系,后来听闻他立下不世功勋,又火葬边关,倒像是梦里一般。 顾海认识的孟楼不是后来走马章台的纨绔,而是更小一点的幼童,正和张小白如今的年纪差不多,刚才软玉楼猛然一见,他差点以为是又回到了少时,见到了幼童孟楼。 换一个人顾海不至于在青楼里见到个相像的孩子就怀疑到朋友身上,但孟楼不同,他是真正的纨绔子弟,包过小戏,养了四五个外室,成日里浪迹青楼,名声极差,十八岁都没有定亲,定北侯府还来求过镇国公府嫁一个旁支庶女,说实话嫁了也不算什么,但孟楼的名声实在太差,许婚对镇国公府的名声也会有影响,便被镇国公三言两语打了回去。 从镇国公那儿出来,顾海便让身边的亲信去了一趟孟家族地,孟楼身边当初也是有几个狗腿子的,孟楼死后这些狗腿子都散了,只有一个叫孟英的自愿为他守陵,顾海想要印证自己的想法,找这些当年就跟在孟楼身边的狗腿子是没错了。 孟英听了原委,激动得晕厥了一回,等醒过来,满脸涨红抓着顾海派过去的人,急急吼吼地说道:“那个官妓真的生下了孩子?真的和我们世子很像?对得上的啊!对得上!我们世子念旧情,上青楼一般只点相熟的姑娘,那个沈……沈姑娘我记得很清楚!她母亲病了不肯来伺候,是我把她带去的,我还让她不要当着世子乱说话……” 孟英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八尺的汉子又哭又嚎,“世子爷真的留下了血脉?也对,也对,沈姑娘那时候没准备接客,肯定也没喝药,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实在不怪孟英发疯,楼子里的姑娘通常是按月服用避子汤,这种汤药对身体的伤害很大,就是从良停药也不一定能再生了,男人去青楼狎妓总不是奔着传宗接代去的,这种情况下哪怕孟楼当初流连青楼,他死后也没人想过去青楼找一找他有没有留过孩子,倒是有不少纨绔子弟跑来找孟楼睡过的姑娘,要和忠勇侯同靴一场的。 对于孟英来说,他还有一层更深的愧疚,当初孟楼在外头养了个从良妓,那姑娘颜色好,也有野心,怀了孕后足瞒了三个月,想借着肚子进府做妾,那时定北侯夫人正为孟楼的婚事操心,哪里容得下一个小娼妇生下庶长子,就让孟英带人上门把那姑娘的胎给打了,孟楼玩归玩,实则是个薄情人,知道这事也没说什么,不料半年后前线大败,孟楼离开上京,赶赴前线,再也没有回来。 当初跟着孟楼的人都散了个干净,只有孟英忘不掉他亲手给那个怀孕妇人灌药的事情,自愿替孟楼守陵赎罪,这些年他天天酗酒,身体已经不是很好了,醉里梦里都念叨着是他让世子无后,他有罪。 孟英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满脑子都是世子有后了,他把脸上的胡子刮干净,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急急忙忙从孟家族地里出来,去了软玉楼。 按照孟英的设想,他应该冲进软玉楼抓住老鸨问清楚沈姑娘和孩子在哪,直接过去辨认孩子,但计划走到第一步就被迫中止了,因为他根本挤不进去。 孟英不是没来过软玉楼,他当年跟着孟楼的时候楚楚巷里哪家没去过?但十来年没来过了,软玉楼的生意变得太好了,简直像是把整个楚楚巷的客人都拢了过来,不仅里面人挤着人,外头都排着长队,孟英想往里面挤,立刻就有人把他往后面推,他想大声嚷嚷自己是来找人的,后面的人比他嚷的声更大! 众怒难犯,孟英憋屈地在后头排了队,排着排着就忍不住了,抓住前面一个看上去的常客的人,问道:“你可知道这里有个沈姑娘?现在应该三十了,她是官妓,父亲做过翰林的,她是不是带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多大?长得什么样子?” 前头那人挣扎几下没挣过孟英的手劲,只得软吞吞说道:“你说的不就是小白大厨?那孩子小的时候我还给过糖。” 孟英揪着那客人问,越问越觉得是对得上的,他急切地盼着队伍前进,但混在一群饿着肚子排队的食客里一点都不显眼,反而显得正常极了。 好不容易排进软玉楼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孟英也不肯坐下来,四处揪着楼子里的人问张小白的情况,只是他来得匆忙,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带,也没什么人愿意理会他,他索性直接按照那常客说的,冲进了灶房里。 张小白正在熬香酱。 酱料是好东西,有时候菜肴的水平不过关,用一份上等的好酱料就能盖过大多数人的味蕾,把一份不怎么好的菜变成人间至味,张小白喜欢熬酱,但今日这酱不是专门为客人熬的,而是在教学。 身价一万两银子的曹大小姐什么都不会,偏偏学东西也慢的很,已经消磨了苏娘子的耐心,沈言薇了解苏娘子,知道她一旦没了耐心,曹玉娥也许连卖艺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像在玉霞阁那样被迫卖身,看着一个和自己那么相像的人走上自己的老路,实在是件难过的事情,沈言薇就有些愁眉不展,张小白听说之后,让人把曹玉娥带来灶房,给她系上了围裙。 做厨子总要教徒弟,一个厨子不可能管得住所有食客的嘴巴,张小白在仙界时就教过不少徒弟,多一个也不多,曹玉娥起初有些发懵,等握住了大勺,忽然就有些明悟过来。 张小白教了曹玉娥小半个月,教的大多是一些酱料腌料馅料的速成方,其他的东西可以慢慢学,说实话张小白除了能教一点技巧之外也教不了别的,毕竟他一向觉得自己做菜好吃的秘诀是手熟,没有哪个厨子能像他这样一门心思钻研厨艺几百万年了。 教曹玉娥的是秘方,灶房里就没留人,冷不防被人闯了进来,曹玉娥顿时慌了,张小白倒是不慌,不动声色地把手里推酱的大勺换成了砍骨尖刀。 他身为一个厨子,精通刀法是很合理,很合乎逻辑的。 好在孟英并没有拿自己脖子试刀的爱好,他一闯进来,就近乎贪婪地打量着张小白的容貌,从他的眉眼看到耳朵轮廓,越看眼泪越多,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嚎哭道:“我的世子爷啊!老天有眼,教英雄有后!” 这一声嚎得实在太大,连原先没有注意到有人冲进灶房的客人都听了个真切,原本就吵吵嚷嚷的一楼大堂的声响就更大了。 第08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7) 青楼女子意外怀孕是很正常的事,不过大部分都是在发现端倪时就打掉,像沈言薇这样因为照顾母亲而一直没发现,到了显怀时打不掉的是少数,所以能像张小白这样生下来的孩子不多。 纨绔子弟到青楼寻欢很少有大喇喇直接来的,像顾川,他在软玉楼就不提身世,自称川公子,也有什么二爷三爷的,孟楼在楚楚巷时就自称叶少,叶是他母家的姓氏,沈言薇倒是知道怀孕前后只接过叶少一个客人,但打那次之后叶少就没来过,她也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专心抚养儿子。 官妓是贱籍,生下的孩子如果能认进父亲名下,就可以跟着父亲做良人,这些年沈言薇倒是请人打听过叶少,但她连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姓叶,根本打听不清楚,她也早就断了念头,只想多攒点钱,到时候花钱疏通关系了。 这会儿听人说有人来寻孩子,沈言薇反倒第一时间怀疑这人的身份了,毕竟叶少是富贵人,家里妻妾肯定不少,哪里就缺孩子了?这人要是听说小白有本事,想借冒名认亲来牟利倒有可能。 然而她刚一下楼,就见到底下闹哄哄的,围着的都是看热闹的人,一贯妆容精致的苏娘子连发髻都歪了,脸上全是惊愕,一个高壮汉子跪在地上又哭又嚎,倒是小白十分镇静地站在那儿,见到她就招了招手,“娘,这个人说是我父亲的随从,你来认认。” 孟英连忙擦了擦泪,哽咽着说道:“沈姑娘,是我,我常跟着我们世子来的,那次你说要照顾母亲不见客,是我踹开门把你拉上楼的,你看看我,是不是我?” 快十年过去了,沈言薇对孟英的长相已经很模糊了,但孟英一开口她就想起来了,“我记得你。” 青楼女子遭人轻贱,虽说有不见客的自由,但遇到权势大的客人也等同虚设,如今两人的身份倒转过来,孟英膝盖一弯,对着沈言薇就磕头,一连磕了十几下,把额头都磕出血了,才哭着说道:“都是我犯浑,我家世子虽然浪荡,但从来不做欺负人的事,沈姑娘大恩大德替世子留下一条血脉,这恩情孟英下辈子,下下辈子给姑娘做牛做马来还,还请姑娘让小公子跟孟英回府吧!” 沈言薇心里有些乱,却也知道那叶少既然能被称一声世子,必然是京里勋贵,要真是有意让小白去认亲,不至于派个随从过来,但小白如今是贱籍,如果能有个好父亲,哪怕再受委屈也比跟着她在青楼里过活要强,一时就有些犹豫起来。 张小白没想到孟家的人来得这么快,只是以他单纯的性子根本不知道孟英这样急吼吼地过来也有一层更深的含义:夫人当初就容不得世子的外室,如今世子已经没了,侯府又有了新的小世子,夫人不一定肯认一个青楼女子生下的孙儿,他把这事闹大,最好传得上京城人人皆知,落进该知道的人耳朵里,到时候定北侯府认不认不要紧,世子的侯爵肯定是要给唯一的儿子继承。 孟英早就不想活了,这辈子能做成这事就没有遗憾了,见到张小白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孩子肯定是世子血脉!他就是死也要亲眼见到世子的孩子继承侯位! 见沈言薇迟疑,孟英连忙说道:“小公子哪怕回府,也是会孝顺您的!” 沈言薇却不是担心这个,她看向张小白,犹豫片刻,说道:“让我和小白单独说几句。” 孟英看向张小白,张小白却没有看他,几步走到沈言薇身边,被她一把抱住,他拍了拍沈言薇的后背,低声说道:“娘,你不要怕,我这次过去,一定会找机查外公的案子,如果能替外公翻案,我就可以带你走了。” 沈言薇把小白抱紧,在他耳边轻声而坚决地说道:“不,你什么都不要管,出去之后只要记得一件事,一定要过得好。” 张小白微微挣扎几下,对上沈言薇的视线,语气严肃地说道:“我无论在哪都可以过得很好,可你想让我当一个没娘的孩子吗?” 自从启灵起来,张小白就成熟得不像个孩子,这会儿语气稍微严厉一些,就让沈言薇想到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眼眶顿时红了,抽噎一声。 张小白稍稍和缓,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害了自己的事情。” 沈言薇哭着点点头。 两下里说好,张小白走到孟英身侧,对他微微点头,说道:“走吧。” 刚才孟英那一通嚷嚷,除了沈言薇来得晚,底下的人都知道小白大厨有可能是当年忠勇侯的遗腹子,不少人想起孟楼当年的放浪形骸,又想起他一战成绝响的传奇事迹来,一时都是唏嘘。 定北侯是开国时的一等勋爵,世袭罔替,孟楼的一等忠勇侯属于死后追封,这种侯爵一般不是继承用的,如果张小白要继承,要么是从孟楼那里继承定北侯世子之位,要么就继承当年孟楼战后被封的正阳侯爵,按律降等继承,最低也是一个伯爵。 从贱籍一步登天到这样的位置,换了旁人都要跳起来了,张小白却没什么表情,孟英还当他是紧张,路上还安抚他,“小公子莫怕,你和世子爷长得很像,就是老夫人不肯认也不行,何况老侯爷还回京了,他肯定喜欢你。” 张小白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孟英这哪还看不出来,他这位小公子分明淡定得很,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被拒之门外,孟英守陵十年,对自家世子爷有了滤镜,只觉得这孩子的淡定像极了世子。 定北侯府是上京里数一数二的武将世家,祖上是前朝名将,后人也没丢人,到了定北侯孟觉这一代,大世子孟楼一战封侯,二世子孟期埋骨边关,三世子孟廉自小厌武喜文,长到十岁上都没摸过几次兵器,这一遭回京,孟廉便在老祖母面前撒娇打滚,说是不想跟着父亲去边关了,想留在京里伺候祖母,孝顺母亲。 他回府这些时日里,老定北侯夫人也是爱极了这个和她亲近的孙儿,严厉命令儿子不得再让孟廉习武,往后家里出个读书人也是好的。 要是孟廉有习武的本事,孟觉肯定不会同意,但这个儿子从小就吃不得苦,受不下罪,和前头两个麒麟子根本不能比,孟觉也有些心灰意冷,虽然还没松口,但心里已经是默许了。 孟廉靠在老祖母的怀里,心里有些得意,她前世刚嫁到豪门那几年也是如鱼得水的,两个老的被她哄得找不着北,要不是后来知道老公是抱养的,家里所有财产都是那绿茶小姑子的,她也不至于想先下手为强被发现,坐了十几年牢。 好在她重活一世,这次运气不错,整个侯府只有她一个继承人,虽然还是有个绿茶妹妹恶心人,当爹的也是极品,逼着儿子练武上战场,但她有了成年人的头脑和记忆,自然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冲动,该是她的就一定会是她的。 张小白站在定北侯府门前,他身上还系着围裙,孟英去叫门的时候他顺手把围裙摘下来,团成一团塞在腰间。 孟英虽然好几年没上门了,但他从小在侯府长大的,总有一些认识的人,知道他不是信口雌黄的人,立刻就有人去找了内院的管事通报,定北侯孟觉正好在家,他在边关久了,京里没什么好友,一个武将也不适合左右逢源,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骑上马去钓鱼,在家的时候倒是不多。 孟觉听闻孟英带了孟楼的孩子上门来认亲,脑子一下子就懵了。 孟楼在京里放浪形骸,他死之后名声反倒好起来了,也有人带着孩子上过门,但孟楼玩女人归玩女人,从不亏待跟过他的女人,他养的外室都是有名有姓的,那些上门来碰瓷的给点钱就能打发,孩子稍稍养大就知道肯定不是孟家的种,孟家祖上混过鲜卑血脉,眉眼很容易辨认,所以打发了几批人之后,渐渐的也没有人来碰瓷了。 但孟英不一样,这人是孟家的家生子,打小跟在孟楼身边,又替孟楼守了快十年的陵,他这会儿带孩子上门是很不寻常的,这种不寻常让孟觉一下子心头狂跳起来:孟英带来的孩子,很有可能真的是孟楼的! 孟觉连忙让人把孩子带进来,他连坐都坐不住了,几步迎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远远地就见到孟英带着个孩子过来,看清那孩子眉眼的一瞬间,孟觉只觉得心脏紧缩,那只提刀杀人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进门前孟英叮嘱了张小白几样规矩,张小白一一点头,然而进门之后这些规矩一样都没用到,他一见到孟觉,孟觉整个人就晃了晃,他走近几步,孟觉直愣愣地看着他,嘴唇一动,叫了声大郎,人就直接昏厥倒地。 张大郎:……好吧。 第09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8) 孟觉昏倒的事情还没传进后院,他人就醒了,见到张小白那张和自己儿子小时候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他立刻就信了,何况还有孟英从旁作证,这年头人口流动少,更别提像孟家这样难得一见的遗传相貌,孟觉一贯内敛,都忍不住握紧了张小白的手,连说了几声好。 张小白看着孟觉,心里也有几分奇妙的感觉,原本这是他的父亲,父亲这个词汇对张小白来说意义是不同的,他从小跟在父亲身边长大,他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复刻了父亲,眼前这个人是他这一世的凡人父亲,阴差阳错成了祖父,现在他又来到他的身边,倒有些宿命的意味。 孟觉并不知道张小白心中所想,他越看这个孩子越觉得满意,眉眼相貌像极了他早死的长子,眼神清透有灵气,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想到家里那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孟觉心中难免有些不喜的情绪,他有三子一女,孟楼虽然有些纨绔,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拎得很清,二儿子就更懂事了,从小跟着他练武,上战场杀敌从不叫苦,只是命苦,女儿也是懂事的,唯独三子……打从生下来起,就让他操碎了心:不肯吃人奶,用细麻布做衣裳都要哭,稍稍知事就更折腾,边关那样的地方每天要洗热水澡,背着他使唤士卒做事,拿给病号喝的牛羊奶做什么肥皂,五六岁时想烧窑造琉璃,七八岁上要写书著文,一提笔就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提起这个三子,孟觉认为也就只有志大才疏这四个字能形容他了。 好在如今回了上京,人看着是安分多了,要是真能踏踏实实静下心来读点书,他也不求这个孩子能考上科举,不给家里添乱也就是了。 孟觉认得痛快,消息传到后院,却是一下子炸了锅。 孟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穿越过来起家里就只有她一个男丁,这些年也认定这定北侯府以后肯定是她继承了,乍听孟楼的故事时,她除了感叹一声好像霍去病哦,就没有再多想法了,人死都死了,她还能有什么想法?要是孟楼人活着,她说不定还能看看这个哥哥能不能攻略。 她都已经盘算好以后继承爵位怎么过上资本主义的日子了,这会儿忽然跳出来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还说是孟楼的儿子? 孟廉一瞬间很难控制自己的表情,咬牙把头埋进老祖母的怀里。 老定北侯夫人连忙问道:“真是孟英带来的孩子?我儿怎么说?” 那来报喜的婆子满脸都是笑,欢天喜地道:“老祖宗不知道,那孩子我瞧了几眼,猛看就跟咱们大世子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细细一看就更像了,老爷欢喜得都厥过去一回,现在正带着孩子来拜见老祖宗呢!” 老定北侯夫人和孟楼是隔代亲,孟楼年轻时荒唐,有一半都是老祖宗宠着的缘故,这会儿知道孟楼还留了血脉在世上,老祖宗也差点没乐晕过去。 定北侯夫人冷静得多,孟楼虽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但不像孟廉从小养在身边,生下来就被老祖宗抱去养了,她和这个儿子本身就不亲,更不提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孙子,她这会儿心里有些考量,当初孟楼死在边关,他养的外室都被打发了,也没听说谁揣着肚子,这孩子要么是冒认,要么身份上有什么问题,哪个好人家能容女儿把孩子养这么大才上门认亲? 那一头孟觉带着张小白来后院的路上也问起这事,张小白坦荡得很,也不用孟英帮忙,把沈言薇的来历解释了一遍,又抬起头看着孟觉,说道:“我母亲是贱籍,我也是贱籍,我不认为贱籍就低人一等,但侯爷如果不愿意接受,我出了这个门不会纠缠。” 他看着孟觉,眼神诚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孟觉一下子想到自己死去的大儿子,伸手摸了摸张小白柔软的发顶,“这样的话不要再提了,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是我孟家的孩子。” 张小白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老祖宗住在后院的正堂里,地方很大,因为住的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没有种什么花草,这会儿临近年关,看着有些萧条,张小白跟在孟觉身后进了正堂,一挑帘子,迎面就是一阵热风。 屋里点着炭火,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半靠在榻上,怀里搂着个十来岁的小童,边上坐着个中年妇人,还有四五个丫鬟在伺候,老太太满脸都是激动喜色,中年妇人脸上的笑则像是画上揭下来的,至于那小童,背对着他半晌,终于回过头来,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相貌和一双冷冷的眼。 张小白在屋里站定,不知为何也不怎么惧怕传说中的贪狼,看了孟廉一眼,就抬起头跟着孟觉向老太太行礼,叫了一声□□母,又看向那中年妇人,叫了声祖母。 老祖宗先前就听婆子说张小白和孟楼长得像,这会儿人到近前偏是看不清楚,便对张小白招招手,慈爱地招呼道:“来,到□□母这儿来。” 孟廉僵硬地挪开一点,给张小白挪出个小小的位置来。 人到近前,老祖宗仔仔细细地打量张小白,一下子就把他的手给握住了,眼里含泪,说道:“好,真像楼儿。” 说完就不肯放手了,孟廉挤在两人身边很是难受,又不想憋屈让位,脸上扬起委屈的神色来,拉着老祖宗的衣袖摇了摇,扁着嘴道:“老祖宗有了重孙儿,就不要孙儿了。” 孟觉最见不得儿子这副模样,眼皮子都跳了跳,下意识斥道:“说话就好好说话,做出这种歪缠姿态,像个什么样子?” 老祖宗也最见不得孟觉吼自己疼爱的小辈,刚要斥责孟觉,才反应过来今天这样的日子不应该在孩子面前下儿子脸,忍住了,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孟廉,把两个孩子都搂在怀里,喜道:“别管他,有你们在,老祖宗才圆满。” 张小白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贪狼,伸手拍了拍老祖宗的手,温声说道:“承蒙老祖宗喜爱。” 老祖宗越看他越觉得喜欢,又问他,“你母亲可给你取了名字?几月的生辰,母家是做什么的?” 孟觉就像先前的孟英,几乎立刻开口想要替张小白遮掩一二,怕这个孩子头铁惹了老祖宗不喜,不料张小白略想了想,笑道:“没个正式的名字,家里都叫我小白,外祖原先做过翰林,后来家道中落,渐渐不济了……” 孟觉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不介意小白母亲的身份,和夫人好好解释一下也没什么,只有老祖宗这边是万不能让她知道的,否则一个不好就能闹她犯病。 张小白很少说谎,但他天生是个稳性子,虽然说话时没什么表情,但没有一般说谎人的眼神游移语气飘忽,别说眼神本就不太好的老祖宗了,就是一心想挑刺的孟廉都没看出毛病来。 翰林是清贵官,本身没什么油水,家道中落也许是因为当家的致仕或出什么意外了,又没个顶门立户的,要是孟楼还活着,他那样的名声能娶个翰林的女儿也算不错了,如今倒累得人家未婚生子,还不知道有多委屈,老祖宗想着,越发怜惜这个重孙,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老人家精力不济了,才打了个哈欠,不舍地放开手。 从老祖宗那儿出来,孟觉带着张小白把侯府四处转了个遍,期间祖孙两个又说了不少话,得知张小白在青楼里做厨子,孟觉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提醒他,定北侯府世代镇守边关,孟家人不是绮罗乡里的公子王孙,一旦认祖归宗,往后是要跟着他练武读兵书的,其他的什么想头趁早断了。 张小白觉得不能接受,他匪夷所思地看向孟觉,“练武归练武,祖父为什么要管我下厨?就是前线打仗,难道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这……自然是有的,事实上边关养的都是精兵,不是那种下完地再来操练的农兵,蛮夷入侵也要讲基本法,边关一年到头战事不算多,且集中在秋冬两季,剩下的时间除了操练,还是很清闲的。 张小白和孟廉的年纪差不多,孟觉虽然知道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还是被张小白脸不红气不喘地完成了一下午的操练,还能直着身子进厨房的强悍体力给镇住了。 平心而论,这点操练对于边关将士来说并不算什么,孟觉是按十岁孩子该有的体力来制定的操练计划,但张小白从懂事起就一直在锻炼自己的体能,加上前头还有一个扎马步都不稳当的孟廉做对比,把他衬托成千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孟觉不禁开始回忆,孟楼小时候也有这么天赋异禀吗?虽然记忆不太清楚了,但怎么好像……并没有? 第10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9) 定北侯府的掌勺师傅是位厨娘,府里上下都叫一声王大娘,王大娘是原先灶房老师傅的女儿,嫁给了府里管事,老祖宗喜欢她的手艺,就把膳房给她管着。 一开始王大娘以为张小白这位刚刚认亲进门的公子来膳房是有事情吩咐,就像三世子时不时要折腾点新玩意儿,做出来不好吃还要发火,倒是不知道这位新少爷是个什么脾气,还没等她想完,就见新少爷熟练地抖开围裙系上,向她借了一把菜刀。 这会儿离饭点已经很近了,没时间做什么功夫菜,张小白就要了几块羊腿肉在案上切了,动作行云流水,比在下厨干了半辈子的王大娘还要利落。 半个时辰后,王大娘一脸如梦似幻的神情看着新少爷揭开锅,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在膳房里,几个切菜的小工都不做事了,眼巴巴地看着那锅黄焖羊肉。 张小白连尝都没尝,一勺捞出四五块肉带半勺浓稠汤汁用小碗盛了,让人先给老祖宗送一碗过去,他先前就问过孟觉,知道老祖宗是不和孟家人同桌吃饭的,老人家上了年纪味觉退化,这本该是养生的年纪了,但老祖宗年轻时吃过苦,有条件了就无肉不欢,重油重盐,也不爱跟年轻人一起吃饭。 王大娘连忙反应过来,用小勺尝了尝汤汁,顿时被这种浓郁的香气征服了,一口汤硬是含了半晌才咽下去,但细品之下又有些犹豫,“少爷,这是给老祖宗吃的,咱们吃着正好,老祖宗就嫌淡了。” 张小白摆摆手,“就这样端过去,以后就照这个盐量做菜,老祖宗那样的年纪,身体负担不了那么重的盐,不能再像以往那么吃了,送去吧。” 新少爷才进家门,实在不好这个时候拂他一番心意,王大娘也没法子,只得让人把羊肉端过去,张小白盛了半锅肉,留下一小半给膳房里的人,又炒了两个素菜,配了一份甜汤,他也不是铁打的人,练了一个下午的基础武决,再做一桌席面也不现实,何况膳房里今天也准备了别的菜。 定北侯府地方大,孟家人都在侧厅吃饭,张小白来得晚,他来的时候人都齐了,连一贯不和家人一起吃饭的老祖宗都在,看到他,老祖宗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来,对他招招手。 孟廉心里有些不忿,她从来没想过这种招式真的有用,上辈子她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来到这里之后一直想改善伙食,但府里的厨子笨得很,教什么都做不出来,偶尔有几次想自己动手,都翻车了,可这个一看心机就很深的小孩子居然有一手不逊色现代名厨的厨艺! 张小白没有去看孟廉,虽然知道孟廉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但他也是个成年仙人了,并不怕他,在老祖宗身边坐下。 孟家人口简单,老祖宗还有一个外嫁的女儿,除此之外也就孟觉一个活着的儿子,孟觉底下三子一女,长子次子都死在边关,只留下一个孟廉和一个女儿,女儿名叫孟娇,今年才八岁,她一直留在上京,比孟廉和老祖宗亲近多了,这会儿亲亲热热地坐在老祖宗身边,倒是和坐在一侧的定北侯夫人不太亲近。 老祖宗坐的是一家主位,她不太讲规矩,只要亲近的小辈在身边坐着,也不管儿子儿媳都坐到了下首,孟廉原本都是坐在老祖宗身边的,这会儿多了一个张小白,又挤不过老祖宗的心头肉孟娇,只能坐在张小白的下首,心里别提有多憋气了。 孟廉起初并不想吃张小白做的菜,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几道菜不仅卖相漂亮,连香气也离谱,把桌上其他菜完全盖了过去,就连定北侯夫人一贯少食的人也忍不住连吃了好几块羊肉,他僵着手,还是下了筷子。 羊肉入口是香,一股极为浓郁的香气渗透在每一丝肉里,羊腿肉本身瘦而柴,经过了精细烹调变得恰到好处,显出肉质的紧实饱满又不至于难嚼,每一块羊肉都浸润了黄亮的汤汁,在灯光下仿佛是金色的一样。 吃了第一块,第二第三块也就不远了,孟廉回过神的时候,一大碗羊肉就见了底,只留下一点汤汁,孟娇年纪小,对着老祖宗撒娇几句,碗里剩下的汤汁就被浇在了她的饭里,小姑娘吃得眼睛圆圆的,嘴巴鼓鼓的,看上去很是可爱。 老祖宗看着孙女吃得高兴,脸上的笑容更慈祥了,拍了拍小姑娘的背,“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孟娇瞥了一眼孟廉,哼道:“哥哥就会和我抢,什么东西他都要和我抢。” 孟廉简直想一巴掌糊到这个小贱人的脸上去!都是侯府的孩子,她在边关被极品父亲逼着练武提刀,这个小贱人在上京城里享受荣华富贵,她回来才几天,就被这个小贱人diss了多少次?尤其这个小贱人还长了一张和前世绿茶小姑子有几分相似的脸蛋,她一看到她就浑身不舒服。 心里这么想着,孟廉的脸上却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张小白忽然就觉得贪狼也没那么可怕了,连个小孩子都斗不过。 一顿饭吃完,孟廉并没有能在孟娇那里占到什么便宜,她现在毕竟是个男孩子了,和妹妹吵嘴是件很不体面的事情,别说孟觉看着烦躁,就连老祖宗也不喜,让她拿出做哥哥的样子来,别被小辈看了笑话,孟廉憋屈极了,一个妹妹占她的宠爱,一个侄子抢她的家业,她这辈子难道也要像上辈子那样不顺? 张小白并不清楚孟廉的心路历程,在去掉贪狼滤镜之后,他发觉孟廉的心机城府很浅,甚至不太会掩盖对别人的恶意,他不信除了自己没人看得出来,毕竟他自己的心机就够浅了,孟廉如今还是占了年纪小的便宜,小孩子的恶意总是很容易被人原谅的。 他没再多想,比起鱼龙混杂的青楼,定北侯府这样的环境已经算是平和。 夜间张小白睡在收拾出来的新院子里,他躺在床榻上和太白联系。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传道法会一般要开上半个月,这会儿太白金星还是在传道法会上,他的虚影躺在九重天一处云湖天境的莲台上,仙界的罡风能吹散凡人魂魄,落在仙人面上却如微风拂面,整个仙影看着十分逍遥自在,也让张小白难得有些羡慕起自己这个挚友来。 在仙界时不觉得,如今做了几年人,才知道人的烦恼简直无穷无尽,看着熟悉的仙界景色,张小白不禁开始怀念起从前的日子了,哪怕他在仙界时不爱观赏风景,五百万年的时光倒有九成是在仙膳宫里度过。 太白悠悠叹了一口气,“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是好归好,神仙的快乐他们还是想象不到。” 张小白:“……我现在也是人了。” 太白哈哈笑了起来,对着镜子挤了挤眼,说道:“五百年而已,很快的,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一件好事情。” 张小白虽然没什么幽默感,也知道太白一般说有好事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事等着他,故而没有什么反应,太白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别这么无趣嘛,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你还记得你所在的小世界是一本小说成型吧?它要升级了。” 张小白疑惑道:“小世界升为中等世界?那岂不是要改天换地?原本的剧情线怎么办?” 他记得这个小说世界的剧情很平,最多就是和孟廉相好的那个皇子最后做了皇帝,完全不符合从一个小世界升级成为中等世界需要的文明程度。 太白笑得像只狐狸一样,“这你就不用管了,这次小世界升级,经玉帝敕命,得紫微星君一念化身助之,有紫微之气镇压,贪狼翻不了身,待到紫微星君的一念化身登基,紫微入帝星,到时候帝气扫荡天地,鬼蜮肃清,贪狼这个化身活不了。” 张小白从床榻上翻身坐起,喜道:“那紫微星君登基,是不是就可以替沈家翻案了?他什么时候来?多久登基?” 太白也从莲台上坐起来,一改先前的嬉皮笑脸,神情显得有些严肃,“紫微星君已经化身下界,他身上紫气浓厚,人间帝王压不住他,很快就会衰弱,但你不可过分接近他,紫微星君很敏锐,我怕他回来之后察觉你有为仙时的记忆,他可是六亲不认的主,一旦把你举报上去,我还能躲在天尊殿里,你就要倒大霉了。” 张小白眉头蹙起,“但是沈家的案子我是一定要解决的。” 太白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可真不像个天生的神仙,比人都心软,罢了,我也没说完全不让你接近他,自己记得分寸就好。” 张小白伸手摸了摸两生镜,忽然说道:“长庚,谢谢你。” 太白金星被吓了一跳,好半晌才摸了摸脸,“好吧,我现在觉得你做人挺好的了,比之前有人味多了。” 隔着一面两生镜,太白金星也摸了摸镜面,轻声说道:“小白,我等你回来。” 第11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10) 近来上京城里坊间流传的闲话不少,最精彩的莫过于忠勇侯的遗腹子认祖归宗一事,孟楼这个人对上京百姓来说是很特殊的,一个浪荡少年在家国即将倾覆之际站出来力挽狂澜,又死在最美好的年岁里,半生负尽骂名,死后一身功勋,谈起孟楼,往往都是他以前如何,我还见过他如何,话到尽头就是唏嘘。 也许是孟楼以前的名声太坏,倒也没什么人对他在青楼留下血脉的事情提出质疑,很多人下意识地就觉得这的确是孟楼干得出来的事情,年纪稍长的人会心一笑,仿佛又回到了茶余饭后说上京纨绔时提到孟楼的情景,倒是有不少老饕十分可惜,那样的美食往后怕是再也吃不着了啊! 除此之外,上京城近来还发生了一件坊间不敢言语的大事,东宫太子纳侧当日,被侧妃谋刺,至今昏迷不醒。 提起这位太子,比当年孟楼还不像样,因是今上和先皇后唯一嫡子的缘故,太子自小受尽宠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这次的侧妃出身不高,原本是选给三皇子的正妻,太子和三皇子不睦,便设计污了侧妃清白,把人纳入东宫,不料这侧妃也是个狠人,婚礼当日藏剪袖中,待太子进房,周旋几下,一剪就捅进了太子心窝。 书中的剧情走到这里刚刚开篇,也是太子死后,储君之位一直无主,几个皇子才斗起来,最后便宜了四皇子秦澜。 永德帝去年过了四十整寿,他早年生了几个孩子都没养活,太子是第一个长到成年的儿子,今年才十七岁,他与先皇后伉俪情深,先皇后去后,他不免就对这个儿子纵容了些,三皇子不讨喜,所以受了那样的委屈他也不看在眼里,但太子遇刺却像是那一剪子也扎进了他的心口一样。 天子接连三日不朝,侧妃株连九族,有头铁者认为太子也有过错,为侧妃九族上折求情,直接拉出午门砍头,三皇子安静如鸡,也没能扛得住老父的偏心眼,被一道圣旨圈禁府中,宫内宫外的名医流水似的出入东宫,实在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太子要是能活还好,太子要是死了,不仅三皇子陪葬,朝堂上那些太子一党的官员失去主心骨,也是倒了大霉。 在这样的风波里,刚刚归京没多久的定北侯孟觉直接关门谢客,毕竟手握兵权的武将在这个时候相当敏感,万一接触了官员,查到哪个皇子头上,那就黄泥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所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孟觉不由把精力都放在了打孩……都放在了教孩子上,以前他和孟廉是相看两厌,孟廉不能理解为什么亲爹这么狠心,他也不能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不肯学习的孩子,关键不肯习武,学文也没好到哪里去啊,快十岁了论语都不能默写完,他一个武将还能默写四书五经呢。 土生土长的孟觉自然不能理解繁体毛笔字对现代人是多么大的摧残,让孟廉背点东西是很快的,要写出来真的难,十岁的孩子在孟觉眼里已经是半个大人了,但在孟廉看来她还小呢,换算一下才小学三年级。 现在来了个小白,孟觉只觉得自己这一腔父爱、祖父爱有了宣泄的渠道,小白的母亲虽沦落到那样的地步,但毕竟是翰林之女,把孩子教得很好,一笔字写得极为漂亮,没有一般孩子腕弱的毛病,文墨不算精通,却也够用了,最关键的是,这孩子练武的时候从来不叫苦,也从没有质疑过为什么要练武。 孟觉是个通透人,自从老定北侯战死,差点丢了半壁江山起,他就知道边关的防线是决不能破的,大楚承平已久,那些丰饶的土地上生活着的是从未见过血的羔羊,坚固的城池养肥了厢军,但这些军队同样没有见过血,更没有见过蛮夷的铁骑,所以敌军一到,这些军队就像是脆弱的瓷器一碰就碎,根本派不上用场。 边关苦寒,大部分将领甚至不识字,也不读兵书,他教养子弟读书习武就是为了给边军培养出合格的帅才,倘若定北侯孟家的旗帜倒了,剩下那些徒有功劳的边关将领,又有几个人能扛起那么重的担子? 这番苦心孟廉不懂,这个孩子只会抱怨,抱怨他已经死了两个儿子还要把唯一的儿子往战场上推,抱怨他明明有官有爵却不肯留在上京享福,抱怨他一个侯府世子只能和一群粗人住在军帐里,这是个和孟家人格格不入的孩子,孟觉以前想着孩子还小可以教,但他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把这个孩子的思维扭转过来,也就渐渐地失望了。 张小白并不知道孟觉这么沉默寡言的人心里也有那么多想法,他自己就是个不多话的人,五百万年的孤僻让他很会放空自己的大脑,一般他不说话的时候,就代表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他以为别人都是这样。 张小白练武相当下功夫,他天生就是个不会偷懒的人,孟觉布置多少任务就完成多少,丝毫不打折扣,他本身也有自己打下来的基础,很快孟觉就让人按照十岁孩子的体型替他量身打造了一副刀兵,开始教他真正的战场打法。 为将帅者身先士卒,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居于后方调兵谴将,但到了要上战场的时候决不能含糊,将帅的表现很大程度上是能带动军心的,所以孟觉对武艺看得很重。 张小白拿着长刀比划了一下,目光在那厚实的刀身上转了一圈,顿时懂了,孟觉还没教他具体的刀法,就见这孩子提着长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如果不是个头还是孩子的个头,看上去简直有一股名将霸气。 孟觉一眨不眨地看着张小白挥刀,直到他气息稍稍不稳停了下来,才急忙问道:“这是你自创的刀法?” 张小白收起长刀,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又比划了两下长刀,说道:“让祖父见笑了,我以前做大锅菜,灶房里就有这么长的切菜刀,刚才比划的招式都是从切菜的动作出发,这一下是切掉菜根,这一下是把瓜砍半,这一下是切片,这一下……” 孟觉听得恍恍惚惚,看着张小白一边比划一边向他解释,也不知道是他被洗脑了还是怎么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原先准备好教孩子的那套刀法在这样的简练的切菜刀法的对比下显得过于繁琐花哨,真正的战场上从来都是凭直觉动手,这种切菜刀法、不,不能叫切菜刀法,孟觉眼睛一亮,“小白,刚才的刀法很好,可以用作军中推广,这是你创的,你来起个名字!” 张小白犹豫了一下,他每年做出无数新菜,基本上都是烹调手法加主料名称,取名对他来说是相当困难的,但看着孟觉兴奋的目光,他还是认真地想了想,这才说道:“就叫孟家刀吧,我听闻军中有名的招式都是这样取的。” 如今军中有李家花枪,孙氏蛇拳,周家虎头刀等各种武谱流传,孟觉当然想过这个,只是他怕小白刚刚认亲不久,对孟家还没什么归属感,这时候把他的刀法冠上孟家的名头拿出去,反倒有些占这孩子便宜了,这会儿他自己提出来,意义却是不同,说明这孩子心里已经有了孟家。 孟觉重重地点头,拍了拍张小白的肩膀,说道:“真是我孟家男儿!” 张小白点点头,孟觉又说道:“东宫出事,如今京中风云诡谲,等过完年祖父就带你回边关,那边也有不少和你年纪相仿的孩子,说不得以后就在你帐下听用,你也不要整日拘着自己,多和他们交流交流。” 张小白应了一声,不免又多问了一句,“祖父,东宫出了什么事?” 孟觉脸色古怪,但他在这个家里其实也没什么人可以交流,虽然这个话题并不适合孩子听,但小白在青楼里长大,比同龄人更成熟,孟觉犹豫一下,还是把事情原委解释了一下,复又感叹道:“那钱家姑娘烈性是烈性,可她做下谋刺的事情来,就没有想过父母亲人?为她一个人一时之气,却要送了九族性命……” 张小白听孟觉说着,想起这世界原本的剧情来,不由眼睛一亮,小说里可没有太子昏迷这一出,太子是直接被捅死了的,如今人昏迷着,这不就是相当经典的紫微入命吗? 紫微星君又称紫微帝君,只不过在仙界的时候避讳玉帝只称星君,事实上紫微星就是天定的帝王星,掌管天下龙脉,当一个世界的文明进程到了改天换地的程度,紫微星君就会化出一念,下凡入命,被紫微入命的凡人便是帝命加身,往往虎躯一震,八方拜伏,至少张小白就听过有凡人得紫微入命,良臣猛将像失了智一样来投,明明大字不识几个,还是被拱上帝位。 张小白顿时对这位昏迷着的东宫太子充满了希望:上头已经决定了,由你来做皇帝! 第12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11) 重重宫阙内昏迷不醒的太子秦泽并不知道自己被寄予了如此厚望,他的意识如同漂浮的云雾一般时聚时散,一时还无法完全融入这具过分年轻的躯壳里。 人为实体,灵为虚无,由虚入实就会经历一场胎中之谜,这个与众不同的灵却抓住了一点意识的灵光,记起自己并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却又和这具身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灵冥思苦想半晌,忽然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找到了答案:他并非是大楚如今的太子秦泽,而是三百年前建立大楚皇朝的秦昀。 秦昀生于前朝一个普通士族之家,经历多次战乱后,他与弟弟秦昭相依为命,他散尽家财招揽青壮编军,弟弟在后方收拢流民稳定民心,兄弟二人合作无间,先下县城再下州府,竖起保皇大旗,借前朝余威铲除当时势力最大的反王刘景,后末帝禅位,他做了十二年皇帝,因为无子又将皇位传给弟弟,真正实现了兄弟二人年少时吹下的牛逼:打进皇城,占了龙椅,你我兄弟均分天下,共做皇帝。 皇朝传承三百年,秦昀从未想过自己还有重归人间的一天,他依稀记得自己死时见到了阴司鬼王来拜,州府城隍相送,之后的记忆便消失了,仿佛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这三百年后的不肖子孙身上,哦,还不是他的不肖子孙,而是弟弟的。 秦昀虽然瞧不上死去的太子,但心情倒也不坏,大楚毕竟是他一手缔造,得知他死后国祚绵延,又重活了一世,上天到底待他不薄,只是他稍微回忆一下这个死鬼太子的记忆,便觉头痛:他前世金戈铁马打天下,从来也没想过兄弟之间能斗成乌眼鸡,尤其这个太子自负嫡出,看不上所有的弟弟,把人往死了折腾,几乎没有转圜余地,也就是上头还有个老皇帝,大家都做着表面文章罢了。 秦昀心中感慨,却也没有多想,悠悠然睁开眼睛。 从今日起,他就是秦泽了。 张小白就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玩笑似的小说世界其实还是有原型的,原型就是作者所在的大世界一段强盛王朝的历史,如今小世界将要升级,紫微星君遥遥一瞥便记起某段下界经历,下凡的那一念也同样想起了“前世”。 张小白在适应了侯府生活之后没多久,年关就到了。 上京城的冬日是干冷的,大年三十那天雪下得很大,落雪声沙沙的,张小白用洗干净的鹅毛一点点地扫了一罐子“叶上雪”存起来,准备等到开春酿酒,以往放在仙界,厨神开口说准备酿酒,那些好酒的神仙立马为他上天入地搜罗酿酒的材料,放在这定北侯府,几乎无人问津。 孟觉年轻的时候好喝两口,从军久了整日禁酒,却没有把他的馋虫禁出来,反而久不饮酒渐渐地也就戒掉了,闻见酒味都觉得刺鼻,剩下的都是女眷……哦,孟廉也能算半个女眷,也都不怎么喜欢酒味。 所以张小白这次的酿酒前置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完成,唯一陪着的就只有他掌心两生镜对面口水长流的太白金星,所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说的就是定北侯府一家和李长庚了,张小白走得突然,仙膳宫里除了一锅红烧猪脚和几坛子仙酿之外几乎什么都没剩下,李长庚以前豪横的时候喝一坛送一坛,现在没有了,改数着酒坛过日子。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虽然定北侯常年在边关,但定北侯府也确实是有那么几门亲戚的,穷亲戚们赶在年关之前陆陆续续地来上门拜访,富亲戚……也就是定北侯夫人的娘家燕国公府,则选择过年上天派遣世子上门送礼,顺道见一见张小白这个刚刚认祖归宗的小辈。 燕国公姓李,燕是第一任燕国公的出生地燕郡的代名,燕国公世子李文佳今年二十岁,把上京纨绔排排名,这一位是当仁不让的前十种子选手,只是比起顾川那样的低等纨绔,李文佳这种会玩的高门子弟在别人家的父母看来,甚至还是品学兼优的代表,至少定北侯夫人就对自家娘家这个侄儿非常喜爱。 换个人来当孙子,也许会对定北侯夫人充满厌恶,但在张小白看来倒没什么,疼爱幼子不是毛病,毛病在于那个幼子本身有问题,和丈夫离心导致更加倚重娘家,这更正常了,娘家婆家,还有哪个女人重婆家超过娘家的?娘家是亲人,婆家是外人,但凡是母亲带娃,基本上娃都更亲母亲娘家。 张小白是来当孙子的,不是来当孩子的,这也让他对侯夫人的耐心更大了,毕竟亲娘不喜欢没法换,不喜欢奶奶远着点就是了,更何况这奶奶也没有刻意针对他,只不过是也不怎么喜欢他而已。 张小白这些日子也学了一些礼仪,上前和李文佳见礼也不发憷,李文佳见到他……也确实没法注意这孩子发不发憷,他自己有些发憷:这他娘的还真是和孟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文佳和孟楼年纪相差十岁,在亲戚之间,这代表着孟楼十几岁还是个熊孩子的时候,李文佳这个母亲娘家的表弟刚刚几岁大,正是好玩的时候……故事很悲伤,提起就惆怅。 张小白叫了一声表叔,李文佳一摸身上,把随身的一块玉牌摘给了他,脸上挂满笑容,“好,是个好侄儿,来拿着,过两天表叔带你出去见人。” 张小白接过见面礼,回头看了一眼孟觉,不明白开春就要回边关,还要他跟着这个表叔去见什么人。 孟觉摆摆手,以为李文佳最多是带小白出去玩玩,再认识几个贵胄子弟,这些都不算事,张小白见了,也就对李文佳点点头表示同意。 太子转醒的消息传得很快,就连孟觉这样关起门过日子的边缘勋贵都很快得知了消息,据说太子醒后第一时间替钱家求情,相当诚恳地表明了自己的过错,两父子彻夜长谈,最终本该被夷灭九族的侧妃钱家只死了侧妃和父母一家三口,对比谋刺太子这样的大罪已经是极大的宽仁。 说实话,太子这波操作……就连太子一党的人都没看懂,多新鲜哪,嚣张跋扈的太子殿下差点被一个女人弄死,醒来的第一时间竟然不是亲自动手杀人而是替别人九族求情?要知道陛下把这些人关进大牢就是防着他们在家自尽好吧? 但不管怎么说,太子的宽仁对于许多普通官员来说是个好消息,毕竟这是太子储君,下一任皇帝,自古君强臣弱,君弱臣强,皇权和臣权之间永远在博弈,一个宽仁的皇帝远远要比一个残暴的皇帝好对付得多,明君千千万,仁君有几个?究其原因,残酷的手段永远比怀柔容易见效果,做明君很容易,做仁君却很难,大部分宽仁的君王到最后都会成为庸主。 大楚开国之君秦昀就是个被记入史书的仁君,说一个前半生争霸天下,后半生执掌江山的开国君王仁慈,仿佛有些好笑,但秦昀对待百姓就秉承了一个仁字,他重视农桑,开启海贸,与民生息,一生勤俭,谁也没法说他配不上这个字,可谁也没忘了炮烙凌迟断肢宫刑这些在前朝骇人听闻的酷刑就是从这位仁君开始,成为本朝常见刑罚的。 不是哪个皇帝都能做秦昀的。 新鲜出炉的太子秦泽仿佛丝毫没有听闻这些风声,他对待兄弟的态度仍旧恶劣,只是比起先前激进又无伤大雅的敌对,他下手既快又准,在醒过来的第五天就成功搞掉了三皇子得宠的贵妃母亲,而起因是他见了贵妃两次,对贵妃的情感问题起了疑心,派人定点观察,果然发觉贵妃和一个太监有不正当关系。 永德帝听闻这事脸都气绿了,和头上的帽子颜色相得益彰。 二皇子前些天在家里高兴得很,太子没了,老三倒了,就是轮也轮到他了,不料一朝——太子醒了,老三还是倒了,见到他过得不高兴了,太子就很高兴了,上书启奏父皇,老二最近挺闲的,我看你也挺嫌弃他的,不如让他早点就藩吧。 不.如.让.他.早.点.就.藩.吧。 恶魔的低语在宫殿内回荡,而他失了智的老父皇仔细想了想,似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把他这么个过完年才满十五岁的皇子草草封了个显王打发出去就藩了。 二皇子差点没哭瞎了眼睛,本朝虽有皇子就藩的传统,但一般都是等到兄弟登基才打发出去,毕竟做太子的能顺顺当当做皇帝的很少,这么早把他打发走,这不讲武德啊! 时年十二岁的四皇子秦澜,他十二年的人生都十分阳光灿烂,直到遇到了苏醒的秦泽这一大杀器,他的人生迅速地步入了冬天,秦泽还没有对这么小的孩子先下手为强的想法,不幸的是,四皇子与三皇子同母,也就是那位被查出和太监有不正当关系的,十分受宠的前贵妃娘娘。 幼小的主角攻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恶意,原剧情里矜贵俊美的天潢贵胄迅速被摧残成了一只小冻猫子。 第13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12) 朝堂上的风云变化和楚楚巷关系不大,走了一个小白大厨,软玉楼的生意淡了不少,这也让其他青楼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玉霞阁,凭借着一万两银子换来的卤肉方子,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软玉楼的苏娘子从不做亏本生意,这回却栽在了曹玉娥身上,当初花卤肉方子换这位大小姐回来是指望生金蛋的,不料卤肉方子替别家挣了钱,大小姐却连一场歌舞都学不拢,见到男人就一脸菜色,刨除官家小姐的光环,长相其实并不算艳冠群芳,卖艺不成,卖肉也挣不到一万两,就在这个时候,大小姐却拿起锅铲进了灶房。 曹玉娥在厨艺上其实有些基础,她原先还是尚书小姐的时候就不喜女红针线,也不爱读书,就喜欢鼓捣一些吃食,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她说下人做,跟着张小白学了一些东西之后才开始慢慢用上心,虽说同样的配方做出来的味道和张小白过手的总有些差距,但吃食这种东西真正能品到感觉的人很少,大部分也就是吃个滋味,没了最挑剔的一波客人,也没了奔着青楼神厨的名头来的浮客,生意算起来其实也比原先好做得多了。 苏娘子是真的动过让曹玉娥直接开张接客的念头,还想从曹玉娥这里骗到配方,但曹玉娥的态度也很明确,配方不可能给,要么让她掌勺,要么她只接客,闹到后来苏娘子也不得不妥协。 当然,曹玉娥也知道,苏娘子妥协的原因肯定不是她态度够坚决,而是她和沈姑姑的关系好,小白认回了侯府也没说和以前断了联系,时不时就来见沈姑姑一面,苏娘子不敢得罪沈姑姑,连带着也不敢把她逼急了,也正是因为看得透这些,除了沈姑姑之外,只要是想和她打好关系的人,无论是楼里的姑娘还是灶房里的人,她都抱着十足的警惕,渐渐地也没人再凑上去了。 命运弄人,每个人抓到的牌都不一样,即便抓到好牌也不一定能走得顺畅,落进火坑里也不一定完全没有希望,日子都是人过的,路也是自己走的,冷暖自知罢了。 张小白认祖归宗的那天孟觉就把他的身世告诉给了自家夫人,侯夫人知道这事之后虽然一时没能接受过来,但人都进府了也没法子,她倒也知道自家幺子不可靠,就没把事情告诉他,怕他在老祖宗面前捅出去,私下里又找到张小白,让他拿些银钱去和那个官妓母亲断了。 张小白当时就回绝了这位祖母,也是这事之后,侯夫人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冷冷的,但他并不在意,隔三差五还是回一趟软玉楼。 软玉楼的人都认识他,就是一些熟客也记得他,起初还有些怕他翻了身不认人,但张小白对他们算不上多热络,也就和以前差不多,时间长了大家也都习惯了,只是再也没人像以前那样随意地叫他去烧个菜了。 在这里下厨是不光彩的事情,不少人都觉得他也许再也不想提起过去的事情。 张小白有些无奈,在仙界餐风饮露的仙人是大多数,喜爱美食的也不少,他喜欢做出滋味不同的食物请神仙们品尝,也有仙人带着食材来请他动手,仙人交往自在洒脱,他也从来没有其他想法,直到来到人间,前一句说民以食为天,后一句说厨子是贱业,也实在是件令人费解的事情。 还好他平生最不怕的就是旁人的指指点点。 从沈言薇那儿出来,天色还早,张小白站在二楼看了看底下的客人,对曹玉娥招招手,说道:“上次那几道菜没教全,还有两样新方子,跟我来。” 曹玉娥虽然比张小白大好几岁,但在他面前算是半个徒弟了,立刻恭恭敬敬地跟在张小白身后进了灶房。 软玉楼有两个灶房,一个是给客人吃的大灶,还有就是楼子里当红姑娘的小灶,张小白教徒弟一般是进小灶,小灶的窗户是正对隔壁温风楼靠街景一侧的,每回张小白进了小灶,温风楼那边总是第一个知道。 这些日子软玉楼的生意淡了,温风楼也渐渐走回了正轨,作为业内首屈一指的倌馆,和一般人的想象不同,温风楼其实是面向大部分女客和极少部分男客的。 有龙阳癖好的男人毕竟是少数,且还有很大一部分好的是台上唱戏的粉头,专门开给他们是挣不到什么钱的,反而上京城作为富贵繁华的帝都,有很大一部分富婆市场,众所周知,女客比男客要大方得多,同样是睡一晚,男客最多肯付出几天的饭钱,女客则不然,为了睡到心仪的男人,她们甚至能啃半年的白菜。 然而今日温风楼却来了一个性别为男的贵客,自带十多个宽肩窄腰一看体力就很好的护卫,进了最好的雅间,点了最贵的酒席,要温风楼最漂亮的男人。 说实话,没什么人愿意去。 前头就已经说过,官妓是针对犯官女眷,男倌是没有官妓一说的,除了家人打小卖进来的,温风楼的小倌大部分都是不签卖身契的兼职,有一部分奔着工钱日结,有一部分奔着富婆包养,众所周知,对男人来说,四十岁的富婆都比十七岁的俊美郎君吸引人。 这位俊美郎君打清晨自东宫出发,在上京城里转了一早上,看了满眼的盛世繁华,心情极佳,随后问过左右,步伐悠闲地进了楚楚巷,就在禁卫们以为这位爷是大放情怀,准备狎一二美妓的时候,这位爷进了倌馆。 倌馆! 禁卫们面面相觑,彼此之间都产生了一种玄幻的想法:太子爷被侧妃谋刺之后,是不是开始对女人有阴影了? 但——就是有阴影,也不能光天化日带着禁卫来倌馆啊!他们都是好人家的儿郎!传出去还要不要名声? 太子爷秦泽并没有丝毫羞愧,他前世无子,难道是因为不举吗?他身体好得很,只是对女人不举而已,打从上辈子的少年时代起,他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只不过运气不大好,看上的男人个个有妻有妾,他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本以为天下打下来就有时间慢慢挑选了,不料得了天下事情更多,他忙了一辈子,到底是没找到个可心人。 这辈子世道比以前好过,他就不要那么忙了,没有可心的也可以先凑合着,等时局稳定了再改选秀男,一年一年选,还怕选不到可心的男人? 秦泽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总算等到温风楼的老鸨带着几个年岁不一的男人进了雅间,他一一打量过去,就有些不太高兴了,能在倌馆打工的相貌都丑不到哪里去,但一个一个看着就很风尘气,让人倒胃口。 勉强挑了挑,选了个年岁比较小的,一问是家人卖进来的,再问就瑟瑟发抖,多看一眼,得,眼泪都下来了。 秦泽没了兴趣,随意让那小倌去屏风后头唱曲,起初是断断续续的,久了也连贯起来了,就着小曲和香气下筷,仿佛滋味都不同了……等等,什么香气? 一阵一阵的香气从窗户外头传进来,嗅上几下就满口生津,秦泽的筷子还放在一盘鱼上,目光就不自觉地看向了窗外,连唱小曲的那少年都停顿了几下,似乎是在咽口水。 秦泽不想承认自己也有咽口水的冲动,但那股香气实在勾人,明明面前也是满桌的菜肴,却让人一下子失去了下口的想法,盯着窗外片刻,秦泽开口问道:“对面是开酒楼的?” 禁卫:“是妓院。” 秦泽:??? 现在开妓院的对菜色要求这么高了吗?他上辈子做皇帝都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秦泽:“去两个人给孤把厨子找来……菜也端来,孤想尝尝。” 两名禁卫连忙领命去了,没过多久就回来复命,一个手里提着食盒,一个手里拎着小孩,秦泽看了一眼,以为他们去把厨子家的小孩捉来了,眉头一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禁卫开口道:“主子,菜都是这小孩做的,还有一锅汤在锅里,他说没炖好。” 秦泽看了看禁卫手里的小孩,看个头像少年人了,抬起脸就知道年岁还小,一团孩子气,也就是眼神比较沉稳,却也清凌凌的,看着就挺顺眼。 张小白却是一怔。 他虽然是下凡历劫,但毕竟是第一世,又没经什么红尘孽障,身上的灵气还没开始散,故而一双眼睛还是带着些神异,一见到这个懒散倚窗的俊美郎君就心有所感,隐隐约约见到一些弥散的紫气。 秦泽抬抬手,禁卫便将菜端上桌,小孩端上……小孩推到太子近前,秦泽有心想收个仆从,话还没开口就被桌上摆开的菜肴吸引了注意力,随后不受控制地下筷,两根筷子一下,顿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像吃食的猪一样不再抬头了。 张小白:……这应该不是紫微星君。 第14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13) 张小白在仙界也见过紫微星君几次,星君是上仙,遇到了要低头避让,仅有的一次近距离接触是赶上玉帝遣仙官送旨,一时避不开,只能和紫微星君站在一道接旨,星君看了他一眼。 在张小白的印象里,那些星君上仙个个都是高岭之花,太白除外,紫微星君更是冰雪雕成的神像,而眼前这人怎么看都是个凡人,总不能经历一场胎中之谜,就连本性都忘得一二干净了吧?所以根据他的判断,这个人应当是……即将就藩的二皇子。 没办法,这样弥散在周身的紫气一看就是皇室贵胄,三皇子被圈禁,四皇子对不上年纪,想想也只有二皇子这个原剧情里专门给两个主角送菜的倒霉王爷了。 张小白低头思索着脱身之法,还没想出个头绪来,秦泽已经吃了个五六分饱,桌上的几样菜都被一扫而光,温风楼的菜却是一口没动,秦泽呼出一口气来,心情比早上都要好,对张小白招了招手,说道:“菜做得不错,你多大了?” 张小白心道来了,态度却比先前更加恭敬几分,“回公子,过年十岁整。” 秦泽倒也不觉得意外,只道:“身量不矮了,这么小的年纪在妓院里讨生活,也是可怜,家里还有什么人?” 张小白偷偷瞄了这位”二皇子“一眼,见他和颜悦色,心里稍稍有底,连忙解释道:“公子误会了,我已经不在那里做事了,今天是来探望母亲顺带下厨的,公子若是最近在外走动,应该听说过,我姓孟,就是……” 话没说完,秦泽恍然,“就是定北侯府认回的那个官妓之子啊。” 禁卫们:……说实话,这要不是太子爷,长着这张嘴估计活不到成年吧? 张小白抿了抿唇,他对自己的身份很清楚,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但他对妓这个字有些敏感,在软玉楼生活了十年,清醒地度过了五年,他由不谙世事的神仙渐渐看惯了这些苦命女子的悲欢,无论是朝廷定下的官妓,还是被父母丈夫发卖的普通妓子,都让他感到悲愤和无力。 秦泽没想那么多,见张小白看上去有点不大高兴的样子,也不生气,笑道:“你既然是侯府公子,我也不好带你回府了,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我在这儿等你。” 张小白张了张嘴,实在没想到二皇子这么自来熟,做菜这种事他享受的是创造的过程,也不在乎最后是谁吃,关键是二皇子不是就快要启程就藩去了吗? 说肯定是不能这么说,张小白想了想,说道:“再过半个月我还能来一趟,只是祖父说等天气暖和一些就要带我去边关,怕是不能赴公子的约了。” 秦泽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一个从青楼里认回来的孩子,能有一手让他惊艳的厨艺就已经挺奇妙了,没想到定北侯一个镇边大将会如此看好这样的一个小辈,他可是听说定北侯府的三世子这次不回边关了,要考今年的童生试,做个读书人。两边信息一对,这分明是准备放弃原本看好的儿子,转而要培养孙子了。 秦泽多看了张小白几眼,他先前就挺喜欢这小孩,长得顺眼,看着稳当,虽然不是多么灵秀难得的人物,倒也是个可造之材。 这么想着,他……抬抬手让禁卫把人带出去了。 开玩笑,如今他是太子,以后他是皇帝,只有人才到他这儿刷脸的份,难道要他放低身段去拉拢?一个不知道前程如何的小孩,今日得他几分注意,来日如果能爬到他面前来,才算是入了他的眼。 回到定北侯府已经是下午了,张小白看了看天色就知道不好,进了演武场也没吭声,看了一眼似乎是在午睡的孟觉,张小白老老实实地提起长刀开始加练,他自己记着时辰,直到夜幕降临,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才停下。 孟觉冷哼一声,知道今天才算是摸到这孩子的极限,照旧让人给张小白按摩筋骨,练成这样要是不及时揉开,到第二天手脚都动不了,更别提训练,孟觉是过来人了,当初他就是这么熬下来的,孟楼少年时再混账,一身的功夫没落下过,要不然后来也不会提刀就能上阵,老二更是个老实孩子,一代一代,孟家的孩子就是在演武场上流汗,战场上洒血,才有定北二字历经七朝不倒。 对张小白来说无比忙碌的一天,也是孟廉自回到上京后又一个懒散的冬末。 穿越到这个架空朝代已经十年了,孟廉对前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随着身体的变化,她的心态也渐渐开始改变,发自内心地觉得做个男人很好,做男人最好的一点就是不用承受生育之苦,要知道在古代生孩子可是鬼门关,一个不好就能要命,虽然她对女人没有兴趣,但在这个时代,喜欢女人的女人一定过得不好,男人好龙阳却不是大事,到时候她随意娶个妻子做摆设,外头养几个帅哥开后宫,岂不是美滋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可以用男人的身份去实现抱负,穿越古代,谁没想过搞发明抄诗词做状元呢?她才十岁,有大把的时间去学习,她比别人多了一辈子的眼界,在一个要啥没啥的古代还能活不出样子来? 事实证明……还真不可以。 孟廉深刻觉得,简体字真是现代人最伟大的发明,虽然她不知道古代就有简笔字,但不妨碍她感慨一下子,繁体字,尤其是用毛笔写的繁体字,简直是现代人的噩梦。 当然,孟廉不至于觉得自己笨,报名童生试时她也可膨胀了,觉得自己不会的别人肯定也不会,童生试嘛,小孩子的考试能有多难?最多也就是小升初的水准罢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在童生试前一天,孟廉还拉着自家表哥李文佳的手撒娇,硬是跟着去了介绍张小白的聚会。 李文佳是公府子弟,认识的人多,他的朋友大多也是公侯子弟,孟廉只跟去了一次就喜欢上了这种阶层的聚会,倒也不是为太功利的原因,而是这年头的上流子弟基本上都没有丑的,哪怕先祖不好看,一代代娇妻美妾的基因筛选下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年纪正好的公侯子弟们自带再红的流量也演不出的贵族气质,聚在一起简直是颜狗盛宴。 张小白完全没有感觉出来,他规规矩矩地跟在李文佳身后进了酒楼,规规矩矩地见了人,李文佳认识的人大多都要长他一两个辈分,他的态度又不亲近,除了能端着长辈的架势开点小玩笑,气氛完全热络不起来,孟廉见了松了口气,连忙拉着李文佳和其他人说话,分明也没来过几次,言语间却和哪个都很熟络的模样。 张小白板着一张脸坐在原地,李文佳对他称得上照顾,介绍时带着提点,公侯子弟之间的往来并不纯粹,即便是这样的小圈子,也分好几类,关系真正亲近的是像李文佳这样的姻亲和世交,关系一般的是正常勋贵往来,还有几家落魄的,连带着一些公侯旁支子弟在边上巴结。 对这些人的态度是要斟酌的,要么就像李文佳这样分个三六九等,要么像张小白这样一视同仁都不亲近,反正不能像孟廉那样谁来了都搭理,时不时炒点气氛,就连几个旁支庶子看孟廉这个侯府世子的眼神都有点怪异起来了。 李文佳的笑容和煦,和几个朋友低声说话时才露了一丝不快的情绪,“打小就会自作聪明,看在我的面上,你们稍微担待些。” 护国公世子和李文佳的关系最近,他先前就在盯着孟廉看,这会儿也不客气,瞥了一眼不远处几个挨个到席上敬酒的戏子,意思很明显了,你这带出来的表弟倒像是这么个玩意儿。 李文佳的笑容就有些僵了,说实话,他也憋着一肚子的火,要说孟廉是他的表弟,和他关系有多亲就不至于了,孟廉在边关养大,回上京的次数极少,也就是最近才熟络起来,但这一熟络就不得了,他被缠住了,孟廉哪像是个正经侯府养出来的世子,完全就像是他那落魄亲戚家里一见到他就浓妆艳抹的表姐表妹,巴着让他带着出门,相比之下,反倒是一开始不太喜欢的小白表侄恭敬冷淡的样子更讨人喜欢些了。 至少李文佳就恨不得今天出门只带了张小白一个,冷就冷吧,见谁都不丢份。 张小白坐在席上安安静静地看戏,没过多久,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一回头,是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几日前在温风楼见过的秦泽。 秦泽这几日都在上京城闲逛,这上京原先还是他亲自定的都,一别三百年物是人非,他还挺有兴趣的,尤其是几天前吃了一顿美味佳肴,三百年前的土包子想当然地认为一个小孩能做出来的菜,肯定也有别人能做,不料在上京吃了几天酒楼,才发觉自己约莫错过了什么,今日远远一见那小孩的侧影,秦泽立刻就认出了人,腿脚控制不住地朝着美食的方向走。 第15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14) 上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要数万象楼,百年老字号,家大业大,“御派”的厨子有辈分传承,基本上都是以万象楼为先,可以算作厨界的行首,但对于只想吃点美食的秦泽来说,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凡事就怕对比,秦泽刚做皇帝那会儿听人说起前朝宫里的门道,说是皇帝吃用的东西都是次一等,底下人自己收用好的,究其原因,却是怕皇帝用惯了最好的,往后就不好奉承了,他那时是当笑话听的,毕竟主弱臣强才有欺上瞒下,这种事情当然轮不到他头上。 然而吃过那孟家小孩的几道菜之后,再吃宫里的东西,没摔盘子是他修养好。 秦泽这几天一直在街面上晃悠,万象楼的东西徒有其表,其他所谓御派厨子名头大得很,也至多是有一两样招牌菜能入口,被他挑剔了几次,万象楼的吃食做得精细了些,吃起来和御膳滋味相差不大,换个人来也就算了,但秦泽相当敏锐地察觉到,他本以为的盛世怕是有些虚。 万象楼的御派厨子多,掌勺的厨子原先做过御厨总管,年纪大了就退下来,万象楼的采买渠道和宫里是同一条,又或者说宫里的采买渠道就是万象楼这边,他在万象楼打赏不少,挑剔了几次之后食材品质直线上升,最终成品和御膳差不多,这说明万象楼已经可以截取贡给御膳房的食材了,他还只是一个出手较为大方的客人而已。 看待一件事情要从细枝末节出发,底下人敢于欺上,说明皇权的威信在下降,直观点来说,他当皇帝的时候御膳房给他吃金子,现在的皇帝坐在龙椅上,御膳房给他吃潲水,只是吃穿这种小事的待遇都是这个样子,还谈什么对地方上的掌控,对军权的分化,还做皇帝,屁股底下的龙椅长了钉子都不知道! 秦泽苏醒的时间还不算长,对永德帝这个便宜父亲的观感不差,人是平庸了点,胜在好哄听话,他做了半辈子皇帝也不差等几年,但这是建立在世道安稳的前提下。 心里盘算着震惊大楚二十年的谋逆计划,不妨碍秦泽阳光的心态,一觉醒来从濒死的老皇帝变成十七岁的少年太子,国家人口多了四五倍,国土面积扩张了三分之一,上头皇帝不聪明,兄弟个个是菜鸡,他不阳光谁阳光? 见到张小白坐在酒楼里听戏,秦泽就更高兴了:他今天逛了一个上午,还没有吃饭。 只是张小白转过身来的时候,秦泽忽然注意到他穿戴得颇为正式,仔细看去,二楼上有几桌席面,他一靠近,就有不少人将视线投向他,显然是和小孩一起的。 秦泽的心情立刻就不那么阳光了,要是只有小孩一个,他肯定就指使小孩去做菜了,但这个架势显然是正式的聚会,实在不好这样去下一个小孩的脸面。 张小白见到秦泽就没有想太多,哪怕上次见面是在温风楼那样的地方,他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张了张口,却想起这位“二皇子”并没有介绍过自己,犹豫了一下,看上去就有些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秦泽似的。 秦泽也不在意这个,看了一圈没看见记忆里的熟人,就知道这个定北侯府的小公子身份不够,只能进这种不大入流的小圈子,他伸手拍了拍小孩梳理齐整的头发,不咸不淡地道:“看着比之前像点样子了,叫孤殿下吧。” 皇室子孙一般都可以称一声殿下,但殿下这个词基本上是亲近的心腹内臣才能称呼的,张小白不懂宫里的规矩,听秦泽给了称呼,松了口气,连忙站正行礼,叫道:“见过殿下……” 李文佳能叫来的朋友在上京城的勋贵圈子里都是比较有名的了,但这些人还真没一个认识秦泽的,倒有几个见过其他皇子,毕竟太子身份贵重,一直住在宫里,见的官员倒是不少,这些无官无职的勋贵子弟是没那个福气窥见太子的,听张小白开口,不少人立刻想到的也是二皇子,但张小白消息不灵通,他们不一样,谁都知道二皇子前几天已经被架走就藩去了。 对了,去的还是偏远的凉州,据说二皇子走的时候哭得可惨了,太子殿下一直把人送到城门外十里坡。 其他皇子的话年纪对不上啊!也就是说这这这这个一点架子都没有,蹬蹬几下上到二楼来拍小孩后脑勺的年轻人,就是传闻中嚣张跋扈欺凌兄弟的太子爷? 李文佳吓了一跳,他的几个朋友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时秦泽的护卫也都跟上了二楼,其中有个禁卫还在聚会的一行人里找到了一脸懵逼的亲弟弟,这下二楼的几桌人是不用吃饭了,纷纷过来下拜行礼。 太子是一国储君,见太子如见君,是要行叩拜正礼的。 张小白站得就很尴尬,他学过面君的礼节,但也没觉得自己一个普通的侯府子弟能面见皇帝,也没人教过他见太子要行正礼,他刚才站着行了半礼,这会儿要是再跪一下就显得之前不知礼,但要是不跪,其他人都跪了他为什么不跪? 这一下犹豫倒把秦泽看笑了,也就是个野生小孩了,但凡是公侯家养出来的孩子,别说十岁,就是五六岁也不会像这样什么事情得放在脸上,张小白没犹豫太久,膝盖一弯就要接着行礼,秦泽抬了抬手让人起来,只道:“不用多礼,孤和孟白说话,你们都坐吧。” 张小白被点了名,半跪没跪的也就起来了,李文佳觉得今天真是过得特别玄幻,有些担心地看向张小白,这个倒霉侄儿却没注意到他,太子爷让他坐,他也就真一屁股坐在了太子边上,脊背挺得直直的——这根本就很失礼了啊! 比李文佳更觉得玄幻的是孟廉,孟廉本来对今天的收获是非常满意的,认识了好几个世家公子,长相各有千秋,谈吐也都十分得体,都是她喜欢的类型没错了,尤其是边上有人做对比,想想也是,孟白一个在妓院里长大的小孩,到了这样的聚会上哪还敢吱声?她和孟白同龄,想来过几日名声传出去,谁都会知道当年孟楼留下来的孩子只是个废物而已。 愉悦的心情一直到秦泽出现为止。 孟廉是第一眼在人群里看到秦泽的,见到这个俊美公子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恋爱了,还是一见钟情,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浑身过电一样,满心满眼只剩下这个人,她紧紧地盯着这个人……然后他去拍了孟白的后脑勺。 要不是身边的人拉了她一把,孟廉甚至都忘了要下跪,她整个人都呆呆的,几次偷偷抬起头去看秦泽的脸,有个禁卫发觉了,立刻低声呵斥,孟廉心里委屈极了,却只能低下头。 凭什么她要退到一边,孟白却能坐在太子殿下的身边? 秦泽今日心情不错,众人退到楼下时挪了挪位置,换成一条腿翘在桌上的舒服姿势,起初吓了张小白一跳,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会这么坐着,张小白犹豫了一下,起身把秦泽脚边的两道菜往边上推了推。 底下唱着戏,秦泽没来时张小白一直在听,刚才错过了一段,这会儿就有些接不上,他脸上自然而然露出一些困惑的神色,注意力也被分散下去,秦泽看得有趣,忽然开口说道:“孤替你做了脸面,怎么不谢谢孤?” 张小白有些茫然,慢了一拍才想通关节:他的身份不太光彩,刚才众人对他的态度都不大重视,如今他被太子单独留下,确实是很得脸面的。 小神仙有些无奈,虽然他不是很需要这样的脸面,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了一声谢。 朕难道是真图你这一声谢吗?秦泽怔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没当过爹,却忽然体会了一把养崽的快乐,心情更加愉快了,伸出手薅了一把小孩的头发,“待会儿跟孤走,找个馆子给孤做几个菜。” 张小白看了一眼,确认这里是酒楼,还是很不错的酒楼,不由看了看秦泽,他这样直视储君当然是很失礼的,但秦泽不在意,这小孩虽说反应慢点,但脑子不笨,很快自己想明白了。 在这里做菜当然方便一些,但底下的人都在,要是知道太子看重他只是因为想吃他做的东西,对公侯子弟来说实在不是做脸面,而是丢脸了。 张小白这会儿像个老实的猫一样坐在秦泽身边,眼神时不时就要飘到这人身上去,实在很难把这样一个肆意张狂的人和记忆里的高岭之花对上号,难道说紫微星君也像贪狼那样有很多个化身吗? 秦泽听了一会儿戏就失了耐心,他肚子还是空荡荡的,姿态实在端不起来,随意扯了两句话就迫不及待站起来催促,“时间不早了,孤吃完就要回宫理政,走吧。” 张小白张了张嘴,很想说做菜不要时间的吗?你急着回去就回去啊,为什么一定要吃完再走? 第16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15) 张小白,仙界资深养猪人,今天也是愉快养猪的一天。 作为太子,秦泽相当好养活,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甚至都不点菜,这种好糊弄的食客是厨子最喜欢的,张小白一般不糊弄人,但精细的菜肴需要时间准备,秦泽急着回宫,只能给他炒了几个快手菜,又用后厨的高汤简单处理一下煮了碗面。 秦泽对下厨里的门道并不清楚,但他长了一条皇帝舌头,一尝就知道面的水平跟不上菜,他比猪精多了,一顿饭稀里哗啦吃完,就留下只动了两口的菜,一道是烧鹿筋,馆子里用自家的料处理好的,一道是白灼鸡肉,也是馆子里送上来凑个数的。 张小白也饿了,今日是早起,早上只吃了一碗白粥,这会儿午时都过了许久,见秦泽没怎么吃面,又起身要走了,也不嫌弃是别人动过的,端着面准备坐下来就着剩菜对付一顿,秦泽倒有些奇怪,一边昂头伸手等禁卫过来给他系披风,一边问道:“这馆子里的东西你也吃得下去?” 换成别人这么说话早被打死了,也就是这客人看着来头不小,边上伺候的小二脸都僵了,张小白吃了一口面,微微抬头看向秦泽,老实地反驳,“这家得味楼做汤面起家,最便宜的汤底也是头一天夜里上灶,这碗面是最贵的老汤,用料很精细,面粉的原料出自上好的产地,就算手法有些瑕疵,但用心的吃食都难吃不到哪里去。” 秦泽笑了,这就是小孩子的想法了,用心与否他并不在乎,不好吃就是不好吃,想对他上心的人还不够多吗? 并不知道自己吃了一顿敷衍菜作的秦泽也没在意小孩子的那点坚持,只是有些遗憾,要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子,他肯定就把人带回去掌膳了,天赋这种事是最没道理的,积年的老武师可能被空有蛮力的壮汉一拳打倒,身经百战的宿将往往成为名将刀下的一道功绩,浸淫厨艺几十年的御厨做出来的菜却比不上十岁的小孩,只可惜他没法把人带回去掌膳。 秦泽走后,张小白坐着吃完了面,两道剩菜也都动了一多半,走的时候又回了一趟灶房找到做汤面的老师傅,提醒道:“汤料原先应该是完美的,但是多放了一点茱萸,师傅记得鲜汤最忌辣,普通的客人尝不出来,刚才那种客人喝一口就要撂下。” 老师傅先前就在灶房里看他做菜,几次都想和他说话,这会儿听了提点,连忙点点头,准备熬汤的时候试一试,这汤底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茱萸这味料也是传下来的时候就有,这种老方一般是不敢改动的。 张小白的提点没有太深,其实这汤面做得还有不少瑕疵,面粉的原料虽然好,却和汤底不般配,这味老汤刚刚研制出来的时候用的应该不是这种面粉,不加画蛇添足的茱萸,配上本地面粉揉出来的面条,才是这碗老汤面真正的滋味。 从得味楼出来,张小白顺带又去了一趟楚楚巷,白日的花街没有晚上那么热闹,客人却也不少,沈言薇在楼上教新来的姑娘弹琴,曹玉娥在灶房里做糕点,一碗热腾腾的甜糕蒸出来,咬一口带着蛋奶香气的内馅几乎就要流出来,滋味正好。 清明前后,有新茶收晾,定北侯府也开始了启程前的准备,这次孟廉是不跟去的,侯夫人犯了哮喘也要留在上京,去边关的人只剩下孟觉和张小白祖孙两个,要准备的东西却一点都不少。 边关苦寒,一去就是一两年,冬夏的衣服都要齐备,像张小白这样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可以不用带那么多,好料子多带一些,到时候量着身再裁,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人来做,孟觉镇守的北伏城有不少军属定居,家家户户都会做点针线。 带的最多的是茶叶,边城的地大多是荒的,朝廷也不给过度开荒,怕蛮夷打过来的时候来不及抢收,地皮有限的情况下肯定是种粮为主,粮食打下来再制成干粮,也就是干面饼,长期这么吃下去人是受不了的,所以大楚南边的茶叶在边城是最畅销的硬通货,家家户户都会备上一些,孟觉喝惯中等的茶叶,这玩意可不能到边城现买,贵得要杀人。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答应给其他将军带的零碎物件,最贵的是一套头面,宁城守备将军的女儿今年要出嫁,因为嫁得有些委屈,将军夫人就把攒了多年的私房拿出来托孟觉给带上一套上京的红宝首饰。 孟觉说起时有些唏嘘,宁城和北伏城相距不远,两城守望相助多年,周将军不是不疼女儿,要嫁的那家早年没了当家人,孤儿寡母地拉扯大,但那家的当家人原先是周将军的同伍,于公为国战死在沙场,于私多次救过周将军的命。 武将的女儿难嫁,武职低一些七品的小官都不肯娶,兵权在手的,皇室选秀了解一下,武将家的小姐长得好看那是话本子里,竞争不过文官闺秀,都是给皇子做侧,给皇帝做妃,侯门一入还深似海,宫门一关爹娘白养,所以大多数武将都是孩子还在娘胎里就定好姻亲,军中内部解决婚事。 孟觉这样的将军回边关当然不能自己带几个护卫跟县官上任似的去,而是顺路跟着押运军需的车队一起走,军队里的军需一般都是甲胄兵器,粮草是临边的几个郡共同解决,甲兵可不能让边关自己解决,这种东西都是战略物资,必须放在朝廷眼皮子底下的东西。 今年的军需量大,去年才打过一仗,死了不少兵,也有不少甲胄武器战损,修不好的要报上去录进名册,然后集中起来该回收回收,该销毁销毁,张小白直到跟着孟觉上了马,才有一种真实感。 他本是要过孟廉一样的日子,在上京做二十年富贵世子,再穷困潦倒过半生,人生的轨迹一旦被打乱,事情就很难说了。 张小白以前也骑过马,弼马温是只热情的猴子,他那天摘蟠桃做糕点路过马场,就被猴子热情地拉了进去,还手把手教他骑马,虽然一趟马骑完,他拎了一兜的蟠桃都被猴子吃光,但骑马这项技术他是学会了。 孟觉给张小白备了一匹小马,但长途不能骑小马,见张小白动作熟练,孟觉也没多想,只以为哪个孟家武师闲着教会的,他把自己的一匹草原马给了张小白骑。 春时出发,军需队伍见山绕山,见水搭桥,抵达北伏城时已是初夏时节。 张小白在上京城时还是个白白瘦瘦的俊娃娃,一路下来已经晒成相当朴实的乡下娃子,因为是一天天晒下来的,他自己也没感觉到太大变化,孟觉带他进城,城里的百姓都赶过来看,还有记得孟楼的,见到张小白的眉眼,有人在路边就哭了起来。 张小白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只是一个人带着孩子进城罢了,押送军需的大队人马还没进城,却没人注意他们,城中的百姓无论先前在做什么,见到孟觉和他,都是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站在路边目送着他们,也有人搭话,都是带着崇敬和憧憬,一双双眼睛看过来,竟然让张小白有了一种难言的滞塞感,他想说点什么,还想做点什么,但到最后也只是跟在孟觉的身后进了府门。 定北侯府在上京城的宅子是赏赐得来的,在北伏城的这座定北侯府才是孟家自己盖的老宅,地方比上京城的宅子要大两三倍,建筑没那么精致,带着边城特有的朴实,伺候的人……没有伺候的人,除了一个老管事,也就是厨子和门房一家,厨子张大福的婆娘兼职门房,他们的女儿做丫鬟,原先伺候侯夫人和孟廉,还有两个买来的丫鬟,回京的时候就被侯夫人带走了,外头守卫的则是北伏城的军士。 这是孟廉抱怨了许久的生活。 张小白没让看着干干瘦瘦的丫鬟春儿动手,自己把带来的东西一趟趟搬进房间里,他住的房间就是原先孟廉在住的,因为不知道三世子回不回来,春儿都是隔几天就去打扫一回,看着就干干净净的,张小白动手收拾了一下房间,孟廉是打算好不回来的,房间里没剩下多少东西,也就是些翻都没怎么翻过的书和纸笔这些,春儿把东西收拾出来放在书桌上,整理得很齐整。 收拾完的张小白看了看大得出奇的房间,外头是一片空地,三五十人练武都站得开,刚才进门时还看到了一大片菜地,灶房也大,整个定北侯府就是一个字,大! 作为仙界的崽,占山头建宫殿是本能,他的仙膳宫放在人间也是一个大岛了,在上京的这几年越住越憋闷,来到边城,张小白简直怎么看怎么满意。 从今天起,他也是这座北伏城定北侯府的一个主人了。 第17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16) 来到北伏城的第一个晚上,张小白尝到了侯府掌勺师傅张大福的手艺:一锅烧肘子,一只烤羊腿,炖的整只鸡,边城特有的锅盔面饼。 北伏城终年苦寒,孟觉平时不在城里住,城外驻扎的大营有专门的军帐,他是那种士卒最喜欢的将军,和士卒同吃同住,偶尔才搞点特殊,所以每次孟觉回府,张大福都要拿出浑身解数,用最好的食材伺候孟觉吃喝。 在边城,最好的食材除了肉还是肉,这年头殷实些的人家会养猪喂鸡,猪吃剩菜剩凤饭和猪草,一般最多养两三头,侯府人丁少,没什么剩菜饭,也没法专门让人去打猪草,拢共也就养了三头猪,十只鸡,还有两头羊,为孟觉回来,张大福头天找了屠户,一早就料理肉案,忙活了一天,好不容易才整治出一顿好菜来。 张小白吃得很香,和别人想的不太一样,他其实不怎么爱吃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没有太多新鲜感,除了做出新菜时会试味,其他时候他还是更愿意投喂别人,反而是觉得普通菜肴吃起来更有滋味。 一口锅炖的是人生百味,张大福少年贫苦,对肉食十分珍惜,做菜时自然而然就比上京城每日不知过手多少上等食材的师傅更为细致,他烧的肘子酱汁金红,肉香醇厚,也许是不常用昂贵的香料,放的多了,成菜的底味就有一些杂,羊腿烤得火候正好,只是片肉的手艺有些瑕疵,鸡炖得也很好,汤汁略油,不过这时候的人是最不嫌弃油水的。 张小白吃得非常满足,孟觉也像是许久没沾过肉味似的,吃相很香,张小白知道他这多半是装出来的,毕竟跟着军需队走,一路上就没少过食材,他在路上经常做些吃食,没把孟觉亏到这个份上,不过他弯了弯嘴角,端起一碗鸡汤吹了吹,什么都没说。 他这个祖父实在是个温柔的人。 张小白是个对事情相当认真的人,虽然一路上舟车劳顿,到了熟悉的环境,连孟觉都起得比平时晚了一些,张小白睡在陌生的侯府里,辗转了半夜,到了该起床的时候却一点都不留恋地离开了被褥。 早起是跑步,把筋骨舒展开了才能练武,毕竟许多招式练起来都有危险性,不得其法很容易自己伤到自己,以前孟觉是每天都要站在边上督促,后来渐渐发觉张小白是个再老实不过的孩子,也就放下了心,老实孩子好啊,做武将要那么多心眼没用,这是一条完全没有捷径可走的道路,天赋再好也要勤奋相加,只有实打实一拳一脚练出来的本事才能在战场上生存。 昨天孟觉回城,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三世子没有跟回来,而是带了当年大世子孟楼的孩子,聪明人不少,能够看得出来孟觉是在为孙子铺路了,毕竟三世子虽然从小养在北伏城,却是个一看就不属于北伏城的人,世子爷高高在上,不喜欢和边民相处,更厌恶军营,和侯夫人常年住在侯府里,出门甚至要在大晴天打伞,说边城的太阳会灼伤肌肤。 人和人的感情是相互的,孟廉不喜欢边城,边城的人也不见得喜欢她,只是碍着孟觉这个深得民心的边关大将,很少有人表露不满罢了。 孟廉没回来,很多人是松了一口气的,谁愿意和满脸写着乡下人莫挨我的大少爷相处,孟楼的儿子虽然也不知根底,但对边城人来说,孟楼这个名字就是金子做的,当年边关沦陷,四郡失守,蛮夷大军全线进境,男人抓住杀掉,头颅在城里堆起来,女人晚上做军妓,玩腻就被充作军粮,活生生的人被当成两脚羊烹煮,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充斥着笑声和哭嚎。 那一年,铁蹄声滚滚如洪流,裹挟生灵无数,有少年将军战袍如火,燎原而来。 孟觉在侯府休整一夜过后就准备收拾一下去军营了,北伏城本身不是朝廷规制,而是北伏关内的一座小城,因为长期驻兵,兵卒往往十几二十年不得还家,索性拖家带口在边关住下,久而久之才形成北伏城的规模,孟觉住惯了军营,在侯府里待不自在,张小白也不觉得意外,什么都没说回房收拾出了几身换洗衣裳,拎着个包袱就跟着孟觉上马。 虽然已经感慨过很多次了,但孟觉看着这个孙儿上马的身影,还是再一次地叹气:真是天生的孟家男儿啊! 军营里得到消息更早,毕竟这次负责押送军需的官员蹭着孟觉吃了一路张小白做的菜,吃人的嘴短,到军中说起话来不免就多偏向了张小白一些,只是北伏大营的将士们都不大相信,这也怪不得他们,有孟廉“珠玉在前”,孟家子的名声暂时算是别想要了。 张小白并不知道军中的弯弯绕,他是个很认真的人,知道自己在边城会度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提前做过功课,其中就包括在军营里生活,他如今十岁过半,身量却不算矮,因为从小打的底子好,已经能够承受军中的操练强度了,他没准备搞特殊,向孟觉提出自己的意思后,孟觉也很快肯定了他的想法。 所以来到北伏大营的第一天,一众将领并没有等到跟在大将军身后进军帐的小少爷,反而等来了一个晚半年入伍的新兵,暂分在火头营。 众所周知,火头营是最精锐的部队!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行军时火头营负责押运粮草,交战时需要准备饭食,行军造饭的家伙什可要比刀兵重得多,由于粮草在战时的重要性,火头营将士的忠诚度必须要得到保证,除此之外也得有足够自保的本事,还有一部分鸡贼的将领习惯在上头征调亲兵时把手底下最好的兵藏到火头营里,打压刺头也是这么个逻辑,久而久之就导致了火头营的特殊性。 孟觉是真的想要培养出一代名将,从底层做起,了解士卒疾苦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张小白相当理解,在慎重斟酌之后,他自己选择了火头营。 事业爱好两不误,这是什么人间美事?天上的小伙伴都被我的机智惊呆了! 太白真的惊呆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嫉妒的对象除了上京城的食客,小白的家人,还有下凡的紫微星君之后,还要多出一群当兵的野汉子,猪脚啃光了,酒也喝干了,肚子空空的,心里凉凉的,这冷冰冰的仙界只剩下仙膳宫的灶台还留有一丝温度。 下凡!下凡! 立刻!马上! 张小白进入火头营的第一天,他没有摸到灶台,作为三军皆知的精锐部队,火头营的操练和正式军队的强度是一样的,区别在于别人操练完等开饭,火头营的将士还要拖着疲惫的身体去造饭,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造饭是件挺简单的事。 火头营很大,每天要维持一个常驻军士三万人的北伏大营一天两餐的伙食量,在册将士两百三十多名,有时候人手不够有权就近抽调士卒义务劳动,造饭的过程不是张小白以为的每天蒸多少个面饼,而是午食拿出干粮在锅里过一趟沾点热乎气分发下去,这是一天之中仅有的一顿干饭,然后是傍晚时的一顿小食,大多是边城常见的青瓜地蛋煮熟人手一个,晚上临睡前则是把干粮泡水熬成稀粥吃上一顿,因为晚上不吃会饿得睡不着,第二天操练就没精神。 张小白知道军中苦寒,却没有想过会苦成这个样子,他这样十来岁的身板站在军营里,竟然要比一多半的人高了,怪不得祖父说他已经可以跟上军中正式的操练了。 张小白跟着火头营的人碾碎干粮扔进沸水里,撒一点少得可怜的咸菜,大勺搅得均匀一些,火头营里甚至没有像样的厨子,张小白做过大锅饭,却没做过这样的大锅饭,没什么发挥余地,一锅一锅干粮粥端出去,抢食的将士也不是为哪锅好吃,而是想尽量抢到几勺带着咸菜的粥。 这就是平时的军营了,到了战时军粮需求量就会倍增,因为战时是要给将士放开肚子吃饱的。 半天的时间忙下来,张小白长出一口气,和其他火头营的将士们一起刮干净锅底,这也是火头营的优待了,锅底虽然有时候会糊,却比捞給普通士卒的粥要稠得多,一碗下去是能吃饱肚子的。 张小白没有睡大通铺,孟觉还是给他留了个将领的军帐,张小白躺在军帐里和太白说话,看上去有点闷闷不乐。 太白小心翼翼地问道:“小白,你生气了?” 张小白抿着唇,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只是觉得他们不该过这样的日子,至少应该让他们吃饱。” 太白很想说紫微星君来了就好了,扫龙椅,迎星君,星君来了不纳粮……但他这会儿却什么都不想说,只是静静地陪伴。 过了许久,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在夜色里缩成一团,看上去有一点可怜。 无忧无虑的小神仙变成人之后更鲜活了,也有了很多烦恼,太白并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也有些跟着难过了。 这就是仙人之劫啊。 第18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17) 春回大地,上京又是一年桃花开。 离开那个穷苦的边城已经五年多了,五年的时间里孟觉只回来过一趟,匆匆来匆匆走,就像上京侯府并不是他的家,孟廉也乐得清闲,没了孟觉的威慑,光凭侯夫人是管不住她的,孟廉懒得练武,读书也是装模作样,考了两年的童生都没考中,今年据说考官又特别严,她实在不想再考了。 老祖宗开春就犯了病,如今硬撑着就等孟觉回来再见上一面,侯夫人李氏和婆婆关系并不融洽,但也是大家出身,延医问药从不耽搁,侯府里这些时日又忙又乱,实在没人顾得上一个童生试,孟廉成日在老祖宗面前闻药汤味,实在熬不住,找了个机会就溜了出去。 侯府世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在上京城这样的地方处处都不能得罪人,孟廉前几年吃了一次亏,在街上和人起了冲突,起因是对方见她年纪小又生得漂亮调戏了几句。 对上京纨绔来说,调戏通常是在摸底,开口点出自己身份,再观察你表现,你态度硬他就软,你态度软他就硬,孟廉不懂这些,听这人自报家门说是宫里四品太监的养子,想当然地换算成官员品级,上京城四品官算什么东西?直接让人动手打了,又见跟着的小厮打得太轻,自己上去踹了几脚。 这就出事了,下人打架一般都很虚,孟廉虽然不怎么练武,但对面也是个被酒色掏空的纨绔,几脚踹在命根子上,人就被踹废了,那纨绔的干爹在宫里伺候猫狗,连圣驾都没见过,但这太监干爹在宫里也认了个干爹,正是永德帝驾前最得脸的太监总管周盛,没点背景的太监也不会领着一样的俸禄只用伺候不知冷热的猫狗,纨绔向干爹哭,干爹向干爹哭,事情就闹大了。 孟觉在边城都不得已借着述职回来了一趟,赔尽脸面,好礼送了不知多少才把这事平下来,孟廉见过孟觉在边城说一不二的样子,只觉得这个对太监低头的父亲相当陌生,甚至对定北侯世子这个名头都感到羞耻,从那时起,她心里就落下一个模糊的念头。 十五岁的孟廉远比前世美貌,孟家祖上混血,天生的肤白俊美,孟廉从不锻炼肌肉,就怕自己成了和孟觉一样的魁梧汉子,浪费了好相貌,如今看着就是个相当漂亮的小少年,纨绔的圈子是相通的,又好男风的时常来试探一二,都被孟廉坚决拒绝,她是成年人的心性,知道和这些人在一起没有好处,奇货可居,待价而沽,她的目标是皇室,更干脆点来说,是太子秦泽。 这些年秦泽好男风的名声传得很响,一国储君对女人不感兴趣,甚至把太子妃休回娘家,妾妃放归,东宫空置,放在一般太子身上够废十回的,但对永德帝来说,对他说没什么用,早两年前太子理政,他就是个吉祥物了。 秦泽是个天生掌控权柄的人,还魂的那年整合了原太子党势力,在其中遴选出了几个资质资历都过关的,借由清理二皇子留下的人手之际扶持他们得到一些特定职位,通过太子党进一步扩张人手,说起来麻烦,实际做起来如同行云流水,永德帝是个平庸的皇帝,这就代表他很少有真正的心腹大臣,架空他的过程十分轻易,到最后一步正大光明任命亲信接管上京禁军时,保皇势力已经回天乏术。 永德帝的心态很好,秦泽没有弑父的打算,也不准备再来一次合法禅位,他做着皇帝的事,担着太子的名,永德帝不用再上朝,每天吃吃喝喝睡妃子,再搞点书画一类的文学创作,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连身体都仿佛好了不少。 这几年秦泽很忙,他又是个比较挑剔的人,嘴上说着将就,实际行动起来却很困难,本身能被他看得上眼的人都很有才能,不肯曲身侍君,秦泽就更不肯勉强了,他这样的人愿意垂青是多大的福分?拒绝朕一次难道朕还会要你?还有的慑于权势想要委曲求全,秦泽更不乐意,跟朕是很委屈的事?那些没什么才能想通过侍君上位的,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下贱。 喜欢男人就是这一点不好,这世道对男人太宽容,稍微优秀一点的男人都傲得找不着北。 感情这种事在秦泽的规划里没有占太多分量,掌握实权之后他见到了更多东西,如果把历史当成一面镜子,仔细看就会知道,所有的盛世都在为后来的大乱做引子,如今的大楚商贸繁华,永德帝这辈子没干出什么政绩,就知道照虎画猫跟着上代君王的脚步重农抑商。 秦泽对永德帝的脑袋很好奇,就差拿把锄头把那脑袋开开看里面是什么颜色的水了,重农抑商!就这脑子还重农抑商,民有良种年年丰收,空出那么多劳动力让他们一个人种一亩田? 虽然朝廷一直在重农抑商,但商业仍旧繁华,百姓富足带来的结果大部分是正面的,秦泽作为老一辈……老好几辈子人却不能不注意到繁华盛世底下的阴影:居安则不思危。 大楚三百年,哪怕是百岁的老人也是前不见兵灾,后不见饥荒,前些年那场蛮夷之乱就是上天示警,四郡兵马总数二十万,边关一失,被蛮夷区区五万骑兵打得溃不成军,千里江山几月失守,杀人夺地如探囊取物,荒唐的是永德君臣丝毫没有接收到信号,富国强兵富国强兵,国富了却不强兵,就像是猪养肥了却没有保护自身的獠牙利爪,等待这头猪的只有被宰杀吃肉的命运。 秦泽刚拿到监国权柄的时候就不顾众议令各郡增兵,将朝廷军费支出列为第一等,尤其是边城,已经到了家家户户必须有一名成年男子入军籍的地步,朝野内外响起很多反对的声音,秦泽起初虚心纳谏,觉得自己三百年前的人兴许有什么地方疏漏了,但数月纳谏下来没听到有理有据的反驳,要么是怕武官压过文官,要么是怕军中生乱,要么是担心百姓反抗,反正这里头牵扯很深,懂的都懂,不懂我也没法教你,是吧太子。 秦泽懂了,面对反对的声音,要学会让人洗地。 第一批洗地的官员用血洗了昭阳殿的地,反对的声音一下子消失得很快,丝毫见不到原先声势浩大到仿佛他在一人对抗全世界的反对声响。 这事过后永德帝彻底撒手朝政了,不撒手也不行,这里头他也有牵扯,再不撒手他怕是连太上皇都做不成,直接喜提帝陵一套房。 作为一个不浮不躁的年轻掌权者,秦泽仍旧保持着当年艰苦朴素的作风,宫里大规模裁剪人手,以往从宫里各部门捞钱的太监直接洗地,朝廷里严打贪腐,说实话第一次抓到贪官的时候,朴素的秦小泽惊呆了,一个二品实权官员,上贪下捞二十年,全部身家价值国库两年收入,这盛世的猪也养得太肥了。 前几天国库再次创收,秦泽心情非常好,就像钱花到月底只能啃馒头的时候忽然又翻出几两银子,今天朴素的秦小泽决定奖励自己一天假期,带着二十来个禁卫去了温风楼。 托秦泽出门在外从不遮掩身份的福,温风楼的生意越做越大,渐渐都不接客了,只卖些高价茶水点心,专宰那些想来偶遇太子的年轻郎君,秦泽在温风楼还有个专座,位置相当不错,可以把底下大堂看得一清二楚,每次来温风楼,架势就像选妃。 太子是时不时就会来的,见到秦泽也没什么人感到意外,隔壁软玉楼里监视对面的各家仆从连忙从软玉温香里起身,跑着去通知自家公子,秦泽对这些门道一清二楚,一点都不觉得冒犯,他对男人是认真的。 孟廉就是这个时候一身雪白衣裳进门的。 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孟廉这个年纪还不到一身皂能衬托英俊的时候,白衣飘飘却很好看,她一进门就有不少人朝她看过来,然而她最在意的那个人——秦泽瞅了一眼,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开玩笑,雌雄莫辨美少年只能用于男色入门,秦泽这样的资深老色批喜欢的是身高七尺,有腹肌,艹着带劲的俊俏郎君。 要是喜欢这样男女不分的美貌,那也许得娶好几个女人才能反应过来自己喜欢男人吧。 四皇子秦澜和孟廉前后脚进门,孟廉没注意到后面有人,抬头看了一眼雅间的位置,脚步下意识向后,不小心踩到了秦澜的脚,一回头又撞进了秦澜的怀里。 两人视线一对,都有些微微的发怔。 楼上的秦泽打了个哈欠,目光在底下装模作样的一群客人里转了几圈,失望地发现并没有他的天菜。 远在边城的张小白撩起军服擦了擦脸上的汗,他最近在蹿个头,眼见着奔七尺去了,孟家人的肤白俊美糅合了本身的仙相,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撩起的军服下若隐若现几块漂亮的腹肌。 第19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18) 去岁夷兵来犯,北伏城打了一个大胜仗,斩敌五千,俘虏两千人,数目看起来不多,但蛮夷本身是松散的部族制,能组织出这么多兵马南下抢掠,已经是蛮夷里数得上号的大部族了,不像以前那样迁延,上京很快传来犒赏三军的太子谕令。 如果说前两年局势还不算明朗,但现在基本上已经是肯定了,举凡朝廷政令,下达的是圣旨,那就代表没什么实质意义,夸你两句不要得寸进尺,如果是太子谕令,这就了不得,这代表太子的认可。 皇室的事一贯不好谈论,尤其太子夺权之后并没有逼着老父禅位甚至弑君,一日不名正言顺就一日不能让人放心,这令不少太子党都心生疑虑,但要孟觉说,只要是见过那位太子殿下的人就不该提出这种问题,那样一个心有城府又手段通天的年轻人是不容被小看的,太子不愿登基,就像他好男风好得人尽皆知,却丝毫不以为意一样,这位殿下是不容许任何异议的。 孟觉对秦泽的评价非常高,这当然也有秦泽重视军队,掌权以来多次提升军中待遇,加强边关战备的缘故,上位者久不见生民疾苦,是很容易被蒙蔽的,他处身边关,对朝廷的弊病看得十分透彻,但从来没有上过折,上折的人够多了,永德帝看都不看又有什么用?然而太子从未到边关看过一眼,居于上京繁华之所却时刻记着百姓安危,下发的政令无一不是落进了孟觉这种纯臣的心里。 犒赏三军自然不止钱财上的赏赐,孟觉本身有爵位,在军中的武职却不算高,为北伏关守备大将,正三品的武官,很多年都没有动过,这次官升一级,手底下的将领也都各有封赏,军中有立功者同等待遇。 孟觉的请功名册是一早就备下的,北伏大营里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论功行赏没什么可说的,这次唯一令他感到意外的就是火头营,小白在火头营待了五年,他做事勤恳,任劳任怨,换成一个普通士卒早就升上来了,但他有心让孙子在火头营磨砺自身,让他做了火头营长,又压了两年,这次战役夷兵事前摸到了火头营的位置,想要烧粮断后,被小白带兵死守,杀敌四百,立功不小,虽然他有意磨砺孙子,但也不能对他的功劳视而不见,也象征性地提了校尉之职。 所以今日是张小白最后一天当火头营长了。 军中的犒赏不是一次性下发给士卒的,除了本年军饷翻倍,剩下的赏赐是按军功录入数目,等到退出军伍时一并发还,孟觉从自己的赏赐出拿出一部分,让人买了牛羊办庆功宴。 大宴三天,张小白从早忙到晚,军中会整治肉食的人不多,他也没法一个人做三万人的庆功宴,只能退一步,提前把宰好的牛羊分切好,大锅白煮,只要锅边留着人手,最多是差点火候,不至于坏了肉,剩下的一小部分能看顾过来的,就由张小白带着火头营将士煎炒烹炸,最多的是烤肉,分量不算多,分到每人碗里薄薄一块,沾点味道。 说实话,不少人跟了张小白这个营长两三年了,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做东西这么好吃。 大楚的校尉属于实权下级军官,领兵两千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张小白这次属于高升,有不少火头营将士都来向他道喜,还有些人是不想在火头营干下去,想要跟着他一起走的,这也在校尉的职权范围内,张小白一一同意,酒过三巡,就听人说大将军叫他过去。 张小白的身份从第一天就没瞒着人,军中的人大多是持观望态度,毕竟虎父犬子的事多了,连大将军都有孟廉那么个儿子,何况是青楼官妓所生的孩子,但时日久了,渐渐地也就没人用“忠勇侯的儿子”“孟楼的儿子”“孟家那位”来称呼张小白了,踏实努力又有本事的人总能让人心生敬佩。 孟觉找张小白当然是为上京城那边送来的家书,才大胜一场,又是春日,夷人虽然不用春耕,但春季草肥,正是放牛羊的季节,不易有战事发生,孟觉要返京见母亲最后一面,肯定要带上孙子一起。 张小白还记得那位老祖宗慈爱的模样,心里有些伤感,当下点点头。 朝廷官员有父母丧假,侯夫人李氏在送家书时就请孟觉在京中的好友为他请了假,这会儿料理完军中事务就可以直接启程,没过多久,张小白就踏上了归京的路途。 这几年在军中历练不少,张小白也时常和母亲通信,得知如今软玉楼的生意蒸蒸日上,和当初温风楼借着软玉楼火一样,温风楼得了太子青睐,软玉楼也跟着客似云来,这几年曹玉娥的手艺也见涨,楼里姑娘的日子倒是好过不少,有时也说些闲话,青楼里虽然没什么家长里短可说,但事情也不少,尤其是隔壁温风楼天天贵人往来,能看的热闹就更多了。 反倒是张小白这边能说的事情不多,军中事务肯定不能讲,什么个子长高了,半夜腿疼,上个月进城买了什么东西,都是些零碎事情,张小白起初有些不好意思,但几次简洁去信之后,母亲回信却让他多写些话,并不厌烦这些细碎的记录。 这次要返京,上京城这边的信是在路上截到的,以往这些信都是张小白一个人看,但今日拿到信看完,少年脸上露出些许犹豫的神情,还是带着信去敲了孟觉的门。 沈言薇信上说的不多,是她能打听到的全部了,就在半个月前,太子光顾温风楼,遇到孟廉,没等交谈几句,太子忽然问孟廉家中祖母病重,定北侯连丧假都请了,他这个做孙子的怎么天天在倌馆流连,孟廉支支吾吾没答上来,被太子命人押回了侯府,温风楼这样的地方自然是瞒不住风声的,很快就传得上京人尽皆知。 要是换成旁人,沈言薇这样的性子最多是和儿子闲话几句,但涉及到定北侯府,她还是尽量请人打听了当日的事情,提醒张小白最近要是回京须注意,定北侯府的名声如今很不好了。 孟觉把信看完,张小白便说道:“祖母定然是会瞒着老祖宗的,祖父回去莫要在府里动肝火,三叔人虽荒唐,好在太子宽仁。” 孟觉对这个儿子已经心力交瘁,知道这样的事情竟然也没什么火气了,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管不了他,回去之后,我会为你请封正阳侯爵,你就从府里分出去吧,往后他招了祸事,也不必牵连到你头上。” 正阳侯是孟楼的爵位,比后来追封的忠勇侯低了一等,第一代袭爵不用降等,往后继承的就是伯,再往下就是些虚职,而定北侯是世袭罔替的侯爵,换成旁人怕是要以为孟觉偏心,但张小白知道,祖父是真觉得孟廉以后会招出大祸,担心他受到牵连,于是痛快地点点头。 孟觉想到早逝的两个儿子,又见张小白少年老成,气度沉稳,心里有些安慰,拍了拍孙儿的肩膀,说道:“孟家的将来就看你了,你三叔那样只知幸进的人,太子看不上他是好事,否则就算得了一时宠爱,又能有什么用?男儿立世,要靠自己双脚。” 张小白认真地点点头,说道:“祖父的教诲我铭记在心。” 这不是虚话,张小白这五年在边关历练,不可避免地从孟觉身上汲取了很多值得学习的品质,他本就是个实心眼的人,还跟着一个实心眼的祖父,心眼就越发实在了。 孟觉更觉安慰,祖孙二人在驿站歇下不提。 归京是轻装简从,一路只花了大半个月,老祖宗本已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听见孟觉的声音,渐渐地倒回过神来,握住儿子的手说了好些话,又朝着张小白伸了伸手,对他叫了一声廉儿。 张小白立刻反应过来,没有反驳,几步上前跪在榻边,握住了老祖宗的另一只手。 孟廉从被太子遣回侯府就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不见人,听说孟觉回家就更不肯出来了,怕这个只会窝里横的父亲为了先前的事打她,老祖宗忽然回光返照,还是侯夫人反应过来,让身边的婆子去叫孟廉。 孟廉到底是没赶上见疼爱她的老祖宗最后一面,被带过来的时候,人还没进门,老祖宗已经在儿子怀里咽下了气,这个慈爱的老人最后看向张小白的眼神有些隐约的惊异,随后含笑而逝。 张小白知道,人将死时身魂分离,魂体在一瞬间见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他是历劫仙人,身上还有些灵气,老祖宗辛劳一生,发觉子孙神异,自然放下心来。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老祖宗的手。 愿她来世喜乐,子孙绕膝,平平凡凡过美满一生。 第20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19) 定北侯府办起了丧事,人死为大,上京的流言也少了许多,老定北侯的坟就在上京孟家族地,如今老祖宗故去,是要开墓合葬的,送棺那日赶上阴雨连绵,孟觉回来就病倒了,请了太医来看,只说侯爷上了年纪,悲伤过度,需要慢慢调养过来。 原本定下的办完丧事就回边关只好先搁置下来,一切料理停当已经是盛夏时节,今年的夏期比以往都要炎热,孟觉一场大病失了些精气神,侯夫人坚决不许他这时回边关去,至少也要待到秋天,张小白对此没什么意见,他心里其实也不愿意见到祖父回边关,像孟觉这样的老将其实已经不适合带兵了。 军中可用的将领大多在四五十岁左右,秦泽是很不满意的,但年轻的将领不好培养,这年头不是乱世,有天赋的不一定从军,从了军不一定能混出头,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将在年轻时候就没有表现出过人才华吗?不是,只是因为军队制度腐朽,再好的人才也得熬资历等上升,等军功够了,人也是发鬓染霜了。 秦泽自己就是少年成名,偏好用年轻人,年轻代表头脑灵活,胸中有热血,用起来顺手,上了年纪的人才再好用也是打折的,任上干几年身体就垮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启用年轻人,培养几年,往后替他卖一辈子命,多划算的买卖,同理适用于军中,秦泽准备提拔一批年轻武将掌权。 秦泽是一点都不明白大楚这三百年的君王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当年他刚开国,乱世刚过,人口稀少,不得已只能休养生息,定下的国策属于临时战略,一旦国库充足,人口增加,有足够的实力,肯定是要把周围几个虎视眈眈的异族势力打击吞并的,但他娘的三百年过去了,日子比开国那会儿不知道好过多少倍,对外政策还是他三百年前定的那一套。 不对,还不如他当年,他把不需要的前朝帝姬送过去和亲,属于废物利用,就这异族也得跪着来迎,现在是把千娇百宠的皇室公主千里迢迢送上门,光是永德帝一朝就送了两个公主。 可真是太平盛世啊。 秦泽决心整顿军务,边军是重中之重,以往朝廷不关注这些,拨下去的军款倒有一大半用在那些地方厢军身上,还形成了军中的潜规则,所谓六郡上兵,八郡中兵,四郡下兵,都是当兵的,军饷还分三六九等,最关键的是边军吃苦受累打仗死人,拿的是最低一等的下兵军饷,上京周围的六郡地处中原,拿的军饷却最多。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秦泽再一次力排众议,他对军饷分三六九等没有异议,但认为边军的军饷应该设为第一等,这世上哪有干得最多,吃得最少,还饱受歧视的道理? 孟觉虽然久不在上京,但耳目也算灵便,秦泽的政令一下,很快就传到了他这里,张小白也跟着听了一些,对紫微星君的英明神武有了越发具体的认知,他在边关时看到边军受苦心里难过,就像在青楼看到那些女子受苦,同样于心难忍,却什么都做不了,而紫微星君下凡不过五六年,却已经开始改变这个世道。 虽然……是个有些胡闹的人。 温风楼“选妃”在上京还是很有名气的,谁家都有不争气的子弟,以往安安生生做个纨绔子也就罢了,如今当权的这位不喜女色,让这些没什么用的子弟去碰碰瓷怎么啦?养女儿进宫就比养儿子上位更高贵吗?但谁都没想到太子殿下真就那么挑嘴。 吏部尚书的嫡幼子年少俏美,太子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问他,你哥哥有无意向?小少爷当场花容失色,连连摇头,长兄任职大理寺,三十不到的年纪任三品堂上官,是全家的希望,要是被他坑去做了太子男宠,他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太子失望地走了。 溧阳侯年老,侯爵降等袭位,世子姿容俊丽,不甘心只做一个末等伯,于温风楼大方自荐,太子观察半晌,忽然发怒,称世子家有妻妾还跑出来向男人自荐枕席,下贱。 上林将军貌若好女,春猎时被太子看中,为保家族只得忍辱负重,答应下来,就寝时太子见将军面有泪痕,气得无能狂怒,把将军连人带被褥扔出殿外。 此外还有纨绔子弟被看中,衣衫半解时忽然被赶走的,禁卫差点侍寝,一问有过女人立刻翻脸的,等等等等,时日一长,不少想走捷径的发现这条捷径简直比登天还难走,太子哪是在选妃,根本就是在选婿。 秦泽是个相当有毅力的人,别人觉得他挑剔,他觉得这些人是想喂他吃屎,他乃一国之君,坐拥江山,年轻俊美,通情达理,想要一个合意的男人怎么了?他的要求高吗?无非是想要一个内外兼修,立身正直,不为功名利禄折腰,不惧强权,又讨他喜欢的人罢了。 从温风楼出来,秦泽的心情不大好,现在肯来温风楼碰瓷的人越来越少了,质量也不断下降,尤其是大致推敲出他不喜欢柔美少年之后,最近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就多了许多八尺乃至九尺壮汉,衣服撑在身上鼓鼓的,一身的腱子肉,看着分外有劲。 秦泽:……人间不值得啊。 一行人没走出多远,走在前头开道的禁卫忽然回过头看了秦泽一眼,秦泽对这些个小狗腿子的眼色很清楚,立刻就明白,这是有好货的眼神。 果不其然,拐进楚楚巷的那条小道上,走出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 大楚尚白,有许多名士穿着宽袍白衣,寄情山水时显得分外风雅,所以秦泽也没多想,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心头顿时就是一跳。 肤色白皙,姿容俊美,个头高挑,肩宽窄腰,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些白斩鸡纨绔子弟能比的,最重要的是眼神里那种难言的沉淀下来的气质,秦泽也是上过战场的,知道这白衣少年必然不是上京城富贵温柔乡里的娇客,而是杀过人饮过血的无上利刃。 有别于庸脂俗粉,此为名刀之美,世间绝色。 张小白进楚楚巷时就见到几个禁卫打扮的人走出来,随即就见到几年前曾有过两面之缘的太子秦泽,比起当年,他更加成熟慵懒了,也许是刚从倌馆出来的缘故,看人的眼神带着几分缱绻,这几年在边城久了,他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要行礼。 还没等小美人跪下去,秦泽立刻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将人扶起来,这一扶就更满意了,发顶刚好到他唇边,是个相当适合抱在怀里的身高。 扶起了人,秦泽很有风度地向后退了一步,语气温柔,问道:“看着眼生,你是谁家的?” 只看张小白的模样气质,秦泽断定这不是普通人家养得出来的,又一眼就能认出他,想来出身不算低了。 张小白反应过来,他认识秦泽,但秦泽没想起他,便也不提那两面的交情,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臣是定北侯府的孟白。” 秦泽没想起孟白是谁,提到定北侯府愣了一下,说道:“是那个请了丧假的定北侯府?” 禁卫:……殿下这张嘴果然是淬过毒了吧? 这话一出,似乎带着扑面的危机,张小白立刻想起孟廉的事迹来,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子,连忙解释道:“不敢瞒太子,臣母亲久居楚楚巷,这次是来探望她的。” 秦泽其实没想就这个发表点看法,孟廉那次是因为……算了,他也想不起孟廉是哪号人物了,眼前这少年宛若从他心里打了模子再用美玉一寸寸雕出来的,他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少年,脑子都没在管事,话也只听了后半截,顿时警觉:“探望她?你来探望谁?” 张小白奇怪地看了秦泽一眼,仍旧恭敬地说道:“臣来探望母亲。” 秦泽也是这时才想起几年前上过京城热搜的忠勇侯与官妓二三事,把眼前的如玉少年和记忆里那个做菜很好吃的小童对上了号,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几年前要是知道那小孩能长成这个样子,做昏君也得带回宫里去啊! 秦泽心里盘算着事,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在张小白面前来回走了几步,忽然说道:“孤记得你还欠了孤一顿饭,一别数年,手艺可精进了?” 这话不太好接,张小白只好点点头。 秦泽去而复返,坐回温风楼的雅座里,心情甚好,命人歌舞助兴,目光渴盼地望向隔壁软玉楼,不忘让身边的禁卫去打探一下张小白这几年的情况,但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算前世,他也二十有二了,眼看着奔三了,这辈子过去一半了,就快要孤独终老了,难得遇到这样合心意的人,就算是已经有妻妾儿女,或是心上人之类,他也不想再错过了。 就是这个男人了,朕想要他! 第21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20) 一别五年,软玉楼仍旧是曾经的模样,揽客的姑娘换了人,见到他就分外热情地招呼,进到里面才有了些熟面孔,台上弹小曲的二等姑娘是当年最红的小黄莺,笑容娇俏妩媚,只是多了些世故的沧桑。 头一个认出张小白的还是闲在台下嗑瓜子的苏娘子,张小白客气地寒暄几句,苏娘子也是个知事人,连忙让人带他去见沈言薇,外头还有个秦泽在等,张小白没和母亲说上几句,就带着她进了灶房,熟门熟路地料理食材,一边说话。 这几年沈言薇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心,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她容貌本就不错,在软玉楼这样美人遍地的地方还时常遇到麻烦,好在苏娘子拎得清,从不为难她,灶房里如今是曹玉娥在管事,张小白没走多久她就认了沈言薇做干娘,见到沈言薇还好,见到曹玉娥时张小白是真愣了一下,这姑娘如今看着……很富态,约莫一个有他三个那么粗壮吧。 曹玉娥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笑起来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声音也粗了不少,“小白哥也吓到了吧?” 张小白微微摇头,看着曹玉娥说道:“这样你也能过得安心些。” 曹玉娥笑了笑,没再说话,洗了洗手上的面粉来给张小白打下手,沈言薇先前就听张小白说温风楼有贵客要吃他做的菜,她是个聪明人,约莫猜到了什么,也不抱怨,就在灶房里含笑看着儿子做菜,仿佛五年的隔阂都不存在,张小白不时说几句话,倒是和他信里的琐碎一个画风。 张小白记得秦泽并不挑食,他好不容易才和母亲相见,其实没什么耐性做精细的吃食,他少有对下厨不上心的时候,次次都被秦泽赶上,最后也只做了五六样菜,酸甜口的咕咾肉,清炖的甲鱼羹,三丝豆腐汤,酥炸鸡块,冰镇酸梅丸子汤,又凑了几样糕点果盘让人送了去。 秦泽中午多少是吃了些的,他对张小白小时候的记忆不怎么深刻,最多是记得那两顿菜的滋味,随着时间已经很淡了,如今这样期盼地坐在雅间里,盼的不是菜,而是做菜的人,根据太子殿下的设想,待会儿应该是美人捧佳肴,含笑送上门,不料闻着奇异的菜香苦等大半个时辰,等来的是隔壁妓院里的龟公。 秦泽:……笑容消失在脸上。 好在送菜来的人虽然不合心意,菜本身还是相当符合他口味的,小半桌菜肴摆上,想到是美人亲自做的,仿佛这些没什么装饰的菜肴也镀上了一层金边,就着异香入口,秦泽顿时火气全消。 他差点忘了,当初就是小美人做的菜让他念念不忘,一连大半年都没吃好,最后还是御膳房大清洗,换了最上等的食材原料,年年举办御厨选拔,才把他这张挑剔的嘴伺候好了,如今重温旧梦,记忆里的无上美味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削减。 紧实的肉包裹着浓厚的酸甜酱汁,一口下去顿时溢满了香气,肉里浸足了滋味,细细咀嚼时还能在舌尖品味到一丝柑橘的清香,甲鱼去了细碎的骨头,拆出的肉几乎不见丝缕,带着甲鱼特有的鲜美,豆腐汤没有一丝苦味,口感嫩滑,如果不是用调羹去舀,那细如毫发的豆腐丝是根本夹不上来的。 秦泽其实不喜欢吃鸡,他更喜欢吃小一些的飞禽,认为走地鸡的滋味比不上天上飞的,但鸡块入口他立刻就想通了,他哪里是不喜欢吃走地鸡,分明是以前没人能把鸡做得这么鲜香味美,酥炸的外壳咬开,内里的鸡肉汁水丰沛,肉质鲜美,带着滋味十足的鸡皮一起吃下去,回味是无比奇异的香气,似乎有些香料完全浸进了鸡块里,却没有让他品到一丝单独的滋味。 秦泽不信邪地又吃了几块,他天生舌头刁,吃东西总是能一口尝出配方,厨子上不上心一吃就知道,但这几道菜入口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好吃,第二反应是真好吃啊,第□□应才是试图弄清楚配方,然后……就忍不住多吃了几口,脑子里再次被好吃填满。 半桌子菜下去,秦泽已经吃撑了,他还是非常坚强地端起那盏酸梅汤喝了一口,冰凉的汤汁立刻将口中热气镇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酸梅清爽的余味,一路从喉咙凉到胃里,让他忍不住长出一口气,一口接着一口地喝完了一盏酸梅汤。 秦泽双目无神地躺在椅子里,目光虚虚地看着窗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好半晌,才叹息着说道:“神仙滋味啊。” 鉴于秦泽一贯吃的都是独食,跟着他的禁卫最多只能闻闻味道,几个雅间里伺候的禁卫不免觉得自家殿下是戴上了美人滤镜,毕竟美食美色相辅相成,是个男人都要傻了,虽然男人的美色他们不太容易欣赏,但殿下不是喜欢男人嘛,换算成一个绝世美女给他们洗手作羹汤,对男人来说也就和吃天上蟠桃没区别了。 饱暖思美人,秦泽躺了一会儿觉得胃里没那么撑了,心思又开始活络了,盯着窗外软玉楼的方向,招呼一个禁卫去叫人。 禁卫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孟公子是去探母,打断人家母子相见不太好吧?这样孟公子对您的印象……” 秦泽一想也是,但让他就这么走也实在是不甘心,扶着肚子起来走了两步,又生奸计,说道:“咱们过去,等他和母亲说完话,看到孤也在,总不能就悄悄走了。” 禁卫:……您可真是人才。 温风楼和软玉楼相隔不远,但秦泽从来没去过隔壁,他喜欢男人,去逛妓院做什么?别人狎妓,他去狎客吗?但软玉楼里认识秦泽的人是真不少,有一部分纨绔本身悄悄去温风楼待过选,还有一些是替自家公子监视隔壁的,甚至温风楼那边的小倌在身心受创之余也会来狎妓找找乐子,所以当秦泽这张脸出现在软玉楼的时候,那当真是满楼寂静,鸦雀无声。 秦泽一贯不在意别人的想法,直接在大堂找了个空位置坐下,离他不远的位置上还坐着个闭着眼睛听小曲的纨绔子,台上的曲声一下子停了,他有些奇怪地睁开眼,正好看见秦泽一脸淡然地入座。 纨绔子顾川:哎呦卧槽! 作为镇国公幼子,顾川肯定是不需要去温风楼待选的,何况他一个大龄已婚纨绔也选不上,但他小时候做过二皇子伴读,太子这张俊脸是化成灰也认识,太子殿下不是一直在温风楼玩儿吗?他来妓院做什么?别人狎妓,他怕不是要狎客? 顾川顿时如坐针毡,秦泽也注意到这个像是身上长了跳蚤的客人,立刻警觉,抬抬手让禁卫把人赶走。 很快丝竹声再起,楼下大堂的气氛却没有恢复,来狎妓的客人有一多半不清楚情况的,也被那些“贵人”的态度弄得紧张起来,更别提本就靠看客人脸色过日子的姑娘们了,一时之间除了丝竹乐声,竟然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离开。 太子是个一朝发现性取向,正妻小妾打包扔的狠人,没什么人以为他忽然换口味了,想狎妓了,看看这位坐在大堂里的姿势吧,一只腿不经意地翘在桌上,展示出长腿,脊背向后,显示身形轮廓,俊脸半侧,将美色优势完全展露,这看似不经意实则非常刻意的姿势……根本就不是来听小曲的吧? 有客人自认美貌,这会儿恨不得把头低到地里去,但凡来狎妓的,谁不是取向美女?被太子看中虽然一步登天,但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能接受的! 更多人悄悄地把头抬了起来,虽然雌伏男人有些不太好接受,但那可是太子啊!跟了这位直接少奋斗一辈子啊! 秦泽看也不看这些糟心玩意儿,就像他当年向部下坦白性好龙阳时,连年近五十的谋主都怀疑主公或许暗恋自己很久了,九尺的武将担心主公看上他黑熊精一样的健壮体魄,整日狗狗祟祟含胸驼背,走路都溜墙根,长得像个瘦猴的军师犹豫了很久,在他面前多次不着痕迹地表示自己很好色,好女色。 时日久了,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会喜欢男人的? 而这点怀疑在见到那个从楼上走下来的白衣少年后,就如云雾一般散了个干净,秦泽激动地把茶几拍出了响,所以说啊!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男人存在,他才会喜欢上男人啊! 张小白下楼的时候还真没注意到秦泽也在,没听见以往的欢声浪语还有些奇怪,听见响动看过去,就见太子殿下翘着腿坐在那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张小白:? 他对秦泽到底了解不多,没像别人那样第一时间怀疑太子来狎客,倒是恍然想通,原来太子好男风,也好女色,温风楼和软玉楼相隔这么近,在太子看来,大概是很方便的吧。 第22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21) 张小白久在边关,八卦最多听一半,并不知道秦泽对男色的挑嘴和执着,就像他也不知道秦泽还是个挑食的人……反而他觉得秦泽给啥吃啥,挺好养活的。 和一般人不同,张小白对于秦泽倒没有太多想法,星君下凡自然比旁人多了几分特殊,喜好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并不影响他认为秦泽是个能改变世道的天命真君,也许以前他并不在乎这个,但做人做了十几年,明白做人有多难,再看秦泽难免就多了些许凡人看神明的光环。 秦泽不知道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见到张小白走过来,嘴角立刻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需要庆幸的是,人是不长尾巴的,不然按都按不住。 和他想得一样,见到他坐在这里,少年当然不能直接就走,张小白走近几步,态度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殿下,臣……” 话没说完,前一刻还没骨头似的躺在椅子里的秦泽一跃而起,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一些,“正好孤也要走了,你陪孤走走吧。” 张小白有些惊讶,但还是恭敬地应下,他落后秦泽几步,本是要跟在禁卫后头走,不料禁卫动也不动,显然是要他走在秦泽后面,张小白只得跟上两步,就落在秦泽身后不远处。 这一行人走后,软玉楼的气氛才渐渐缓和过来,不少人都忙着打听被太子带走的那个少年是谁,还有一部分相当心平气和,比如知道得有点多的顾川,他这几年净听太子的各种“光辉”事迹了,别说把人从青楼里带走,就是进了东宫他估计也不一定能成事。 别人怎么想不重要,秦泽是真的想不管不顾把人直接带回东宫里算了,但回头看一眼,白衣少年乖巧地跟在身后,见他回望,那张俊俏的脸上便露出些许疑惑来,他的眼神多么明澈!秦泽知道,他这样喜欢男人的人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个异类,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是不同的,他以前不在意这些,但在这个对他态度恭敬中带着些许敬重的少年面前,他忽然就有些上位者包袱了。 按捺下不和谐的念头,秦泽开始有意无意地和张小白聊天,他知道,身为武将之子,这个年纪的少年整日里大概都在想怎么建功立业,得到认可,虽然相当心疼少年这几年从军的经历,但秦泽丝毫没有露出异样神情,反倒是夸赞了好几句,又渐渐提及近期对军中整改的计划,不着痕迹拉踩大楚前几代君王,以此衬托自己的高瞻远瞩。 张小白做人这十几年遇到的都是苏娘子孟觉孟廉这样的低段位青铜,还从来没经历过这种等级的话术碾压,又带着星君滤镜,看秦泽的眼神顿时不同,比先前多了几分崇敬的意味。 秦泽半生戎马,阅历远胜正常皇帝,当初虎躯一震八方来投,多少俊杰人物向他折腰,如今对付一个左脸写着年轻,右脸写着稚嫩的小少年当然不在话下,但这种意义上的征服就像是隔靴搔痒,怎么也挠不到痒处。 走到宫门前时,秦泽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对张小白温声说道:“孤很欣赏你,你既然还没取字,不如孤替你取一个字?” 严格来说这叫赐字,如今秦泽还没登基,差一个名头,但也不是说拒绝就能拒绝的,张小白对取字没什么执念,这一路上差不多已经认定这个未来的主公了,没什么抗拒地点点头。 秦泽的目光落在张小白身上,轩轩少年,眉目如画,一身白衣更是点睛之笔,宛如覆雪,仙人心随念动,忽然一个心血来潮,笑道:“山覆雪兮一颠白,就叫覆雪吧。” 张小白心里一惊,暗暗抬起头来看了秦泽一眼,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声说道:“多谢殿下赐字。” 秦泽心情大好,将随身的一块玉佩系在张小白身上,说道:“过几日孤召你进宫,你再同孤讲讲边关的事。” 张小白想要推辞,秦泽已经长腿一迈朝着宫门走去,禁卫匆匆跟了上去,只留下张小白站在原地,有些纳闷地摆弄了一下系在腰间的玉佩。 定北侯府的公子被太子看中的消息传得飞快,张小白回京不久,府里又因为丧事闭门了一段时间,见过他的人不多,那日在软玉楼的人毕竟是少数,反而张小白身上的几样特质都太过鲜明:武将之子,常年服役边关,有军功,据说武艺很不错,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已经足够让大部分人脑补出一个壮实汉子的形象了。 不少曾经在秦泽这里铩羽而归的纨绔子弟更是激动起来,可说呢!上京贵胄子弟大多活得比女人都精致,簪花傅粉是主流审美,更追捧那些天生肤白貌美的少年郎,太子要是好那口,那可真是没处寻去,就连那个差点上位的上林将军,也是世袭的武职,本人还是白皙俊美的青年。 在张小白不知道的时候,十五岁的他已经被贴上了虎背熊腰,黑壮少年,天生神力,手撕蛮族等等标签。 这消息传到孟觉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了,这几天秦泽耐住了性子,他虽然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这么上过心,却是个天生的猎手,他在上京几乎是没有名声的,少年就算当时没反应过来,过一段时间自然会明白,然后对他生出警惕之心,这样的情况下除了强取豪夺,就只能徐徐图之,第一步就是让少年自己来发现他和传闻中的不符。 张小白确实是在这几天里听说了不少太子秦泽的荒唐事,因为软玉楼那边的流言,燕国公府的表叔李文佳还来了一次,李文佳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度,张小白倒没有那么慌,他觉得自己亲眼见到的秦泽并不像是传言中那样的色中饿鬼,更何况那么久都没想起他来,怎么可能是对他有什么想法呢? 孟觉属于太子新政下的第一批受益人,他对秦泽的滤镜比张小白的还深,边关苦寒,自从新政颁布以来,边军装甲齐备,有了足够的军粮军饷,几次打仗都没有太大的伤亡,他和张小白一样久在边关,对秦泽的荒唐没有太多认知,反而对时局的变化关注更多,在孟觉心里,秦泽实在是个百年难遇的明君。 尤其是在和张小白一通谈论过后,张小白把秦泽当日对军政的解析和整改方案挑挑拣拣说了一些,这其中的一部分是近几日就在颁布的,也都对得上号,孟觉关心军政多过关心小家,顿时就被吸引走了注意力,等到长谈告一段落,他才猛然想起叫孙子来的初衷,但细细回想一下……他就觉得能说出这样言论的太子,不可能是那种见色起意的荒唐浪子。 又过两日,宫里才有人来召张小白进宫,正赶在早朝前后,说是殿下与几位老臣商议军政,想让张小白去叙述一些边关详情,孟觉更觉得流言害人,连忙让人把张小白叫去。 张小白进宫的时候刚好赶上一波文武群臣出宫,宫道宽阔,臣子们却不像仙界散会时那样三三两两悠闲而归,反倒是一个个愁眉深锁,仿佛遇到什么天大的难题一样,见到张小白这么个少年人站在宫道边避让他们,也没什么好奇,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张小白并不知道,今天早朝上秦泽宣布裁撤朝廷半数官员,以往一个职务四五个人分管的情况不再允许出现了,捐官一率改为虚衔,以前富商捐几个钱就能出任一地县令乃至知州等实权官员,现在一刀裁,秦泽这个糟老头子心坏得很,他要裁官让各部门的主官自己制定名单,他只定个裁撤标准,难题交给别人去做。 这些主官心里也是日了狗,但凡善于经营的,哪个不是提拔近人出任重要官职,手心手背都是肉,赶走哪个是头?更何况就算狠狠心裁下一半人,谁又能保证剩下的一半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太子的考察?这不是逼着他们唯才是举?可官面上的文章是看交情的,真要全提拔那些会做事能做事的人了,他们屁股底下的位置也就到头了。 这可不是老鼠进风箱两头难吗? 秦泽并不觉得难,在为难了满朝官员之后,他的心情大好,也实在按捺不住想见小美人的心了,正好几个官员面呈猪肝色在留堂,一时半会儿是处理不完了,他觉得有必要借这个机会让小美人见识一下他的杀伐果决。 杀伐果决……是不能成的了,时隔好几天再见张小白,记忆里的小美人鲜活活地又出现在面前,今日是正式入宫,虽然身上带孝,但张小白还是尽量穿得体面了一些,穿的是银线绣虎纹的皂衣。 男要俏,一身皂! 原先以为白衣少年已经是他穷极想象才能窥见的人间绝色,却不料少年身着黑衣时竟然比白衣还要多出几分明媚,黑色的衣裳越发衬托出肌肤的白,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白交相辉映,让秦泽一下子就晕了头。 第23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22) 严格来说,秦泽两辈子都没有过喜欢一个人的概念,虽然经常会有“看中”的想法,但这种看中非常勉强,是比对过各种条件之后觉得可以试着将就一下,这种经历多了,导致他遇到张小白之后并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对。 看一个人越看越觉得美,见不到就情绪低落,见到了就兴奋愉快,这是秦泽从未有过的经历,之前的计划被全盘推翻,他恨不得把面前这几个老臣打包一起扔出殿外,面上还是尽量沉稳着说道:“孤刚才说的事你们回去拿个章程出来,退下吧。” 几个老臣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耽搁,匆匆行了礼准备退出殿外,就在这个时候,秦泽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赵继仁留一下。” 其他几个顿时走得更快了,只留下一个满头大汗的五十来岁的老官,这老官在殿里待了一个多时辰了,心理防线本就濒临崩溃,这下几个跟他一样犯事的官反而走了,留他一个在这儿,顿时脑子就嗡了,膝盖一软跪了下来,脑袋都不敢抬。 秦泽看也没去看他一眼,反而一把扶起了行礼的张小白,面上含笑说道:“覆雪,孤听闻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想着送你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换成旁人说着脸大如盆,秦泽说来就充满了笃定的意味,让张小白几乎出口的推辞都咽了下去,微微有些好奇地睁大眼睛。 秦泽是个不喜欢卖关子的人,笑容转脸收敛,对赵继仁冷冷喝道:“当年沈翰林的案子是你经手的,孤已经查到当年的真相,不用孤再复述一遍了吧?” 那老官赵继仁已经慌得不成,听到是沈翰林的案子压根没反应过来,他是永德帝早年的心腹,有许多阴私都是他着手操办,后来永德帝登基日久,渐渐不怎么关心朝政,他也就做着不大不小的官,捞着简简单单的钱,差几年就能致仕的人记性是真的差了许多,面上就露出些许茫然的神色来。 秦泽有些尴尬,语气更加冰冷地提示了一句,“二十年前的会试科举舞弊案。” 赵继仁立刻就想起来了,二十年前永德帝刚刚登基不久,朝中有一部分官员是其他皇子的党羽,虽然清理了一大批,但还是有一部分没法抓到辫子的清流官员在朝,正赶上科举案发,永德帝便把事情交给他来办,牵连了一大批清流官员,沈翰林是个哪边都不沾的小人物,被牵连进去其实是因为他家有个女儿生得貌美,宁亲王妃久不受宠,想着替丈夫纳妾博个贤名,后来赶上先帝驾崩,事情就没能成。 宁亲王就是永德帝当年最大的政敌,后来清洗朝堂时但凡和宁亲王有关的人都被牵连,沈翰林的案子对赵继仁来说小得就和地上的蚂蚁一样,要不是因为沈家那个美貌的女儿,他其实也没想起来沈翰林这个人。 赵继仁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权衡利弊,然后果断卖了永德帝,把当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张小白愣住了,这几年他在边关,或多或少了解到了一些当年的事情,知道案子大致原委之后,他就明白想要翻案是十分困难的,这案子属于永德帝的阴私,至少永德帝还活着的时候不可能替沈翰林平反,哪怕他死了,正常的皇帝即位也不可能对自家父亲犯下的错事过多置喙,也是前几天和紫微星君真正接触过后,他才有了些许希望:这样一个英明的君主,应当不会对冤屈视而不见的吧? 但就算是这样,在张小白的设想里,也至少是他在前线立了大功,成为有品级的朝廷官员之后得到太子看重,才有替母家翻案的资本,他从来没想过……仅仅是他要过生辰,就收到了这样的大礼。 也许下凡之后他的心性也在逐渐向凡人靠拢,遇到这样的事,第一反应不是感激,而是鼻头一酸,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秦泽几乎看呆了,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认为自己喜欢男人的原因主要是对女人提不起劲,就像人面对茶杯,可以欣赏女人的美,但不会对女人有多出欣赏之外的想法,但看到少年眼眶含泪的柔软模样,他忽然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眼前这个人是女子的话,他也可以直回去。 赵继仁仍旧磕磕绊绊地努力回忆二十年前的案子细节,秦泽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倒是张小白仔仔细细地听了,越发感到这案子的难办,沈翰林只是小人物,案子却犯得很大,直接翻案是件大事,但事情做了没有得到实际好处,却会担上逆父的名声,赵继仁说着说着也反应了过来,偷眼看了看秦泽,又见张小白立在那儿,顿时觉得自己懂了太子的想法,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沈翰林的事的确冤枉,但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和那几位有牵扯,为殿下父子亲情计,臣以为可以单独为沈翰林翻案,其他人仍旧维持原判,史书工笔也不会提到这样的小事,如此也可全了殿下的名声。” 张小白抿了抿唇,他知道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其实已经很好了,当年的案子牵连何止一家一户,和母亲这样可怜的官妓大有人在,就连软玉楼里也有两个,沦落到下等青楼的更多,他做人的时间并不长,心里总还是有些失望。 但就算是单独为沈翰林翻案,也是一项很大的恩典了,他一个还没入朝的下级武官哪有这么大的脸面?张小白有些担心地看向秦泽,怕他忽然改变主意。 秦泽却没反应过来张小白的眼神,他被少年含泪看了一眼,顿时感到浑身一震,精神极度兴奋无处发泄,看到跪在地上的赵继仁还在那边不三不四地出主意,顿时火气上升,上前几步把老官踹倒在地,义正辞严地说道:“老臣无耻!孤要为当年的事翻案,难道只为他一个人?孤是为了那些有冤不得诉的可怜人,今日为往事翻案,来日在孤治下才不会有这种事情再发生,你这种小人懂什么?” 这一记窝心脚差点没把赵继仁给踹死,一脚不够,秦泽还又踢了两脚。 振聋发聩的声音带着浩然正气,赵继仁畏畏缩缩的倒在地上更像是一个衬托太子英明的背景板,而这出大戏的主角微微侧脸,显露出俊美的轮廓,下脚的姿态都显得分外有力。 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此时张小白看秦泽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如果说之前只是在面对一个正常的英明君主的话,那么这会儿简直就像是凡人面对庙里的神明了,秦泽整个人身上都仿佛镶了一层金边,就连踢踹老人的动作都充满了潇洒的魅力。 以前张小白并不理解凡人所谓忠君,仙界虽有玉帝管辖,但神仙制度十分松散,玉帝反倒更像是部落的族长,统率仙界靠的是自身实力过硬,假如玉帝不仁,或是实力下降,神仙们自然不会再承认他,凡人却不同,再昏庸的君主都有自己的心腹死忠,英明的君王也许毛病多多,却不影响臣子的效忠。 打发了赵继仁,秦泽并没有耽搁,又让人叫来了早就等候在殿外的大理寺和刑部及都察院主官,二十年前的案子想要翻案,必须要由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三司重审,想要替张小白的母家翻案并不是秦泽一时心血来潮,事实上从那天回宫之后他就看过了张小白的生平,当时就起了疑心,随后让人仔细查探,才挖出当年的旧事。 没有冤屈就算了,这么大一个冤摆在这儿,这案子不翻能行?何况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拿:永德帝罗织罪名陷害官员,是为了清除政敌势力,他把旧案翻出来,拔萝卜带泥,牵扯进去的都是永德帝的旧臣,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清除政敌势力……虽然,他其实并不需要的。 如今永德帝整日在后宫当肥宅,秦泽也不让人去打扰他,自己就把事情办了,揪出来一批官员,像当年那样挨个拉出去砍头,剩下女眷按律要充为官妓,秦泽却在下笔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一下。 如果这是一个攻略游戏,玩家秦泽的面前正摆着两个选项,随意下笔充一批官妓,小白好感度永久下降二十点,强大的求生欲不知不觉让秦泽放下了笔,面露沉思之色。 大楚的官妓制度其实没什么可说的,继承了前朝的旧例,当年秦泽开国时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杀官员一般没有杀男放女的习惯,都是满门抄家一家整整齐齐走,百姓犯案就更简单了,一般的案子不会大到要牵连全家的地步,所以这玩意儿其实是后面的皇帝一拍脑袋想起来从前朝继承的。 秦泽思考了许久,把案犯家眷的处置先搁置了下来,换了一身便于出宫的衣服,熟门熟路地让禁卫去召张小白进宫。 第24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23) 楚楚巷是上京青楼聚集之地,朝廷发卖的官妓几乎九成都分散在楚楚巷的各家青楼里,剩下的大多是年老色衰无人问津,只能和一般案犯一样卖苦力过活,而楚楚巷里官妓最多的莫过玉霞阁了。 青楼是个消息灵通也不灵通的地方,说灵通是因为来这里的客人上到达官显贵,下到三教九流什么都有,能听到的消息一般多而杂,但真正有用的消息并不会很多,尤其还是像朝廷政策这样的,风声听了不少,真真假假不可分辨,从前几日起就一直有客人说起太子要彻查什么案子,可能有一批官妓要被赦免,原本也是没人信的,但架不住说的人多,倒也让人心里渐渐有了些盼头。 玉霞阁有近七成的官妓,这个数量实在不少了,作为业内第一等销金窟,玉霞阁每年要花大价钱购买官妓,为了回血,会将一批不怎么红的妓子发卖到中下等的青楼里去,玉霞阁是看业绩说话,只要银子达标基本上不难为人,在玉霞阁日子再难过,也比那些不讲规矩的下等青楼好过,进了那些下等窑子磋磨人还是小事,重要的是没几年就要得一身病,活也活不长了。 时值近秋,玉霞阁买了一批官妓,虽然被隔壁软玉楼分去了几个,但收获还是不小的,早就有客人预订好了排次,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要数原陈应源大人家的小女儿了,陈家出美人,当年陈家姑奶奶选秀入宫,连年受宠,生了两位皇子,册封贵妃娘娘,那是何等风光,不料贵妃深宫寂寞和太监有染,三皇子远远就藩,四皇子至今都没个自己的府邸,十七八岁了连个正妻都没娶,一下子就落魄了。 本以为陈家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太子扫贪又把陈家给扫着了,陈家三个成年男丁全部拉去砍了头,长女服药自尽,留下一个小女儿被充为官妓,玉霞阁里早早就有人等着尝尝滋味。 没人想去过问陈家小姐的悲喜,玉霞阁里待卖的一批官妓没有诅咒她都是好的了,因为陈家姑娘的美貌名声叫得很响,前有陈家贵妃私通太监,后有陈家大小姐贞烈自尽,被留下的这位身价立刻高涨起来,几家青楼竞出了个天价,为此玉霞阁要发卖一批不在计划内的中等货,玉霞阁官妓素玉自从听闻自己要被发卖的消息就没再接过客,关着门把自己蒙在被褥里。 她当年也是红过一阵的,娘家有个表哥时常给她寄些吃用,还有个情郎总来看她,后来那郎君年纪渐长,拗不过家人娶了一房厉害大妇,生了孩子,如今虽然还是她的常客,但到底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素玉有时候真想劝他别再来了,但又说不出口,青楼里难得有个念旧的客人,她也不年轻了,赶走这个肯在她身上花钱的,难道要落到下等青楼去? 知道自己要被发卖,素玉反而有了一种解脱感,她在玉霞阁过了十多年,已经不能适应外头的日子了,平时听那些下等青楼的故事也听得够多了,比起去那些污秽地方受人磋磨,她愿意死得痛快一点。 秦泽没怎么去过青楼,张小白却是来过玉霞阁的,玉霞阁财大气粗,地方也比软玉楼大,楼子里的姑娘看着没那么风尘气,对许多文人清客来说是个好去处,姑娘们大多能谈上几句诗词歌赋,各种玩法也显得风雅,一进门就见二楼往下挂着一张对子,说是最近新红的芙蓉姑娘出的对子,能对得上来的今晚就能一亲芳泽。 不少人都挤在前头张望,也有人坐在位置上冥思苦想,还有人自信满满地去写对子,秦泽只看了一眼就嗤笑出声,说道:“文采倒好,但想在青楼这样的地方找到知音,哪里来呢?” 张小白抿着唇,这几日朝堂上的事情传到他耳朵里没那么快,只知道个风声,一路上秦泽没有解释太多,只说案子快结了,让他找个时间去接母亲,张小白原本是很高兴的,但一路跟着秦泽走走停停,最后却是进了一家青楼,他虽然在青楼长大,但并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尤其秦泽看上去兴致勃勃,一来就让老鸨叫了几个才发卖来还没接过客的官妓。 能被玉霞阁看中的大多都是原先还没出阁的少女,楼子里一般不让立刻接客,要教养一段时间的,架不住秦泽财大气粗,几个各有心事的年轻女子陪侍在旁,离张小白最近的那个还红着眼睛,这种情况下张小白能好过就怪了,秦泽没去碰青楼里的吃食,酒水也是自带的,喝了两杯酒,又亲自给张小白倒了一杯。 几个姑娘都没调理出来,怕扰了客人心情,老鸨周妈妈特意又叫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姑娘陪场,两杯酒水下肚,那叫做秋月的姑娘便端着酒盏含笑说道:“两位公子看着眼生,是头回来楚楚巷呢,还是头回来玉霞阁?” 不等张小白说话,秦泽就直接说道:“带家里兄弟来见世面。” 张小白刚饮了半杯酒,差点没呛出来,看向秦泽,秦泽朝他笑了笑,说道:“听说陈家的小姐今晚挂牌子,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带我兄弟开个荤够了。” 张小白还以为是真的,连忙放下酒杯,急急说道:“殿……我,我不要!” 秦泽似乎真把他当成了兄弟,伸手揽着他的肩膀,解劝道:“你这孩子不晓事情,家里给的那些丫鬟通房也是好的?一个个粗手大脚不经事,真要品女人就得来妓院,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来,告诉哥哥夜里想不想女人?” 张小白脸都红得要滴血了,不住地辩白道:“没、没有!我没有想过女人!我不要……” 仙人历劫最常栽在情劫上,只是张小白做神仙时就没长这根筋,做了人又在青楼长大,实在对情爱没什么概念,虽然十五六岁正是夜夜春梦的时候,但他在军中待久了,还真没想过这些事。 秦泽嘴角弯弯,口上仍旧不饶人,调笑着说道:“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没想过女人,莫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跟哥哥说,今晚定让你如愿。” 张小白被这孟浪话说得人都要魂飞魄散了,也就没有注意到秦泽按着他的手时而落在他胸口,时而又摸一把腰腹,越摸脸上越显露出满意的样子,其他几个年轻少女没看出来,陪酒的秋月可是人精了,这位客人出手大方得很,她也不想去讨嫌,反而陪着笑说了一些荤话,越发把少年说得面红耳赤。 秦泽一边抱着人揩油,一边状似无意问话,秋月本是风月场里的老手了,不知不觉却也说了许多话,没过多久,估摸着少年快要受不住了,秦泽放开手,笑着对秋月道:“这几个我兄弟都看不中,带出去吧,我们听会儿曲子。” 秋月觉得自己懂了,但架不住这位爷打赏大方,收钱手短,立刻带着姑娘们出去了,包厢里只剩下秦泽和张小白两个,没等张小白说话,秦泽忽然说道:“玉霞阁和朝廷买办有联系,刚才那女子说的如果都是真的,那就有乐子可看了。” 张小白还没能从太子的调笑里回过神,就听见了这句信息量极大的话,脑子差点都不会转了,只得呆呆地“啊”了一声。 秦泽越看越觉得喜欢,眉头一挑,故意说道:“怎么,你没注意到孤问那女子的话,是真想在这里开个荤?说起来那陈家小姐孤还见过,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要不要孤请客?” 张小白拼命摇头,面如滴血,他是真的没注意到太子的问话,反而还觉得太子的行为太孟浪,有些恼火来着。 秦泽宛如一只吃饱了油腥的猫,把人调戏够了,慢条斯理地舔舔爪子,才心情很好地解释道:“孤翻了当年的科举舞弊案,牵连出的官员不少,如果不出意外,入秋还会有一大批质量上乘的官妓,玉霞阁每年都要买官妓,今年只买入了不到十个,就算那陈家小姐的身价再高,也不至于要到发卖那么多中等姑娘来回血的地步。” 张小白立刻反应过来,“殿下是说,玉霞阁提早就知道今年会有大批官妓发卖?这怎么可能呢?” 秦泽却含笑点点头,张小白的脸色有些变了,他看着秦泽,乌瞳如点墨,秦泽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发顶,轻声说道:“当年沈翰林和宁王案的牵连极少,王妃想定个妾这样的小事其实是传不到皇帝耳朵里的,沈翰林一个小官或许没得罪人,但他有个美貌惊动王府的女儿,官家小姐流落风尘,这都是钱啊。” 张小白的脑子一下子就嗡了,连什么时候被秦泽抱在怀里的都不知道,下意识地抓紧了秦泽的衣服。 秦泽慢慢地拍着张小白的脊背,语气低缓地说道:“莫怕,孤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第25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24) 当年的案子经手的人不少,赵继仁是主事的,底下负责办事的也没逃得掉,秦泽知道人心隔肚皮的道理,尤其是手握权力的官员,以前不查也就罢了,往深里一挖,处处都是惊喜。 青楼这行当看似下九流,其实接触的客人什么阶层的都有,男人大多贱得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妓,所以挖出一些官员背地里和青楼有交易的时候秦泽也没怎么意外,有什么可意外的?人性之恶本就是无法估量的。 秦泽想起自己生活的那个乱世,什么不忍心杀亲生骨肉,拿自家孩子换别家孩子,两家再把孩子杀了吃肉、十七八岁的小母亲带着几岁大的女童一边乞讨一边卖春、还有什么专门养来吃的菜人,拐了小孩剥掉人皮糊上兽皮,当做会说人话的异兽来卖,这种事见得多了,反而能平静面对。 但对着面色苍白的少年,他却说不出冷硬的话来,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又像是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搔来搔去,有一种微醺的感觉,这感觉很陌生,却也让人难以自禁。 秦泽在擦枪走火之前艰难地按捺住了自己,话头一转,忽然说道:“孤今日来这里本是想见见这些官妓,这几日发落了不少罪臣,按朝廷律例是要充没他们的妻妾女儿为妓,但孤总觉得并不妥当。” 张小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太子殿下话里的未尽之意是想听听他的意见,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说道:“殿下不觉得贱籍制度……很不合理吗?” 秦泽眉头一挑,他给了张小白提出建议的机会,但其实没觉得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见识,或许从小在青楼长大会让他对那些可怜女子多几分怜悯,最多求他不再充没官妓,如果胆子再大一点,觉得整个妓院行当就不该存在,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但他居然想到了整个贱籍制度的不合理,并且敢对他说出来,这倒是让他十分意外。 从很早之前秦泽就一直在思考,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才能长治久安,正常的逻辑思维里总逃不过富国强兵这一套,他也是这么做的,但他在临死前的那段时间却不可避免地开始怀疑,他所建立的这个皇朝真的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吗?前朝的开国君主就比他短视吗?还是他忽视了什么? 那段时间里秦泽思考了很多,从百姓的春耕秋收到官员制度的运行,再到社会形态的发展,想的最多的却是所谓士农工商良平贱籍,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帝王,他其实最不屑的就是血统论,皇室不会千秋万代,士族也会重新洗牌,农夫不可能永远拿着锄头,又为什么有人生下来就是贱籍? 但这些话秦泽跟谁都没说,包括他那个曾经约定共享江山的亲弟弟,弟弟很好,只是没法再和他交心罢了,其实他知道必然不可能有人理解他的想法,帝王寂寞,古来如此,因为坐在皇位上的人只有他一个,旁人无法站在他的位置上思考问题,也就没法和他产生思维上的共鸣,然而他上辈子到死也没找到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很难说秦泽现在是个什么想法,也许他自己都没法分辨,他看着眼神里略带几分紧张,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的少年,好半晌,声音微哑地说了一句,“你有这样的想法,孤很惊喜,这也是孤想在有生之年做到的。” 张小白没有奢望能得到赞同的回答,他只是想对这个人说出自己的最真实的想法,大概还是他做人的年月太短,导致他总怀着一种孩童式的天真,然而真的得到了回应,他自己却都有些惊诧了。 话题就此止住,两个人都没再往深里讲,秦泽不想再玉霞阁待下去,顺手撒了些银钱让老鸨撤了今晚陈家小姐的牌子,却也没准备自己去睡或者真的给小白开个荤,他抬脚走人,张小白自然不会留下,没过多久,踩着夕阳的余晖,秦泽和张小白一前一后走在上京的街道上。 今日秦泽身边没带禁卫,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出门了,从玉霞阁出来,秦泽带着张小白绕了几段路,就来到一座不大不小的庭院前。 张小白有些疑惑,秦泽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大门,站在门口对少年说道:“这是沈翰林在上京的宅子,沈家出事之后这里就被其他官员买下,过几日三司结案,你就可以接母亲来这里住了,她应该会喜欢这里。” 张小白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他已经误会这位殿下几次了,也许是他久在边关没怎么见过正常的君臣相处,也许这就是殿下待人的方式呢? 秦泽想了想,又说道:“定北侯呈上来的奏折孤看过了,你如今的年纪的确不好直接加封一等侯,继位正阳侯刚好,没什么不妥吧?” 张小白有些迟疑地点点头。 秦泽自然看到了少年脸上的疑色和不自在,他脸皮厚得很,并没有解释,反而面上带笑,眉头一挑,说道:“天色也不早了,都进了家门口,不请孤吃一顿晚饭?” 张小白只好点点头,原本是想去菜市场现买的,但宅子里不光收拾得很干净,连厨房里的东西都是新鲜采买的,可见秦泽一早就准备好了要来这里,张小白没想太多,熟门熟路地生火做饭。 今日对张小白来说实在是个太大的惊喜,沈言薇的事情一直是他的心病,他本以为想要翻案至少要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情了,甚至于他在战场上搏杀,也许都活不到那个时候,仙人历劫就是下凡来受苦,哪有活个七老八十寿终正寝的?这桩心病被星君殿下一次性解决,他又仿佛找到了一点从前轻飘飘无挂碍的感觉,心头什么都不用想,只专注眼下一口锅就够了。 灶台能给张小白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不光是因为灶台是被灶王公庇护着的地方,还因为他曾经百万年如一日站在灶台前,系上围裙,拿起锅铲,这是他最平静的时候。 沈翰林家小小的灶房里摆着的都是当天从御膳房运来的顶级食材,数量不少,分量不多,刚好够两个人的份,张小白做得精细了一些,秦泽没有贸然上前动手帮忙,他站在灶房门口,忽然发觉自己先前错过的东西还真不少。 都说男人认真起来的样子是最能打动人的,秦泽以前觉得这“认真”的范围大概就是处理事务,解决案子,发落官员这些威风的时候,从没想过只是简简单单地切个菜,颠个锅,挥几下锅铲,都能带着那样认真专注的神情,尤其这种神情看上去……非常诱人。 秦泽不知道站在那儿看了多久,久到他两条腿都发麻了,张小白那边才盛出了第一道菜,秦泽想要上前端菜,差点没一头扑倒在地,倒把张小白吓了一跳。 这几年张小白少有能磨砺厨艺的时候,不过就像太白说的,他连仙魂里都浸透了各种美味佳肴的味道,五百万年的手熟可不是做人十几年就能忘干净的,尤其这还是他久违的专注之作。 天色黑了下来,屋里烛光昏暗,秦泽却一点都不想念宫里透亮的琉璃灯,喝一口带着乳香气的鸽子汤,品一块浸润着酱汁的樱桃肉,虽然仔细摆过盘的龙头大菜是御膳房都烧不出的精美,但秦某人却觉得自己仿佛一个下朝回家的普通男人,吃到了一顿再温暖不过的家常菜,老百姓常说给个皇帝都不换,但皇帝少有说拿皇位换个啥的,但这会儿秦泽吃着晚饭,看着正在拨弄烛火的少年,目光落在少年被烛光打在白皙脸颊那浅浅的睫毛影子上,忽然就有了一种落叶归根的满足感。 这才是真的给个皇帝都不换啊,别说皇帝,就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直到一顿晚饭磨磨蹭蹭吃完,张小白上前收拾碗筷,忽然说道:“殿下,天不早了,您该回宫去了。”只这一句话,就把秦泽酝酿了几个时辰的柔软心情给打得一地只剩鸡零狗碎。 秦泽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刚才那情景太过美好,美得就像个梦一样,导致他忘了自己不是一个下朝回家的普通男人,宅子不是他的,少年也不是他的,这冰凉凉的夜里,只有肚子里吃下去的饭菜还带着一点温度。 张小白可没工夫去安慰秦泽散碎一地的芳心,他把太子殿下送回宫门口就折返回了楚楚巷,把今天的事情挑挑拣拣和沈言薇说了,还把宅子的钥匙给了她,看到母亲脸上的笑容,他心里的那点不安也就散了个干净。 话又说回来,太子殿下是星君神念,又有那样的眼界城府和本事,和他这样下凡来历劫的普通神仙不一样,星君注定要做出一番改天换地的大事业,身边怎么会少了好女……好男人?就是排队也轮不到他吧。 第26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25) 自从秦泽掌权之后,朝廷官员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臣强君弱,君强臣弱,君权和臣权之间本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秦泽展现出来的手段令人心惊,实在不像一个盛世主君该有的强硬,就像如今这样,谁都知道这位殿下是要从各家政党内部分化解决问题,但谁都没法做出有效的应对。 有裁官这样关乎切身利益的大事摆在前头,除了极少部分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官员之外,几乎人人都有可能被裁退,这样的情况下太子殿下忽然要查什么和教坊司有关的案子,也没引起多大的反应,毕竟官妓这种事情愿意沾手的人还是不多,也不是能摆上明面的事,就算有不少官员曾经去狎过官妓,但穿上衣服还是得随大流痛斥这些犯官下流无耻。 秦泽头一次在所有官员的颂扬声中办完案子,在早朝上心情很好地提点刑部尚书,“这几位都是老臣了,为朝廷尽心尽力,不要牵连家眷,但犯下此等恶行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孤听闻凌迟之法已经很久没上过了,这几日让行刑手用死囚练练刀,不求三千六百刀断气,一千刀总要有的,诸位也没看过凌迟吧?待行刑那日,孤带你们看个新鲜。” 几个跪在殿上的臣子顿时懵了,有反应比较快的连忙哭嚎求饶,更多的是直接瘫软下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 被提点的刑部尚书汗出如浆,磕巴了好几下才组织好语言,“不、不知殿下指的是、犯什么案的死、死囚?” 秦泽想了想,说道:“采生折割优先。” 刑部尚书明显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他怕多说多错,面对这样的凶厉之君,他难道还要去提醒采生折割不是死罪?这种人街面上随便一抓就有了,实在犯不上多嘴一句。 所谓采生折割大多是拐来幼童或是气力比较小的成年人,割掉舌头打折手脚丢在街上乞讨,以此来获取财利,通常只有繁华都城才会有人去做这种事,秦泽所理解的采生折割则是更残忍一些,给人缝上兽皮、接上狗腿,或是把婴儿放置在坛中长成小小一个的畸形当成奇珍异兽来贩卖,如今很少见了,以前多的是这种。 秦泽做皇帝那会儿最喜欢看的就是给采生折割的犯人用上各种酷刑的情景,他幼时经历过拐卖,差点就被用上了采生折割的手段,记忆里最深刻的场景就是一个幼童被剥皮,而剥皮的犯人一脸愉悦像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这导致他被寻回来后就落下了毛病,后来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凌虐这些见惯残酷的犯人,只要看到他们像个受害者一样哭嚎求饶的场景,心情就会变得非常愉快。 当然,如果凭这个就说他是暴君的话,秦泽是不认的,他认为自己是个可英明可仁慈的君王了。 案子一结,大面上和秦泽就没什么关系了,后续的处理一般是由官员拿出个章程来解决,但秦泽还记得自己是要刷小白好感的,亲自过问了一下,不过问不知道,一过问才晓得刑部那边给出的解决方案:如沈言薇这样翻案平反的官妓发回原籍,允许索回家产,犯官女眷不追究其罪,送归娘家。 然后没了……没了。 秦泽把折子摔在刑部尚书脸上,语气倒是很柔和,“这样,孤待会儿把你杀了,把你家女儿送到青楼过几年,再给你平反,把你的家产还给她,你去问问她乐不乐意。” 刑部尚书的两条腿立刻软成了面条,啪嗒一下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求告,“臣、老臣知错了……” 差点被迫害的刑部尚书回了一趟刑部,依样画葫芦把章程摔在下属脸上,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再呈上去的奏折里说的就是人话了,除了索回家产,朝廷发卖官妓时的身价银子一并赔偿,在青楼所挣银钱追索三倍,由青楼负责,朝廷每年再发放一份赔款,犯官女眷除去索回家产外,按正常赔偿,也没了朝廷每年的赔款。 其实对沈言薇这样在青楼待了十几年的人来说,有没有赔偿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的能够脱离贱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当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之后,丰厚的赔款能让她们下半生无忧,也实在是朝廷的仁慈了。 软玉楼里官妓不多,消息传过来时除了老鸨苏娘子脸一下子绿了,其他妓子更多的是对这些姐妹的羡慕嫉妒,她们和官妓不同,虽然可以赎身,但赎身之后是没法自己生活的,除去从小被家人卖进来,也有不少是过不下去自卖自身,她们都是没有去处的人。 而在以官妓做卖点的玉霞阁,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平日里莺声燕语的玉霞阁如今已经彻底疯狂,老鸨周妈妈躲着不敢见人,反而是不少姑娘在外头咣咣拍门,有人在收拾东西,有人提着扫帚把嫖客赶走,还有在会账的,也有什么都不想只知道和小姐妹抱着跳着的,外头一片喧闹,头天上吊差点没命让人救下来的素玉躺在床上,眼神怔怔地望着外头。 结束了,这么多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她却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这是否是她死前的一个迷梦。 头天救她下来的正是她那个情郎,他叫什么呢?对了,叫刘开元,她也曾无数次在青楼脂粉堆里默念这个名字,仿佛在念叨自己唯一的救赎,但这会儿她看着絮絮叨叨满脸是笑的情郎,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好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打断他的话,“我要走。” 刘开元是真的为素玉能离开青楼而高兴,他这些年一直记挂着她,虽然娶了妻,但他并不喜欢那个只会板着脸或是抱怨他的妻子,他喜欢素玉,宜喜宜嗔满身风情的美人,他本以为素玉是为了他冷落了她许久而上吊,心里很是愧疚,刚才一直在说要光明正大把她抬进家门的事,本以为她会高兴,却没想到她说她要走。 刘开元愣了一下,才笑着说道:“玉儿莫不是吃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个……” 素玉缓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我是前吏部侍郎钟谦之女,正三品的门第,如今朝廷为我父平反,我是孤女不假,却不能屈身做你这商户之妾。” 刘开元从前只知道素玉是官妓,出于怜悯从来没问过她的家世,怕提起了让她伤心,不料如今血淋淋撕开的却是他的心,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到底是沉默了。 刘开元走了,几个小姐妹却是挤了进来,嬉嬉笑笑七嘴八舌地和素玉说话,这个劝她别把狗男人放在心上,那个说谁谁去拍周妈妈的门了,还有个原先门第不错的姑娘笑着和素玉说道:“我和琳琅玉翠她们说好了,一共九个人,拿出一部分钱来开个脂粉铺子,大家均摊的话钱不用出很多,素玉姐姐一贯会调香弄粉的,要不要一起来做?” 素玉怔怔的,忽然也笑了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楚楚巷这些日子热闹得很,张小白则是得知消息比别人都要早一点,提前一天去了软玉楼接沈言薇,沈言薇把曹玉娥当成女儿养,也一起接了出来,放在平时苏娘子肯定不干,但她消息也灵通,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也就顾不上掌勺大厨被带走了。 苏娘子这些年赚得确实不少,她本是秦淮名妓,因生下了一个大富商唯一的儿子被赎买出来,她经商能力出众,不甘于在后宅做个可有可无的妾室,便自告奋勇接了富商在上京的生意,因为生意做得不顺,最后还是干回了熟悉的行当,接下了软玉楼的摊子,并且越干越红火。 软玉楼没什么门路,当初卖下沈言薇其实是捡了玉霞阁的漏,也是从官妓见到了利益,所以苏娘子每年都会花钱买几个官妓来充门面,这么多年算下来,再照三倍赔偿,她这么多年的积蓄一下子就要去掉大半。 玉霞阁就更惨了,那么多官妓都要赔偿,还是在朝廷眼皮子底下赔,连赖都赖不掉,直接就得关门大吉,也许卖了玉霞阁都赔不起。 秦泽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但看着小白越发闪亮的眼神,他还是觉得有些飘飘欲仙,姿态也端不下去了,袖子一摆,含笑问道:“孤这几天累得很,想吃点清淡的,今日跟你走,去沈家还是侯府?” 张小白想了想,说道:“沈家正在收拾,怕招待不好殿下,侯府还在孝期里……不如臣去御膳房为殿下做些吃食吧?” 秦泽一下子就懵了,满脑子都是御膳房御膳房御膳房,他虽然是太子,但早就把这个二三百年前就属于他的宫殿视为己有,虽然地方大了一点,但不妨碍他觉得这里是个“家”,现在这颗水灵灵的小白菜羞答答地说想在他家里给他做饭……秦泽倒吸一口凉气,这、四舍五入不就等于说要嫁给他了? 他是同意啊,还是同意啊,还是同意啊? 第27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26) 整改过后的御膳房规模比先前大了两三倍,每天清晨和傍晚更换最新鲜的食材,宫里不允许见血,一律都是杀好送进宫来,秦泽到底没让张小白进人多口杂的御膳房,而是让人送了些食材到奉天殿的小灶间。 奉天殿距离前朝近,一般是君王召见臣子的地方,当年秦泽把这里当成寝宫睡,也是因为距离前朝近,后妃不得出入,所以后来的皇帝大多不愿意住在这里,永德帝如今在后宫待着,孝子秦泽于是也不去打扰他,十天半个月想起来了派人去问问安,他没有妻妾,在奉天殿住得相当舒适。 张小白看了一遍原料,对要做什么菜心里就有了数,和常人想象的宫中御膳遍食山珍海味不同,皇室注重养生,海味鱼鲜吃得是最少的,并且鱼腥味被视为“秽味”,有宠的后妃是不吃的,这也很好理解,常人都知道见人之前不吃蒜韭,再加上饮食辛辣酸甜都会对容颜造成影响,陪王伴驾的后妃自然口味多清淡,而常见的鸡鹅牛羊一类才是宫中膳食的主流。 秦泽不是后妃,一点都不忌口,张小白从没见过比他还好养活的人了,而且不讲究排场,张小白用鸡肉和虾仁一并剁碎成肉糜,葱姜汁搅打上劲,入沸水汆成白肉丸子,新鲜的牛肉包鱼糜汆成红肉丸子,浇上熬好的高汤,一道红白丸子就做好了。 这是张小白最常做的菜,做法简单易上手,白丸子鲜甜,红丸子浓香,两种丸子各四个,都是龙眼大小,分量不多,很适合用来开胃。 上了取鲜的头菜,第二道菜就不能重蹈覆辙,否则不管是前一道菜的鲜压了后一道的鲜,还是后一道压了前一道,都显得不美,张小白做的是荔枝猪肉,古早的荔枝猪肉里并没有荔枝,只是因为猪肉打了花刀,在烹煮过程中蜷缩起来像是荔枝上的纹路才得名,但张小白见过有厨子误解了菜名,真的用荔枝入菜,经过多次试验后做出来的荔枝肉也别有一番滋味,可惜的是虽然这时节正好是荔枝成熟的时候,但宫里并没有荔枝。 秦泽是个挺挑嘴的人,但他一般不过分折腾,难以取得或是劳民伤财的食材一概不用,荔枝这种挑气候生长,摘下来几天就会坏果的娇贵物虽然有不少后妃喜欢,在永德帝掌权的时候也是常见贡品,但到了秦泽这里直接取消掉,他又不是后妃,也不是后妃的男人,管不到她们的嘴巴。 所以这一道荔枝猪肉用的就是传统的做法,猪肉取的是松板肉,这是一头猪身上最珍贵的部位,滋味比之寻常猪肉如天上地下,肉质香脆,很适合用来制成甜口的荔枝肉,吃起来就如荔枝的脆嫩口感,却比荔枝多了一份肉质的紧实。 品过鲜,尝过甜,第三道菜就是清淡的鱼羹了,鱼用的是常见的鲫鱼,这种鱼刺多肉少,最适合用来炖汤,鱼先用葱姜烹过,沥油脂煎到两面金黄,这样炖出来的鱼汤就有一种奶白的色泽,更多几分滋味,上好的鲫鱼汤喝起来味香而清鲜,带着淡淡的乳香气,趁着热意喝上一大口,滋味美得几乎要把舌头融化。 第四道菜则是真正的主菜,所谓鱼与熊掌,这是人能想象到的滋味最好的美味佳肴,熊掌本身肉少多脂,这种脂不是猪油的肥腻,而是类似于蟹膏一样的胶质,比之蟹膏的单薄,熊掌的胶质则带着厚重的口感,虽然张小白一般是切片食用,但对有些神仙(特指太白)来说,要的就是抱着熊掌啃的仪式感。 张小白挑了一只肥厚的熊掌,先上沸水熬出腥臊味,再用高汤炖煮,熊掌最花时间,所以这东西其实是最早下锅的,张小白做其他三道菜的时候,熊掌就在锅里翻腾着,张小白时不时下些瘦肉海参牛骨之类吸去高汤里的杂质,增添熊掌的层次感,大部分顶级食材都不需要浓油赤酱来喧宾夺主,白灼是最能体现食材本味的烹调方式,当然,这对厨子的手艺要求其实是更高的,毕竟酱汁能盖过许多瑕疵,而越是想要体现食材本身的滋味,手法就越发重要。 熊掌快炖煮好的时候荔枝肉刚好出锅,张小白就让人先把红白丸子和荔枝肉一并送到殿里,等鱼汤熬好的时间,他做了最后的甜汤收尾,是一道银耳鲜奶果子羹,做起来很方便,用杏仁煮开鲜奶,加黄片糖和煮好的银耳汤一比二兑进去,等到微微冷却,再加四色切成细碎果粒的时令鲜果,喝起来既有果子的清爽,又有银耳汤的甜滑,细品之下还能尝到一点奶品独有的香气,被杏仁沥去了腥味,喝着越发顺口。 秦泽在吃到第一口红白丸子的时候就幸福地眯起了眼睛,丸子刚好是一口的大小,整个入口,咬下去汤汁迸溅,口感脆嫩,白丸子没有馅心,但整个吃起来鲜美异常,红丸子则是牛肉夹着鱼糜的口感,牛肉本身肉质紧实,咬开丸子却能尝到丰沛多汁的鱼糜馅心,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立刻征服了秦泽的味蕾。 几个小丸子盛成一小碗,秦泽觉得自己没吃几口就见了底,还没来得及遗憾,就被金红金红的荔枝肉吸引了注意力,比起丸子,荔枝肉的香气十分霸道,酱汁金红中带着透明的色泽包裹在荔枝纹路的肉上,夹起一块还沾了些酱汁在筷子上,秦泽本意是咬下半口,却不料这肉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松软,一口根本咬不断,只能整个吃进嘴里,松板肉那难以言喻的美妙口感配上金红的甜口酱汁,秦泽顿时就体会到了荔枝肉的真正吃法,一大口一大口地满足地吃了起来。 说实话,还没到主菜,秦泽就有些饱了,但在喝到鲜美的鲫鱼汤之后,他立刻原地复活,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战一碗! 这会儿的秦泽已经完全忘记了他让张小白做菜是为了增加接触,方便拐带俊俏少年,在喝了半盏鱼汤之后,秦泽战力倍增,甚至一个人就吃了半边熊掌。 而剩下的……他是真的吃不动了,只能端着甜汤像少女似的时不时抿一口,偶尔溜一溜缝这样子。 张小白其实没以为秦泽能吃完,凡人不是神仙,能一坐吃个七七四十九天,但秦泽这个毅力吧……还真是让张小白刮目相看。 自己做的东西对张小白来说是没什么吸引力的,他对秦泽平时吃的御膳兴趣更大,秦泽吃得腹肌都鼓鼓的了,整个人处在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听见张小白说的话也没什么反应,摆了摆手让他自己来。 御膳房平时是备着不少半成品的,用膳前半个时辰会有人来请太子点膳,这是皇帝的待遇,秦泽一般就是二十道菜,和后宫里的永德帝一个伙食标准,而后妃是十二道菜封顶,最少四个菜,宫里如果有皇后,皇后的膳食标准是十八道菜,这是秦泽开国时立的规矩。 张小白不懂这些,他对御膳都很感兴趣,一共点了十四道菜,负责点膳的小太监忍不住抬起头悄悄瞄了一眼太子殿下,不明白这位是什么来路了,这标准刚好卡在后妃之上,皇后之下。 秦泽还是坚持着把冷掉的熊掌吃完了,虽然肚子难受了两天,但他觉得这波不亏,他已经很久没吃到这样的美味了,至于和小白菜的感情进展也很……等等!感情进展? 秦泽仔细回忆,当时菜端上来,小白端上来,他的记忆里就只剩下一盘盘的菜肴,中间夹杂着一些乱码似的话,似乎小白说了什么,他没怎么搭理,全副注意力都在吃食上,过了一会儿有人来送膳,他还是没抬头,倒是熊掌冷掉了也挺有滋味的,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小白怎么回去的?他为什么一直在吃食? 作为仙界资深养猪人,张小白却淡定得多,他见过的食客还少么?潇洒如太白金星,每次都在他做菜的时候口水迎风流十尺,桀骜如哪吒太子,每天按时打卡,时不时送些灵鱼仙果请他开小灶,就连据说永远不会低下头颅的巨灵神……因为仙膳宫太矮,也只能缩成正常个头进他的门。 他仙力不算高,时常会有仙人变化模样来吃饭,有一次太白吃饱抹了嘴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个一模一样的严肃太白,整个仙膳宫里坐着的上仙都下意识站起身,只有张小白是最淡定的,反正他也分不出上仙和上仙的区别,确认过眼神,是要喂的猪,喂呗,还能咋地。 而秦泽作为猪中一员,现阶段来说算是张小白唯一的食客了,定北侯府如今上下茹素,服孝期间也不适合下厨,把素食做得美味一些,也失了原本服孝的意义,而沈家那边,沈言薇近来也不要他下厨了,每次都见她和干女儿曹玉娥在研究吃食,比起让他去插一杠子,这母女两个更愿意自己来琢磨方子。 这就是烟火人间啊。 第28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27) 封侯的诏书下达得很快,因为孟楼到死也没分家,当年就批下来的侯府宅子其实并没有实建,秦泽就在距离沈家不远的地段给张小白挑了一座府邸,前主是三朝老臣,致仕后宅子就一直空着,府邸保存得相当不错,也没有什么违制的地方,稍微修缮一下就能入住。 面对太子的偏爱,张小白起初是惊诧,随后是受宠若惊,到现在已经能够相当淡定了,遮掉紫微星君的光环,单看秦泽这个人他就讨厌不起来,一个心有民生疾苦,又能做出实事的掌权者本身就足够让人信服了,更何况人还亲切随和,虽然可能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他做的菜,但自己的手艺被人喜欢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孟觉虽然知道张小白还不到单独成府的年纪,但他先前就想过尽量撇开小白和定北侯府的联系,免得往后被孟廉带累,没多想就同意了这事,孟廉虽然气得牙痒痒,但想到走了一个张小白,他就是实打实的世子,何况张小白那才是个二等侯爵,往后他继承了定北侯的位置,就是世袭罔替的一等侯,心情到底是平静不少。 这些日子孟廉过得一点都不好,他这个年纪已经到了早晨起来要捋一捋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个,他越来越发觉穿成男人不是改了个性别设定的小事,他是真的从一个女人变成了硬邦邦的男人,这种感觉很不好,他喜欢的是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会嫉妒,但他现在就是个男人,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他心理上觉得自己只能接受男人,却对女人有生理上的反应。 如果是平时,探索探索也就罢了,但如今死了个老太太,府里上下都对这种事很敏感,上次他不过是摸了摸一个丫鬟,就被告到夫人面前,还是个当母亲的,听人说他轻薄一个丫鬟,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儿子长大了或者那丫鬟勾引他,而是把他叫过来责打了一顿,甚至还当着一群下人的面。 孟廉虽然经常被孟觉教训,但被母亲打还是第一次,心里充满了委屈,更可气的是事后他要那个丫鬟到房里伺候,却被告知夫人把小月送给小少爷了。 孟廉不稀罕一个丫鬟,但他最恨双标,那丫鬟他就摸不得,却能送给和他一个年纪的孟白?那孟白成天在太子面前献媚邀宠,回来还威风上了? 孟廉看不惯孟白,但也知道这府里如今不比从前,就连母亲都不站在他这一边,更何况从小就不喜欢他的父亲,和他玩得好的几个纨绔知道他和孟白不对路,又听闻孟白得了太子青眼,于是也都渐渐不和他往来了,孟廉倒没觉得是因为府里在孝期的事情,孟白还不是天天往外跑?也没见太子嫌他晦气。 作为真和孟廉玩得好的永宁侯府二少爷马承运要是知道,肯定得翻一个白眼,废话,人家孟白是重孙,和老太太隔着代,孟廉是亲孙,他是要实打实守孝一年的,勾着守孝的人出来玩,他怕不是想被老爹扒皮了。 但面对四皇子秦澜的询问,他又换了副嘴脸,说起小伙伴当时在温风楼受了委屈,又赶上祖母过世,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他也很担心啊,他也没办法啊! 秦澜看上去有些失望。 马承运面上毕恭毕敬,心里其实没把秦澜当回事,以前贵妃得势的时候三皇子四皇子可从来没把别人当人看,马承运给秦澜做过一年伴读,按理有点交情,但他那一年受的欺负抵得上这辈子受的委屈,后来贵妃出事,两个皇子一并失势,马家连夜扛着马跑了,他才又过回舒坦日子,别管四皇子脑子里想啥狗屁吃,反正不可能从他这里找到切入口。 现在看上去四皇子是想从定北侯府找出路,马承运虽然有点担心,但他也很了解孟廉那种人,有点眼高手低,心胸也不怎么宽,但有一样好处啊,那就是纨绔子弟都必备的识时务,想攀太子怎么了?谁不想攀太子啊?他要是有条件他也洗干净屁股去了。 其实马承运想得有点多,他是真见过贵妃盛宠那会儿的情景,一不小心就把秦澜想得高大上了一点,其实秦澜的目标很小,就是想娶个老婆。孟廉是一段时间过得不好,秦澜就厉害了,他这几年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自从秦泽遇刺又清醒之后,这个在秦澜眼里原本很好对付的蠢大哥一下子就犀利了起来,前后操作简直不像一个人,秦澜也试图用这方面来内涵秦泽,但阴谋诡计如果跟不上足够实力的话就会成为笑话,他想让人去散布太子被妖孽附身的消息,人还没走出宫门就被拎回来当着他的面活活打死了,秦澜被吓病了,卧床一个多月,到现在夜里睡觉都要点着灯。 三哥当年被重点打击过,现在基本等于个废人指望不上,之后因为秦泽上位反而有了些往来的二哥那边也传来消息,封地多豪强,一个山头一窝土匪,民风彪悍,他当王爷的都不敢随便出门,又有大批驻军把守,他实在无暇他顾,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己,如果有条件尽量娶个门第高点的王妃,结一门有实力的姻亲,不是指望他能靠卖jier反秦泽,而是这样秦泽也会注意影响,不至于哪天想起来一拍脑袋就把他杀了。 秦澜自从那次试图散布太子妖孽附身的消息之后就缩着没敢露头,接到二哥的消息之后冷静分析了一通,觉得这是个好出路,他把满上京的适龄未婚贵女琢磨了个遍,权势太高的怕引起秦泽侧目,而且也不一定能弄到手里,太低的起不到让他增添一点重要性的效果,最终选出来的有两家,一个是永宁侯之女,一个是定北侯之女,可惜的是他刚打上马家的注意,永宁侯就跟屁股后头长了眼睛似的立刻就把女儿许人了,只剩下定北侯之女这一个选项。 定北侯手握兵权,战时最多能调动十五万大军,如果是以前秦澜肯定不敢想,但现在孟觉变相解甲,又有那么多年的功勋在身,多好的护身符,而且孟家姑娘属于孙辈,只要守一年的孝期,这一年里正好培养感情。 秦澜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自己去求赐婚,秦泽多半不会理他,要是定北侯那边松了口,事情就很简单了,一个男人想要让一个女人臣服还不容易吗?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硬上弓,总会有办法,但目前唯一的难点是他根本接触不到孟家姑娘。 秦澜一下子就想起那日他去找秦泽时遇到的那个少年了,那日回去之后他还做了一场美梦,然而梦醒之后并不感动,只剩下无尽的怅惘。 要是能永远待在梦里就好了,梦里他那个大哥很好,最好的是死得早,他不仅娶了孟家的姑娘,还睡了孟家的儿子,搞下二哥三哥做了皇帝,还没等他仔细品出做皇帝的滋味来,眼睛一睁,好嘛,天亮了。 秦泽半点不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弟弟能玩出什么蛋来,他有时候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仨弟弟,比起前世的亲兄弟,这仨充分说明了送的东西没有质量可言,原先的秦泽能和这仨兄弟斗成乌眼鸡,秦泽也是很理解的,一般菜鸡互啄时,每个菜鸡都觉得自己可厉害可凶猛了。 秦泽一直不给秦澜说亲事,其实没那么多深了的用意,就是没想起来,废话,他自己都打光棍,还能想得起来别人被窝里有没有婆娘?上辈子的弟弟那么自觉,自己就给自己开了个五十多人的大后宫,什么青梅竹马,娇俏丫鬟,刁蛮小姐,乱世名妓,亡国公主,反王爱妾,一大家子可热闹了,一点都不用哥哥操心。 比起弟弟,秦泽觉得自己特别专情,他只想要小白菜一个,白天吃小白做的菜,晚上吃小白菜,这样的日子想想都让人欢喜。 也是因为肚子不舒服了两天,这玩意启发了秦泽,很快就想到了新的奸计,正好原先的上林将军心态崩了,不想在上京干了,上折想外放出去几年,懂事地空了个位置出来,秦泽立刻连象征性的挽留都省了,准奏之后,立刻就把张小白拎到了上林将军的位置上。 上林将军是从三品的武官,主要职责是在皇帝狩猎时带兵守卫,通常由武将家中的年轻子弟担任,如果得了皇帝青眼,平时也可以随侍君王,是个相当抢手的位置,在原本的小说世界里,孟廉也当过一段时间的上林将军。 张小白骤然得官,却不如秦泽想象里的那么高兴,负责宣旨的太监暗暗记下,回去就向秦泽一五一十地汇报了,原本以为一向唯我独尊的太子会发怒,却不料殿下想了想,忽然摸着下巴说道:“也对,年轻人哪有不想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是孤失策了。” 太监:?? 既没有砸了手里的茶盏,也没有说正阳侯不识抬举,更没有无能狂怒,反而开始自我反省的……太子殿下?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29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28) 张小白十五岁的生辰是在属于他的新宅邸正阳侯府过的, 到底不是女儿家及笄,只当寻常小岁来办,除去早就说要过府来看看的秦泽之外, 只请了孟家的人和关系较近的表叔李文佳,李文佳又说要带个朋友,加起来也就一桌子人。 侯府里今日做的是素宴, 一年才一次的生辰再小也是个重要日子, 沈言薇本来不大好意思去拜见定北侯夫妇, 她这样的身份说起来也是很尴尬的, 以往不见面也就算了,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孟觉来之前就做过准备, 侯夫人虽然不太高兴, 但面子上也没落下什么,比起对待寻常儿媳, 就显得过分客气,当然, 这比不客气强多了。 沈言薇松了一口气, 连忙指挥下人去做事,自己也去了下厨帮忙,正阳侯府地方不小, 朝廷还发下四十名男女仆役, 只是还没到,今日忙前忙后的大多还是定北侯府的仆从,也有认识李文佳带来的那位的, 都客客气气叫声顾二爷。 李文佳要带的朋友其实也是张小白的熟人了, 正是镇国公府的二爷顾川, 这是个风流纨绔,原先差不多就住在楚楚巷里,张小白掌勺那会儿更是天天指着他吃饭,后来张小白认祖归宗,顾川还瘦了好多,这几年长了些岁数人倒是不那么荒唐了,虽然还是爱逛青楼,但顾家对他要求不高,也就这样了。 顾川实在对张小白感到好奇,张小白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他认识,是比寻常孩子早慧一些,青楼那个环境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孩子天生一手神仙厨艺,叫人吃了一回想下回,后来出了孟家那档事,整个上京城都在吃瓜,他一边吃瓜一边忍不住嗷嗷哭,他养那点肉不容易啊,往后吃不着那些菜要怎么活? 事实证明他还是活下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心理作用,虽然有时还是会想起那些菜肴的滋味,但回忆起来其实不是那么清晰,如果不是刻意去回想,平时几乎没有影响,吃其他厨子做的菜也还是有滋味。 世上总是会有一些幸运的人偶然间得到一些天材地宝,或是误入了什么仙境妖域,事后回想起来虽然还记得那段经历,但诸多当时感到震惊或是颤栗的细节却不会记得太清楚,因为超出了凡人的认知,潜意识就会选择遗忘,这种记忆留得太深会让人思维崩溃成为疯子。 不过顾川好奇张小白却不是好奇他的厨艺,而是他这个人。 众所周知,太子虽然喜欢男人,但身边特别干净,这位一有闲暇就去花街柳巷挑男人的爷肯定也不是洁身自好,纯粹就是挑嘴,好家伙,公主嫁人也就挑三样,模样家世人品,太子爷挑男人是千样百样地挑,模样能看得过眼的就很少了,还得干净,想要能被太子看上,礼节教养这些少不了吧? 在上京,家世模样好和身边干净其实是悖论,就算是破落户,哪家不是公子哥稍稍知人事就安排通房,不到这个年纪的太子看也不看,其实就这么严格了也有完全符合的,但太子全都看不上,这个嫌矮,那个嫌瘦,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的,他又说长得不合意。上京的纨绔背地里有时候也说,太子爷要么降低标准,要么大海淘金等运气,前者多好啊,质不够量来凑,给好人家的男孩儿一个机会嘛。 太子看中了定北侯府的小少爷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孟白这人身世神奇,性子也奇特,认祖归宗之后还没等打入上京贵少圈子,人就包袱款款跟着定北侯去边关了,反倒是定北侯府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三世子孟廉在家充书生。孟廉那人顾川是见过的,说实话,顾二爷看不起这种人。 上次顾川在软玉楼也见过张小白一面,不过当时没认出来,这次再见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怎么说呢,年少但不稚气,看上去非常踏实稳重,容貌生得也挺漂亮,比孟廉知礼,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特殊,顾川完全想象不出来那么挑剔的太子居然会看中这样一个少年。 正想到太子,太子就到了,比起在张小白面前的随意,今天的秦泽穿得正式,看上去有些像个太子了,其实像他这样的身份是不适合随意到臣子家里吃饭的,好就好在宫里还有个摆设在那儿,他是太子又不是皇帝,很多规矩没法套在他头上。 永德帝的使用方式get√ 李文佳这些日子听人说了不少关于太子和自家这个小侄儿的事情,但他除了一开始规劝两句之外也没别的法子,废话,劝小侄儿管什么用,他有本事头铁去劝太子啊。 秦泽其实早就想来了,那天给小白封了官,他就一直想找个时间解释一下自己的意思,他并不是想借这个官职把小白留在身边,困在上京,而是想把人带在身边教导一段时间,比起孟觉,秦泽更像是个天生的元帅,他对军事上的理解并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撇开其他想法,秦泽其实是个挺会看人的君主,龙阳癖好古来有之,但就连龙阳君本人也不是被豢养在宫中的无用男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给他加戏,但秦泽还真没想过把人当成娇贵的金丝雀来养。 孟白虽然年纪小,却不是个没有成算的孩子,他或许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但上京城的繁华奢靡留不住他的脚步,秦泽也没想捆住他的手脚,功勋才是一个男人身上最好的点缀,他不是那等要把人困锁深宫才能安心的无能之辈,利刃需要打磨才能见锋芒,要是束之高阁,迟早会生锈。 李文佳和顾川两个还真没想到秦泽也会来,孟觉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要带着家人行礼,秦泽摆摆手,笑着说道:“免礼吧,孤只是太子,是来做客的,没有让主人家跪着的道理。” 孟觉:……说得真好,要不是知道这位爷现在上早朝已经开始坐龙椅了,他可能就信了这个邪。 秦泽坐龙椅其实没什么其他的意图,纯粹就是原先坐的那个放在龙椅边上的小凳坐得不舒服,龙椅这玩意对他来说就是个椅子。 今日是素菜席面,专门请了外头寺庙里的大师傅来掌勺,这位大师傅并不是和尚,却把头剃得光光的,和有些厨子偷偷带着荤油进灶房不同,他做的就是纯素斋,做了有四十多年,反正让张小白来说,他要是只做四十年的菜,在这方面的造诣是远远不及的。 时隔十来天再见秦泽,这位太子殿下仍旧光华闪闪,周身紫气弥散,越发将那张俊美的脸衬托出几分神秘危险,但只要相处过就会知道,殿下其实是个相当好的人。 张小白连忙招待秦泽入座,原本坐在首位的孟觉,这会儿自觉让了座位出来,秦泽并不客气,坐到主位上去,他眼神忽然一凝,对上了孟觉的视线。 孟觉还没感到奇怪,就听太子说道:“孟老将军在边关多年,想必熟知军事,孤近来有些疑问,想请老将军解答一二。” 秦泽对边关的情况实际上可以算是了如指掌,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提出的问题才大多一针见血,让孟觉陷入了时不时的思考里,成功占住在场一个智囊的脑子之后,秦泽又把视线对上侯夫人的,一开口就是老三姑了,“孤听闻贵府世子久考不中,可见不是读书的料子,为往后计,老夫人可有想过让他先出府做做事情,见点世面?” 侯夫人连忙起身道:“殿下……” “哎,坐、坐!”秦泽安抚了一句,温声说道,“今日是生辰宴,来的都是家里人,孤也只是随口一说,具体还是要问问世子他自己的意见。” 孟觉还在思索边关的事情,侯夫人关心儿子也没反应过来,倒是李文佳和顾川面面相觑,不明白太子怎么就成了家里人。 秦泽并不在意这两条杂鱼,目光一扫,成功对上沈言薇的眼睛,他含笑说道:“这位就是沈夫人了吧?能生出小白这样的儿子,果然与众不同。” 沈言薇少有这样被人夸赞的时候,又不是单夸了她,还夸了她最得意的儿子,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秦泽已经相当自然地拉过了张小白的手,把他按坐在身边的位置上,对着沈言薇温言软语地说道:“唉,孤看过朝廷这些年的案档,实在是触目惊心,官家女眷受到家里牵连的其实是少数,那些可怜女子大多数还是被家人丈夫卖进去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孤有心整改,需要些精通这里头门道的人,手底下却没有可用的……” 他这人唱念做打,完全是拿出当年忽悠顶级谋士武将的架势来忽悠沈言薇一个没见过多大世面的女子,导致后半程的生辰宴上,沈言薇一直在思考犹豫自荐的事,也就没有注意到太子殿下揽着自家儿子不时低语,面上的笑容像极了正在偷油腥吃的老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还有两更在晚上~,以后固定更新时间是每天零点前,谢谢大家支持呀!! 第30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29) 和秦泽想得差不多, 张小白目前确实处在对事业的迷茫期。 做人和做神仙是不一样的,做神仙时心无挂碍,可以专注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做了人不同,他在青楼长大,自然而然对青楼女子产生了几分怜悯同情, 他入了定北侯府, 知道孟家世代守边的责任, 他去了边关, 见到战争的残酷和百姓的疾苦,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已经没办法做个心无挂碍一辈子在灶房打转的普通厨子了。 如果没有回来奔丧, 他这会儿可能不会感到迷茫, 按部就班顺着孟觉给他安排的路走,做个镇守边关的武将, 手里有了些话语权再试着上书一二,实在没法改变青楼现状的话也能尽力去做些能办到的事情,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更多, 这少年觉得自己心头挂着很多事情,有很多烦恼,但在秦泽看来, 这个小孩简直就像是一张白纸。 秦泽以前觉得自己喜欢这种, 喜欢那种,总之可博爱可杂食了,遇到张小白之后就明白了, 他想那么多没有用, 遇到这个人, 这个人身上的任何一个点他都喜欢,而且越挖掘越兴奋,至于别人身上也有和小白一样的优点……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秦泽轻而易举地破解了少年的迷茫,先是为他阐述了一通青楼存在的必要性和不必要性,再从青楼这个行当的各种潜规则谈起,让张小白明白了自己原先有过的那些想法有多粗浅,连带着李文佳和顾川都下意识地听了起来。 张小白越听越心惊,他以前从未想过那些被亲人买卖进来的可怜女子背后竟然能牵扯到这么多东西,女子地位低下,是因为农耕需要壮年劳力,而女子成年后出嫁更让她和原本的家庭存在隔阂,“女孩是替别人家养的”,“出嫁之前多做做事”,“养女胳膊肘往外拐,养儿才能防老”,嫁到别人家之后,女子也没能成为别人家的人,花了彩礼聘进门,导致这更像是一种买卖关系,一个陌生个体进了另一个群体里受到排挤是正常的,而婆家一旦遇到钱财难关,就会想起那笔花出去的彩礼钱,想到再把人卖出去渡过难关就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秦泽以前没事就琢磨这玩意儿,思想境界特别高,他其实内心深处一直觉得人都是平等的,他是凌驾在人之上的,男人女人都是可以做事的,把一半的劳动力放置不管简直就是谋杀,他虽然是二三百年前的人了,但乱世出奇葩,他见过死了丈夫的寡妇继续经商,生意反而越做越大,也有父兄被土匪杀死,散尽家财组织流民上山剿匪,被拥戴成为女大王的,女扮男装做谋士被揭穿后索性直接娶了几个男妻的,他从来不小看女子。 李文佳和顾川听得恍恍惚惚,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真这么想,还是就说来哄哄孩子的,要是真这么想……卧槽还真是不敢想! 张小白并不知道以后的历史里会有今天这场生辰宴的大部分内容记载,作者顾川,这个职业纨绔被后世历史学家认证为宝藏史官,今天的这场谈话又被称之为正阳之议。 严格来说,秦泽并不是为了解放女性劳动力开始进行的社会变革,而是社会变革需要女性劳动力,如今的大楚王朝处在一个很奇怪的节点,从农耕社会开始转型,如果没有秦泽来插一杠子,按照正常的小说世界发展,等孟廉秦澜两个造作一场之后,这个国富兵不强又制度腐朽的王朝就会淹没在兵灾里,一个乱世结束又重归农耕。 秦泽说的那些有一半是用来哄张小白的,他真正的想法是……好吧,也许后世的历史书里会简练地形容他想开启工业革命,建立一个富强的工业帝国,但这会儿秦泽的想法也是模糊的,他只是想把大量闲置的劳动力派上用场。 在这么宏大的主题面前,解放色情业好像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但这件事做起来还真的不简单,已知人最古老的行业有两样,妓子和杀手,这也代表着人的两大欲望,杀死对手获取利益,占有女人得到快乐,杀手组织起来就成了军队,而妓子成了规模,背后就有无数想从妓子身上获利的人,一刀切固然容易,但反弹起来也会具有相当的杀伤力,秦泽奸诈得很,早就想好了法子来的。 张小白起初只是不太高兴留在上京城里做官,这会儿被秦泽说得热血上涌,立刻就觉得能跟在秦泽身边学习做事真是一项大恩典!他如今这个年纪去边关也没法独立带兵,起到的作用很小,如果在殿下身边深造几年,到时候能做的事情肯定比现在多得多。 秦泽很满意,张小白也很高兴,一下子宾主尽欢。 隔日早朝,秦泽轻轻巧巧宣布了一条引起轩然大波的规定,他老人家觉得最近官员做事效率下降,因为去楚楚巷时遇到不少官员,他觉得肯定是因为官员狎妓的原因,所以往后官员不得狎妓了,违者撤官。 早朝上一片鸦雀无声,新晋上林将军张小白立在御阶下,很容易就把一众官员的表情收归眼底:那些上了年纪的多半表情平静,中年官员也大多只是皱皱眉头,年轻的官员表情就有些异常,但官员不得狎妓的规矩哪个朝代多多少少都会有,一般都是当时严格,过几年甚至几个月就不怎么管了,然后渐渐被搁置下来。 甚至于官员狎妓还有互相遮掩的,一般巡守军士也不敢报上去,就是报上去了也大多轻轻放过,后续反而会招来官员的报复,这也让大多人不敢轻易举报或是严查。 秦泽不一样,他是认真的。 那些有狎妓习惯的官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秦泽忙得很,也懒得搞钓鱼执法那一套,派了人在楚楚巷口守着,青楼集中在一个地方就有这点好处,方便管理,但凡见到有官员模样的人想进去就拦住,至于那些乔装改扮也想进去的,那就让妓子来举报,但凡举报的真是官员,给一千两赏银,给良人身份。 自从被举报掉了几个官员之后,楚楚巷就很难做到官员的生意了,废话,谁的官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捐官是真金白银,考官是十年寒窗,为睡个女人丢官,说出去都能让人笑话一辈子。 官员没法狎妓了,秦泽的刀就又开始往下割了,没过多久他老人家再次宣布,商人不得狎妓,违者罚巨款,这次连个理由都没给,要知道商人可是青楼最大的客户群体,普通老百姓一般是秋收卖了粮,手头有两个钱才敢进一趟,要么就是卖了女儿卖了妻子顺带睡个漂亮女人,还有些什么赌鬼赢了钱,都属于小散客,而商人手头有钱,肯进青楼的也舍得花钱,正是青楼最喜欢的一类客人。 这个规定对于商人来说……除了抱怨几句没有太大的波动,商人有钱,进青楼主要是图个姑娘多,有选择,不给进青楼他们也有门道娶妾,再不济换妾来睡,比青楼还干净些,而有些爱好特殊的就不干了,可这些人不干也没什么用,负责管这个的官员自己还不能狎妓呢,你等屁民还想搞特殊? 商人虽然有钱,但属于弱势群体,一向都是不惹事的,只得咽下这口老血。 纸醉金迷的楚楚巷,人来人往的楚楚巷,销金窟的楚楚巷……生意一下子就冷清得像是十年寒窗没考中童生又没钱的读书人的门庭。 苏娘子以前是个体面人,自从因为官妓的事被罚了款之后,就像是走了背字,先是儿子在朝廷捐的官被撤了,问原因说是朝廷政策,本来一个官三个人分着当,现在就留一个,她儿子虽然有钱,但没本事,官就被撤掉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软玉楼本身姑娘质量好,玩法花样多,在玉霞阁倒了之后生意还火了不少,结果朝廷忽然就不许官员狎妓了,客人少了不少,软玉楼这种业内顶级的生意立刻就受到了打击,苏娘子立刻做出商业转型,把客户目标放在商人身上,结果姑娘刚教出点模样来,商人也不许狎妓了。 如今的软玉楼已经没几个客人了,三三两两的纨绔本来就是凑着青楼的热闹来的,这下也不热闹了,反正也没有不能赎身的官妓了,有什么相好的姑娘赎走,这下越发显得冷清。 带着几个姑娘来卖的外地人伢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见到苏娘子才舒了一口气,满脸堆笑地拉着几个神情麻木的少女介绍,“娘子上次让我带几个良家货色来,这可都是我挨村挨户找来的,看看,模样身段没说的,最大的也就十七,都是没开过的黄花大姑娘……” 苏娘子也是一脸麻木,“不收人了,都带回去吧。” 第31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0) 软玉楼一向财大气粗, 但苏娘子其实不是个大方人,她自诩只在该花钱的地方大方,平时抠唆得很。 人伢还以为苏娘子是要压价, 也变了脸色,“娘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这几个都是好货, 我上外头去哪家不抢着要?咱们这个关系也不扯闲篇, 这五个打包三百两不讲价, 够便宜的了。” 苏娘子指指门外, “你去外头卖,现在大家都没生意,恨不得能把楼子里的货都甩出去, 谁还往里买人?” 人伢不信邪, 拉着几个少女就往外走,转了四五家青楼, 就连那最劣等的青楼也只是问了问价,没愿意买, 这种劣等青楼虽然做的是下等人的生意, 但姑娘身价也低,都是捡的大青楼不要的货色,舍不得买这么贵的, 可要是降价人伢自己都亏本, 于是也不肯卖。 正僵持不下,忽然有一队军士气势汹汹地冲进巷子里,抓出一个光着身子的肥胖中年人, 那中年人像是待宰的猪一样惨嚎了起来, 经过人伢身边时, 领头的军士看了人伢一眼。 人伢顿时哆嗦了一下,再也不敢问价了,拉着几个女孩就想往外走,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说是朝廷最新规定,买卖人口需要规范化,十岁以下不得买卖,十岁以上需要本人同意,这几个女孩身上没有买卖文牒,需要人伢去录入文牒。 录入的结果……人伢两手空空地从衙门里出来,呆呆地跟着衙役去坐牢,对,他花钱买来的女孩儿没有一个肯签文牒的,衙门就说他属于非法贩卖,让他填报了卖方,多半是父母,还有一个是舅舅,这些人也要追究责任。 如果人伢有点文化,就会发现这朝廷新规一点都不合逻辑,人口买卖本来是合法的,不论男女只要有父母或是婆家同意就可以买卖,一门合法的生意忽然被禁止,应该追究的是新规下达后知法犯法的罪,但秦泽还真就干得出来忽然问罪的事情。 朝廷官员也很麻木,本身上次裁撤官员的事情就让很多抱团势力内部出现了裂缝,也损失了很大的一部分实力,虽然裁掉的官员大部分都是被踢出来做弃子的,多半也没什么本事,但人多就是一份力量,一道程序几十个官经手,根本问罪不到具体某个人身上,这下一个衙门上下拢共就那么点人,人少了反而不像人多时抱团紧密,各种小心思小花招都来了,左右高官权贵家的仆从大多是家生子,不许人口买卖和他们关系不大,至于家中子弟纳的那些美妾……还真以为世上的女人都宁做穷人-妻不当贵家妾? 当然,秦泽也是讲道理的,把这些做人口生意的都杀掉太血腥也太残忍,人家原本做的是合法生意,现在规矩改了要追究责任,下手可以轻一点,不至于要命或者在牢里过日子,简简单单充没掉家产也就可以了。 感受到太子仁慈的犯人都很激动,激动得差点没把牢里的顶棚给嚷破了,然而这也没什么用,反正叫不到秦泽面前。 秦泽的面前除了低着脑袋的文武百官,就是张小白作为守卫将军的背影,那背影如一株挺拔的小白杨,武将的服饰穿在身上,更让少年有了一种英武的气质,正常人看着赏心悦目,老色批看着嘿嘿嘿嘿。 朝廷军制改革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秦泽明里暗里插了不少年轻武官去给老将打下手,这些老将的智力有高有低,胜在人品经得起考验,看到优秀的年轻人,哪怕猜不到上头的意思,也会自觉开始培养一二,完全想不到秦泽打的是教上几年直接新人换旧人的主意,他实在看大楚这个高位武将平均年龄五十九的制度不顺眼太久了。 如今他最看好的少年在他身边打下手,秦泽整天都精神头十足,折腾起朝政来更是凶狠,很快就有人受不了了,提着重礼黑着天摸上门,求到了张小白面前。 张小白:?? 上门来送重礼的这位叫孙卢,是户部官员,具体什么官张小白也不知道,只知道这孙卢家里有子弟做人口生意被举报上去,别人做生意是散着做,这位孙公子则是做出了规矩做出了规模,他手下开赌场,专门诱引良民,做生意讲究强买强卖,一旦看中了什么东西或是人,无论使出什么法子都要弄到手里,因为上下出手大方,有不少官员替他遮掩。 前不久这狗东西翻了车,孙卢原本只是想尽力捞一把,捞不上来就算了,不料昨天夜里他这侄儿在牢里让人传来消息,说他那儿有一本账,要是他人没了,就让心腹全部散出去。 孙卢没慌,他黑账是有,跟这侄子的业务范围不重叠,但他上司慌了,户部尚书董文盛今年才四十三岁,在一众老臣里算得上年轻有为,是原先的户部尚书,也就是曹玉娥之父倒台之后被临时提拔上位的,董尚书为官正直,不贪不腐,就是有一项小小的毛病,好狎幼童。 孙公子手里的那本账有没有孙卢自己他也不确定,但肯定有董某人的名字,孙公子替他处理幼童家人不止一次了,再傻也知道些首尾,何况孙公子并不傻,孙卢被上司明示暗示了一通,立刻会意,带着一批重礼来到太子殿下的心尖宠府邸里,也明示暗示了一通。 张小白有些懵了。 和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他跟在殿下身边并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的宠爱,反而殿下是个相当正直的人,会耐心地教导他兵法军事,也会和他讲朝廷政策的道理,更是天底下最不挑嘴的食客,投喂太子别有一番乐趣,可除此之外,他和太子并没有超出君臣之外的情谊,更何况上门来请他替一个犯法在押的罪犯求情,这简直滑稽。 张小白冷着脸看着孙卢,没说什么重话,只是沉声说道:“朝廷律法不会偏袒某个人,孙公子如果确实犯法就要承担责任,他如果清白,大人今日又来求我做什么?另外我与殿下只是君臣关系……” 话音还未落,就见秦泽远远地提着个灯笼过来,因为院子里有庭灯,他走过来的一路都挺亮堂,孙卢张了张嘴,怀疑的目光落在张小白身上,这大晚上的,太子一个人提着灯进你家门,说你跟太子没关系?也得有人信啊! 秦泽突然上门对张小白来说早就不是什么惊吓了,自从那日生辰宴后,张小白就在秦泽身边听差,秦泽时不时就以吃饭的名义上门,有时候也留张小白在宫里住一两晚,张小白并不知道外臣是不能在宫里留宿的,也没人去他面前提,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见到秦泽,张小白连忙从主位上起身,几步迎了出去。 秦泽是认识孙卢的,也知道这狗东西有个狗侄子在押,就快审出东西了,脸上却还带着笑容,说道:“孙郎中也在?这是来送礼的?” 孙卢满头是汗,太子的笑容已经可以说是整个官员群体的噩梦了,以前在早朝上还是一群人一起面对,现在是他一个人,心态顿时就有点崩了,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又行了个礼,一时没法解释自己晚上来送礼的用意,好在秦泽很快摆摆手,说道:“东西放下吧,孤和小白还有事情,就不招待你了。” 孙卢差点没哭了,事情没办成,礼也要放下,太子这可真是太会赚钱了。 孙卢走了,背影看着都有点佝偻了,秦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补上一刀,“孙郎中且放心吧,你侄子虽不是个东西,但他不是官员,做的事牵连不到你身上,等他凌迟那天,我会给你批个假让你在家待着,不必去观刑。” 孙卢差点没往前扑倒在地。 秦泽有凌迟犯人的爱好张小白是知道的,作为见惯血腥的厨子,单纯是凌迟这个刑罚对张小白来说并不是什么事,但他并不喜欢这种残忍的刑罚,宰杀牲畜他都是习惯一刀毙命,更别提是活生生的人了,就这一点上,张小白并不是很理解,可同时他也知道,秦泽作为一个君主来说,手段酷烈一些并不是问题。 自从大楚开始实行严刑酷法以来,怨声载道的是官员,交口称赞的是百姓,不做亏心事的人只会感觉到日子越来越好过,张小白敬佩秦泽都来不及,他眼里的秦泽简直要加上一百层闪亮亮的大光环,基本就等于个天尊了。 秦泽今天是来请张小白看花灯的,上京没有宵禁,却不是每晚都那么热闹,每逢十五月圆就有一场花灯会,之前秦泽已经带着张小白去看过两次了。 上上次花灯会上,秦泽以一己之力猜了五十七个灯谜,得到的奖品十个禁卫都抱满了,充分展示了自己过人的文采,上次是顺手带了两个殿前侍卫官,一行人吃吃喝喝,气氛相当轻松,这次则循序渐进,身边一个禁卫都没带,只说自己想简简单单看个花灯。 毕竟温水才能煮好青蛙啊。 第32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1) 最近朝里事情多, 一天一个新政策,大多数官员都觉得度日如年,但其实这会儿也不过就是张小白归京的第一个冬天。 张小白命里带火, 成了凡人也不怕冷,寒冬腊月手都是热的,秦泽无意中发现了这一点, 于是总是以手冷为由拉着张小白的手不放, 因为他做得太顺手,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自然的态度, 张小白没怎么经历过这回事,也就渐渐习惯了。 上京城地方繁华,夜景更是一绝, 仙界没有四季寒暑, 也没有白天黑夜,虽然会有仙人自己布置道场环境, 但终究没有凡间景色来得自然,这也是许多神仙哪怕不是历劫, 都喜欢在凡间游乐的原因之一。 如果说秦泽好男风给上京城带来什么好处的话, 也许就是让上京的风气变得开放了许多,本就玩得开放的贵胄子弟可以光明正大带男人上街,就连女子背地里相好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怕人知道, 同性都如此, 更别提正儿八经的夫妻,如今每个月一次的花灯会倒比以前一年一度的乞巧节都热闹,多的是年轻男女牵手相会, 连秦泽和张小白这样牵着手的男子混在人群中都不大显眼了。 和秦泽手牵着手上街, 张小白起初还没什么感觉, 毕竟虽然知道太子喜欢男人,但他几百万年都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更别提头回做人了,这会儿换成他和一个女人牵手也差不多,脑子里就没长那根弦。 但走着走着,张小白忽然就有些尴尬起来,以前和太子出行,身边不是跟着禁卫就是跟着殿前官,这些人都是秦泽的心腹,说话逗乐炒气氛样样精通,这下骤然变成两个人了,太子只要不开口,他就很难主动说点什么,张小白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性格,从来也没想过改变,但这会儿却有些希望自己变得能说会道,主要是气氛沉静得太奇怪了。 就在这个时候,秦泽忽然停下脚步,用拉着张小白的手指了指路边一个摊子上的桃花灯,笑了笑,说道:“刚才走过来就觉得哪里不对,这个灯太亮,没有花灯会的气氛,还是这种纸灯笼好些。” 说着就把手里的琉璃宫灯放到张小白手里,在摊子上挑了一盏并蒂桃花的纸灯。 买完灯,气氛就更奇怪了,张小白提着那盏明亮的琉璃灯,秦泽拿着一朵并蒂桃花的灯笼,除了没牵着个孩子,看上去简直就和那些提着灯笼的夫妇一样了。 都这样了,秦泽还不肯消停,又走了一段路,忽然开口道:“小白……怪了,明明给你取了字,却总叫不出来,别人是叫字更亲切,叫你就总觉得小白是最好的。” 最后的尾音微微上扬几分,仿佛前面那些话只是个引子,他想说的只有那半句“小白是最好的”。 张小白莫名觉得靠近秦泽的半边脸有些热,像是一半靠着火一样,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被秦泽耐心地一根根顺开,这下张小白更是觉得牵手也变得有些奇怪起来了。 秦泽微微叹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说话,“孤这几日一直觉得心里不安宁,朝上的事,宫里的事,每一件都要孤来操心,他们只晓得孤是太子,就什么事都得压在孤的肩上,孤心里烦闷得厉害,不想见那么多人,只想跟你两个人在街上走走,心里就会好过一些。” 他说得实在可怜,又透着一股莫名的亲近,让张小白立刻忘却了那点不自在,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担心秦泽,连忙说道:“殿下日理万机,但也要注意身体,朝廷养着那么多官员,还不是为了替君……殿下分忧。” 秦泽似乎没有注意到张小白的那点口误,他对自己以太子之身把持朝政没有半点的羞愧,甚至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入孝子传了,永德帝自诩明君,其实糊涂得不行,留下来的全是烂摊子,他不计报酬替他料理朝政,更没有说掌了权就夺位,把人好好地养在后宫里当吉祥物,哪个太子有他这么懂事? 他对于张小白这不自觉的太子妃式发言非常满意,面上却还是带着几分憔悴和忧愁,说道:“他们总觉得孤无所不能,可孤也只是个凡人罢了……孤心累啊。” 说着,他握着张小白的手微微发紧,仿佛要从他身上汲取一点力气。 张小白并没有注意到秦泽把他往人少的护城河边带,想了想,说道:“殿下其实可以适当放松一些,晚上多出来散散心,还要温风楼那边的公子们也都……” 秦泽叹了一口气打断张小白的话,轻声说道:“孤看不上他们,他们个个要么不喜欢男子,要么抱着奉承孤的心思来,有时候孤觉得自己要是个普通人也挺好的,至少不会遇到那么多言不由衷的人,真是太虚伪了。” 才怪,搞事这两个字是贯彻秦某人一生的座右铭,他最喜欢看别人在他面前言不由衷,除了感情上讨厌勉强,他是最喜欢勉强别人的人。 张小白听了果然也很感慨,跟在秦泽身边这几个月,哪怕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也觉得秦泽真的是太难了,每天要上朝,回来批奏折,时不时叫几个大臣过来臭骂一顿,偶尔出行也关心民生疾苦,和任何人说话都能聊得热络,还会十几种方言。 两人一个说一个开解,很快就到了护城河边,秦泽又叹了一口气,把花灯的柄拆下来,顺着河流方向将花灯推下水,轻声说道:“孤希望来年身边能有一个知心知意的人,皇宫的夜太黑,晚上被褥也好冷,孤好想有个人能抱抱孤。” 张小白提着琉璃灯站在边上,看着越飘越远的花灯,忽然也感觉有些怅惘起来,他对人间来说是个过客,五百年的时光对他五百万年的记忆来说只是沧海一瞬,就连眼前这位殿下,神念归天之后,他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星君,他不过是个三重天的小仙,似这般朋友相处的情境,怕是再也不能了。 他并不知道,这位九重天高高在上的星君现在非常迫切地想和他做朋♂友。 放了花灯,秦泽想从河边站起身,张小白也没注意,不料秦泽似乎一下子起得太猛,脚步踉跄了一下,以一个诡异扭曲的姿势飞扑进了河里,打断了张小白难得的一点沉思,张小白被吓了一跳,连忙下河去捞看上去是个旱鸭子的太子殿下。 护城河的水有些深,但河边那点水也就够淹到成年男子的胸口,秦泽却扑腾得厉害,张小白不得不把人抱进怀里连声安抚,“殿下,殿下别慌,站直了就可以,别慌别慌……” 秦泽似乎被安抚了,八尺的块头弓着背抱着少年的腰“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儿像是反应过来水并不深了,几次试图站直又只能抱紧张小白,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刚才吓到了,腿……腿有点软。” 张小白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殿下怕水,这是正常的,天冷,我们快点上去吧。” 秦泽被张小白扶到岸上,这会儿天气是真的冷,秦泽浑身都湿透了,张小白身上也沾了很多泥水,好在护城河靠近外城,边上有不少客栈,两个人找了一家客店要了热水,又让伙计跑腿买了两套成衣来换。 这样的天气客店里是不让在房里洗澡的,怕客人受寒担责任,大一些的客店都是专门开的热水间,里头烧得热乎乎的,因为秦泽和张小白两个人都是一身泥水,要的是专门的澡池小间,烧个小间也费力,所以是两个人一块儿洗。 秦泽刚来那会儿是个标准白斩鸡身板,现在已经养得相当不错了,秦家人骨架高大,稍微锻炼一下就很有卖相,秦泽坦然地下水,张小白也没发觉哪里不对,他在军中很少有洗澡的机会,但也经历过不少次集体洗浴,知道这个时候大多是攀比心理作祟,他年纪还小,攀比的资本只有身高和腹肌,于是假装并不在意地迅速入了水。 男人一起洗澡之后,交情往往直线上升,坦诚相见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方式,天知道秦泽为了营造一个温馨平静的洗澡环境用了多大的意志力,又花了多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伸手摸一把那近在咫尺的窄腰,他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意趴在澡池里,原本计划好的让小白菜来帮他搓搓背,计划只能压下。 他实在高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张小白并没有发觉不对,冬日里洗澡不频繁,他前几天才洗过一次,这次就简单得多,把身上的泥水洗干净,离开澡池用盆里的热水冲淋了几下,回过头一看秦泽,顿时大惊失色,“殿下!殿下你怎么流鼻血了?殿下!” 秦泽仰躺在澡池里鼻血长流,似乎听到了张小白的话,微微抬起眼皮,鼻血顿时流得更加畅快了。 第33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2) 秦泽上火了。 他这个年纪本身就是火力最旺盛的时候, 水满则溢,以前朝政繁忙没心思想这些事情还好,现在多了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整天在眼前晃, 心里燥热得晚上睡觉都不盖被褥,偏偏冬日里御膳房的伙食标准就是补,大补, 硬生生把秦泽补出了鼻血。 当然据秦泽自己说, 锅还是得御膳房背, 鼻血止住之后, 原本的气氛也散了个干净,秦泽有些失望地看着张小白把衣服穿整齐,自己也从澡池里起身, 客店里买来的成衣穿着并不舒服, 穿在秦泽身上有些小,张小白穿着却很好看, 尤其是张小白习惯把腰带袖口系紧,这也是大多数厨子的习惯, 方便干活, 越发衬托出少年的身姿来。 严格来说,秦泽并不像那些喜好男风的权贵一样喜欢的是貌若好女的纤细少年,要让他自己来说, 他喜欢的就是男人, 见到张小白就喜欢不是因为他年岁未长成,而是从未长成的少年身上窥见了来日长成时的风姿,并且越接触越喜欢他的性格, 如果真要下手, 秦泽有一百种方式把人吃进肚子里, 但这就违背了他不勉强感情的初衷。 秦泽本以为自己自制力足够,不料只是一起洗了个澡,差点就在澡池里直接缴械,回到宫里,他捧着杯姜茶冷静思考,第一,小白过了年就满十六岁,如果不是家里还在孝期,其实已经可以相看妻子,他再不出手就晚了;第二,他过年二十三,上辈子活到五十三,套用一下只剩三十年可活,时间很紧迫,再说什么勉强不勉强的,天底下盲婚哑嫁的多了,他完全可以先把人弄到手再谈其他;第三……两辈子了,皇宫的夜真的很黑,晚上一个人睡也真的好冷。 秦泽这边翻来覆去地想事情,张小白其实也没睡好,最近朝里事情多,他是亲眼看着秦泽忙得像个陀螺一样的,所以对秦泽说自己流鼻血是因为补多了持怀疑态度,他反而觉得是秦泽虚了,虚不受补才导致流鼻血,他现在是太子身边的守卫将军,平时反而清闲得很,又想起每次太子吃到他做的菜时那副幸福满足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其实吧,秦泽还真不觉得累,再苦再累能有他辛辛苦苦乱世称霸,开国立基来得苦?现在收拾一个现成摊子而已,如果是永德帝,肯定觉得辛苦,毕竟他遇到事情也不会处理,让文武百官这个呱唧几句,那个提点建议,自己脑子都大了,再处理起事情来怎么不身心俱疲?但他心里有数,自己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准则,对朝政对官员的小心思都门清,处理朝政就像是开卷考试,看到题就知道答案,这种卷子做起来当然容易得很。 朝政是小事,如何把看中的男人搞到手才是头等大事。 秦泽为此拿出了上辈子攻城略地的本事,披星戴月制定数套方案,从张小白的性格出发,再到他过往经历,童年阴影,及各方面的习惯,每一个方案都是量身制定,一个方案实施不成立刻转接下一套,总有适合的。 这边寸步不进,那头却已连夜上本垒。 温风楼的夜很黑,被褥也很冷,两个喝醉酒的失意的人渐渐靠近,渐渐靠近……并最终睡在了一起,孟廉感觉很快乐,虽然天太黑没真正看清抱着他的男人的正脸,但他不会记错的,他虽然被清醒的太子拒绝了,但喝醉酒的太子并没有抗拒身体的本能,虽然用男人的身体和男人睡觉实在不是一件很好的体验,但这可是太子殿下啊! 只要想到那俊美无双的容颜,那滔天如海的权势,他就觉得自己又可以了,酒精压不住雀跃的心情,孟廉迷迷瞪瞪地在男人怀里磨蹭几下,带着几分娇俏的调皮凑近了去抚摸男人的脸颊。 秦澜只是半醉,今晚的艳遇属于他主动,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愁了那么久的接近定北侯府的计划,会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直接上垒,原本他就知道自己有和秦泽一样好男色的毛病,只是比起秦泽对女人毫无兴趣,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只是比起女人,他对男人的兴趣更大。 秦澜也感到很快乐,他这些年过得属实压抑,虽然秦泽没有刻意去打压他,但在那样一个大哥手底下讨生活本身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之后母族势力倒台,两个兄长相继白给,想搞点小动作直接被骑脸警告……真的太惨了,就算顶着皇子的名头,他在上京也像是个笑话一样,刚才睡定北侯府世子时却让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意。 两下都很快乐,直到天光微亮,孟廉酒醒,第一时间抱紧了秦澜,生怕昨夜的“太子殿下”只是一场迷梦,然而四目相对,他却恨不得昨夜真是一场迷梦。 孟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看着秦澜,秦澜也醒了,带着几分事后的慵懒看着他,比起先前的小冻猫子,振了一把雄风的秦澜看上去又有了些皇室贵胄的气质,但假的就是假的,没等秦澜说话,孟廉一把扯过床头挂着的衣物,咬牙下床穿衣走人。 对定北侯府来说,世子孝期内一夜未归,又大白天一身酒气回府实在不算是个事了,孟廉的荒唐比之当年孟楼一点都不少,可大世子还有浪子回头的时候,孟廉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就是想回头,也得有本事回头啊。 孟觉已经不管孟廉了,但对孟廉来说,有一个无能的父亲和没有区别不大,他虽然十六岁了还没背完四书,没考上童生,也不会舞刀弄枪兵法韬略,但他觉得自己带着记忆来到这个世上就肯定要有一番作为的,区别只在早晚罢了,换算成上辈子,十六岁还只是个高中生呢。 十六岁的新年,张小白是在正阳侯府和母亲一起过的,沈言薇前段时间在秦泽那儿领了一份教坊的工作,教坊本是宫廷娱乐之所,犯官女眷充没教坊做官妓其实一开始只是以色娱君的意思,但大楚一朝的皇帝多半没长艺术那根弦,教坊也就沦落成了买卖官妓的地方,教坊用的大多是宦官和女官,秦泽也没打开重开教坊娱乐,而是让教坊成了个管理贱籍的地方,受到沈言薇启发,没有任用正常官员,而是启用了一些知书达理的女官来做事。 贱籍包括乐籍、疍户、伴当、丐户,奴生等,都是世世代代不允许与良人通婚,只能内部嫁娶,地位低下的贱民,大部分都有历史形成原因,比如乐籍就是指官妓,是因为官员犯法牵连女眷成为官妓,妓生子天然就是贱民,世代如此,而奴生则是一些大家族豢养的奴婢婚配之后生下的孩子,这些奴生也同样是贱民,贱民的数目极多,形成原因复杂,牵连利益也不少,想要根除并不容易。 教坊目前还属于宫廷部门,秦泽想任用女官就任用女官,他要是乐意,拎一只小猫来做教坊主官都可以,但教坊的管辖范围大大增加还是提起了不少人注意力,不过很快,这些人就再也没精力注意这些东西了。 秦泽难得仁慈了一把,让官员们过了个好年,到大年初四这天复朝,他就给一众官员丢下了一把惊天巨雷:鉴于朝廷官员办事效率低下,跟不上他老人家的治国方针,所以他老人家决定开办官员联考,上京官员统一组织考试,正常通过者可以继续任官,成绩优异者有可能升官,不及格者撤官并追究责任,联考只会比科举难,不会比科举简单,而地方官员分批次进京考核,期间由朝廷选派官员去检查治下民生,除笔试成绩外,实际政绩可以做为抵消,如果实政做得好,联考成绩差也可以过关。 说实话,天崩地裂也就这样了。 但凡寒窗苦读考中科举的,个个都是吃得苦中苦,才做人上人,近些年考上来的年轻官员还好,还有点学问没还给先生,那些中年往上走的官员真的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做官做得那么得劲,谁还记得书本放在哪个柜子里? 不是没人试图抗议,这个说朝政辛苦再备考效率就更低了啊,秦泽回磨刀不误砍柴工,那个说朝廷官员都是做实事的不能拿书本知识来考啊,秦泽说没事卷子是他出,会注意考试范围。 要是换成别的什么皇帝想实行这套政策,官员能吵翻天,谁也不想寒窗苦读二十年,一朝回到考试前,但秦泽不一样啊!但凡有官员案犯凌迟,他就要请文武百官一起观刑,刑场前排VIP座位,每一片肉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位暴……仁君的手段谁也遭不住,那考就考吧。 一时间,上京书贵,无论是上下朝还是平时升衙,都能见那些官老爷们手不释卷的身影。 秦泽满意了,官员有事情忙活,他就能有空闲忙活自己的事了。 第34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3) 作为武将, 要考核的东西相应得就少了很多,张小白备考之余,过得还算清闲, 因为惦记着“虚不受补”的太子殿下,最近他都很少再府里开火了,一有时间就在奉天殿给秦泽单独开小灶。 冬日适宜食补, 但也不能补得太过, 恰到好处的温补并不会让人养出太多的肥膘, 保持在一个手脚血热的标准范围内, 那些人参灵芝之类的补药是不能入菜的,张小白的小灶里主料还是最适合冬日的羊肉。 羊肉这东西喜欢吃的人爱的就是那一口羊膻味,但秦泽没那个癖好, 处理时就要格外精细, 羊肉固然做法百变,但要温补就不能浓油赤酱, 最好是清蒸,选用肉质较嫩的肋排肉, 除去肥膘, 用黄酒葱姜料粉调汁腌制入味,切成块状的芋头平铺在盘子底下上过蒸,蒸的要点在于火大气足, 这种做法相当简单, 但要注意火候分寸,蒸肉太烂不能入口,不熟压根没法吃, 只有恰到好处的那一个区间出锅, 才有滋味。 主菜是清蒸羊肉, 其他的菜肴就可以退一步,不能采用鱼虾蟹这样的鲜食来喧宾夺主,寻常的鸡鸭鹅料配起来刚好,说是鸡鸭鹅,其实宫里吃鸭较少,最广泛的食材是鸡,其次是鹅,鸭肉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很难和其他食材搭配,适合鸭肉的菜肴也比较少,张小白也没多做,烧了一道甜皮鸭。 甜皮鸭做法不难,提前两三个时辰腌制好,张小白进宫当值时把肉腌下去,到下休时刚好,鸭子先用油浸炸一遍使鸭皮酥脆,再用热油炒化冰糖成汁,加高汤香料,半壶黄酒熬成卤汁,鸭子入卤水煮熟,再炸一遍,在鸭皮表面刷上饴糖即成。 然后是一道红烧猪手和冬笋咸肉汤,也叫腌笃鲜,笋是个好东西,不仅口感脆甜,入菜百搭,还能滋补元气,有明目的功效,张小白只要看到秦泽低着头翻阅奏折就替他眼睛疼,经常变着花样给他做些明目的吃食。 秦泽最近其实不是很忙,但只要在张小白面前就会表现出一副全世界都在迫害孤,孤真是个小可怜的样子,张小白完全没有想过这日理万机的一个人会特意骗他,出于崇敬和感激心理,心疼得相当真情实感。 前几天秦泽布在上京的眼线把秦澜和孟廉的事情捅给他知道了,虽然孟廉和小白的关系并不好,但纸里包不住火,第一个酒后乱性的方案可以排除掉了,不然等东窗事发,做叔叔的被他兄弟酒后乱性弄上床,做侄儿的被他这个太子殿下酒后乱性弄上床,傻子都知道这里头有问题。 秦泽也是对秦澜这个猪兄弟无奈了,他没有找女人生孩子的想法,这几年对待这三个兄弟虽然没留情,但老二老三都挺老实,知道关起门来生孩子,就这老四非要搞特殊,学他找男人也就算了,还走了他想好的路子,让他无路可走。 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秦泽伤心地叹气,端起冬笋咸肉汤喝了一口,顿时被这浓郁的咸鲜口感给征服了,再夹一块清蒸羊肉,蒸得正到火候的羊肉带着一股醉人的香气,肥嫩的羊肉口感滋味十足,他就着腌笃鲜把羊肉吃下去半盘,约莫一斤多,这才缓了一口气,去吃其他的菜。 甜皮鸭本身就是宫廷御膳,秦泽以前也吃过,但张小白做的偏偏就更有风味,鸭皮甜脆,经过卤制的鸭肉带着微微的汁水,咬下去又有一种鸭肉本身的香气,丰厚的肉感配上甜脆的鸭皮,吃起来很有层次感,皮肉之间那一层薄薄的油脂更是点睛之笔,中和了两者的滋味,微微胶黏,入口就化成了汁水。 最让秦泽惊喜的红烧猪手,这道菜属于太白的最爱,秦泽也没什么抵抗力,猪手这东西不吃的人觉得恶心,就像有人不吃下水边角一样,但被会吃的人视为珍馐,红烧的酱汁是张小白特地熬来专做这类菜肴的,酱汁本身是金红色的,味道鲜甜,就连空口就白饭都很香,用这样的酱汁炖煮的猪手吸收了酱汁的滋味,猪皮由内到外渗透着漂亮的色泽,单独捞出来甚至会在灯光下反着光,拆骨切片盛盘,连内里的筋都带着金红的色泽,一口下去满满都是胶质,让秦泽来说,可以比得上半个熊掌的美味了。 可惜自从上次流鼻血之后,熊掌这种大补的食材就没再上过秦泽的桌。 张小白如今是守卫将军兼职御膳总管,干两个人的活拿一个人的俸禄,因为沈言薇平时不住在侯府,而是和曹玉娥一起住在沈宅,侯府里除了一些仆役之外并没有旁人,张小白大多时候给秦泽做了菜,自己也会跟着吃一点。 御膳房彻底迎来了事业淡季。 虽然说是淡季似乎有些不拿永德帝和他一群后妃当人看了,但其实就是这个样子的,有点脸面的妃子都是单独的小灶房,永德帝以前吃的是御膳房,现在窝在后宫里,他虽然是个肥宅,但娘娘们哪个不把他当个宝,到哪个妃子那里去,吃的喝的都是精心准备的,久了也不去吃御膳房的菜了,秦泽原本是个可恨的食客,但当他不点单之后,御膳房的大厨说起来都是怪想的。 可惜想也没有用,太子殿下是他们得不到的人。 秦泽吃了个饱,饱暖思小白,可惜小白压根就没注意到,照常上值下休,过了没几天要开春了,连宫里的野猫都开始叫唤了,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手段残酷的太子殿下,让满朝文武恐惧不已的太子殿下……还是一个人睡着冷冷的被窝,夜里梦里想小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秦泽垂死病中惊坐起,时值午夜,绮梦刚醒,伸手一摸摸了个寂寞,冰凉凉的被窝和梦里的香艳顿时成了鲜明的对照,秦泽的心态顿时崩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叫来禁军总领,以一种即将发动政变的恐怖眼神看着他,禁军总领跪在地上满头是汗,殿内气氛相当凝重,这时候太子殿下恶魔低语道:“去宣上林将军入宫,孤要他侍寝!” 禁军总领:?? 妈的老子兵符都带来了就为听你说这个? 尽管在心里腹诽了一百遍,禁军总领还是不得不半夜三更敲响了正阳侯府的大门,大半夜的他脸色也很僵硬,语气也很凝重,对张小白说道:“殿下宣将军入宫。” 张小白一瞬间也想到了什么,他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他还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突然。 秦泽宣人是临时起意,等禁军总管走了,他自己也冷静下来了,立刻就想派人去追回禁军总领,但人还没派出去,那边人都已经进宫了,这下满头是汗的人成了秦泽,他脸色沉沉,看着跪在面前的禁军总领和他心爱的小白,小白的脸色很凝重,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出鞘般的冷意,仿佛立刻就可以为他效死,殿内的宫人也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这样的气氛之下,秦泽发现自己很难说自己是想叫人来侍寝的。 于是侍寝变成了事情,为了逼格着想,秦泽决定临时搞个事情,带着禁军上门把永德帝从小妃嫔的被窝里揪起来,让他签了禅位诏书。 永德帝则是大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眼看儿子没有弄死他的意思,顿时安心了,等诏书签完再补办个仪式,他就可以当太上皇了。 说实话,这场篡位流程走得相当敷衍,第二天官员们的反应也不大,联考临近,自己的官位都要保不住了,谁还管太子殿下是不是换了个名头,反倒是秦泽以前不急着当皇帝,把永德帝养在那儿当摆设挺奇怪的。 隔天秦泽坐在龙椅上接受文武百官朝见,脸色很冷漠,不像是个当了个皇帝,反而像是底下的官员欠了他的钱,这谁也不敢多问一句,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看似不起眼实则看透一切的禁军总领。 禁军总领:人间不值得啊。 昨夜一场政变发动得相当突然,作为唯二具有从龙之功的功臣,张小白……并没有受到万众瞩目,事实上没什么人关心秦泽篡不篡位,说的好像他当太子和当皇帝有区别似的,当谁没注意到这位太子殿下时不时就会口误自称朕似的。 反而在回到定北侯府之后,在孟觉这里,张小白得到了应有的待遇,和朝廷脱轨已久的孟老将军自从得知太子发动政变,逼永德帝禅位,于今日早朝称帝,昨夜带兵入宫的人还是他孙子之后,就一直在悬着心,等到张小白下朝,连忙让人去正阳侯府里把他叫来,询问他昨晚的情况。 看着脸色凝重的祖父,张小白回忆了一下,迟疑着说道:“就……很顺利的。” 第35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4) 张小白说的是实情, 奈何老将军已经跟不上时代,认定孙子是隐瞒了昨夜惊心动魄的过程,为此相当慎重地嘱咐了许多话, 虽然目前已经尘埃落定,又有了从龙之功,但为人臣子最重要的就是忠诚, 跟着现主反了旧主, 也许一时风光, 但只要一步踏错, 就是万劫不复。 孟觉的嘱咐令张小白原本不那么谨慎的心情也提起不少,但想到秦泽这个人,他就觉得祖父说的话要打个折扣来听, 毕竟那可是注定要开创一个新时代的紫微星君, 不能用对待普通君主的眼光来看他。 从太子成为皇帝,虽然走了一遭禅位流程, 但对秦泽来说区别不大,他仍然住在奉天殿里, 永德帝也没从后宫搬走, 开玩笑,太上皇移宫别居肯定是要住行宫,现盖得花多少银子?已有的行宫也得修缮, 还是得花钱, 反正他又不住后宫,移什么移。 一般皇帝登基之后要办的头一件大事就是主持先帝丧礼,现在太上皇活得好好的, 流程可以省略, 秦泽要办的头一件事却是官员联考。 以往办科举都是官员们比较活络的时候, 什么考察举子提前投资,自家有子弟下场,或是有适龄的女儿想榜下挑个年轻才子,反正考试的也不是他们,热闹热闹就够了,现在轮到他们自己考试了,即便官员联考和朝廷会试只隔一个月,以往那些活络的官员一个也寻不见了,倒让许多今科的举子感到好奇。 官员联考在会试之后,导致今年的进士们相当没牌面,主考官是致仕了十多年的前翰林院掌院学士,桃李满天下的大儒齐孝先,就连许多朝廷官员都曾是他的座下门生,谁也没想到老师致仕了这么多年,如今还能出山一趟来考察他们的学识,这可真是大大的惊吓了。 齐老先生前两年就不再收弟子了,人在老家种种花,养养猫,偶尔写点诗,日子别提有多清闲,不料临老还被秦泽请出来做事,秦泽的理由也很正当,您老人家教了那么多学生,在朝廷各部门遍地开花,如今朝廷要考核他们,您就不想来瞧瞧他们这些年有没有把学识给落下?就算不想弟子,想不想和老朋友叙叙旧,上京故地再重游? 说实话……是有点想。 齐老先生被忽悠来了之后,再请其他上了年纪的老官员就很容易了,别管什么理由非要待在家,只要一提齐老先生都响应国家号召去上京了,那肯来的人就少不了,对官员秦泽是很清楚的,能在官场上混一辈子混到致仕还颇有声望的,除了实在老糊涂,个个都是好用的人精,武将要年轻敢战,文官要老头持重,这才是用人的道理。 会试也就考三天,官员联考却足足考了七天,期间甚至有正二品官员面对试题心态崩了直接扰乱考场秩序的,还有上场时晕过去的,装病被随考太医戳穿的,出尽了洋相。 好在最终结果喜人,除了捐官和世袭,朝廷官员基本上都经历过二十年寒窗苦读,层层筛选考过来的人才,又突击复习了三个月,秦泽出的试题大部分是实践题,考的是官员做事的本事,太优秀的基本没有,但大部分人都能正常通关,考得一塌糊涂的反而没多少,这些人要么是实在肚子里没货,要么是专业型人才,比如鸿胪寺这种接待外国使臣的,人家重要的是会各国语言,接人待事的礼仪之类,拿考官的学问来考他们也实在是为难人。 秦泽十分通情理,能放过的都放过了,筛下来的一批官员基本上都是捐官,花银子进了朝廷部门,也许还有一点官场上的油滑,也就这么滥竽充数混了不少年,如今新帝上任,不仅不认他们捐出去的钱,还准备追究他们为官这么多年的责任:你学识这么差,平时是怎么做事的?年年评官都是优,是贿赂了上官还是拿了别人的成绩?你是捐官?那不好意思,钱也没到朕手里,朕还是准备追究你。 一场官员联考,刷下去近两百名官员,正逢今年的举子入朝,原本成绩差点的都是花钱找门路谋个外放什么的,这会儿就不用费事了,直接入朝来做事,没经验的就跟着老人去学,有秦泽发话,这些新官到了衙门还真没遇到太多刁难,当然,做不好事那不叫刁难。 张小白的考核成绩在武官里算得上优秀,沈言薇是翰林家的才女,教他时是按正统读书人的教学方式,到了孟家也没丢下,还多了兵书要学,在边关还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他的卷子是秦泽亲自批改的,笔试成绩在上京的武官里排名第二,第一名不巧正是那位看透一切的禁军总领岳山。 前武状元岳山:……是我不该太优秀。 接着批改卷子的便利,秦泽把张小白叫来奉天殿单独讲了两个时辰的题,期间引经据典,将枯燥的兵法韬略讲得相当引人入胜,因为叫张小白时天色就已经不早了,等卷子讲完都一更天了。 秦泽轻咳一声,说道:“你明天还要当值,再回去一趟也睡不了多久,就在宫里歇下吧。” 张小白以前也留宿过,不疑有他,正要去侧殿的小间内休息,就听秦泽又道:“前两天下雨,侧殿的床起了霉斑还没打理,正好朕还有些话想和你说,今晚咱们君臣抵足而眠如何?” 这句话不知道对着镜子演练了多少遍,说起来时还是有一点磕巴,张小白果然犹豫了一下,他如今在上京的名声已经和秦泽扯不开了,再抵足而眠一夜…… 秦泽看上去就有些失望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我还是一个人睡吧。” 这一步以退为进走得相当妙,张小白很少见到秦泽这样的人会露出这么落寞可怜的神色来,想到这人没有记忆,如今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想和朋友一起抵足而眠罢了,他一个五百万年的仙人了,难道还要为了区区名声去伤一个年轻人的心吗? 奉天殿原本就不是拿来入寝的地方,只在后殿有个大间,建造时是想着让君王处理政务之余有个午睡的地方,秦泽一直住在这里也没时间改建,也就规格提升了一点,但好在龙床本身就是很大的,别说躺两个人,就是四五个人大被同眠也睡得开。 张小白睡过大通铺,对男人同寝的事情相当习惯了,秦泽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是富贵人家出身,哪怕有个兄弟,也是一人一个院子,后来打天下更是睡觉都枕着剑,生怕人谋刺,至于抵足而眠……他还真没那个兴趣去和那些长相不咋地心态挺阳光的下属一起睡,等后来性向曝光,别说一起睡了,开会开到夜里都不能单独留人,不然就要面对一双双惊恐的眼睛。 秦泽表现得相当兴奋,不仅挥退了要跟进来更衣的宫人,还自己翻好了换洗衣裳,拉着张小白进了寝殿的一个门里,门的另一端通向温泉,当初建宫殿时就考虑到了这里温泉多,后宫那边有个专门的玉泉宫,只有妃嫔当晚要侍寝才能去泡,而奉天殿这里的是个小温泉,属于上流,水质干净,秦泽有空就会来泡一泡。 自己一个人来泡温泉和带着小白一起泡的感觉完全是天上地下,秦泽这几天吃得清淡,就怕再流一回鼻血,这会儿三下五除二就自己脱干净下了水,还在水里招呼张小白,“小白,快,咱们泡完就去睡觉了!” 说着又拍了拍水,一脸的喜悦。 张小白其实没想睡得这么精致,毕竟都一更天了,明天还要上朝,但这会儿看着秦泽满脸的笑容也说不出拒绝,只好应了一声,解了甲胄下水。 随侍宫中的武官可以不用穿戴全副盔甲,但轻便些的甲胄还是要穿的,方便挡刀,秦泽在水里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张小白被看得有些莫名,问道:“殿下,怎么了?” 秦泽咕嘟喝了一口温泉水,为了掩饰尴尬,哈哈地笑了几声,又在水里咕嘟嘟冒了几个泡泡。 张小白:……怕是白天忙坏脑子了。 奉天殿的小温泉相当僻静,秦泽还不是秦泽时曾经听他那弟弟说,这地方最适合和女人一起泡,温泉水滑洗凝脂,美人在水雾气息里半遮半掩,是个男人就遭不住,秦泽对兄弟的审美相当不屑,这会儿美人在侧,却是立刻原谅了自家老色批弟弟,这审美哪里粗俗了,完全就是走在时代潮流前的男人。 两个人静静泡了一会儿温泉,秦泽起初浮想联翩,没多久就适应了,想到自己到现在还没法正大光明伸手去摸一摸,那点浮想很快就消弭了,等躺在床上的时候,秦泽一边和身体本能做斗争,一边目光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 张小白的呼吸声很平稳,但他也没睡着,他并不认床,但龙床比他平时睡的床要软和得多,那绵软的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全身使不上力,躺得轻飘飘的,只听见边上的秦泽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然后,唇上就落了一点微微的热意。 第36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5) 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起初带着些莫名,随后恍然明悟过来,张小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视线就对上秦泽刚刚收回的手,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手段酷烈的太子殿下, 让满朝文武战战兢兢的太子殿下……正鬼鬼祟祟地准备去亲那两根从他唇上摸了一下的手指。 张小白原本想说点什么, 被这意料之外的一幕惊得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他本以为太子殿下趁着夜晚以为他睡着了来亲一下已经是有些奇怪的了, 毕竟他从来没把秦泽往喜欢他的方面去想,也是因为他觉得秦泽这样的人应当是想要就直说乃至下手强取豪夺的,可他没想到的是秦泽居然是真的有那方面的意思, 更没想到的是他完全还能更怂一点。 秦泽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清明的眸子, 吓得心脏紧缩,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大段, 虽然老秦家祖上十八代都没有身体上的毛病,但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觉醒个西子捧心的技能, 装病晕过去算了, 他磕巴了好几下,才成功开口,“孤……朕, 那个我……我是想看看你睡着没有。” 张小白:“床有点软, 睡不着。” 秦泽连忙说道:“我让人来换……”起身起到一半,对上张小白平静无波的视线,他忽然哑火了。 张小白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也没有想过感情这方面的东西, 反而不像秦泽这样紧张, 月色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出一种莹润的白,似乎带着淡淡的光一样,他的语气也很平静,带着一点好奇,“殿下是喜欢我吗?” 秦泽啊了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张小白抿了抿唇,说道:“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能被人喜欢我也觉得很意外,毕竟我没有经历过。” 秦泽这会儿稍稍有些回过神了,少年的反应和他无数次的想象里都不相同,就是一种非常平稳的心态,他的心态都有些崩了,忍不住说道:“我以为你会像那些人一样……” 张小白顿时就想起秦泽的“战绩”来,不仅不害怕反而还有一点想笑,“殿下说的是龙床垂泪的上林将军,还是解衣到一半被赶走的宋家公子?” 秦泽:“你就不怕我把你也赶出去?” 张小白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殿下,你自己看不到,你的脸特别红,眼睛也水润润的,一点都不凶,不像要赶人的样子。” 秦泽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摸了一手的滚烫,反正今夜人也丢完了,他干脆躺平了,声音不高不低,说道:“反正上了朕的床,就是朕的人了,本来朕是想过一阵子等你适应了再水到渠成,现在你自己发现了也没办法,朕……”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自己发现”,张小白就想到那鬼鬼祟祟想去亲两根手指的画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泽:“……适可而止一点好不好?” 秦泽躺得平平的,张小白反而坐起了身,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语气相当认真地说道:“我知道殿下是个好人,如果我真的不能接受殿下,殿下也不会和我计较,所以我才会这么轻松随意,殿下是个不记仇的人,上京有很多人被殿下拒绝,也拒绝过殿下,但殿下都没有事后报复,总不会到我是例外。” 秦泽有些沉默地看着他,本是想说些什么话的,到最后也还是没说成,他想说朕想让你做这个例外,还想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可对上少年那双充满信赖的眼眸,他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 历来感情上的事,总是先动心的人先输,他虽是一国之君,在少年面前却和一个期盼施舍的乞丐没什么区别,他傲气了两辈子,难道真能强行把少年关在宫里做小宠吗?说到底他喜欢的是一个会说会笑的人,不是一个漂亮能睡的身体。 秦泽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张小白于是也躺了下来,似乎又琢磨了一下,少年的声音轻飘飘的,有些含糊地说道:“我活了那么久,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秦泽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怅然,听了这话又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说道:“你才活了多久,往后遇到喜欢的女人就知道了。” 张小白却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仙人历劫其实是没有情劫这一说的,历劫本身是锤炼仙人之心的过程,经七情六欲,斩凡尘俗念,要先入世才能出世,所以他从不抗拒属于自己的责任,能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记挂在心上,对于感情他从来不持回避态度,但这也会引申出一个问题来,他若是在凡间有了情人,即便劫难圆满回到仙界,以他的性子难道真能把人忘个干净?一念生百念起,迟早会沉沦下去。 如果换成紫微星君的神念就不一样了,神仙神念这种东西完全可以看作是一道分魂,就像他父亲灶王公以分魂铸妻,虽然父母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但魂魄分离,只要父亲那边不共享记忆,分魂也可看作是个单独的个体,贪狼身化八十一,紫微星君的神念只会更多,正常神仙是会清洗掉在下界的记忆再收回神念的,他这一世过后不至于还遇贪狼,记忆同样会消弭,往后就再没有瓜葛,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这还要好的历情对象了。 唯一的问题是……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爱上秦泽这个人,至于男女的分别,在他这里反而不算什么事情,他毕竟活了五百万年,很多想法都和正常人不同,他从来也没有一定要找个女人过日子。 其实要是让张小白来评价秦泽,到刚才为止,秦泽在他的眼里都是相当光辉高大的一个形象,然后……就急转直下了,现在张小白都不能回想那个鬼鬼祟祟亲手指的画面,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 秦泽的心情很压抑,压抑到连早朝都不想上了,反倒是张小白睡得十分安稳,就算床不太合适,一觉到五更天,正是上早朝的时候。 大楚的皇帝冕服相当繁重,平时都是四五个宫人来给秦泽更衣,秦泽这个人不喜欢用太监,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看太监会有一种jier发凉的感觉,用的都是宫女,这会儿看到张小白独自一个在穿衣,有心想叫人去服侍一下,目光落在那些人比花娇的美貌宫女身上又忍不住酸成了一只柠檬。 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长得比他好看吗?有他抱着踏实吗?是个男人都喜欢女人,如果小白喜欢的是男人,肯定不会拒绝他! 秦泽周身弥漫着浓重的酸气,熏了臣子们一个早朝,好在今天的事情不算多,顶着冲天的酸气,文武百官做事效率相当高,一整场早朝也就花了一个时辰,回到奉天殿里,秦泽还是不顺气,想叫几个大臣过来挨骂,又怕张小白觉得他心眼小或是指桑骂槐,只能发奋批奏折,以往要拖到晚上才能办完的事,中午没到就做完了,然后秦泽就坐在那儿发呆。 当然,在他自己看来是发呆,落在宫人们的眼里简直就是杀气腾腾,还是禁军总领岳山看出了不对,据说昨天晚上孟小将军是在宫里留宿的,怎么留着留着还把陛下留生气了?这不应该啊。 张小白正在灶房里做晚膳。 虽然心里有了点模糊的念头,但这总归不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情,他自己都还没想好,而且以他的性格能想到这个就很不错了,最多是试着努努力,不可能一下子就转变心态,而张小白心里乱的时候,下厨是最好的宣泄渠道。 最近这几个月张小白很少联络得上太白了,据说是最近司法天神抓得严,两生镜这种顶级法宝虽然不易被搜查到,但的确是违规的,大罗天在开传道法会,太白只能在九重天用,九重天又搜得严,只能躲躲藏藏,也实在是为难他了,所以张小白很少主动去开启两生镜。 今天的晚膳做得比较多,原本是想让奉天殿里当值的禁卫官员也跟着吃一点,但秦泽听了就是生气,拒绝朕也就算了,现在连开小灶都不是独一份的了吗?不行!朕不同意! 没奈何,张小白自己很少吃自己做的东西,秦泽就一个人包圆了一桌吃食,从中午吃到晚上也不肯离桌,看上去十分恼火,一点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上去有些可爱。 张小白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但目光落在秦泽身上时,却还是原先的想法,也许是知道一个人喜欢自己之后就会不自觉注意几分,虽然张小白平时已经够注意秦泽的了,但这种注意是不同的,去掉紫微星君的光环,没了君臣之间的隔阂,他仿佛用了一种另外的视角去看待秦泽这个人。 ……是真的可爱。 第37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6) 自从上次温风楼的事情过后, 孟廉一直没有出门,主要是因为怕再遇到秦澜,他是个很会权衡利弊的人, 秦澜还是皇子时就没本事,现在太子都登基做皇帝了,再过几年生下皇子, 还有这个弟弟什么事?一个失败者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以前和他玩得好的那些纨绔们都不怎么搭理他了, 孟廉这个人自尊心很强, 干不出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事, 就连对秦泽的问题上,他也是失败了一次就没再想过第二次,怕再丢人, 如果可以的话, 他连明年的童生试都不想考了,一次一次的失败, 到最后连十来岁的小孩子都比他考得好,他实在没法接受。 但世上的事不是刻意避开就能再也不见面的, 孟廉在家待了一段时间, 一直没听到关于温风楼的风声,知道秦澜那边没往外透露情况,不免有些放松了警惕, 加上在家里待着也实在无趣, 正赶上一年一度的华光盛会,犹豫再三还是出了门。 华光盛会只在大楚一朝有,是开国君王秦昀的诞辰, 据史书记载, 秦昀降生那日正是傍晚时分, 天上霞光万道,华彩异常,母梦大日入怀,父梦白龙送子,反正怎么不像凡人怎么来,后来秦昀驾崩,明明是晚上,却有一道天光破晓,诞辰又与忌日是同一天,连史书都记载那一日天比平时早亮一个时辰,后来的皇帝便将这一天定为华光节。 这是大楚朝一年中最大的盛会,这一天大小店铺打理一新,街道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摊子,到处都是舞狮杂耍,车水马龙的景象,就连朝廷官员也放两日假期,平时不大出门的闺阁少女也会结伴上街玩耍,除此之外,华光盛会还有一个别称,叫鸳鸯会。 张小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小时候沈言薇不让他在这样的日子出门,官妓没法离开青楼,他一个小孩子最容易被人贩子盯上,而稍大一点又在边城了,那边没什么举办盛会的条件,张小白还以为华光会就是大赶集,被秦泽带着几分骄傲地普及了一下华光会的由来,他顿时就明白了。 举凡仙人轮回,只要不是像他这样历劫的,都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从一出生就要和凡人不同,这大楚的开国君主虽说是个小说里的背景板,但按这个阵仗来说,属于标准的紫微入命,没准是因为作者本人听闻过一些事情,便带进了笔下。 其实张小白猜得挺对的,这世界虽然是个正待转型的小说世界,被一笔带过的原型秦昀本人正在他面前。 虽然被变相拒绝了一回,但秦泽还真不是那等记仇的人,也舍不得怪张小白,毕竟不喜欢男人不是小白的错,是这个世道的错,为什么世上会有他这样喜欢男人的人,又让他遇到不喜欢男人的小白? 秦泽伤心地叹息,原本他都计划好了今天带张小白出来玩,没准还能更进一步,这下计划全盘崩了,但玩也还是要玩的,再过一两年小白娶妻生子,也许就连这样两个人一起出游都不能够了,玩!怎么不玩? 华光会的日子赶得正巧,在春暖花开之际,这也是许多人家定亲的季节,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成了未婚男女的相亲日,后来又多了个年轻男女上街戴面具的习俗,所以街上到处都是戴着面具的年轻人,秦泽其实不喜欢戴这玩意儿,闷闷的不透气,但看着张小白认真地扣好面具,那是个兔子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还顶着两只尖尖耳朵,顿时就被征服了,也跟着戴了个猪头面具。 张小白知道秦泽这几日心情不好,因为一直没能有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没时间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会儿和秦泽一起穿行在街道上,脸上又扣着面具,忽然就有了一种什么都不必去想的松快感,他干脆拉起了秦泽的手,带着他往人少的巷子口走。 秦泽已经好几天没拉上张小白的手了,那天偷亲失败,又被迫表明了心意,从那之后他就得避嫌了,不仅不能再让小白留宿在宫里,也没法找借口去挨挨蹭蹭或是拉一拉手,这会儿忽然被主动拉住了手,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僵硬,让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一路被拉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巷子里,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再隔一步就是灯火通明的花灯会,往里一步就是没人的偏僻角落,秦泽也不知道小白把他拉到这儿来是为什么,但他的心很老实地砰砰了起来。 张小白的个头又蹿了一点,从唇边长到了他的鼻尖,看着他时微微抬起眼睛,脸上带着点笑意,又仿佛很认真似的,语气也很认真,看着他说道:“陛下,我这几天想了想,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点误会。” 秦泽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却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黑白眼眸,还有那形状漂亮的嘴唇,想看看这个人会说出什么样伤人的话来。 最好折辱朕,斥骂朕,对朕大不敬,让朕……有个用强的理由。 张小白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老老实实靠在墙角的男人脑子里全是坏水,他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我以前并不知道陛下喜欢我,那天晚上突然……所以我是没有准备的,我想试着和陛下以正常的情况相处一段时间再做决定,这样对您对我都好,陛下觉得怎么样?” 秦泽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张小白的话,愣了好一会儿脑子才开始转动,眼神看上去就有些呆滞,张小白戴着滤镜,顿时觉得如果是和这样的皇帝陛下相处,那一定很好相处了。 秦泽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维,说大不敬是有一点,这话难道不是变相的让他竞争上岗的意思吗?相处一段时间是多久?要是一直不做出决定呢?朕这样的身份地位难道是来和你玩过家家的吗? 可是……小白认真说这段话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啊。 秦泽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一下头,再多的他也做不来了,事实上没见到张小白之前,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对待感情能卑微成这个样子,如果换一个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也许他应该是冷笑一声转头就走吧。 秦老爷本是个体面人,直到遇到了爱情。 秦泽有些唏嘘又有些得意地感慨,毕竟小白可是答应他相处一段时间,这是要考虑和他之间的关系了,接下来的后半程华光盛会上,秦泽更是高兴得一直咧着嘴:他被小白一直拉着手!小白带着他猜灯谜!小白对他笑了很多次!小白带着他去吃东西!小白还说今天玩得很开心!他还跟着小白到了正阳侯府门口,小白软软地对他说快点回宫去吧! 那语气真的好软哦!四舍五入不就是在和他撒娇吗? 秦泽晕晕乎乎地回到宫里,夜里躺在床上一直回味着华光盛会上的事情,然而回味着回味着,他忽然拍床而起,头上冷汗直冒。 为什么回忆里都是小白在带着他玩?他怎么一直没说话?他怎么一直没掏钱?他怎么没有帮着提东西?他为什么像根木头一样被牵着走?他为什么完全没有表现自己的体贴可靠?还吃了那么多小白花钱买的东西!小白一年才多少俸禄啊! 抓了半天头发,秦泽披衣下床再度制定计划,此次计划以表现自身优势为主,重点在于如何给小白花钱,如何给小白塞钱,如何让自己充满金钱的魅力。 而那边秦澜与孟廉再上本垒。 原本孟廉以为自己见到秦澜要么转头就走,要么翻脸不认人,没想到的是他出门后不久就和仆从失散,身上的钱袋子还被小偷摸走了,走了许久又累又饿,还遇到了先前得罪过的太监养子,正被羞辱的时候,秦澜出现了,只是几句话就让人跪地磕头,然后随意把人打发走。 孟廉忽然想到父亲弯腰赔罪时的窝囊场景,再看秦澜时又觉不同,是他低估了皇室子弟的身份,秦澜就算没有做皇帝的可能,他也是皇子,那些纨绔子弟背地里可以嘲笑他的身世,当着面谁敢多说一个字?更何况就秦泽那个不近女色的样子,往后的皇位落在谁头上还不一定。 秦澜再一次见到孟廉,他梦中的那个少年,他诚恳地向他道歉,毕竟温风楼那一夜两个人都喝多了,皇室的礼仪风度更是让孟廉沉醉其中不可自拔,比起那些他只能接触到的纨绔子弟,秦澜相貌英俊,皇室出身,天然和他眼界不同,两人在华光盛会上同行,在客店里相谈甚欢,并不约而同地多喝了几杯酒,两下里郎有情郎有意,再度如梦佳期。 可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而此时重重宫阙内,独寝的秦泽拉紧了身上的被褥,梦里正在亲小白,随着梦里的深深一吻,梦外的帝王也跟着扬起了嘴角,睡得越发香甜了,整个寝殿里都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 第38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7) 四更洗漱, 五更入宫,在奉天殿门口站上一天,晚间巡逻, 这是禁军总领岳山的一天。 十多年前岳山还是个混迹军中的纨绔子弟,和人打赌去考武状元,因为卖相不错被永德帝看中, 提拔到身边做了禁卫, 一年年地也就升到了禁军总领的位置上, 曾经的万人敌武状元也从意气风发少年郎渐渐成为油腻中年男子, 娶了一妻三妾,但因为工作特殊,每天在宅邸里的时间有限, 最近岳山明显感到自己脑袋发绿。 又是一天的凌晨, 岳山前脚出门,后脚就听见莺莺燕燕的动静, 应当是夫人又在唤妾室们进去伺候了,岳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决定做个开明的中年男子, 选择原谅她们。 奉天殿点卯,今日当值的禁卫要么就是缩在长廊下吃老母做好的面饼,要么就是娇妻手作的饭食, 只有他, 默默掏出进宫的路上顺手卖的烧饼,一群男人闲得没事最喜欢攀比,从吃食比到身上的小零碎, 禁卫是有专门的服饰的, 不穿戴整齐不可能放你进宫门, 但身上佩戴的香囊荷包乃至刀鞘刀穗之类却不在规制中,岳山吃着烧饼,看着身上三年没换都磨出毛边的旧荷包,自己买的刀穗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老工具人,岳山再度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陛下比他还要惨,他至少拿着俸禄回家去,还是能得一些好脸的,而陛下…… 正想着,就见上林将军孟白来上值,十六岁的少年身姿笔直,一身甲胄越发显出英武,面上却是带着一点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里面传来诱人的香气。 岳山再度盯着手里的烧饼陷入沉思。 张小白和岳山打了个招呼,对禁卫们也都笑吟吟的,秦泽不喜欢用太监,又常在前朝办公,他身边的这些禁卫反倒一个个成了天子面前的红人,这也就是在宫里了,要是在宫外,哪有见张小白时的笑脸。 张小白今天做的早食分量比较多,他也是看别人都带着吃食来当值,只有岳山每天都在外头买点东西随便对付,从食盒里拿出一份单独包好的牛肉馅饼递给岳山,笑道:“总领这样的体格,一个烧饼可吃不饱,来,尝尝看这饼味道怎么样?要是好吃我下次多做点。” 岳山顿时感动得眼泪盈眶,接过馅饼咬了一口,面饼的皮是酥脆的,有种千层饼的味道,内里的牛肉馅不像寻常馅料那么松散,竟像是一整块的牛肉似的,肉质紧实微辣,带着丰沛的汁水,差点没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吃相虽然狼狈,但这热腾腾的馅饼确实治愈了岳山的味蕾,没等张小白说话,他咽了一口饼,低声对他说道:“将军可以等一会儿再进去,刚才有官员进去挨了骂,陛下心情许是不大好。” 张小白点点头,但两人说话的地方在风口,不注意听也许听不到,但里面秦泽可是从张小白的脚步声出现时就竖起了耳朵,这会儿都听了半晌了,见岳山这个狗东西居然敢诋毁自己,立刻大声地说道:“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小白进来。” 前半句如暴风骤雨,后半句温柔似水,听得岳山一阵恶寒,张小白面上露出笑容来,对岳山点点头,提着食盒进了奉天殿内。 今日的早食是山药鸡丝粥,配柚子萝卜,还有一碟豆腐皮小笼包,是猪肉虾仁馅的,都是两个人的分量,怕秦泽吃不饱,张小白还多做了两张牛肉馅饼。 秦泽这个人有些护食,看到牛肉馅饼就想到被岳山吃走的那一张,脸色就有点不大好看,但一抬头看见笑吟吟的小白,怒气就消弭了,闷不做声地收拾了面前的奏折和公文,给张小白腾出一块地方。 山药鸡丝粥熬得微微浓稠,是秦泽最喜欢的稠度,山药的清香和鸡丝的鲜味被熬得开花的香米完全衬托出来,用柚汁腌渍过的萝卜多了一丝酸甜的果香,吃起来既有萝卜的本味,又不会过辣影响味觉,秦泽就着柚子萝卜喝了一大碗粥,又吃了两个小笼包,一张牛肉馅饼,吃得有十成饱。 按照宫里的养生习惯,吃东西最多五分饱,感觉不饿了就可以停筷,按照秦泽的饭量,差不多就等于让他吃两个小笼包喝几口粥就放下筷子,秦泽是不讲这个规矩的,他吃东西一定要吃到吃不下为止,这也是乱世过来的人落下的后遗症之一。 吃完之后,宫人过来收拾东西,等到张小白下值,就会有人送来清洗干净的食盒和碗筷,自从张小白连早食都开始给秦泽外带之后,御膳房那边就只用专心做后宫那边的吃食了。 岳山说秦泽刚才在殿里骂大臣,以为他是从早晨开始骂的,其实不是,值夜的禁卫刚刚换了班,不然就能告诉他,陛下其实骂了有小半夜了,从二更天被吵醒就一直在骂人。 这是原著剧情里有过的一段情节,上京地动,按照正常的时间线,这时永德帝还在位,三个皇子夺嫡,在这场地动中秦澜采用了孟廉的建议,在永德帝面前刷了很大的印象分,而在秦泽这里,帝星居帝都,这是天然的镇山石,剧情的惯性使得地动仍然在千里之外的锦州震了起来,偏偏当地官员为了考核的事情隐瞒灾情,一直到有灾民上京告状,才告到了秦泽这里。 秦泽连着骂了半夜的人,也压根不需要像永德帝那样拿这个去考察皇子办事能力,一边骂人一边把事情分发下去让人做,以往要拖上小半个月才能办好的赈灾款项也在刚才岳山来上值之前筹算完成,按理要选派个地位较高的官员去镇场面,秦泽本打算送个威望比较重的老头过去,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千里迢迢的,老头路上死了怎么办?再想到最近朝中对他任用女官的不满,秦泽冷笑一声,借着把满朝文武骂得抬不起头的时机,提拔了几名女官去前线赈灾。 说实话,官员贪赈灾款属于常态了,越是老官越敢贪,新官则要赌人品,秦泽没工夫去搞那些,倒不是说女官就不贪了,但情况至少能好一点,这些女官都属于新官,被他任用之后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男人做官可以互相倾轧,势力竞争,但女官人少,数目上占据劣势,天然就是一方同盟,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自觉成为眼线,而不会做出让整个女官群体利益受损的事情来。 官场上的事情秦泽从来不避着张小白,反而会给他掰开揉碎了讲清楚,除了暗戳戳有一点表现自己的想法之外,更多的还是希望让他多长几个心眼,有他在,小白可以不争不抢,但他本就比小白年长,要是他走得早,小白孤零零一个人又没有和地位相匹配的实力,他要怎么过日子? 除去目前最紧要的赈灾一事,近来边关也不太平,蛮夷分四部,其中有三部都是时常劫掠的主,还有一部势力最大的元真部,除了当年蛮夷南下时曾经和其他三部合兵,基本上不对大楚动兵,元真部的眼界放在草原上,对其他三部虎视眈眈,照秦泽的话来说,这是一头猛虎,等料理了一窝的兄弟就会出来捕猎,偏偏前几代大楚君王脑子里像是糊了浆糊,先帝觉得这是个盟友,先先帝说花钱消灾,使寇内斗,先先先帝则开创了三个公主姑侄两代嫁给同一个元真汗王的先河。 秦泽觉得,他来这一趟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先人显灵吧。 元真部上一次要求和亲还是十年前,那时永德帝多聪明啊,轻轻巧巧地就把兄弟家的女儿封了个公主送过去了,姐姐死了又送妹妹,秦家男儿骨架大,剑眉星目瞧着好看,放在公主身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妆容精致还能赞一句浓颜美人,一旦去了那要啥没啥的地方,立刻就显得粗糙起来。 蛮夷见多了粗壮的女子,反而非常喜爱白幼瘦的楚人少女,头一个公主去了半年就死了,第二个公主过去之后也不受宠,硬生生还熬了十年,元真大汗比她大了近二十岁,妻妾三十余人,甚至有楚人游商回来哭着说公主每天在部落里喂马放羊,是个蛮人都能去羞辱一番,过的简直是女奴的日子,当初的陪嫁宫女则穿金戴银,反过来欺辱公主。 秦泽听完就气炸了,他和永德帝不一样,别管送过去的是不是亲生女儿,送出去了就代表一国的脸面,脸面被人踩在脚底下了,还有什么盟友之谊? 去年草原上雨水不丰,元真部穷兵黩武惯了,想在今年搞搞事情,就把公主弄死了,派遣使者来大楚,送了点牛羊恭贺秦泽登基,同时表示大汗想再娶个大楚的公主。 秦泽气得早食都要吐到使者脸上去了,缓了一口气,让人把使者拉出去杀了,拉到一半忽然改变了主意,招呼群臣:“近来犯事的官员太少了,诸位很久没有看到凌迟了吧?” 群臣:……你说清楚,我们并不想看这个! 第39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8) 使者死得容易, 但要说开战实在也打不起来,蛮夷南下一般是劫掠粮食,捕捉女奴, 战事都是秋收过后才能打得起来,打早了,一辈子只会放羊牧马的蛮人可不会收割农田。 秦泽肆无忌惮还有第二个原因, 那就是元真部的地理位置, 放在三百年前, 是个反王都知道远交近攻的道理, 可惜弟弟的后代子孙没长脑子,元真部位于蛮夷四部的最北方,人家跟楚朝玩的就是标准的远交近攻, 楚朝送公主和亲实际上送的不是公主, 而是大笔大笔的陪嫁,元真部得了资助, 一年年吞并其他三部,势力已经养得很肥了, 但想要南下还欠缺条件, 就这样的蛮夷部族,秦老爷打就打了,还要挑日子吗? 吓得连楚言都不会说的使者早晨来拜见, 下午就被推到菜市口凌迟, 秦泽倒也没有强制文武百官观看,只是点了几个劝他不要对友盟动手的官员,把他们拎到前排座位近距离欣赏了使者被凌迟的惨状。 秦泽从来不相信什么友邻, 强大是最好的盟约, 他刚登基那会儿要啥没啥, 就是兵力管够,那时候怎么就四海来朝,热热闹闹,而楚朝三百年经营得越发富庶,反倒到处都是这种“友邻”了?他不要友邻,只要臣邦。 历来这样的事情武将是第一个嗅到风声的,孟觉虽然在家边守孝边养老了,但心还在边关,晚上张小白一下朝,再次被请去了定北侯府,这次就不像上回那样书房叙话了,而是办了个家宴,就连孟廉也在。 前段时间秦泽好心让侯夫人回去问问孟廉的情况,想给他弄点事情做做,孟廉起初还挺高兴,一听是个什么管书籍的小官就不想去了,最低的品级,每天都要按时点卯,同僚都是穷酸小官,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前途,最后拖着拖着拖到那官位上有人了,也就不了了之,这会儿见到一身光鲜的张小白,难免酸了几句。 张小白已经不在意这个了,他和太白聊过,分析认为这个孟廉应该属于贪狼的一部分本能神念,智力方面和贪狼本人并不挂钩,脱离了剧情惯性,在这个时代基本上翻不起浪花来,之后他对孟廉的关注就小了很多。 孟觉也不理他,孟廉心里委屈,一时又想起秦澜,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也就没再吭声。 元真部的事情张小白恰好知道不少,秦泽给他分析过,这会儿也就拿来和孟觉说了,孟觉对边关情况很了解,一听就知道陛下这是有的放矢,对使者的处理虽然显得偏激,但他心里是有数的,顿时放下心,张小白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和孟觉说起他和秦泽的事情,老人家上了年纪,有自己的一套思维逻辑,他认可秦泽这个君王,却未必能认可这个孙媳。 张小白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好像也就是随心而为,他觉得事发突然,就想再相处一段时间,他觉得秦泽可爱,就忍不住想对他好一点,那些什么仙人历劫的话,反倒像是个借口了。 在张小白眼里,秦泽这个人实际上是和仙界的紫微星君分开的,他与紫微星君并不熟悉,但从仙人对星君的评价里也能分辨得出来,星君并不是秦泽这样的性格,而原本的太子秦泽也不是现在的脾气,上仙一道神念与凡人秦泽勾兑成了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陛下,张小白以前虽然没往那方面想过,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却觉得如果是秦泽的话,和他共度一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一场家宴谈下来,孟觉心情大开,还要和张小白去演武场比划几下,被侯夫人劝下了,刚吃过东西不适合活动,再加上如今张小白个头蹿高,孟觉日渐年老,真打起来容易受伤,当然,劝不是这么劝的,只说孩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好舞刀弄枪的。 要是孟廉会点武艺,张小白倒是能和他打给孟觉看,但孟廉坐在那儿垂着眼皮不阴不阳的样子一看就没那个意思,反倒是小姑姑孟娇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和张小白比武。 孟娇今年十四岁,过了生日就十五及笄,她的生日在祖母孝期里,是没法大办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活泼的时候,孟觉有事没事也会教她一些把式,教女孩和教男孩是不一样的,孟廉难免又酸过几场,这会儿见孟娇真要和从小操练的张小白比武,他不仅不劝,反倒又撺掇了几句,恨不得张小白一个失手打烂那张漂亮脸蛋。 张小白自然不会失手,他和孟娇的关系平常,不知道她的习武进度,先手几招打得软绵绵的,等试出了深浅,下手时就有了分寸,并没有三招两式把人打败,而是引着孟娇打全了一套招式,纠正了一些错误的姿势,比起比武,反倒成了一场教学。 孟娇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虽然起初有点生气,但也能看得出来这个侄儿没有羞辱她的意思,他的武艺比她强得多,却不显山不露水,要是孟廉有这样的本事,肯定天天来她面前炫耀了。 孟娇想得开,见张小白还有往底下教的意思,连忙一个踢腿拉开了距离,笑得没什么规矩,却很好看,声音清脆地说道:“好了好了,我不打了!我打不过你!” 虽然辈分比张小白高,但孟娇年纪比他小两岁,算是同龄人,平时不大好称呼,基本上都是你你我我的,张小白也不在意,笑了笑就要下场,孟娇也跟着他下去,孟廉没看到乐子,冷哼一声,说道:“自不量力。” 张小白看了孟廉一眼,轻声说道:“三叔说得轻巧,姑姑至少敢动手,您要不要和侄儿下场练练?” 孟廉脸色一僵,不说话了。 孟觉就看不惯孟廉这个样子,想说点什么,却见张小白说完,并没有和孟廉计较,心里熨帖,原本还想留张小白在府里住一晚,到底还是摆摆手,让他回去了,不过回去之前,却是单独和他说了一会儿话,才放了人。 现在要说孟觉最操心的问题怕就是张小白和孟娇的终身大事,张小白其实还是不用担心的,多好一个青年才俊,又得陛下看重,等府里出孝,来提亲事的肯定要踏破门槛,但孟娇不一样,武将之女能选择的范围很窄,什么簪缨世族书香门第是别想了,皇宫更不是普通人去的地方,何况陛下还有好龙阳的毛病,就算以后开选秀也就是留个种,定北侯是疼女儿的人,不可能把人往火坑里推,但这几年他也看了不少同僚人家,实在没找到合心意的。 如今张小白简在帝心,他出去说话做事也是有面子的,孟觉想让他帮忙留意一下上京俊才,他不在乎门第,只要人品过得去,合孟娇的心意就是良配了,如今女孩子嫁人都早,十五岁已经不小了,等到年底出孝,最好明年春天就能嫁出去。 张小白自然没有什么十五岁才上高中的想法,他老老实实地应了,回去之后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事可以向秦泽提一提,陛下是个有眼光的人,能被他记得住名字的人,也肯定是有前程的。 秦泽这几天都不大顺气,只有见到心爱的小白的时候才会好过一点,听闻自家小白想给姑姑找夫婿,他的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一个等式:姑姑找到夫婿=太国丈开心=决定把小白许给他=小白和他在一起。 这笔账算完,秦泽一点不顺气都没有了,烛台架都让人多抬了两个过来,拉着张小白连夜翻着名册挑人,这名册看着也很眼熟,完全就是秦泽自己猎艳时搞出来的上京单身未婚英俊男子名录。 张小白只是看了一眼,就把名字和传闻对上了号,这一位齐公子应当就是年纪太小被秦泽问他兄长有无意向的那个,那一位许将军也就是前任上林将军,没有被秦泽看中之前也是上京城最热门婚配对象之一,还有几位被秦泽以不合眼缘筛下的,人品方面都没有什么问题,秦泽这个人眼光高得很,哪怕是筛剩下的,都是上京贵女们眼里难得的好夫郎了。 其实秦泽也不想拿这个名册出来,显得他多风流似的,但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上京城里稍微有点闲钱的人家,到了年纪就置通房,尚未娶妻就混迹楚楚巷,各种毛病多不胜数,玩女人不像玩男人,对名声上还没什么损碍,能进他这册子的反倒是难得的干净人,张小白不是作精,他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是有些发愁,说道:“我倒是见过这里面几位,都是年轻俊彦,人品端方,家世也好,怕是看不上我们家的门第。” 秦泽瞪着眼睛,“我们家的门第怎么了?堂堂后族……” 张小白眨了眨眼睛,说道:“陛下,我什么时候封的后?” 秦泽:……糟了,朕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第40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9) 秦泽只是愣神了一秒, 就理直气壮起来,他可是皇帝,就算是一时失言……他也喜欢这个失言。 然而让秦泽失望的是, 小白只是问了这么一句,并没有羞涩或是追问下去,仿佛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问答, 只是一个停顿, 暧昧的氛围立刻就散了个干净, 秦泽有心想说点什么, 但忽然发觉,因为要来看名册的缘故,小白的脸离他有些近, 他的目光落在小白的脸颊上, 只看到一片细腻白皙。 秦泽的眼睛顿时直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把头往张小白的方向靠了靠,近到呼吸相闻的地步时忽然反应过来, 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从秦泽靠近的时候张小白就发觉了, 但没有动作,一直到秦泽就快要亲上他的脸了才抬起眼睛,本以为秦泽会直接亲上去, 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没想到的是一对上他的眼睛,秦泽就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了一样猛然向后退去,连人带椅子就要翻倒, 张小白连忙叫了一声小心, 伸手扶住秦泽的肩膀, 这才把人按住。 ……这也太可爱了。 秦泽被扶稳之后则是在心里叹了一声,好险,差点就给小白落下一个轻佻的坏印象了。 张小白在秦泽的名册里看中了两个不大热门的婚配人选,一个是前年的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做事,一个是年纪较长的端肃侯,原本十六岁时就定了一门妻子,不料母先丧守孝三年,父后丧守孝三年,女方也是公侯小姐,实在等不下去就嫁了别人,因为守孝性格比较孤僻,但人品不错,两个人选都比较符合孟家的要求,张小白比较看重后者,这探花郎相貌出众才华亦佳,但不近女色得过了,就显得有些……不太正常。 秦泽想了想,说道:“那周玉明应该是和你家三叔一样的。” 张小白并没有听明白,他对孟廉了解不算深,也很少再去关注他,秦泽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就是雌伏……喜欢雌伏人下的。” 他这么一说张小白就懂了,点点头,把探花郎剔除出去,忽然转念一想,目光落在秦泽身上,他对龙阳之事其实并不清楚,只是模糊地知道大约是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以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位置,但如果他要和陛下在一起的话,应当是要分个上下的。 陛下挑人多偏爱年长英武的男子,精挑细选的程度连公主选婿都比不上,大约就是因为这个了。 张小白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看秦泽的目光顿时就不一样了,如果陛下喜好雌伏的话,那他之前对待陛下的态度是不是有些过分?一个羞涩到脸对脸都不敢亲一下的人,一个满怀恋慕想要雌伏于他的人,他应当对他更温柔一点才是,更何况他自己并不是没有感觉。 秦泽并不知道小白为什么忽然对他转变了态度,但他清楚打蛇随棍上的道理,借着给姑姑择夫婿的话题一边说一边挨挨蹭蹭,以往很快就会退后一步的小白却站得如同笔直的小白杨,被他蹭了好几下都没有吭声,反倒是用那双明亮又好看的眼睛含着笑看着他。 秦泽的心顿时砰砰地跳了起来,望一眼外头的天色,磕巴了一下,说道:“天、天不早了,要不就在这里歇吧?” 张小白顿了顿,说道:“好啊。” “那就算……”秦泽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小白说的是哪两个字,他愣神片刻,脸上一下子浮现出笑容来,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拉着小白的手就往后头寝殿里走。 张小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陛下臣说在宫里留宿,可没说要和陛下同寝啊。” 秦泽握紧了张小白的手,开启不听不听模式,就算最后小白还是要去睡偏殿,至少他把人带到寝殿里转了一圈,四舍五入就是和他一起睡过觉了。 心态上开始转变之后,张小白发觉秦泽真的是越看越可爱,他以前觉得秦泽是个注定干大事的君王,对他钦佩中带着憧憬,等发觉秦泽对他有想法之后,第一反应也不是厌恶,而是惊讶和好笑,如今发现秦泽的秘密了,更是觉得……就这么顺水推舟也很不错。 奉天殿的宫人都知道,自家主子爷看上孟小将军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一直没吃到嘴,这会儿见到陛下用尽花言巧语终于把人往寝殿里拐带,第一反应……当然不是扒墙头,而是小心翼翼避开寝殿,不去打搅陛下的好事。 和张小白眼里的秦泽小可爱不同,外头文武百官,宫里宫女内侍,没有一个觉得秦泽好伺候的,不好糊弄,没法讨好,惩罚严厉,坏是坏得很。 秦泽最近已经不怎么穿冕服了,那玩意儿又厚又重,要几个人一起才好穿脱,上个朝跟上刑一样,反正他换了宽松舒适的衣服也没人敢来嚷嚷什么规矩不规矩,当然是怎么顺心怎么来。 因为衣服好穿脱,秦泽路上就把外袍扔了,张小白只好替他捡起来,秦泽又把内衫也解开一件,比起平时的羞涩,这会儿的陛下显得相当热情奔放,而这不过是为了留下他而已。 张小白叹了一口气,卷着秦泽的两件衣裳把人按住,轻声说道:“好了,陛下,我会在这里睡的,别再闹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些少年特有的沙哑,秦泽听了像是耳朵过电一样,尤其是最后那句,听上去带着莫名的宠溺,把秦泽听得心都软唧唧的了。 这会儿是春季近夏,天气开始热了,睡前洗浴一下更好入睡,这一次不像上次那样了,秦泽本以为张小白会遮遮掩掩,虽然这样会少看很多风景,但他并不介意看美人含羞的场景,不料张小白脱得坦坦荡荡,反倒是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算了,反正朕是占便宜的那个。 温泉里本是有伺候宫人的,秦泽一来就把人都撵走了,这会儿是温泉这边没人,要是有人肯定会看到这样一幕:两个男人坐在温泉里互看,两个人都坦坦荡荡,两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今天占便宜了”。 张小白也没想到害羞的陛下在入浴时一点都不害羞,反倒是坦荡得很,以前和秦泽一起洗浴时没有想太多,这会儿换了一种心态来看只觉得哪哪都好,虽然陛下浑身都是硬实的男人味,但意外地并不影响在他眼里的美感,尤其是那久经锻炼的腱子肉,那漂亮流畅的腹肌……算了还是有点吃不下的。 虽然看上去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神仙,但活了五百万年,张小白并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身体,他对女人没有太大的感觉,对男人也是,仙人本身就是超脱肉身之外的存在,如果他愿意,连自己也可以化作女身,所以他对于性别并没有卡得很死,但他这会儿才是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少年郎,面对一个要啥有啥的男人躯体,第一反应当然不是□□。 面对秦泽的身体,张小白忽然有些自卑起来,陛下想要雌伏肯定不是雌伏一个瘦巴巴的少年,他之前看中的也都是那些二十来岁的英俊男子,到他这里一下子就缩水了那么多,他还在长个头,身体的营养跟不上骨头发育的速度,再怎么锻炼也很难练出漂亮的肌肉,浑身上下连一点可以锻炼的余肉都没有,陛下会不会觉得他身材不够好? 秦泽则完全没有那么多想法,他一点都不喜欢什么虎背熊腰猛将军,小白这样的刚刚好,对他来说脱了衣服就是脱了束缚,他完全放开了,他在小白面前左转右转展示自己的身段,说话都要把嗓子往下沉显示自己的低音好听,温泉不能泡太久,好在之后就是同床共寝,见小白并没有拒绝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秦泽仿佛已经预料到一个香甜的绮梦在向他招手,如果可以借梦游的借口再占点便宜那就更好了。 从温泉里出来,换了一身轻便里衣,再度躺在龙床上,感觉和上次完全不同,张小白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只能感受到一点肌肉的轮廓,又摸了摸自己的腹肌,觉得这薄薄的一点肌肉和陛下的完全不能相比,就这,就这还想睡陛下?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准备把每天的练武时间再加长两个时辰。 在肌肉达标之前,他怕是不能和陛下兵戈相见了,第一次无论如何要给陛下留下相当好的印象才行。 张小白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睡陛下的事情,秦泽躺在他边上本来很兴奋,想说点什么又怕打搅了身边人的好梦,兴奋着兴奋着……他就睡着了。 秦泽的呼吸声平稳下来之后,张小白睁开了眼睛,夜色下秦泽的脸庞显得分外俊美,尤其是那形状漂亮的嘴唇,仿佛被月色抹了一层薄光,张小白看着秦泽的嘴唇,微微低下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晚安,好梦,我的陛下。 第41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40) 时值夏期, 赈灾那边的事情办了个七七八八,女官的办事能力并不像朝中众臣担心得那样一塌糊涂,也就是些新官的样子, 有时候新官办事死板,一定要按规矩来,不如老官灵活, 但赈灾这种事情要的就是一板一眼, 倒也没有闹出乱子来。 有了一个过渡, 秦泽准备招收些女官入朝也就不是太令人震撼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他又命各地官员鼓励女子外出做工,彻底废除了贱籍制, 这本是大事, 然而在宣布今年秋收后向蛮夷四部用兵的消息之后,这些在平时能吵破皇宫的事情也成了小事, 满朝文武瞪圆了眼睛看向龙椅上坐着的年轻帝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玩意儿是说真的? 不怪满朝疑惑, 实在是自从开国帝王秦昀以武镇边以来, 后世的君王从没有一个主动对蛮夷用过兵,边关战报那些所谓的大胜,至多就是没让蛮夷抢走粮食百姓, 反正总是得不偿失的, 一说主动出击,底下的大臣都有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 这还不算完,秦泽想了想, 又说道:“此外, 朕还要御驾亲征, 朝中事务由车马运送,一直到朕抵达元京为止,就以元京为战时陪都,留一部分老臣镇守上京,剩下的官员都跟朕走。” 一句话出,底下的官员无不露出见到晴天霹雳的表情,这话里信息量也太大了,先是御驾亲征,有几个皇帝敢这么玩的?再是设立陪都,要知道陪都就是第二个上京,是政治中心,说设就设?宫殿要怎么建,官员如何安置,怎么保证陪都的安全性,这些都是大问题啊! 秦泽完全没想那么多,元京元京,听名字也能听得出来,这是老秦家的龙兴之地,当初他从元京起步开始步入乱世霸局,后来当了皇帝嫌麻烦就在前朝都城上京定了都,除了上京位置居中,对地方上的控制不错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宫殿啥啥都是现成的,不用劳民伤财,这会儿要拿元京做陪都也不是想重温旧梦,而是因为元京的位置地处偏北,距离边关很近,完全可以居于元京遥控战势,这一次他可不是抱着随便打几下宣扬什么国威去的,而是真真正正起了灭族绝患的念头。 蛮夷也是人,秦泽从未把这些人当成另外一种存在,蛮夷与边民代代结仇,起因已不可考,但左右也不过是游牧和农耕之间的矛盾,长期进行农耕的百姓生活清贫稳定,游牧民族骑马吃肉养出一副好身板,但一旦水草不丰就熬不过冬天,抢掠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一代抢代代抢,抢习惯了,边民在他们眼里就不再是人,而是豢养的牛羊,是可以杀了吃肉过冬的。 秦泽决定对边关用兵的事情其实从他杀使者就能猜个大概了,但他要御驾亲征真的是谁都没想到,连张小白也被吓到了,但冷静下来想一想就觉得这波是可行的,元京的位置好,只要边城不失,基本上就没有问题,历来帝星得天道庇佑,从来只有到处捡漏的天命之子,别说移都元京,就是移居北伏城,秦泽怕也不会有事。 下了早朝,秦泽有些兴奋,他这个位置已经没人敢去管他了,最多上上折子劝谏,这好办,这两天让人筛选一下不看就是了,比起这个,他更担心的是小白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担心朕,会不会朝朕发火,会不会一定要朕留下来? 然而一进奉天殿,张小白就用那种敬佩中带着憧憬的眼神看着他,秦泽被看得很郁闷,问道:“朕御驾亲征,你很高兴?” 张小白点点头,又摇摇头,脸上忍不住带上了笑容,“陛下已经做了决定,我懂得不多,但知道陛下的决定一定不会有错,何况我知道,如果陛下亲征,前线的补给一定是最好的。” 秦泽道:“你知道为什么朝廷富庶,年年给边关的补给却是毛毛雨?” 张小白抿了抿唇,孟觉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里头的原因,让他自己想,无非就是朝中有人克扣或是不重视边军罢了,秦泽一看他神色就知道,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因为边关的位置,当年蛮夷入侵,一破边城就再无雄关阻碍,而如果打进来的不是蛮夷,而是边军呢?地方军队刀利甲厚,对上补给贫乏的边军有一战之力,如果两方用的都是同样的武器马匹,那是杀过人见过血的边军胜,还是安居一隅的地方军队胜?” 张小白以前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从君王的角度来看,这似乎是正确的,但他就是觉得有问题,那双漂亮的眸子也一瞬不瞬盯着秦泽看,秦泽被这样的眼神愉悦到了,本来语重心长的话头立刻一转,豪气万千道:“这是庸主才有的想法,苛待镇边将士,养得一群肥猪在繁华乡里纸醉金迷,是要重蹈前朝覆辙?朕就要给边军最好的补给,打最大的仗,朕要见到四海升平,再也没有战事可打的那天。” 张小白看着秦泽的眼神越发晶亮了。 秋收过后才开始打仗,却要从夏期就开始准备,刨除掉路程的时间,秦泽在上京最多再留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不再有人试图影响秦泽的决定,秦泽发下去的任务繁重,保证压到每一个官员的头上,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也就没时间想些别的了,临到离开上京的前几天,张小白索性连侯府也没回,陪着秦泽躺在龙床上,忽然翻身抱住了他。 秦泽:!! 这些天张小白在秦泽寝殿留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连宫人都见怪不怪,但两个人实质上的进展却为零,秦泽脑子里想法很多,真正实施起来最多闭着眼睛摸摸小手,张小白怕唐突君王,也最多是偷偷亲几下,如今将要离开上京了,也许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像这样亲密相处了,想到这里,还没开始赶路,张小白就有些不舍了。 秦泽被抱着一动也不敢动,在张小白眼里就显得有些乖巧起来,他抬起脸在秦泽脸颊上亲了亲,低声说道:“陛下,不要睁开眼睛,我想和陛下……试着相处相处。” 他之前说相处是真的相处,这会儿在龙床上,好端端的话就变了个意思,秦泽作为两辈子老色批,理论知识完全足备,立刻清楚了这“相处相处”的意思,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恨不得拍拍床板,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随后他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拉开了,接着是腰扣,然后是…… 在事情变得不可挽回之前,秦泽终于从张小白磨磨蹭蹭的动作里发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然后就和骑在身上准备下一步动作的张小白对上了视线,“小白……你、你想……” 秦泽一时不知道该问小白为什么想到如此疯狂的东西,还是问他为什么毫无准备就想往下硬怼,到最后也只是一声叹息,按住了小白的腰,两下视线一对,都有些怔愣。 张小白第一次见到秦泽如此难耐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披着羊皮的凶狼苏醒了过来,秦泽更是被眼睛水润,带着一丝欲色的少年惊艳住了,好半晌才哑了嗓子,轻声说道:“我来。” 张小白下意识地抱紧了秦泽的脖子,一夜被翻红浪,巫山又起云雾。 隔日不朝。 就要离京了,事情多,要跟着秦泽一起走的官员占了绝大多数,还有一部分不想去的上下打点,不早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反而像放了个假似的,谁也没多想,至于陛下是为了什么不早朝……反正他睡男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谁也不知道秦泽两辈子头一次开荤,一夜七次郎是轻的,要不是天亮了小白又哭了,他完全能奋战个三天三夜。 众所周知,天命之子气运滔天,天赋异禀,禀赋……反正睡了一个白天的张小白起身时只有一个念头:紫微星君的仙力是给你拿来这么用的? 他却不知道,哪怕是在紫微星君的神念小圈子里,也很少有秦泽这样的奇葩,紫微星君的神念下凡就是真龙天子,但凡在皇帝位上,举国美人予取予求,但凡有点世俗的欲望就不可能禁欲,像秦泽这样的挑剔到两辈子一个人的简直就是全皇帝村的笑话。 笑话本人感觉良好,尽管一夜没睡,精神却是相当振奋,两天的事情一个白天就做完了,匆匆对付了一口就要拉着张小白往寝殿走,走到半道上又一拍脑袋,张小白以为他有什么重要公务忘记了,却不料秦泽一脸严肃地说道:“朕带你去宗庙上个香吧,告诉列祖列宗一声,朕有伴儿了。” 最重要的是告诉自家广开后宫的倒霉弟弟,他哥终于不是老雏男了! 张小白忍不住笑了出声,点点头,跟着秦泽去宗庙上香。 虽然位置似乎有点不太对,但四舍五入也算是睡了老秦家的人,去上几道香是应该的……诶,他为什么要说四舍五入? 第42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完) 也许是天生喜欢男人的缘故, 秦泽对传宗接代这种事情看得很淡,并不介意一整个宗庙都是弟弟的子孙后代,他先给自己上了一道香, 认真地拜了拜,算是拜别前生,再给自家弟弟随意地插了一炷香, 回头见到张小白正在认认真真地叩拜先祖, 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难言的满足感。 帝王多孤, 这话他从上辈子年轻时说到年老, 别人觉得他荒唐,他觉得那是自己的境界太高,别说是他这样的孤家寡人, 就算是弟弟那样美人满怀的多情帝王, 午夜梦回,他难道是真觉得那些美人能知他懂他怜他辛苦吗?也许老夫老妻有点可能, 像弟弟那样雨露均沾的哪有什么真心不真心,不过当他是个安身立命的依靠罢了。 他哪里是痴傻, 他是比任何帝王都要贪婪, 他要一个举世无双的人,要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要一段真挚无垢的情, 遇不上宁可不要, 遇到了就别想他放手。 时值近秋,御驾启程。 把御驾亲征换成巡狩江南,排场肯定是要大上好几倍的, 不说秦泽的车辇规格, 就是跟在御驾后头的官员架子也小不了, 但御驾亲征不同,秦泽自己都很少坐进马车里,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骑马,官员除了实在体弱的,都得做出个样子来。 张小白本来也想骑马,但身上不痛快,也没有再折腾自己,马车里待了小半个月,出来看秦泽的脸色都变了,虽然说已经立秋了,但秋日的太阳不比夏时弱多少,秦泽整日在马上,硬生生把自己晒得黑不溜秋,看上去朴实了许多,张小白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消散了,和随行的御厨说了一声,给秦泽熬了些下火的药汤。 药汤并不难喝,带着淡淡的甘草香气,除此之外没有太多的杂味,秦泽一口喝干,骑在马上用马鞭指了指前方,对正在爬上马车的张小白说道:“按照这样的行进速度,我们再走一个月就能到元京。” 张小白上了马车,把马车帘挂上喃,露出一个脑袋来,“我还没有去过元京,听说那里很富庶。” 秦泽笑了,说道:“元京嘛,以前叫易都,贸易的易,易都人脑子灵活,个个刁滑,喜欢外出做生意,做生意必占人便宜,大富贵没有,小富还是可以的。” 张小白知道元京是楚朝的龙兴之地,是开国君王秦昀的老家,秦泽知道一些情况也不足为奇,但等到了元京,发觉秦泽连翻译都不用,操着一口流利的元京话和当地人兴致勃勃地交谈起来,才发觉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秦泽无意隐瞒自己的经历,尤其是对张小白,他知道换了别人肯定会被当成恶鬼附身,但他不一样,他上辈子是天子,这辈子还是执掌江山,此乃天命所归,就怕他宣扬出去反而要被当成给自己脸上贴金,但小白不会,他是这个世上最知他的人。 元京没有宫殿,秦泽也不准备大兴土木,征用了元京首富的大宅,官员们也都自己把自己安置好了,立刻就开始处理朝政,前后只花了不到五天时间,这时已经快到秋收时节了,朝廷一年里最忙的就是春秋两季,官员个个忙成了陀螺,秦泽反而清闲许多,一闲下来就开始想点花花肠子。 以前打仗的时候晒黑了他从来不在意,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也一样,身边没有可心的人,秦泽能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他自己想想都害怕,然而多了个张小白,哪怕张小白也晒得黑黑的,他也觉得有点自卑起来,毕竟男人一黑就显老,小白黑起来反而带着精神的少年气,他一黑立刻就不行了,微服时带着小白甚至被乡亲们热情地询问是不是父子俩。 父子俩! 秦泽立刻叫来御医,让他们拿出供应宠妃的美白药方,内服外敷双管齐下,务必要保证他俊美的容颜赶紧恢复。 御医:……妈的老子以为你得了不治之症一路跑过来的啊! 不管怎么说,有了美白方子的秦泽很快就不那么黑了,但外头该晒还是晒,秦泽又一天到晚都有事情忙,养回来多少晒回去多少,所以那么一点色度上的小差别,张小白压根就没有看出来。 而且黑得久了,连他自己都有点习惯了,尤其小白并不嫌弃他,反而觉得黑一点更有男人的味道。 在适应了元京的水土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先提出的,反正张小白在秦泽的大宅里留宿了一夜,之后就没再搬出来过,离了上京,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来往的大臣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谨慎态度,更不用去担心母亲和祖父那边知道,张小白简直算是和秦泽过起了夫妻一样的日子。 当然,谁是夫谁是妻张小白觉得他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陛下是个很可爱的人,处理朝政时从容不迫,到了夜里就分外黏人,像只亲人的小猫,要是醒来的第一眼看不到他就会生气上好久,有时候就算不做点别的也想抱着他,仿佛怎么也抱不够。 张小白并不知道秦泽两世的孤寂,只是敏锐地发觉秦泽的内里似乎有些脆弱,下意识地就把自己放在了怜惜者的位置,于是经常被秦泽以要抱抱为名真抱抱了,秦泽和土生土长的元京人没什么区别,脑子灵活,性格刁滑,发觉小白更吃软的那一套,立刻要多软就有多软,软得像捞不起来的面条,当然,他觉得自己这叫温柔小意,哄哄小白罢了。 今年的秋收进行得十分迅速,以元京为点扩散到周边乃至边城,随后秦泽大量征调地方军队,也就是厢军,不是指望他们打仗,而是充人头,当初乱世争霸,两个山头打架都能宣称自己有上千精兵,反王和反王之间更是动辄自称百万雄师,实际上十万没得,打蛮夷自然也得打出势头来,只要作为先锋部队的边军那边不溃散,后方部队黑压压的人头自然足够唬人。 培养了几年的年轻武将这次占了先锋将军的大头,秦泽也没把张小白拘在身边,虽然教导了很多理论知识,但他也清楚战场不是儿戏的地方,给了张小白两千边军,一万厢军,大小也算得上一个正号将军。 这场被后世称之为王楚之战的大规模对外战事持续了四年之久,彻底扫平了蛮夷四部,为楚朝的千年之治奠定了最大的一块基石,能在这场战役里留下姓名的将领无不是后世要在考场上见到的名将,张小白在名将圈里混了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说上吧,他其实一直没能打上一场大阵仗的战事,说下吧,他主事的几场战役又大多在关键节点起到了关键作用。 后世对于孟白这个名将的战绩有非常大的争议,一方认为孟白带兵不多,几场战事证明不了什么,至于青出于蓝更是放屁,孟楼就是坠吊的!另外一方则认为孟白的能力受到了时代的限制,打仗的时候大概没人会想到王楚之战成了楚朝对外的最后一场大型战役,如果放在乱世,把孟白放在秦昀手底下干活,那肯定是明君名将相得益彰。 秦昀:还有这种好事? 谁能想到孟白这个人命定的结局本该是半生繁华半生飘零,落魄而死呢。 作为原文里的天定CP,秦澜和孟廉纠缠了大半生,起初是秦澜想从孟廉这边撬孟娇做王妃,未果之后反倒是孟廉忽然灵机一动,他自己做不出事业可以吃软饭啊,皇室也有公主郡主啊,秦澜对此十分恼火,索性就把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这下别说公主郡主,就连门第比定北侯府低的人家也不敢顶着推女儿进火坑的恶毒名声把人许给孟廉了,两个人互相伤害又互相吸引,反正这一对儿看在别人眼里可折腾可虐了。 孟娇这个原文里的生孩子工具人则嫁给了守孝多年的端肃侯,端肃侯比她年长,人品却十分不错,虽然没有许多的深情,却也是一夫一妻过了一生。 而孟觉……谁都没想到这个五十多岁就病退的老将军能活到九十八,天天中气十足在家骂秦泽狗皇帝拐了他最得意的孙儿。 沈言薇是在四十岁那年忽然嫁给一个同龄文官的,那官员和她幼时是相识,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外放半生又归京,一个寡居一个妻儿早丧,再度相逢时都有些怔忡,又过了一两年,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曹玉娥一直没有嫁人,开的馆子却红红火火,还收了几个徒弟过日子。 时间回到王楚之战结束的那一年,元京办了一回最盛大的华光会,依旧是秦泽和张小白手牵着手在元京城里走,二十岁的张小白是个高高大大的武将架子,他小时候就比别人长得高,少年时就差不多和成年男子平齐,这会儿也理所当然地比秦泽高了一些,路过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年轻的武将忽然把身侧的帝王按在了巷子墙上,低眸笑道:“陛下,那年华光会上说的话,臣已经想好了。” 秦泽抬起眼睛看着张小白,发觉自己的发顶刚好到他的唇边,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潜力股有时候是不会按照人的心意去长的,当年他看小白可爱,现在小白看他可爱,这要是现在相遇,他肯定不会看中这样的高大青年,也许这就是所谓缘分吧。 秦泽叹了一口气,扬起脸在武将的唇上亲了亲,说道:“朕早就想好了……我想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 张小白微微一怔,笑道:“好啊。” ——《古代篇.完》 第43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1) 魂魄离体, 是为神念,张小白的神念飘飘浮浮,意识几乎不存, 就在这时,有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从九天之上遥遥传来。 说了什么他记不清,只有手里一件异物顺着那声音的方向飞掷出去, 之后那声音又说了许多话, 张小白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 不知过了多久, 他被人推了一推,便落进一个温暖的所在。 这是一个刚刚成型的小世界,比起上一世, 这个世界的形态更为稳定, 因为这是仙人笔下的世界。 有一段时间太白沉迷写作无法自拔,他写了很多作品, 大到史诗传奇,小到闺阁怨词, 后来又不知从哪个世界接触到了快餐文学, 也跟风写了一些小文,只是没想到偏偏是一部只有开头的小文在茫茫宇宙中得了一点真灵,化作了一个新的世界。 张小白一世为人, 沾染上红尘情孽不说, 还许了生生世世,魂魄上的那一点仙灵之气都快寻不见了,如果不是两生镜的存在, 太白都想去求自家师父寻人了, 好在他们还有这一层联系, 而他也没有来晚,看着魂魄体的小白,太白松了一口气,也来不及多解释什么,急忙开口道:“没时间解释了,我也要下界去,两生镜我要还给师父了!” 茫然的小神仙抬起手,两生镜的另一面落进太白手里,化为一整张镜子,太白指捏法决,很快一道蓝光闪过,镜子便在他手中消失不见了。 太白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好友笑道:“我请师父替咱们俩走了后门,这次去的世界是我写的,造物之主有天然优势,小白你跟紧我,我们做一对双生兄弟,尽量多活些年岁,也免得你再被红尘孽障所迷。” 说到这个,太白就有些想叹气了,他在天上才过去多久啊,一回头就见小白已经一脚入了情孽,偏偏情孽这种东西外人是无法提醒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陷越深,要不是他有师父能走后门,他放在那儿好好的一个小白就要落进红尘消磨灵性,像贪狼那样再也无法回返仙界了。 太白脑子里全是义气的念头,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太清天尊那同样有些叹息的眼神:红尘情孽,外人是无法提醒的啊。 张小白的第二世,天机为他选中的命格乃是鸠占鹊巢之命,八字轻,命格贱,简而言之,他是注定的假凤凰,待到年岁渐长就会被人发觉,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再回到贫穷的家庭里去,命格如此,却也不是没法改动,太白这一遭便是想做个替换,让他来承受这样的命格,他自己的性子自己清楚,不论怎么历劫几乎都是一世回返,所谓天生仙性就是如此了,假凤凰又如何,他自信自己就算没有记忆也能支撑得住,更何况他还是此界的造物主。 太白自己说了一通,又劝解了张小白一通,拉着张小白的手往前走,忽又想起什么,告诫道:“听见什么人叫你千万别回头,一回头咱们就走散了。” 张小白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太白摸了摸后脑勺,以为自家这个性格沉稳内敛的好友心里早就有数了,完全没想过其他原因。 路途快走到尽头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他,是很亲昵的一声小白,张小白顿时回过头去看,太白的叫声他听不见,而那叫他的人他也没有看见,只是脚下忽然一实,意识随之朦胧起来,仙胎已结。 这是一个奇幻的世界,遥远的西方有巨龙沉睡,南方的故事传说里有红眼睛的魔王,北方的冰原上沉睡着人间至美的精灵一族,东方已经开启了蒸汽时代,帝王已死,这是世家的时代。 整个东方大陆由三十二座主城构成主体,城外有着吃人的妖魔,城内则由服务于世家的炼气士和手持特殊兵刃的军队保护,炼气士有别于修行之人,修的是体术而非术法,只有世家能修家传的术法。 张小白睁开了眼睛,他今年九岁,今天是他的家族为幼童测试天赋的日子,作为雪阳城第一大世家的李家人丁丰足,他是主家嫡支的一名公子,他的大伯李明启就是当代李家的家主,李家世代修习冰衍之术,庇护雪阳之域六千四百年,除了是雪阳城第一世家之外,也是当之无愧的雪阳域第一世家。 他有三名兄长和一位姐姐,都是家族里出类拔萃的天才,他生母生他时难产而死,所以父亲并不待见他,李家上代嫡系一脉只有父亲和大伯一对兄弟,父亲不待见他,家主大伯倒是对他很好,承担了父亲的角色。 李家很大,从外表看上去几乎像是一座小城,许许多多的建筑整齐划一地按照嫡庶远近排列在一起,测试在专门的大殿里举行,张小白一路走过去,路上的人见到他,都会叫一声七少爷,这是他在家族里这一代的排名。 快到大殿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张小白回过头,见到一个白发的小童,这小童生得好看,把那一头诡异的白发都衬托得不那么奇怪了,见到他,小童眼睛弯弯,笑着说道:“小白少爷!等会儿测试结束,去我家玩吧!” 这小童也是李家子弟,不过是庶支出身,叫李慕雪,父母在一次远征时战死,虽然族里也会照应一二,但生活过得窘迫是难免的,何况他还长着一头奇异白发,张小白一次见到他时就有些熟悉的感觉,几次交谈之后关系亲近了不少,有了他的照顾,李慕雪的日子就过得很不错了。 张小白摇摇头,说道:“测试结束要去知会大伯一声,明天吧。” 李慕雪点点头,除了生着一头白发之外,他的眼睛也很奇异,瞳孔在阳光下是熔金一般的色泽,看人时就仿佛天然带了一点缠绵的意味,不过都是小孩子,李慕雪没有察觉,张小白的反应也很平淡,两个人一起到了测试大殿。 李家的冰衍之术要在十岁上下开始修行,从西方传来的测试天赋的法决对幼儿来说很难承受,所以测试会定在幼童九岁那一年,李家的人丁虽然多,但同岁的幼童很少,张小白和李慕雪除了是同岁,还是同日生,这就有些缘分了,除他们两个之外,今天一起测试的幼童一共也就三个。 五个小孩子轮流上去做测试,把水晶刻度尺的尖头扎进血管里,水晶尺上会显现出代表体质的五种颜色和代表天赋的鲜血刻度,刻度越长天赋越高,及格线是九个刻度,李家最高的天赋之人是三百年前死在冰原之战里的李玄图,当年测试时达到了四十二点刻度,而整个东方大陆最高天赋者的纪录是五十五点。 李玄图之后,李家再也没出过一个像他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了,按照大陆目前的算法,达到三十点刻度就能被称一声天才,张小白的几个兄姐无一例外都达到了三十点,二哥李瑜更是达到了三十七点。 负责测试的是李家一名庶支长老,见到张小白和李慕雪一起进来,态度相当客气,说实话,今天的测试最重要的就是小白少爷了,嫡支血脉最近这些年的表现都很不错,要是小白少爷也能达到三十点以上,家族里就多了个天才人物,资源也会相应倾斜过去,至于其他几个孩子,都是庶支旁系,这代表血脉稀薄,很难有大出息。 张小白并不因为自己的地位而得意,相反,越是靠近那方水晶尺,他的心里就越是不安,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只手从他面前截过了水晶尺,张小白怔了一下,是李慕雪。 白发的幼童笑眼弯弯,说道:“小白少爷怕疼吗?那让我先试试看。”说完,便把尖头扎进了手背。 测试长老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摆摆手,反正李家的血脉怎么测试都那样,血脉浓厚的天赋高,血脉稀薄的天赋差,其实是没什么惊喜的……卧槽! 被幼童随意拿在手里的水晶刻度尺起初像是迟钝了一样一动不动,随后忽然反应过来,一下子血线上扬,从及格的九点刻度一直往上窜到四十点才开始放慢了蔓延速度,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 李家天才的纪录都破掉了啊! 刻度到了四十四之后竟然还没停滞,保持着稳步上扬的劲头一路向上,一直达到了五十四点,险破大陆纪录。 大约是没人给这小孤儿普及过测试常识,他的眼神十分平淡,见刻度不再上升,便把目光投向测试长老,说道:“长老爷爷,是做完了吗?” 测试长老:“……你别叫我爷爷,我想叫你爷爷。” 李慕雪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随即看向张小白,献宝似的把那碰纪录的水晶刻度拔下来,对他说道:“小白少爷,我试过了,一点都不疼,像蚊子咬一口似的,你来测试吧!” 幼童的声音听起来元气满满,但眼看着那水晶刻度上的血线因为没了供体而一路下滑到零点,测试长老捂着心脏嘎地一声抽了过去。 第44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2) 有了李慕雪珠玉在前, 其他三个小孩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上前,张小白看了看手里的刻度尺, 深吸一口气,接了过去。 和李慕雪不同,他是知道五十四点代表什么的, 但奇异的是他竟然没有太多震惊的想法, 反而刻度尺的尖头越是接近, 他的血脉就像是受到了什么触动, 从骨髓里开始颤抖起来,连脸色都变得苍白无比。 这自然就是剧情杀了,这篇被太白命名为《异世武尊》的开头文设定完整, 主要人物尽数出场, 偏偏断在主角李雪风认祖归宗之后。 作为赝品的李珏有些来头,他并非是雪阳域的人族, 而是北方冰原上的精灵和南方魔族的混血,他魔族的父亲在他诞生那日战至濒死, 为了保护他把正在生产的李夫人杀死, 把他变换容貌安置在她身边,造成难产的假象,出于死前最后一点恻隐, 留下了作为主角的李雪风, 魔族死前将李雪风扔到了距离雪阳域八千多里的玉柏城。 从西方传来的水晶刻度并不专为人族打造,一经测试便把李珏身上的血脉封印诱发出来,魔族的尖角和精灵的长耳立刻暴露无疑, 李家祖上八百代可都没有这个血统, 李家二爷在李珏和李雪风生产那日正是在抵御魔族入侵, 见状哪里还猜不出来?立刻就要杀了李珏泄愤,被家主李明启拦下,单纯魔族杀了就杀了,但精灵是传闻中最接近天阶的种族,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有精灵和魔族的混血,李家最后也只是把李珏放逐了。 而李慕雪在腰斩的原文里并没有太多戏份,只是在四年后李雪风认祖归宗时提了句他自小天才出众,冰衍之术几乎成了为他量身打造的,十三岁的年纪已经是超凡六阶的高手,是李家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连家主都要敬上几分,也不知原本是准备用来做反派还是做男配的。 张小白对着那水晶刻度尺犹豫不决,就连不懂气氛的小孩子都察觉出了不对劲,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时李慕雪忽然说道:“小白少爷,你是不是生病了?” 张小白想摇摇头,却没有力气,李慕雪的目光落在了刻度尺上,他从小就敏锐得厉害,发觉小白少爷的脸色不像是生病,反倒有些恐惧的样子,而恐惧的根源……他来不及多想,张小白已经自己把刻度尺的尖端扎进了血管里。 一股巨大的疼痛感从四肢百骸传来,脑海里忽然多出了许多原本并不存在的记忆,记忆里的那些奇怪的人或是长着尖尖的耳朵,披着一身冰甲,或是顶着一双长长的尖角,长着红色的眼睛,宛如走马灯一般在他面前上演一幕幕故事,这便是长寿种族特有的传承记忆。 张小白的意识瞬间朦胧,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一样向后倒了下去,李慕雪下意识地把人接住,目光怔怔地看着长出长角和尖耳朵的小白少爷,虽然不合时宜,但是……好可爱啊。 李慕雪从小丧父丧母,对魔族的情况一知半解,甚至不知道魔族头上长角,但其他几个小孩子可是听着魔王的故事长大的,顿时吓得尖叫着四散奔逃,测试大殿本身就是防卫比较森严的地方,很快就有李家的炼气士赶了过来。 测试长老只是一时惊吓太大,醒得还是很快的,只是他醒了之后,很快面临了更大的惊吓:今天作为测试重点的小白少爷天赋点三十七,太好了是个很高的数字!但是!小白少爷体内的血脉不是李家的!他长着魔族的尖角!他有着精灵的耳朵!混了两族的血就是没有李家的血脉! 信息量太大已经足够把测试长老吓出个好歹了,但他还是坚强地拉住了族医的袖子,把李慕雪的测试成绩报了上去。 这是很有必要的行为,因为自从发现小白少爷是魔族混血之后,李慕雪就没再放开手,不管谁上前来,都是抱着晕厥的小孩用后背对着人,想要强行拉开吧,李慕雪明明也没学过冰衍之术,却本能地从背后长出了冰刺,炼气士不敢对世家子弟动手,一直到李家家主亲自到来,李慕雪才抬起了小脸,用金色的眸子直直看着来人。 白发金眸的孩子本身就有些神异,何况怀里还抱着一个混血孩子,给人视觉上的冲击力很大,李明启作为家主不同于旁人,他是超凡四阶的高手,人族把实力划分为五个阶段,人阶炼气,玄阶炼体,地阶入微,超凡入境,天阶半神,天阶是很久之前的传说了,如今大路上的一流高手都属于超凡境界,他一眼就能看出李慕雪体内的李家血脉被完全激发出来,此时正处于关键的蜕变期。 事关族中天才,李明启没有强硬地让人带走那个突然变成魔族混血的侄子,而是耐心地看着李慕雪说道:“孩子,你冷静下来,你怀里抱着的是……” “是我唯一的朋友。”李慕雪早就从周围人的态度里猜出了端倪,但他只是把人抱得更紧了。 李明启有些头疼,想阐明厉害,却从李慕雪的怀里发现了一点新情况,来报的人只说测试出了小白少爷的魔族血脉,出于正常思维李明启下意识地认为是魔族和人族的混血,异族的形态大多貌美,这种情况不少见,却不料这魔族孩子还有一双属于精灵族的耳朵。 精灵早就在三百年前沉睡在冰原上,传说精灵拥有庞大的传承记忆,是最接近神明的种族,新生儿降生就是超凡,成年精灵更是个个天阶,也因为如此,精灵血脉遭到了觊觎,并最终引发了冰原之战,冰原之战埋葬了人族最惊才绝艳的那一批术法师,李家最强大的天才李玄图也是死在冰原之战里,而李慕雪……如果他记得不错,他是李玄图那一支的后人,也怪不得血脉一经激发就如此浓厚强烈。 就在这时,测试长老坚强地让人带来了李慕雪的测试结果:整整五十四点!比李玄图当年还高出一截! 这下李明启更不敢轻举妄动了,撇去李慕雪的原因之外,他的目光落在张小白身上,敛去一丝不属于家主的怜惜,无论他在这个侄子身上倾注了多少感情,这也是魔族的幼崽。 李慕雪自己也难受得厉害,血脉激发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一般都是在测试之后两三天内蜕变完成,他为了想要保护小白少爷一下子把血脉完全激发,体内如同火烧火灼,就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烧融了似的,而怀里的小白少爷冷得像一块冰,冰火交加,让他更加痛苦。 可他也记得那些人尖叫奔逃的嘴脸,下意识地知道不能把人交出去,也许交出去之后,他就再也见不到小白少爷了。 李慕雪并不知道自己的执念从何而来,但自从那一日第一眼见到小白少爷,他就有了一种没法形容的喜悦,仿佛他降生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见到这个人,他看世间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唯有怀里的人那么真切。 李家二爷李鸿光任家族教习,离得比较远,但一听到消息就冲了过来,一见到昏睡的张小白就红了眼睛,他想起妻子死前魔族入侵的那一战,哪还有什么误会?当即就要杀了这个一贯和他不亲近的假儿子泄愤,压根不顾及抱着张小白的李慕雪,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家主拦下。 李明启喝道:“冷静!这孩子身上有精灵血脉,当年冰原之战两败俱伤,魔族并未参战,这精灵血脉十分可疑,你杀他容易,往后其他主城问起来如何解释?” 这自然是托词,但凡李明启愿意,消息压根传不出李家,但他下意识地就是这么说了,超凡之后就很难生出子嗣,李明启进阶超凡之前并没有留下孩子,便把弟弟不喜欢的幼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照看,他对那魔族幼崽……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父子情分的。 李鸿光恨得眼睛都红了,看着张小白的目光像是淬毒一样,李慕雪丝毫不惧,冷冷地看着他,虽然体内犹如火灼,身上却长出了尖锐锋利的冰刺,这会儿他看上去实在有些可怕,那熔金的眸子宛如结了一层寒冰。 李鸿光和自家兄长对峙许久,最终还是发狠弃剑离开。 李明启看着李慕雪,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记得你住在家族边缘的宅邸里,你先带着……小白回家去吧,他的情况族里还要再商议。” 李慕雪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把人半抱半扶着带出了测试大殿,来之前他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但看一眼怀里紧闭着眼睛的小白少爷,他就松了一口气,好在他没事。 李家很大,大得像是一座城,李慕雪带着人从城中穿行而过,那一日见到那副场景的人过了很久也不会忘记,那雪白发丝的幼童抱着魔族混血的幼崽,浑身都是冰刺,唯有抱着人的那一面是柔软的躯体,宛如一只带着珍宝归家的小刺猬,生怕被人觊觎。 那就是日后大陆第一的术法师李慕雪和他的魔族伴侣传奇故事的开篇了。 第45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3) 李慕雪的家在李家建筑群的边缘区, 很早之前倒不是这样的,但世家以武为尊,李慕雪的祖父虽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李玄图的幼子, 却没能继承李玄图的冰衍天赋,到了父亲这一辈娶的是普通炼气士的女儿,在李慕雪去参加测试之前, 谁也没觉得他能一跃成为李家天赋点最高的天才。 张小白昏迷了四天之后清醒的, 有了两族的传承记忆, 虽然因为混血的缘故都有些残损, 但还是让他清楚了自身的处境,做人这么久,忽然一下子连物种都变了, 最重要的是, 他这样的两族混血怎么都不可能是李家的血脉,甚至都不是李夫人亲生, 而那个被调换的李家少爷……也许都不曾活在这个世上了。 魔族凶残,这也差不多是李家默认的事实, 所以李鸿光才会想要杀死张小白来抵妻儿的命, 虽然这件事本身错不在张小白,但人在想要复仇的人压根不可能想到那么多。 一眼醒来不是已经死了,也不是在李家关押魔族的牢狱里, 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卧房里, 这对张小白来说是个相当大的意外,本身他在李家的处境就不是很好,也比一般孩子要早熟一些, 性格偏向孤僻, 比起李家的小少爷, 他更像是一个普通的李家孩子,从不要求太高的待遇,当然在李家,嫡脉的待遇都是在十岁之后开始修术法才变好的。 换句话说,如果想要把欠李家的东西还回去,他几乎不需要花太长时间,这……当然也是建立在李家并不要他偿命的基础上,虽然被赶出了家门,但这里不是牢狱,是不是代表着李家的态度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强硬? 张小白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想着自己的身世,一时又想起那个无辜的李家少爷,更迷茫于自己的存在本身,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做,但他究竟有没有错? 李慕雪则没想那么多,见到小白少爷醒来,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把锅里新熬的米粥盛了一碗,连带着一杯热水送到了卧房里,熔金的眸子里满是喜悦,连声说道:“小白少爷,你昏过去好长时间了,一定是饿了!” 张小白下意识地接过了粥碗和水杯,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李慕雪,慢慢眨了眨眼睛,才哑着声音说道:“慕雪?” 李慕雪把水杯推了推,“小白少爷,先喝点水,你不要怕,家主已经答应让你跟我住在这里。” 张小白有些迷茫,但还是顺着李慕雪的手喝了几口水,热水入喉,仿佛把他一身的寒气也一起化了个干净,他长出一口气,下意识地感到有几分饥饿,目光落在手里的粥上,粥整体还是白色的,只是里面夹杂着一点黑黄的斑点,明显是煮糊了底,又小心地把糊块撇干净才会有的痕迹。 这样的粥看起来卖相还成,但喝起来还是会有一点糊味,张小白却一声不吭把粥全都喝光了,李慕雪连忙把碗筷和水杯收拾下去,急匆匆又赶了回来,笑眯眯地对他说道:“小白少爷……” 张小白连忙说道:“我已经不是少爷了,就连名字也不应该用原来的了,我、不应该姓李的。” 李慕雪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仍旧笑着说道:“那我叫你小白好不好?” 说实话,醒来见到的不是家主大伯,也不是那个总是横眉冷对的父亲,更不用面对李家的人,见到的人是李慕雪,这样的认知让张小白难免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李慕雪,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慕雪一把拉起了张小白的手,用那双漂亮的眸子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道:“我觉得我应该是有个弟弟的,我也一直很想要个弟弟,可是我父母不在了,小白,你来当我的弟弟吧,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你在我家里,什么都不用怕。” 张小白怔愣着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以他的传承记忆来看,他现在根本就不应该面对这样的温柔,他可是……魔族啊。 李慕雪仿佛是个天生小白学研究者,见到张小白迟疑,第一反应就是更加用力握紧他的手,又怕太用力了捏疼小白,索性向前一扑,直接把人按在怀里,像抱着一个等身的大娃娃,李慕雪的怀抱很温暖,带着十分熟悉的气息,张小白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不再动了。 李慕雪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要怕,我是李家六千年来天赋最高的术法师,我会保护你的。” 张小白自从醒来,哪怕他自己都不怎么能理解,但他现在确实是处在一种害怕的状态之中,李慕雪身体力行,又抱又哄,不断重复着一句“不要怕”,确实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的情绪。 两个小孩儿抱了一会儿,张小白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地说道:“我真的可以留在这里吗?” 李慕雪大声地说道:“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谁赶你我就跟你一起走!” 张小白这下是真的被感动得眼泪汪汪,他是个不太善于处理关系的人,除了家主大伯和几个兄姐,在家族里几乎没什么朋友,能和李慕雪交上朋友也是因为那一点莫名的熟悉感,他自己其实觉得和李慕雪的关系并不到这个程度,可没想到李慕雪竟然是对他这样好。 他搂着李慕雪的脖子下定决心,如果他没有死的话,一定要百倍千倍地对慕雪好回来。 作为激活了天才血脉的人,李慕雪这几天低调得简直不像个即将一飞冲天的绝世妖孽,他关起门来谁也不见,不论是想上门来讨好的,还是家族里派来的教习,统统都被拒之门外。 小白少爷是个魔族混血的事情已经在李家传开,很多人都知道那天的情况,背地议论的时候不免唏嘘:这个该死的魔族幼崽也实在是好运气,在李家锦衣玉食长到九岁,身份暴露之后居然还得李家妖孽保护,那态度哪里像是保护朋友,简直像是要同生共死了,只可惜二爷这几天脸都是乌青乌青的,还被家主勒令不许去找麻烦。 张小白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李慕雪劝他暂时不要出门,就是不劝,他也不怎么想出去,想也知道现在出去要面对什么情况,被人嘲笑讥讽还是轻的,要是遇到李二爷被杀了……大约也只能算他倒霉,不光他不出门,就连李慕雪也不出去,他怕自己一走,就会有人上门来找麻烦。 两个孩子抱成团不是个办法,李慕雪本身是个孤儿,脑子聪明,一直不肯放下警惕,在外面怎么劝也没用,李明启听人来报就觉得头疼,最后还是亲自去了一趟,把李家的冰衍之术复刻了一份递进去,又让教习在门外给李慕雪讲解。 如此过去了大半年,李慕雪无愧于李家六千年来天赋最高的绝世妖孽之名,有了全套教材,大部分时候都没去听那粗浅的入门讲解,他学习冰衍之术的进境一日千里,不像是幼童初学,倒像是个精通术法的人重修一遭,仅仅半年就达到了炼气巅峰,并毫无征兆地在给张小白讲睡前故事的时候突破了炼体玄阶。 不是李慕雪修得快,而是为数不多的剧情里就是这么写的,主角李雪风十三岁认祖归宗,李家第一人是同为十三岁的李慕雪,那时李雪风机缘巧合修炼到玄阶,在大陆上也算是少年天才,但在李家,和他同龄的李慕雪是实打实的超凡六阶,比家主还高出两阶。 不是世上的术法师都不够努力,而是这四灵大陆本身就是天赋狗的天下,天才受人追捧,妖孽被人恐惧,也是因为天才至少还有一个可以被教化的过程,妖孽往往数年速成,几百年辛辛苦苦修出的法术敌不过十几岁的天赋狗是大陆常态,连心性都没长全的年纪就有了横行霸道的实力,在这以武为尊的世道不亚于随时爆炸的核武随意上街溜达。 李慕雪没有作为核武的自觉,他正在给小白梳头发,他坐在高椅子上,小白坐在小板凳上,刚好是个可以靠在他膝上给他打理头发的高度。 这时代男人大多留短发,当然一定要留长发也不算奇怪,两个小孩子一直闭门不出,头发变长是没办法的事情,李慕雪独居惯了,对自己那一头漂亮的白发并不在意,留长了就剃成寸头,但对张小白,他立刻就觉得剃寸头实在是太残忍了,但张小白也不怎么会打理头发,李慕雪立刻就包揽下了给小白梳头这个美差。 是真的美差,李慕雪特别喜欢小白那一头顺顺滑滑的长发,借着梳头的机会,他还可以偷偷蹭蹭小白的精灵耳朵,摸一摸他的乌黑长角,要知道平时摸的时候小白可是不太乐意的,但被梳得舒服了,他就会眯起眼睛任由他摸角角啦。 凶残的核武一脸= V =表情地给可爱的小白梳着头发,整个人都在冒着幸福的泡泡。 第46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4) 李家出了一个天赋高达五十四点的绝世妖孽, 却没传得出李家这点地界,反而那李家二爷的幼子其实是被魔族调换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李家还自己明里暗里散出去一些谣言和阴谋论, 给李二爷头上添颜色,为的就是给李慕雪遮掩外界的视线。 历来妖孽出世,总要横生枝节, 李家这么多年结的仇人不少, 就算是在雪阳城内, 也有那么几个小世家虎视眈眈, 李明启作为家主有超凡四阶的实力,在雪阳城算是一号人物,出了雪阳域, 也就是个平均水平线的高手, 但让李慕雪这样一个妖孽长成,李家就完全不能和过去同日而语, 这也是李家各位长老权衡之下妥协的原因。 家族需要这样一个未来支柱,至于魔族……魔族也分种类, 强大的魔族杀人屠城不在话下, 有的种类却实力低下又美貌,很容易捕捉,再生能力还强, 世家子私下里养一两个这样的魔族小宠其实也不算事, 只不过李家以前没有过这样的情况罢了。 虽然是关起门自学,但李慕雪一点都没有偷懒,他一天里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修习术法上, 天赋又好还努力, 他的进境和一般天才不同, 堪称一日千里,而张小白就弱了许多,虽然有传承记忆,但因为混血的原因两方的记忆都不全面,更重要的是,魔族靠天赋,精灵靠命长,他的天赋在魔族里不算高,在人均寿命三千年的精灵族更是个小小幼崽,换而言之,他想让自己变厉害,最好的办法是找个地方活个几百年。 李慕雪时常安慰他,但并没有因此放慢自己的进步速度,他没有时间去陪小白一起修炼,不光小白感到不安,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两个人,连他自己都睡不着觉,直到距离那日测试天赋一年过去,到了两人十岁的生辰,李慕雪的实力已经如平步飞天一般飞窜到了玄阶。 玄阶入微,能观气,打斗之时目力所及,能看清对手的每一个动作和细微的破绽之处,乃至灵气的走向和下一步招式,而自身更是能够内视丹田,对灵气的操控更是精细到了发丝级别,操纵术法时更加得心应手,作为一个没有实战过的理论高手,这入微境对于李慕雪来说,和之前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看很多东西都能看得非常细,桌上原本肉眼不可见的陈年脏污,飞蛾翅膀的运动轨迹,天上的鸟起飞时的那一点轻微的变化,小白还没笑时就开始弯起来的眼睛。 ……虽然最后一点有些不太对劲。 十岁的生辰原本是李家子弟开始修习术法后的第一个生辰,天才能够举办自己的生辰宴招揽属下,结交朋友,展现自己的家族地位,和普通子弟的区别从这一天开始拉大,而作为同一天生辰的李慕雪却只想和小白一起过个简单的生日。 张小白提前一天准备好了食材,李慕雪这样的天赋,李家为他准备的一日三餐用的都是最好的食材,普通的家族子弟一个月才能领上一块的灵兽肉要多少有多少,上等的灵米菜蔬更是无限量供应,张小白起初只是觉得这些食材的烹饪方式有些瑕疵,忍不住自己试着上了几次手,到后来已经是不让他下厨就不开心了。 张小白以前做少爷的时候也很少吃到灵兽肉,等亲自上手做过几次就有经验了,比起普通的肉,灵兽的肉蕴含灵气越多,吃起来越是香,不会有腥气,而且各有各的滋味,比如一种名为咕咕鸟的飞禽,炖汤喝十分鲜美,一锅汤通常用两只,一只熬完汤骨软肉烂,弃之不用,另一只炖得正香,浇上鲜汤。 还有一种似熊的灵兽,没法饲养,都是每天在城外现打回来,这种熊兽的掌反而粗糙难以下咽,最好的一块肉是兽心,无论是酱烧还是白灼都好吃,吃时片成薄片,蘸着小料吃,兽心一点都不腥臊,反而带着肉质本身的紧致脆嫩,咬一口汁水都迸溅出来了。 李慕雪这个人的食癖和旁人不同,喜欢吃卤下水,另上一套卤味,以鸭掌卤肠鸡爪为主鸡鸭鹅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卤肠,原料用灵米饲养三年以上的猪肚肠,猪其实不适合早杀,心肝肚肠都还没长到该有的厚度,吃起来口感并不好,卤下水选用三年猪最合适,用的是一套的卤料,各种卤味之间味料增减了些,这是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熬的底。 除此之外,还有些杂鱼汤,果子饮等配菜,只是两个人过生日,菜倒是摆得小桌上满满当当的。 李慕雪一早就想下厨来帮忙,但他手脚实在笨拙,最后也只能灰溜溜地从厨房里出来,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张小白叹了一口气,从卤料锅里捞出一只卤了很久的猪脚放在碗里,搭一双筷子,让李慕雪先香一香舌头。 猪脚本身不怎么挑烹调方式,怎么做都好吃,但张小白研究了很长时间的卤料还是给原本平平无奇的猪脚增添了十分的滋味,李慕雪不懂这个,只是身体表现得非常诚实,起初是拿筷子努力想吃得斯文一点,吃了几口之后就忍不住原形毕露,两只小手直接握着猪脚啃了起来。 张小白正在炒菜,不留神看了一眼,立刻抬高声音,“等会儿把手多洗几遍,卤料香重,不洗干净,你这爪子得香几天了。” 李慕雪吃得呜呜直叫,闻言还不忘点点头。 张小白只得摇摇头,继续炒菜,一直到桌上都没地方上菜了,才摘了身上的小围裙端着最后一道汤走出厨房。 李慕雪的猪脚也啃得差不多了,连忙三下两下啃完,草草洗了洗手跟上。 原本是想吃午饭的,但菜做得太多,午饭时间都过去了,太阳都有些斜斜的了,李慕雪把两边窗户都打开还是觉得不亮堂,索性用术法把桌子放到了外头,张小白拖着两个椅子也走了出去。 两个小孩子早就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了,李慕雪一边吃一边说话,吃得呜呜咽咽的,张小白对自己做的东西倒没有多大兴趣,端着小碗斯斯文文的喝着汤,忽然就听李慕雪说道:“小白,再有一年我差不多就能入超凡境了,二爷就打不过我了,等我超凡了,我就带你出去玩。” 张小白顿了顿,说道:“我不想出去。” 李慕雪头也没抬,只说道:“你哪有不想出去,你只是不想面对李家人而已,我们去城里玩,你要是高兴我带你去城外,离开雪阳域也可以。” 他说得轻松,张小白的情绪也缓了一点,喝了一口汤,小声地说道:“你说得对……我想出去的。” 起初在李慕雪家住着让他十分有安全感,甚至起了一种一辈子住在这里也不错的感觉,可是住得久了,每天都只有一个小伙伴陪着他,而且小伙伴自己也不出去见人,每天只守着他修炼,他心里也是很感动又愧疚的,如果不是他,慕雪一定是家族里最受欢迎的孩子了。 李慕雪吃了两片兽心,撕了一条鸟腿拿在手里啃,吃得脸颊上都蹭上了油,又说道:“在我看来,你根本没有错,魔族杀人要什么理由,他要是没带着你,夫人遇上他一尸两命,他带着你,夫人孩子还是两条命,什么父债子偿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生下来之前,谁知道自己是人是妖?李家只是养了你几年罢了,等还了李家的情,我们就离开这儿,去更多好玩的地方玩。” 张小白听了,忍不住笑道:“真是强词夺理。” 李慕雪吃得脸颊鼓鼓的,哼了一声,表示对李二爷的不屑。 张小白叹了一口气,说道:“慕雪先认识我,所以站在我这边说话,如果……” 李慕雪摇摇头,“没有什么先来后来,小白长得这么可爱,如果我在一群魔族里见到你,肯定要把你提着角绑回家的。” 张小白被他一噎,想说的话都忘了,但不得不说心里好过了很多,李慕雪哼哼笑了几声,如果不是手里举着个鸟腿的话,张小白估计还要更感动一点。 生辰宴过得简单,吃饱喝足之后,张小白坐着没动,李慕雪化出了几道冰手飞快地收拾桌上的碗筷剩菜,自己的两只手反而背在身后,很神气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的门被人敲了几下,李慕雪有些警惕地跑了过去,打开门一看,见是一个半开的盒子放在门口。 盒子已经打开了,这让李慕雪的警惕心减小了一些,他上前两步把盒子盖挑开,发觉里面是一个漂亮的小木雕,雕着的是一头变异冰狼的模样。 李慕雪有些奇怪,但这东西拿到张小白面前,他就愣了愣,那是他九岁的时候,看到大伯私底下做木雕,求着撒娇着,想让他测试完天赋给他雕一个冰狼做奖励。 迟了一年,奖励还是送到了他手里。 第47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5) 木雕很好看, 打磨得相当光滑,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心思的,但只是过去了一年的时间, 拿在手里的感觉就和当初完全不同了,张小白也不明白自己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了,他是魔族, 可在李家生活到现在, 哪怕这一年都在担惊受怕, 但他还是把自己当成人来看的。 李慕雪平时能说会道, 但在这样的问题上也没法回答张小白,毕竟他不觉得做人和做魔族有什么分别,他比张小白更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孩子, 一切都是随心而为, 从来不把烦恼留到第二天,如果他是张小白的话, 估计压根不会去想这样的事。 没过多久就到了雪阳域最漫长的冬季,东方大陆幅员辽阔, 雪阳域就是因为一年之中有一大半的时间都被冰雪覆盖而得名, 李家之所以在雪阳域发展壮大,也是因为这样的环境最适合修炼冰系术法,当年李家先祖选择这个地界可是很满意的, 雪阳域不仅地方大, 临近的还是几个实力很次的地域,李家强势时也吞了四邻不少地盘。 木秀于林,李家的仇敌不少, 对李家明里暗里的试探也不少, 李慕雪的存在瞒了一年其实已经顶天了, 李家也不是铁板一块,消息不可避免会泄露,李明启思虑许久,还是决定赶在雪阳域雪景最好的时候办个麒麟宴,将李慕雪摆到明面上来。 麒麟子一向是世家的骄傲,为族中天才举办宴会大多以麒麟宴代称,规格有大有小,如果只是简单庆祝一下家族喜得天才,也许最多请姻亲或是几家邻近主城的世家来吃席,若是诞生了绝世天才,而自家又有实力能庇护天才成长的话,麒麟宴的规格就大了,大陆上最高规格的麒麟宴主人要数两千年前负尽盛名的凤凰公子,那一宴不仅集齐了所有人族世家宾客,就连魔族和精灵乃至传说中的巨龙一族都有参宴。 凤凰公子也正是那位创下人族天赋点最高纪录的妖孽术法师,他举办麒麟宴时三十七岁,已经是天阶半神。 在这个寿命和实力挂钩的世界上,三十七岁实在是很年轻的一个数字了。 十岁的李慕雪当然办不了那么大规格的麒麟宴,但以他的天赋点,想办一个体面的宴会却不难,李明启要的自然不是体面,而是盟友,李家的仇人不少,但有李慕雪一样一个金字招牌,愿意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提前下注的世家也不会少,李明启在广发麒麟帖之前还和李慕雪见了一面,想要征询他的意见。 李慕雪没什么意见,他对自己的现状其实不是很了解,每天和修炼死嗑已经够占满一个十岁小少年的脑袋了,至于什么世家利益交换提前投资之类的事情,他连听都懒得听。 他不想听,李明启却不能不说,如果可以选,他肯定不想选李慕雪做家族的未来支柱,李慕雪虽然沾个李字,但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接受过李家子弟的教育,也没有父母亲人来维系忠诚,对李家的感情也许还没有对小白来得深,毕竟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孤儿,谁能想到他有那么大潜力呢? 李慕雪听得昏昏欲睡,也不知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这小少年忽然眼睛一睁,看着李明启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李明启顿了顿,说道:“说联姻。” 李慕雪连忙摇摇头,“这个我不要,我不想娶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做妻子。” 李明启换了个语气,耐心地解释道:“世家逐利,那些小世家投靠过来也派不上大用场,只有结一门实力相当的好姻亲,两家互为盟友,实力更上一层楼,让那些人有了顾忌,你才安全。” 张小白一直坐在一边没有说话,这会儿见李慕雪皱了一下眉头想说什么,连忙开口打断他,“家主说得对,结亲是好事,慕雪,你不要任性。” 李慕雪这下是这真的有些委屈了,他的委屈不是对着李明启的,而是盯着张小白,嘴一扁,“我不管,反正我不想娶陌生的女孩子,要是怕我出事,我可以带着你藏起来。” 李明启的目光落在张小白身上,摇头,“你们两个小孩子躲不了多久,更何况联姻是权宜之计,不是让你立刻就娶,倘若你以后有了足够的实力,别说一个未婚妻,就是十个百个,谁敢说你一句不好?” 李慕雪若有所思地看着李明启,张小白却有些拧起了眉头,毕竟联姻还可以说是为了家族和慕雪的安全着想,可家主说的权益之计……这难道是想利用联姻世家完了之后再过河拆桥? 李明启还真就是这么想的,世家逐利,他作为家主也要为家族考虑,在李慕雪不情愿的情况下逼他娶一个不喜欢的妻子,这不是把人往外面推?但目前的情况摆在这里,联姻是最好的出路了。 这件事没商量明白,李慕雪表现得相当抗拒,李明启虽然已经做好了打算,但还是没在他面前多说什么,又扯了些宴席细节,这才起身走了。 等人走了,李慕雪立刻往后一躺,两个胳膊摊开,头枕着张小白的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算是走了,以前我还觉得他是个好人来着,没想到现在要把我卖了。” 张小白摇摇头,不赞成地说道:“家主会想到联姻这样的事,说明我……说明李家很有可能会遇到麻烦,你啊,麻烦的根源,还怪家主。” 张小白很早之前就发现了,李慕雪对很多事情的认知都很奇怪,或者说是任性,想法也和常人不同。 听了这话,李慕雪扁着嘴反驳,“可是联姻就有用吗?我要是做家主,除非自家的子弟有机会大成,谁会为了姻亲拼命。” 这倒是张小白没想到的,李慕雪继续说道:“而且我今年十岁,再着急也得过几年才能娶妻,按照家主的说法,步入超凡之后就轻易不会死了,对我有想法的势力也会忌惮一二,就这几年的时间,找一门像我这样的姻亲不是很奇怪吗? 张小白想想,觉得似乎确实是这样。 李慕雪的嘴角上扬了一些,就着枕大腿的姿势伸手摸了摸张小白的脸,眼珠子一转,忽然笑得像是一只不怀好意的狐狸,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而且啊,我不喜欢女孩子。” 张小白起初没听懂,还回他道:“我们都还小嘛,长大了就会……” 话没说完,李慕雪的笑容更大了一点,“不是,我是说,我不喜欢女孩子,我喜欢男孩子,我以后要娶男孩子当老婆。” 张小白吓得瞪圆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李慕雪顿时笑出了声,“小白,就是你了!你来给我当老婆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你啊!”说着就作饿狼捉羊状扑了上去。 张小白吓了一跳,连忙去架李慕雪的胳膊,李慕雪又伸脚去蹭,张小白就抬脚去踢,两人推推打打着,李慕雪的两只手都被抓住了,索性就撅着嘴作势要亲,张小白起初有些惊恐,等发觉李慕雪还是那副不怀好意的笑脸就知道了,这又是在逗他,包子脸都气得更鼓了,冲上去和李慕雪搏斗了一番。 从长椅滚到地上,又从地上打到床上,两个小少年都有些累了,头靠着头摊在床上歇气,张小白嫌弃地把脑袋别到另一边,忽然耳朵一热,却是李慕雪半抬起脑袋在他耳边吹了吹,笑眯眯地说道:“开个玩笑嘛,不要生气了嘛,小白老婆……” 张小白没有回头,但手向后握紧挥了一下,不仅把李慕雪的脑袋推到一边,还给李慕雪展示了他的拳头。 李慕雪有点委屈地推了推他,小声说道:“真生气了?” 张小白哼了一声。 这下李慕雪就老实了许多,哄了几句,语气正经了下来,“反正我就是不想娶一个不认识的人,说不定长得又丑,心地也坏,还会当后妈虐待你,让我这做爹的于心何忍啊!” 张小白给了他一拳。 说实话,张小白实在不是个好的玩笑对象,他对玩笑的反应很慢,而且总会当真,换个人来也许没那么大闲心去逗他玩,但李慕雪就是乐此不疲,尤其喜欢看到张小白把什么都当真的样子,就算生起气来也很有趣。 张小白就委屈得多了,李慕雪平时对他很好,就是有个总喜欢逗他的毛病,他更气自己,每次生气还没一会儿就被哄笑了,一点面子都没有。 又闹了一会儿,两个人都躺平了,谁也不想下去关灯,张小白把被褥往身上拉了几下,李慕雪身上的被褥就少了一大片,其实他修炼术法一年多了,就是不盖被也冻不着,但他就是要和小白抢,抢了一会儿被,他又哄又拍着把小白抱到了怀里,小白还是有点生气,用背对着他,被褥盖在两个人身上,他高高兴兴地闭上眼睛睡了。 卧室里的灯亮了一整夜,从外面看,宛如夜空里的一点星。 第48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6) 如今各城之间都通了火车, 虽然一趟一趟转车比较麻烦,但有心想参宴的人总不会错过,普通的世家坐火车, 像李家这一级别的大世家还有专门驯养的飞行坐骑,所以宴会的时间定得并不远,就在两个月后。 联姻这种事情一般情况下和世家子本人意愿无关, 属于两个家族之间的事, 但当一方的联姻主体是家族里的绝世妖孽, 事情就很难正常过渡下去, 李明启却没有放弃这个想法,在他看来,不管天赋有多妖孽, 小男孩还是小男孩, 等见到了那些世家淑女之后就不一样了,需要思考的反而是防着李慕雪看中那些没什么用处的小世家之女。 东方大陆有三十二座主城, 但就像雪阳城一样,世家并不是只有三十二家, 甚至达到主城级别的世家数目也许要添上一两倍, 主城世家的竞争相当激烈,李明启看中的自然是距离雪阳域比较近的几个主城级世家,其中他最看好的联姻对象是红凤城的上官家嫡支独女上官凌燕。 作为两千年前那位凤凰公子的后裔, 上官凌燕是上官家近些年来天赋最出众的人物, 今年刚满十五岁,已经是入微巅峰,只差一步超凡, 上官家的家底也很厚实, 同时拥有三位超凡境, 上官家那位活了八百岁的老祖更是超凡七阶的传说人物,在大陆上属于排名前十的绝世高手。 当然,这是最好的选择对象,如果能得上官家的垂青,之前设想的过河拆桥就不成立了,除此之外的几个世家都不是掌控主城的世家,但实力基本上足备,李明启确信只要李家肯伸出橄榄枝,就能收获一个相当不错的盟友。 接到李家的请帖之后,不少世家都表露出了谨慎对待的态度,毕竟这样处在成长期的妖孽可遇不可求,李家很明显是在传达讯号,一些小世家可能想得不深,提前去拍拍马屁罢了,但有些实力的世家立刻就嗅到了李明启想要传达的东西。 上官凌燕在修炼结束之后被家主父亲单独叫到了家族议会的所在地元阁,她这些日子已经在准备进阶超凡,原本以为是要接受什么提点,但父亲端详了她片刻,反而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小凌燕,你不是一直说家族给你准备的婚配人选都太弱了,配不上你吗?看看吧,这是雪阳域的李家送来的请帖。” 上官凌燕面无异色地接过请帖,目光一凝,眉头轻微地上挑了一下。 “那李慕雪才十岁的年纪,天赋只比当年先祖低一点,他正式接触术法不到一年,已经从炼气阶段飞跃到了入微境,说不得往后就是你们这一辈中的封顶人物,你看他可配得上你?” 父亲的话里是对这李慕雪相当满意,上官凌燕想了想,说道:“是不是有点太小了?” 上官家主禁不住笑了,说道:“妖孽岂能以年纪论,如今是李家弱势,才有联姻的想头,于我们,这叫奇货可居。要是让他长到成年,怕不是你挑他,而是他挑你了!” 上官凌燕冷笑一声,把请帖收了起来,说道:“那就让我带队去一趟雪阳城,看看这个李慕雪有没有挑我的资格。” 上官家主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但就在上官凌燕准备离开元阁时,他忽然叫住了女儿,说道:“这次去雪阳域,不许带着那个小子,别让他坏了你的名声。” 上官凌燕眉头一皱,还是点了点头。 张小白并不知道因为李慕雪比原剧情里更加努力修炼导致三年后才会举办的麒麟宴提前,只知道最近这些天来到李家的客人越来越多,雪阳城也比平时热闹得多了,李家也加强了守卫,尤其是李慕雪居住的地方。 李家请的世家不少,但基本上都是由族中长老带队参加,也有一些小世家由家主带领撑个门面,李家上次举办这样大的盛事还是三百年前了,但哪怕是三百年前的李玄图都及不上如今的李慕雪,宴会的规格自然是能办多大就办多大,最后甚至到了让炼气士清理城外森林,临时搭建帐篷以容纳多余客人的地步。 在所有的来客中,上官家自然是最受人瞩目的,尤其这次带队的还是上官家那位有名的大小姐,上官凌燕不止天赋出众,还有一张天姿国色的面容,再加上傲人的家世,虽然是个冷美人,脾气也不见得多好,但仰慕者仍然能从城里排到城外,除此之外就是李明启本来没以为能来赴宴的天元城南家,要知道南家一向不与外界交流,天元城虽然地处大陆中心,却是唯一一座不与外界贸易往来的主城。 南家带队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南明殷,来赴宴的南家人一水的性别男,看上去也不像是来联姻的,见到上官凌燕这样的美人也都没表露出什么兴趣,反倒是让人生疑。 距离麒麟宴还有两天,李慕雪作为宴会主人却从未露过面,不止是上官凌燕感到恼火,一些被李明启暗示过的世家也有些不满,但李明启也没有办法,甚至还想推迟一下麒麟宴的日期,因为……李慕雪要进阶超凡了。 超凡是指真正意义上达到超脱凡人的境界,这是许多术法师一生追求的终极境界,在李慕雪之前,最早进阶超凡的是一位五千年前的传说级人物,和魔王、精灵树母、金龙之王达到了同一级别的人王南覆阳,那也是十二岁进阶超凡,而李慕雪上个月才满的十岁生辰,他就要超凡了,这话说出去李明启自己都不信。 妖孽的世界果然不是凡人能懂的,但凡人知道超凡就意味着有了更多的保命手段,大陆上的超凡高手之间很少开战,妖孽到这个地步,差不多已经算是长成了。 事实上李慕雪对自己的进阶速度也有一点疑虑,按照修炼基本法,他这个时候刚刚入微不久,需要积累更多的灵气灌注经脉骨髓以达到质变的效果,也就是从人到非人的地步,无数术法师都卡死在这个境界,正常的妖孽卡个十年八年根本不是事,他再过二十年超凡也还算天才。 然而没想到的是,仿佛只是因为不想联姻这样的念头,念头一生,身体就迅速自己开始了变化,这就像是他闲着没事坐在家里抠着脚丫,外面有人敲门,告诉他你点的超凡到了。 泡在药浴汤里,李慕雪陷入了思考,他仿佛有一种心想事成的本事,至于是不是真的……他一边泡着药浴一边拼命想,今天晚上小白做红烧猪脚,今天晚上小白做红烧猪脚。 然后洗完澡的李慕雪就对着桌上的几道菜陷入了沉思:椒盐小酥肉、辣子鸡翅、红烧狮子头、蟹黄豆腐羹、桂花银耳汤,看着是很丰盛也是小白亲手做的是没错啦,但是并没有他想吃的红烧猪脚,所以他根本没有心想事成的本事,进阶超凡真的只是他天赋实在太好了吧? 李慕雪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端起碗吃了一口小酥肉,顿时化身干饭人,一身干饭魂,努力地干起饭来。 小酥肉是用上好的野猪肉做的,薄薄的面衣上撒着椒盐,一口下去又脆又香,内里的肉质紧实,咀嚼几下就能感受到野猪肉特有的香气,鸡翅是奇特的甜辣口感,提前去了骨,李慕雪吃得满嘴流油,光是这两样,配饭就能吃上一大碗,再加上肥而不腻的狮子头和满是蟹黄鲜味的嫩豆腐羹的滋味,别说他这样的半步超凡,就是神仙下凡都要吃懵了。 张小白叹了一口气,这些天他虽然不出门,但门外时常有炼气士说话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给他听到的,总觉得越来越厉害的慕雪和他快要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物了,但每次看到慕雪的吃相……他就觉得挺踏实的。 也许这就是接地气吧。 李慕雪连吃了三碗饭,一桌子的菜有八成都落进了他的胃袋里,主要也是因为他炼过体,已经和正常孩子不同了,张小白就菜吃了小半碗饭,吃得都有些撑了还剩下一点儿,李慕雪丝毫不嫌弃他剩下的饭菜,接过去吃得一干二净,还把不怎么喜欢的银耳桂花甜汤也喝光了。 吃完饭,李慕雪躺在椅子里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的,他这几天快要进阶了,于是有了凡人科举前几天的特别待遇,不用收拾碗筷,看着小白忙忙碌碌地收碗擦桌,晒着午后正好的阳光,李慕雪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是人生啊。 这口气叹出来的同时,他感到身上有什么桎梏松动了些许,随即骨骼经脉咔咔作响,也没怎么痛苦,他身上的皮就裂开了。 张小白听到动静回头,吓得手里的碗都掉了,李慕雪自己倒是没感觉惊悚,伸手撕开身上干裂的皮,露出底下白皙莹润的新皮,面带茫然地说道:“小白,我进阶了。” 张小白看着地上的皮,吓得颤抖的手指了指李慕雪,深吸了一口气,喝道:“那还不去收拾碗!” 第49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7) 进阶超凡……也还是要做家务的。 李明启来的时候, 李慕雪已经把地上的碎碗收拾干净,碗筷洗了,桌子擦了, 正在搓抹布,如果不是隔着半个李家都能感受到的超凡进阶时的波动,李明启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见到李明启, 张小白打了个招呼笑了笑就进屋去了, 他在李家地位尴尬, 但一年前他和李明启的关系很好, 最近要办麒麟宴,李明启上门次数多了些,对他的态度仍然像之前那样, 慢慢的张小白也放松了许多, 至少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僵硬相持了。 李明启知道这小幼崽的想法,心里也有些无奈, 他进门也就几秒钟的时间,李慕雪的视线就盯上他了, 仿佛他只要说错一句话, 就会扑上来咬死他,有这么个人护着,能不放松吗。 看到小白进了屋, 李慕雪的视线就没那么紧迫了, 一边搓着手里的抹布,一边随意地点了点头,“家主来了啊。” 李明启也不知道这招呼村头老大爷的语气是李慕雪从哪学来的, 但这会儿要紧的是麒麟宴, 也没计较什么, 只道:“你进阶的速度太快,原本计划要再等上一两年的,你还没试试调整术法吧?” 离进阶到他过来就那么一点时间,这小孩手里还搓着个抹布,李明启估计李慕雪压根没时间去探索超凡进阶后的世界。 李慕雪对这个不感兴趣,把手里的抹布搓干净,又用水冲洗两遍晾上,这才洗了洗手从小板凳上起身,对李明启说道:“不着急,我记得族中有规定,超凡进阶之后有大量资源奖励,家主,奖励什么时候领?” 李明启:“……奖励是早就备下的,过一会儿就送来,我过来主要是因为有几个世家的人都想见你一面。” 李慕雪立刻摇摇头,“我不想见,你要想见你去见。” 李明启这下是真的确定的,不是什么妖孽进阶目中无人了,而是这小孩从一开始就没有尊敬家主的想法,因为傲气产生的目中无人不是这样自然随意的,也许在李慕雪眼里,他真的就是村头管事的老大爷。 给这样的熊孩子讲利害关系是非常困难的,李明启劝了几句之后果断选择放弃,对着屋里叫了几声小白,这时李慕雪的脸色忽然就有了变化。 金眸里的冷意在见到头上长角的小少年时立刻就收敛了起来,说收敛似乎有些不恰当,倒更像是冰化开了一样,换上了淡淡的暖意,李慕雪嘴一歪,笑了,“没事,家主跟我闹呢,真没事!” 张小白看着他,说道:“你刚刚进阶,族里有事情找你就去吧,家主都上门了,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去吧。” 李慕雪伸了一个懒腰,没等李明启保证什么,忽然几步上前,咬破了自己的中指,血淋淋的点在张小白额前,伴随着灵气的灌注,鲜血上浮动蓝光,有隐隐约约的纹路从他的指尖蔓延到张小白的额头上。 张小白愣了一下,随即就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链接感,李慕雪金眸一弯,轻声哄道:“小白,来,接受我的灵气。” 李明启连忙叫道:“别答应他!” 这种以鲜血为引的超凡级誓约不能贸然打断,一个不好就会伤到李慕雪的根基,就算李明启现在比李慕雪实力强得多也只能站在那儿,张小白其实是很相信李明启的,可……眼前的金眸是那么真实,真实到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慕雪是个很爱开玩笑的人,万事不经心,眼里也很少带着这么认真的神色,对上这双眼睛,张小白下意识就同意了,或者说压根就没有思考的过程,连家主的那句话都是在他同意之后才传进他的耳朵里的。 一念生,誓约成,不仅是张小白的额上多了一个浅蓝色的雪花纹,李慕雪眉心也多了一点朱砂色的印迹,这代表他是誓约主体,他不死,誓约对象不死。 这是共生契约,以前人族强势时经常会有大家族子弟和实力强悍的非人种族定下盟约以保护自身,这本是对强者的一种依附,因为共生契约无法解除,依附也就成了束缚,极少有强者自愿订下这样的盟誓,放在以前,一个超凡级的誓约主体,大约要出动数十个同实力的超凡才能控制住,就算是再有诚意的世家联姻只会订次一等的伴侣契约。 誓约结成之后,张小白感觉身上一轻,就连视野也比以往更加清晰,仿佛换了一双眼睛似的,他没有修习过术法,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事实上这个共生契约李慕雪已经研究很久了,从他刚刚步入炼气起就在琢磨这事,不是超凡之前不能订这样的契约,而是超凡之后订约对誓约对象的好处最大。 借由外力得到的好处一生只有一次,如果超凡之前订约,小白能共享的只有他超凡之前的体质,虽然不会死,却也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成很老很老的老人,而超凡后结誓,小白虽然没有超凡的实力,去能共享他超凡的体质,就算不修炼,也会像他一样保持在最巅峰的年纪。 精灵和魔族的混血连传承记忆都不完善,自然没有遗传到那漫长的寿命,虽然会比一般人更长寿,但比起强者,小白的寿命还是很短,而且混血在大陆上不说是人人喊打,也是人嫌人厌,他想以后带着小白游历四方,有这么一个契约很重要。 共生契约结得很快,李明启一时之间都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缓过来了,看着茫然不知情的小白去找东西给李慕雪包扎,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得轻声叹道:“原来……罢了,你进阶超凡,很多事情本来就不必要了。” 他看着走过来的混血幼崽,目光落在那小脸上时有几分怜爱,却在看到那对长角时凝滞了一下,最后也只能简单地对李慕雪叮嘱道:“往后对小白好一点,他是个傻孩子,也是个好孩子。” 李慕雪有些震惊地看着李明启,他对小白还不够好吗? 有了共生契约的保护,张小白在李家的安全就有了保障,李慕雪放心地跟着家主去见人,他刚蜕掉一层老皮,整个人在阳光下像是发着光,这一年伙食又好,比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高了不少,再加上容貌冰冷俊丽,看上去不那么稚嫩,倒也有些少年气,卖相极佳。 上官凌燕的目光落在李慕雪身上,自然就生出了几分满意的感觉,对他多了一些打量,却不料李慕雪十分敏锐地朝她看来,对上她的视线也没有其他人那么惊艳,反倒是眉头一扬,笑得张狂,“好看吧,喜欢就多看几眼。” 李明启连忙道:“慕雪!这是上官家的小姐,你……” 李慕雪有些奇怪地说道:“我给她看还坏事了?你不就是带我出来给人看的吗?” 上官凌燕心里那一点波动立刻就消失了,她收回先前对李慕雪卖相不错的看法,看上去有点样子,内里还是个十岁熊孩子。 李明启到底是一族之长,别人听了这话没法接,他还是厚着脸皮兜了几句把话兜回来了,为了转移话题,连忙又把天元城南家的人介绍给李慕雪。 其实宴会前提前想看看李慕雪的也就三家,上官凌燕是想见见李慕雪这个人,另一家李明启原先比较看好,也一直在拉拢的,来自松柏城的世家也是一样的心思,只有天元城南家有些奇怪,像是想看看李慕雪吧,来了又仿佛对他没什么兴趣似的,领队的南明殷只是看了一眼李慕雪眉心的印迹就没再注意他了。 上官凌燕年纪小,虽然快要进阶超凡了,对传说中的共生誓约也没什么认知,倒是另一家安姓世家的长老端详李慕雪片刻,脸色就变了变,拉住了自家想要插话的小姐。 李慕雪没有进阶超凡也就罢了,他如今实力突破,不需要家族支持了,他自己愿意还好,可他顶着个共生契约的印迹来见人,这还有什么可观望的? 上官家来人除了上官凌燕之外也有见多识广的,趁着李明启带着李慕雪和南家的人交谈,用传音的方式提醒了上官凌燕,这下大小姐也麻了,见了人之后她对李慕雪就没有了想法,但她来这一趟本身就是为了李慕雪,于是就连坐在这里都显得很尴尬,索性推脱头疼离席走人。 另一家没有上官家的底气,在上官凌燕走后不尴不尬地陪坐了一会儿,这才提出了告辞。 李明启松了一口气,说到底李慕雪怎么样都成,他表现得再无礼,也是妖孽本身受教育水平的问题,但他要连这一趟都不来,那就是李家的问题了。 就在两家相继走人之后,南家的领队南明殷忽然把目光对准了李慕雪,“慕雪公子,我来这里,是听闻你豢养了一个精灵和魔族的混血,不知能否让我见上一见?” 李慕雪的眉头皱了起来,金眸里散发出锋锐的冷意,如刀一般割在南明殷的身上。 第50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8) 豢养这个词通常是用来指喂养牲畜坐骑, 也可以指世家子豢养玩物小宠,只这一句话就在李慕雪的雷区里蹦了个迪。 南明殷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他自认自己的态度是很客气的, 李慕雪虽然如今进阶超凡,但超凡之间也是有差距的,他作为南家这一代的领军人物, 如今已是超凡五阶的高手, 比李家的家主实力还要高一些, 这样客气地对待一个初入超凡的小后辈自然是看中了对方的潜力。 除此之外, 便是有求于人了。 没等李慕雪开口说话,李明启就连忙抬起了酒杯,“南公子果真消息灵通, 慕雪他和小白自幼相识……” 严格说起来李慕雪和张小白是在七岁那年相识的, 李家子弟到了七岁都要开始上族学,那时张小白是众星捧月的小公子, 李慕雪只是个普通的孤儿,连相识也很普通, 不知为何却很是投缘。 南明殷笑了笑, 眉头一扬,说道:“那倒是我冒昧了,不过一个异族幼崽, 李家也这般看重?” 这话李明启刚要接, 就听李慕雪冷笑了一声,“有话直说,你问小白做什么?” 李家妖孽说话不太礼貌, 但这也是妖孽的通病了, 为了防止南明殷和李慕雪对上, 随同来的南家长老连忙打了个圆场,客客气气地说明了来意:“大公子在族中很少出门,说话有些不中听,还请主人家多多包涵了,其实天元城这次过来,主要就是为了那个混血幼崽,大公子的妹妹生了重病,需要一对新鲜的精灵耳入药,听闻……” 李慕雪一巴掌拍断了桌子,金眸冰寒刺骨,大声地说道:“给我滚!” 南明殷冷笑,“若你李家和上官家结盟也就罢了,如今那位大小姐走了,真当我南家不敢动你这小小雪阳城?” 天元城南家这一代的南明殷就有超凡五阶的水准,他的父亲南家家主更是大陆百年前就已经成名的老牌超凡,至少有七阶的水准,超凡九阶封顶,南明殷还有一个经历过冰原之战的祖父,便是九阶的顶级高手,大陆高手排行榜第三。 若把世家分成三六九等,先前只有李明启一人超凡的李家就是普通世家,有两名超凡就能被称一声上等世家,三名以上超凡的就是大陆闻名的传奇世家,南家毫无疑问是传奇世家之一。 李明启吓了一跳,连忙就想服软,“有事好商量,慕雪你冷静点,只是一对耳朵,李家有上好的药剂师……”他说这话时心里也很难受,但他是家主,不可能真为了一个混血幼崽对上天元城南家。 李慕雪的个头比南明殷矮不少,站在他面前却一点都不显得矮小,头昂得高高的,目光里带着锋锐的杀意,“小白是我的弟弟,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给我打消你的想法,收回你说出去的话,否则我迟早有一天割了你南家所有人的耳朵。” 南明殷的脾气不好,对李慕雪更没什么欣赏之意,只觉得厌烦和忌惮,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子已经是超凡境界,他自然有这样的底气放狠话,可他又怎么敢笃定自己能活到长成的那一天? 麒麟宴在即,当着那么多世家的面,确实不好就这么杀了这小东西,南明殷打量着李慕雪,忽然笑了,“那就保管好你的东西,至于想割我的耳朵,随时奉陪。” 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李明启知道这压根不是和解的意思,反而是把南家得罪死了,从今天开始,他要时时刻刻担心李慕雪被人暗杀。 李慕雪却好像没听懂,指着南明殷离去的方向,有些纳闷地说道:“这人是不是耳朵有问题?我说的明明是割了他全族的耳朵,怎么就变成割他一个人了?” 李明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家的妖孽太会搞事怎么办?还没来得及享受到妖孽带来的好处,就先快要被这个妖孽连累惨了。 他也没心思给李慕雪科普南家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了,他甚至怀疑南家的超凡并不止明面上放出来的这三个,毕竟是那么大一个延续了几千年的世家。 可小超凡又懂什么呢?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啊! 李慕雪气得走路都不利索了,走一路掉一路冰碴子,是真的簌簌往下掉冰,他进阶超凡的时间太短,还没有学会控制自己的能力,情绪达到了一个度的时候,灵气就不自觉地向外泄,就像一年前那个浑身长满冰刺的小刺猬。 但在家门口,李慕雪的情绪忽然就稳住了,身上也不掉冰了,他把冰碴子全部抖掉,检查了一下身上,这才扯开笑脸掏出钥匙开门。 李慕雪的家是一个排屋带院子,两个小孩子住已经够大的了,张小白坐在屋里都能听到院门口传来的声响,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李慕雪,而且一听就有问题,比平时的脚步声重了一些,速度也快了一点,虽然脸上看不出异常来,但张小白还是口口过境谨慎地没有去问宴席上发生的事情。 毕竟慕雪一看就是生气的样子啊。 冬季的夜晚来得比平时早很多,夜色降临的时候就是两个小孩子最悠闲的时候,张小白烧了水,李慕雪跟在后面端盆,两个小少年共用一个洗脚盆,面对面坐着泡脚。 泡脚这个习惯养成也没有多久,是张小白从书里看来的,像李慕雪这样修习冰类术法的人要注意保暖,术法师又不是真的神仙,该老寒腿还是会老寒腿,为了不让慕雪到上年纪的时候保养来不及,小白决定从年轻时候就开始给他养生。 捧着一杯枸杞茶泡着脚,李慕雪身上的寒意散了许多,舒服地喟叹一声,用脚碰了碰了张小白的脚,比对了一下,忽然美滋滋地说道:“小白你看,我的脚比你的脚长一点,这说明我以后会长得比你高。” 张小白在想着心事,冷不防被凉凉的脚丫碰了脚背,脚都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李慕雪的手,果然是一手的冰凉,连热腾腾的茶杯都没给他暖热过来。 “你不是去吃宴席了吗?怎么像是从雪里打滚出来的?”张小白让李慕雪继续捧着茶杯,自己往盆里倒了点热水。 李慕雪身上的寒意又聚拢了一些,但这次控制得很好,没再掉冰碴子,他带着几分抱怨地说道:“家主请了两家小姐来看我,一个圆头圆脑顶多十岁,一个肯定都有十七八了,好老哦。” 圆头圆脑的安家小姐今年十三岁,好老的上官凌燕十五岁:??? 张小白已经习惯性地纠正道:“这样很不礼貌,以后不允许这样说女孩子。” 李慕雪撇了撇嘴,他其实都没记住那两个世家小姐的长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小白这么说,反正说都说了,他心安理得地喝了一口枸杞茶,悠然地说道:“可我只是个孩子啊。” 张小白严肃地看着他。 李慕雪扁了扁嘴,妥协道:“好吧,我错了。” 张小白满意地笑了,也端起枸杞茶喝了一口,明明只有十岁,身上却带着一种相当……额,慈和的味道。 父母双亡的李慕雪并不知道男妈妈的魅力所在,他泡着脚喝着茶,脑子里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南明殷说过的豢养二字,他看了一眼窗明几净的小家,一起泡脚的小白,忽然有些呆呆地想,如果真的是豢养的话,那应该是小白在豢养他。 如果他的人生里没有小白出现,他也会活成南明殷那种人的吧。 天命大魔王李慕雪如此感慨道。 隔日大雪封门,许多来自外地的世家来人都病倒了,雪阳城这样的好地方之所以能被李家占据毕竟也是有原因的,冰系术法师天然对寒冷的环境有抵抗力,直到麒麟宴开始,不少人都抱着暖炉。 麒麟宴,李慕雪是毫无疑问的主角,妖孽大多张狂,李慕雪看上去低调,但也是个开口跪,李明启就让他少说话,麒麟宴当然不止吃喝,有追随想法的人会在宴上展示自己的本事,有想依附的世家也会送出珍贵的宝物,宴上人情往来大多是世家与世家的交谈,对于妖孽本人……坐着就可以了。 李慕雪没见到南明殷,这孙子记仇得很,没从他这儿得到东西反而被放了一顿狠话,立刻就代表南家不参宴了,这也算是打脸,但李慕雪压根不关心这个,用筷子拨了拨面前的酒菜,酒肯定是不喝的,小白不让,至于菜……李慕雪有点委屈地咬了一口,菜也得吃,知道他今天来吃席,小白今天都没烧菜,还说好奇麒麟宴的厨艺水准,等他带点吃食回去呢。 当妖孽是什么体验?谢邀,人在麒麟宴,满座都是客,面对着一双双明里暗里的眼睛,一声声毫无新意的夸赞马屁,想法就是无聊,非常无聊。 要是在平时,他都已经在吃小白做的菜了,也许这会儿碗都刷上了,桌子擦完了,等着喝茶泡脚上床睡觉了。 这也许就是人生的无奈之处吧,十岁的妖孽如此叹息着。 第51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9) 在一众宾客之中, 最引人瞩目的无疑就是上官家的大小姐上官凌燕了,李慕雪眼高于顶,其他人却不是傻子, 上官家这样的家世,上官凌燕这样的容貌资质,本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如今李慕雪自己放弃了, 围着上官小姐打转的仰慕者自然更多。 放在平时, 上官凌燕压根不会搭理这些人, 但先前在李慕雪那儿吃了些亏,女儿家的自尊心作祟,难免就想找补些面子, 口风稍稍软了些许, 立刻就有不少人打蛇随棍上,一会儿指天画地, 一会儿连凌燕都叫上了,她不免就有些后悔, 在人群中张望了一下, 忽然想到什么,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小少年。 那小少年也是十来岁年纪,个头看上去却有个十三四岁的模样, 原先众人都以为他是上官家的人, 直到他把上官凌燕拉到身后,对上那群仰慕者时,才有人认出他来, 这倒也是个知名人物, 大名张雪风。 这小少年原先在松柏城应聘炼气士时被检测出强大的术法师天赋, 成为一时奇谈,却不知怎么得罪了松柏城主的女儿,只能远走他处,之后替上官家的商队寻回了丢失的货物,被上官家的长老带回族中之后又又又得罪了上官凌燕,两人打赌,张雪风输了,便答应跟在上官凌燕身边十年,做她的侍从。 说实话,看这小子一脸屈辱的样子,大把大把上官凌燕的仰慕者恨不得撕了他的脸,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那么美的一个大小姐跟你打赌,输了就能跟在她身边每天给她端茶倒水,这特么的是正经人提出来的赌注? 有了张雪风在前头当挡箭牌,上官凌燕松了一口气,别人都说她对着小子有意,连父亲都特意提醒过她,但她还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越是看到这小子不服气的样子,她就越是想要欺负他,和有意无意没有半点关系,身为世家骄女,她一向明白婚嫁区别于爱情,她这样的资质必然要嫁当世最优秀的男子。 张雪风身为侍从,为了替上官凌燕解围,不得已用仰慕者的身份来接受其他仰慕者的挑战,麒麟宴的场地开阔,兴致来了打一架也属正常,张雪风的冰系术法虽然是野路子,却也击败了许多出头鸟,看着很是风光,这要是写在书里肯定是一段高光。 但从李慕雪的视角看来,上官家那边不过是点小纷争,那个替上官凌燕出头的小子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他这样的妖孽本身能看得起的人就很少,不巧李慕雪一个都没见过,他坐着扒拉面前的菜肴,数着数挨到宴终。 一天的宴席结束了,但是很无奈,麒麟宴这样规格的宴席要开三天,李慕雪打着哈欠摸着黑回到家里,平时这个时候都是两个小孩子的睡觉时间了,屋里还亮着灯,一看就是在等他。 张小白也有些困,见到李慕雪回来,而且看上去不大高兴,就没多说什么,只问道:“宴上吃饱没?” 李慕雪扁着嘴摇摇头。 张小白放下了手里的书,去厨房下了一锅面,今天送来的食材不算多,只是他一个人的分量,切了些青菜,再把昨天剩下的一些卤肉热了热,刚好做两碗卤肉青菜面。 比起平时的精细,面条的滋味只能说一般,李慕雪却一点都不挑嘴,呼噜呼噜地连汤带面吃,没过多久就撑了个肚圆,躺在椅子里消食。 张小白还在吃面,面只吃了一半,李慕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宴席上的事,大多是在讲宴上送来的宝物,宴席里有什么吃食,在他嘴里好像没什么值得烦心的事,张小白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点头。 一碗面吃完,张小白放下了筷子,李慕雪慢吞吞地起身准备来收碗,忽然就听张小白说道:“前天的事……我从书上找到了。” 李慕雪眉头一挑,很是坦然地笑了,“本来也没想瞒着你,只是忘记了嘛。” “那你知不知道,共生契约说起来好听,实际是用来……”张小白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慕雪按坐在了椅子上,他笑眯眯地摸了摸小白的头,还顺手蹭了蹭那柔软的精灵耳。 李慕雪蹲了下来,视线向上,眼神看上去可乖可纯了,“我知道,可订都订了,没法改啦,小白你看啊,咱们两个同年同日生,只差没生在一个母亲的肚子里,但也是上天注定的好兄弟,我来这世上一遭不求长生,护得住你咱们就一起活,护不住你,咱们两个同年同日死,也是全了这段缘分,你说呢?” 张小白张了张口,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分明感觉到李慕雪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有千钧的分量,一颗赤诚的心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放在他面前,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取走。 李慕雪金眸里是融融的暖意,温柔得像要落泪,张小白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紧了李慕雪,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 是啊,人活一世,有个人愿意和你同生共死,多好的事情。 之后两天的麒麟宴再无风波,李慕雪在宴上是一副眼高于顶的狂傲妖孽相,虽然没个特定的针对对象,但一张嘴就能得罪不少人,一场麒麟宴开得许多有心人都是暗暗摇头,觉得李家有这么一个主,往后是荣耀是倒霉很难说,李家主忙着拉拢同盟,防备南家,不防李慕雪从库房里收拾了一些礼金,趁着宴后回到家,拉上张小白就走。 张小白一句话都不多问,李慕雪之前就已经借着出门逛逛的借口踩好了点,从李家出去都没碰到人,半路上拿出一副面具扣在脸上,顿时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四肢拉长,脸型发色一并变化,没多久就变成了个相貌英武的中年男人。 张小白脸上也被扣了一副面具,戴上之后却袅袅一变成了个二八少女,白白瘦瘦的,一双大眼睛,虽然没有十分的姿色,也有五六分的楚楚可怜,李慕雪一看就笑出了声,声音雄浑有力,“小白对不住,李家购入的新面具都有编号,这两张是我在库房里找的老款式了,几百年前就这个审美……噗哈哈哈哈哈!” 身形有了变化,身上的衣服就成了勒人的凶器,李慕雪一边笑一边替张小白剥衣服,要不是雪地无人,看到这一幕恐怕要目眦欲裂:高壮的中年男人大笑着去剥白瘦少女的衣服,偏偏少女面无表情甚至十分顺从地让剥……真是世风日下啊。 李慕雪的储物戒里早就备好了衣服,张小白把裙裳穿好,再系上厚实的斗篷,有些稀奇地摸了摸头上原本长角的位置,那里空无一物。 李慕雪也在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快速地解释道:“李家不安全了,有个姓南的狗东西挺厉害的,我把他得罪了,像我这样的资质呢,他肯定怕我记仇,家主这些天一直在忙着结盟,就是为这事,其实事也没多大,我跑了就成,南家再厉害,他也不能把李家给屠了不是?” 张小白皱紧眉头,只从李慕雪的话里判断,的确他们离开李家是对的,可好端端的,慕雪是怎么得罪上这么厉害的人物的? 两人在雪地里一前一后地走着,没走一会儿李慕雪忽然回过头把张小白抱起来扛在肩膀上,让他骑着脖子走,看上去倒真像是个带女儿的老父亲了,张小白吓了一跳,连忙推了推李慕雪,“别闹,快放我下来,我能走的。” 李慕雪笑嘻嘻拍了拍张小白的腿,大声说道:“瞎说,我宝贝女儿弱质芊芊,她要能跟着我在雪地里走几十里路赶火车,那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张小白只好妥协,但还想要挣扎一下,“那你放我下去一点,背着我走,都好大一个人了,这样不像话。” 李慕雪有些委屈地说道:“咱们好不容易才从李家出来,你就让我高兴一点吧。” 大多数时候,李慕雪只要像这样一撒娇,张小白就没什么主意了,何况背着和骑着的区别……也不是很大,反正李慕雪是个小超凡,别说让他骑着,就是让熊骑着也不会觉得累。 张小白不说话了,李慕雪又高兴了,在雪地里如履平地,走着走着还唱起了五音不全的歌儿:“……背着小娃娃嘞,赶火车嘞,带娃儿去见娃他娘嘞!嘿,小白,你说我这样单身一个带着你去见人,往后是不是就没有娃他娘了?” 张小白起初不理他,被挠了两下腿又不敢躲,怕被摔下去了,只好闷闷地说道:“还娃他娘嘞,我看你都不像爹,像拐了姑娘的老光棍。” 李慕雪眼睛一亮,一拍张小白的大腿,大笑着说道:“那好,那我不做爹了,做你男人吧!哈哈哈,我都迫不及待想见到人了。” 张小白叹气,拍了拍身下的人形坐骑,“等见了人,你可以装作哑巴吗?” 李慕雪:“……” 第52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10) 装哑巴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装哑巴的,不仅如此,李慕雪这一路上小嘴叭叭都没停过, 两个小孩子都是第一次离开李家,说实话,除了一点对于前路的担忧, 张小白心里也有些兴奋。 四灵大陆幅员辽阔, 人族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就有上万年之久, 蒸汽火车的历史仅有两百多年, 却以科技之火的燎原势头一下子在大陆上燃烧了起来,如今还没通上火车的主城已经相当稀少,且都有各自的特殊原因, 例如极少与外界往来的天元城, 是因为掌控天元城的南家属于极端保守世家,没有和外界沟通的需求, 还有类似于毒蛊城这种周遭荒僻也没什么人愿意去的地方,就是通了火车也没什么用。 李慕雪准备逃家的念头没升起多久, 但事先做了许多功课, 他准备去的地方是江渚城,江渚的意思很明显,和雪阳域这种终年冰雪的边缘地域不同, 江渚城位于大陆东南, 玉江下游,不在三十二座主城之列,却是难得的商贸圣地, 每年前往江渚城的商队多如过江之鲫。 玉江是横亘四灵大陆的一条长江, 自北方精灵冰原上游经半个大陆浩浩荡荡入海, 以前没有火车的时候,人们要么沿江行路,要么乘船,如今有了方便又快捷的火车,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大部分城池都只修一两条铁路,因为是世家自己出资,几乎只有通向附近城池的功用,想要去江渚城需要转很多趟车,雪阳城有两条火车线,一条通往最近的罗浮城,一条通往另一个繁华主城苍花城,李慕雪带着张小白上了去往苍花城的火车。 这年头的火车其实乘客比较少,一方面是因为车票贵,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坐火车的大多是供职于世家的炼气士,普通人大多没什么出行需求,而且也不愿意惹麻烦,几百里路多走几天总能到的。 李慕雪带着张小白买了车票上车,这一趟火车上人不多,只占了一点位置,后面堆放了一些货物,一进车厢,李慕雪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车上的人,几乎都是炼气士,还有一个岁数不大的少女,身上带着点虚浮的术法气息,大概刚到炼体的程度,别说是他,就是和他共享了体质的小白都能用拳头揍倒,顿时放下了心。 张小白要是知道李慕雪盯着一个相貌不错的小姑娘看了好几眼,最终的判断是他可以用拳头揍倒人家,也许会忍不住打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啥玩意。 不同于李慕雪的放松,那少女被几个炼气士护着坐在位置上,被高高壮壮的中年男人李慕雪看了一眼,顿时就有些警惕,更别提对方还带着一个和她年纪仿佛的女孩子,那女孩子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头发也凌乱,长得和那男人一点都不像。 少女的心里升起了警惕,等到李慕雪看了车票上的编号,带着张小白坐到了少女一行人后面一点的位置上时,她就握紧了拳头,脊背僵硬地坐在那里。 晚上的路线发车都很随意,点了人次发现都坐满了,也就没什么准时准点的需要,很快火车就摇晃着向前行驶,张小白是第一次坐火车,起初有些新奇,等坐了一会儿就发现有些晕乎,李慕雪连忙从储物戒里拿出几块糖让他含在嘴里。 这年头糖也算是稀罕物,这糖还是张小白前段时间在家没事做出来的,用了羊奶和蜂蜜熬煮,怕味道单一又分了种类,色泽微微泛黄的是加了炒熟的糯米粉,红色的是一种漂亮的浆果,颜色比较浅的那种红则是放了玫瑰花瓣捣碎的汁,绿色的是加了茶叶粉,都用糯米制成的薄纸包起来,再用木盒存放。 车里没什么光线,张小白晕晕乎乎随便吃了一颗,入口是糯米纸的淡淡气味,藏不住糖果本身的甜香,浆果的甜香顿时弥漫在了嘴里,随之而来的是浓郁的蜂蜜和羊奶混合起来的味道,蜂蜜掩盖了羊奶的腥气,奶味把蜂蜜的纯甜也中和了许多,加上浆果霸道的香,顿时在舌尖化成了清甜的糖汁。 张小□□神一振,其实他的体质已经被改善了很多,适应了火车里的摇晃就没什么事了,一连吃了两颗糖,他才注意到前面时不时会悄悄回头看一眼他的少女。 那少女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身边跟着的炼气士身上带着世家的徽章,但张小白并不知道是哪个世家,只是在少女再一次偷偷摸摸看过来的时候,对她友善地笑了笑。 几百年前的白幼瘦易容装没能传达出他的友善,反而像是强颜欢笑一样,少女本就是个心善的人,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对上那个大眼睛女孩子的笑容时,她再也坐不住了,霍然起身,恶狠狠地瞪向正在玩着张小白发辫的李慕雪,大声地说道:“我是苍花城沐家的人,这个女孩子跟你是什么关系?” 李慕雪茫然地抬起头,如果他还是那个漂亮的金眸小孩,这一幕也许会显得很可爱,但他现在是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高壮汉子,短暂的懵逼之后,他理直气壮地开口,“是我媳妇儿,不成吗?” 少女愤怒地看着他,反而是她身边的炼气士有些警惕地打量着李慕雪,刚刚进阶超凡的人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术法气息,虽然实力强大的术法师通常不会来坐火车,但炼气士的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男人也许他们几个兄弟加在一起都打不过。 炼气士的谨慎没能拉住自家愤怒的小姐,她咬牙说道:“你出个价,我把她买下来。” 李慕雪有些生气了,没等他再开口说些惹人误会的话,张小白连忙说道:“这位小姐,你不要误会,这确实是我……” 看一眼李慕雪那张中年男人脸,张小白果断改口,“是我大伯,他这个人就是喜欢开玩笑,小姐千万不要和他计较。” 少女并未打消怀疑,张小白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天生病弱,大伯带着我出门看病,他对我是很好的。” 这倒也解释了脸色苍白的缘故,少女半信半疑,似乎想到什么,立刻指出疑点,“可你身上的衣服……” “啊,这个……”张小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刚出门没有多久嘛,好多东西我自己都不会穿戴,大伯也是这样,让小姐误会了真是抱歉。” 总的来说,这才是正确的沟通方式。 误会一解开,少女就放松了许多,再看李慕雪也不觉得面目狰狞了,也许是一路上难得有个同龄女孩子能说话,她也很快拉着张小白打开了话匣子。 少女名叫沐云歌,是苍花城二等世家沐家的嫡系小姐,一年前被一个上等世家的纨绔子看中,不得已躲到了乡下村庄,直到两个月前那纨绔子娶妻了,才敢悄悄回来。 张小白忍不住叹道:“可惜那位嫁人的姑娘了。” 沐云歌也叹了一口气,“那场冰原之战,折进去沐家两位超凡,如今族里只有几个地阶的长老撑着,不然也不至于怕他一个世家庶支的废物,那个被他娶走的姑娘家里也是这么个情况,这世道就是这样,没有超凡,是个人都能踩上一脚。” 听到这话,李慕雪不由得挺起了胸膛,所以说带着他一起上路多有保障。 那点小小的动静压根没有引起两个女孩子(……)的注意,沐云歌拉着张小白说了半宿的话,直到快凌晨才困倦睡去,一觉醒来,已经到了苍鳞城。 苍鳞城比雪阳城小上一些,繁华程度却至少多了几倍有余,苍鳞城光是大小世家就有十多个,其中最大的世家姓余,也就是沐云歌口中的那个上等世家,余家有两名超凡,但实力都不算强,一个是进阶超凡没多久的余家大少爷余康,另一个则是余家家主余振兴,从名字就能看出来是当年冰原之战之后出生的那一批,也确实振兴了余家,如今是超凡三阶。 和少女沐云歌在城门口分别,张小白拉着李慕雪去了饭馆,颠簸了一夜,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吃饱喝足了。 这会儿还不到饭点,但饭馆基本上都已经开门营业了,两人都没出过门,也不知道该怎么选,反正李慕雪带了不少钱,索性就奔着最大最漂亮的酒楼去,两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是单间雅座,就在大堂坐了一桌。 李慕雪对外面的吃食没什么兴趣,兴奋的是张小白,看着一堆菜名都觉得不错,点满了一整张桌子,都快像个小宴席了。 大酒楼上菜的速度都是练过的,不多久两个人就吃上了热腾腾的菜肴,虽然这里的红烧猪脚并不如小白做的好吃,但李慕雪还是很给面子地吃了十来个。 两人在酒楼里吃饱喝足,正要付账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开口说道:“且慢,这位姑娘的账我付了。” 张小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说自己,抬头看去,额……和一张相当油腻的脸对上了视线。 第53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11) 油腻脸的主人同样生了一双猥琐的眼睛, 看女人都是奔着衣裳缝隙里去,恨不得用眼睛就能把人扒光。 张小白不是女孩子,对猥琐的视线也没那么敏锐, 他震撼的是这人脸上的油腻。 他整天在厨房里熏油烟都熏不出这种层次的油,要是拿刀刮,这张脸上的油都能炒菜了, 李慕雪同样也很震撼, 李家人的长相大多不错, 一路上他还真没见过几个丑人, 眼前这个人实在丑得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范围。 如果李慕雪投胎之前能把自己写的那点玩意儿通读一遍的话,就会知道下笔一时爽,穿书火葬场的道理, 虽然原本的剧情里遇到这一幕的并不是他们俩, 而是和男主李雪风结伴的沐云歌。 被两人震撼的目光笼罩的青年……至少年纪上确实是个青年,名叫余杰, 是苍鳞城第一世家余家的庶出子弟,虽然是庶出, 但他的父亲在家族里的地位不低, 连带着他的身份也水涨船高起来,余杰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女人,娶妻之前就有了十几房美妾, 前些时候又威逼利诱娶了一个小世家的女儿, 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来酒楼找女人也算是余少爷的保留节目,他的小妾里有好几个就是这么来的,起初他并没有注意到张小白, 直到吃饱准备下楼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个脸色苍白又楚楚可怜的少女, 虽然只是清秀的相貌, 但不巧他最近玩的都是明艳款美人,腻到正想换换口味,见小姑娘愣住,余杰露出了一个油腻不失猥琐的笑容。 李慕雪终于反应了过来,敲了敲桌子,“不用,我们自己付。” 他的银币都掏出了口袋,酒楼的掌柜却不敢收他的钱,不光不敢,还十分有经验地就地一滚,藏进了柜台底下。 余杰嘿嘿地笑了一声,“怎么着,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是外地来的吧,知不知道少爷是谁?” 李慕雪相当诚实地摇摇头,把手里的银币放在柜台上,这才开口道:“少爷,你活到这么大一定很不容易吧?” 余杰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说过,油腻的胖脸上露出一个惊愕的神情来,张小白拉了一下李慕雪的衣袖,李慕雪低声道,“没事,可以对付的。” 余杰反应过来,脸上立刻狰狞起来,命令身后的炼气士,“去,把这男人抓进牢里,女人带走!” “看来做这种事情很熟练嘛?”李慕雪拍拍张小白的手,脸上带着笑,看着很和善的样子,然而就在一群炼气士准备上前的时候,却见那男人的身影忽然消失了,再定睛一看,眼前只剩下男人拉着少女的手跑出酒楼的背影。 身后传来重重的落地声响,领头的炼气士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余杰倒在地上,胸口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不相信少爷这张扬跋扈玩女人的精彩一生就这么半路夭折了。 李慕雪出手太快,张小白被他刻意挡了一下视线,压根没发现不对劲,从他的视角来看,仿佛只是李慕雪质问了一句,冲上去打了对方一下,然后就怕事地带着自己溜之大吉。 这是李慕雪杀的第一个人,他没什么感想。 苍鳞城作为距离雪阳城比较近的一个主城,在原文开篇那点事情里也算一个大副本,李慕雪却不准备在这里多待,吃了一顿饱饭,又搞了一点事情,立刻就带着张小白上了去往下一个主城的火车,这一趟火车里基本没人,两个人头靠着头睡了一觉。 至于余家那边发现余杰被杀,城中炼气士四处抓人,和周遭主城联系张贴通缉令,那都是小事了。 走了两三个主城近千里的路程,李慕雪就有了充足的伪装经验,摸到了黑市购买了一打没有编号的面具,这会儿在前往江渚城的火车上,两个小孩子已经不再是大伯和侄女了,而是伪装成了一对相貌清秀的年轻夫妇。 张小白眼神死地看向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丈夫”李慕雪,压低声音问道:“为什么我总是女装?” 李慕雪替他拢了拢头发,外人看上去实在是一对恩爱夫妻,“因为小白扮成女装真的很合适啊,而且你不是我老婆吗?” 张小白叹了一口气。 从雪阳域到江渚城的一路上其实没有太多风浪,他和李慕雪都不是主动惹事的性子,又有各种易容伪装,小半年的路程基本上都是在坐火车,进城吃喝,出城打猎,坐火车,进城卖猎物再吃喝的循环里过的,值得一提的是,明明没什么时间修习术法,李慕雪的等级还是从超凡一阶升到了三阶,据他自己说是打猎找出了手感。 张小白其实对这些东西半懂不懂的,正常的小孩子一般都是开始修习术法之后才被教导常识,他没有经历这个过程,眼前又只有李慕雪这么一个对照组,所以并不知道等级这玩意儿不是这么算的,李慕雪这样喝水都升阶的天赋,说他是老天爷的亲儿子,老天爷自己都不敢认,这根本就是老天爷的亲爹。 经历了半年的奔波终于赶到了江渚城,李慕雪习惯性地把打来的猎物拿去卖了,两个人身上的钱一路上都是只多不少,原本张小白的计划是在江渚城里买一处小宅邸,但李慕雪算了算身上的钱,决定买个园林。 江渚城不仅商贸繁华,风景也是一绝,每年往来的富商大多会在这里购置房屋,但园林就不同了,江渚城的园林不同于南方大多数园林建筑,占地面积非常大,各种建筑富丽堂皇的同时兼具了南方特有精美布局,商人基本上买不起,空置的园林大多是从落魄世家那里流出的。 人族三百年前经历的那一战损失了太多高阶强者,而世家没了强者支撑,最多两三代就会落魄,一个家族如果三代不出超凡,就会从世家里除名,落魄的世家不少,李慕雪也没什么同情的心思,货比三家之后,买下了一个位置正好的江渚园林,前主实在是供不起这么大个园子了,由于李慕雪出手大方,原先在园子里做事的仆从也被一并送给了他。 对于很多世家来说,园林不是用来居住的,而是休憩赏玩待客之所,而且买下之后还要花费大量金钱精力去保养,对于很多家底浅的世家来说,就算买得起也供不起,但雪阳城来的两个土包子并不懂这些,李慕雪很快就带着张小白搬了进去。 搬进园林的第一天,张小白按照江渚城的饮食习惯下厨做了一桌菜,大多是清淡吃食,李慕雪却很给面子,他进阶超凡之后胃口堪称无底洞,张小白做多少他就能吃多少,而且给啥吃啥,张小白起初没有注意到,直到有一次拿下面具的时候,他打量了一下李慕雪,脸上渐渐露出惊恐神情。 来到江渚城之后,李慕雪就固定戴同一张面具了,这是一款近期比较流行的温润公子款易容,一式一款绝不撞脸,做面具的师父手艺也很好,做得相当俊美,他自己也比较喜欢,甚至戴着睡觉,于是张小白一直没有发现,面具底下的李小雪……胖成了个球。 不是说好的超凡会维持在最.巅.峰.的.体.貌.吗? 李慕雪震惊地看着自己圆溜溜的小肚皮,从他的视角来看,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脚!他摸了一把脸,脸颊像两个小苹果一样都鼓出来了,手上更是胖出了藕节似的圈圈。 小胖墩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摘下面具后仍旧漂亮可爱的小白,毫无挣扎过程,立刻选择逃避,伸手准备把面具扣回脸上。 张小白大惊失色,连忙按住了李慕雪拿面具的手,“慕雪你不要放弃啊!我们慢慢来,肯定能减回去的!” 李慕雪放弃得相当果决,“不,我选择面具!” 戴上面具,小胖墩立刻变成了温柔俊美贵公子,然而张小白知道,在那张面具底下,藏着的是一个肥嘟嘟的灵魂。 张小白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减肥。” 李慕雪想到香喷喷的红烧猪脚,坚决地摇头。 张小白再次重申,“你要减肥。” 李慕雪想到一口咬下去流出油脂的香脆烤鸭,面露惊恐地摇头。 张小白态度坚决地说道:“你必须要减肥。” 李慕雪大声并且理直气壮,“我有面具,我不要减肥!” 张小白的脸上慢慢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说道:“好吧,但是在你瘦回来之前,我绝对不会下厨的。” 那一天,李慕雪哭得好大声,然而郎心如铁,他甚至都没有漂亮的小孩外表来和小白撒娇耍赖了,不得已只能踏上了减肥之路。 江渚城的人都知道,那位一来就搬进了最大最漂亮的园林的外地公子有一个过分的娇妻,明明公子相貌俊美又多金,是半城少女的梦,她却毫不知足,每天逼着公子绕城跑步三大圈,实在是令人发指。 第54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12) 众所周知, 养胖几个月,瘦身几百年,也许是超凡的体质自动把脂肪认定成了“巅峰体态”的一部分, 导致他想瘦下来比什么都困难,坚持了大半年,也就是刚刚瘦到低头勉强能看到脚尖的地步。 十一岁的生辰来临的时候, 嘴硬心软的小白还是下厨做了一桌菜, 李慕雪把园林里的仆从都放了假, 美滋滋地转着圈儿走到外院小楼, 那地方原本的功能是藏书,因为吃饭的地方太大了,索性就改在小楼。 李慕雪的胳膊底下夹着一卷报纸, 在这个时代, 报纸属于主流读物,大部分都由各主城的世家发行投放到周边地域, 也有半年一期的大报,是由二十多个世家联合发行的报纸, 报道半年内发生的大事, 头条花边一般由妖孽们的各种事迹组成。 例如李慕雪的麒麟宴就上了去年下半年的联合报,下半年的头条则是南家重金收购传奇药物回天丹为大小姐治病,却还是落下了许多并发病症, 此外还有雪阳城李家妖孽离家游历, 李家二爷找回了失踪已久的儿子,仗着李家没有参与报纸的发行,还大大八卦了一下李小白和李雪风这对真假贵公子迥异的命运。 李慕雪这位传奇妖孽, 新晋超凡对李小白的感情也是大书特书, 甚至他眉间的共生印迹也被人拿出来反复咂摸, 在报纸的宣传下,李小白此人已经以区区十岁稚龄成功挤掉大陆公认的许多美人,跻身全大陆最想一窥真容的美人榜,排行第九。 世家的报纸已经如此不正经,各城发行的小报就更是花样百出,半年报虽然遍地瓜田,信息量大,连许多普通人都是期期必看,但受限于大陆面积,只能半年一瓜,而主城小报多是月刊,甚至有半月刊,报纸在普通人里的订阅量相当大,还有小世家单独发行一些不入流小报,也能挣着不少钱。 江渚城人口众多,光是附近有影响力的报纸就不下五家,还有两家销售量力压主城报,李慕雪不大喜欢那些花边新闻情来爱去,最喜欢的是是小说报。 然而他今天夹着报纸回家却不是因为喜欢看,李慕雪刚到外院,还没进去就看到桌子摆在小楼前,已经有几样菜放在桌上了,距离小楼不远有个专门的小灶间,自从他开始减肥,小白就很少进去了,这会儿从小灶间的屋顶烟囱上传来的分明是炊烟。 李慕雪那张温润公子的面具顿时笑开了花,他也知道小白不喜欢面具,索性仆从都放了假,他就把面具摘下放在一边,把手里的报纸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桌上。 没过多久,张小白就端着一碗红烧猪脚走了出来,然后又回去端菜了。 李慕雪高高翘着的一头白毛顿时耷拉了下来。 菜是两个人的分量,哪怕李慕雪可以一次性吃很多,张小白也没有多做,就算是红烧猪脚,也只烧了可怜巴巴的两个,张小白又端了两趟菜,最后一道是甜点,做得相当精致漂亮,李慕雪鼻子动了动,闻到一股甜甜的奶香气。 张小白沉稳地给李慕雪分了一双筷子,说道:“这是……魔族的甜食,叫奶油蛋糕,我也是第一次做,没有趁手的厨具,蛋糕是蒸出来的,也许没那么松软。” 传承记忆里的东西并不详细,张小白研究了一个早上才勉强做出了个样子来,李慕雪好奇地用筷子夹了一朵奶油花,入口是甜滋滋的奶香气,奶油特有的滑腻顿时在唇齿间化开,仿佛吃了一口半凝实的牛乳,一点都不腥,细细品味能尝到一点柑橘的滋味,正是这一点酸中和了甜腻的口感。 李慕雪看着奶油蛋糕,奶油蛋糕也看着他,那繁复华丽的奶油花!那层层叠叠的夹心糕身!那分量沉手的完美体重!十一岁的生辰这天,新晋超凡李慕雪找到了自己的一生所爱! 张小白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点,他对世上所有美味都抱着最大的善意,唯独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不感兴趣,只享受一个制作的过程。 李慕雪放开了肚皮,把小白只吃了两块的蛋糕一口不剩地全部吃光,甚至还谨慎地用勺子刮干净了盘底的一点奶油底。 说实话,张小白总怀疑自家这个兄弟上辈子也许是什么饿死鬼,这辈子才会珍惜食物到这样的地步……如果告诉他为了做出一个完美的成品,他一早上做废了四个蛋糕,也许慕雪会哭出来的吧。 吃完了新欢奶油蛋糕,李慕雪舔了舔勺子,重新把目光放在旧爱红烧猪脚身上,只要实力足够,李超凡就不是负心郎,他选择全都要。 吃东西就是这么一回事,有个吃得很香的人坐在一起,哪怕本来没什么胃口都会被带动起来,张小白吃饭很有自己的节奏,前一口是荤的,下一口就是素的,两口素菜一口荤菜,之后一定要喝一口汤,这也不是什么礼节,是他自己的习惯。 等到李慕雪腆着肚子去收拾碗筷的时候,他才从好不容易混到的一顿美味里反应过来,连忙把之前夹在胳膊里带回来的报纸拿给张小白,却不说话,脸上带着点骄傲的笑容。 张小白还以为是让他饭后消遣,顺手接过来,是江渚美文报,江渚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报,顾名思义是小说报纸,从来不刊登新闻花边,李慕雪特意把一个新小说的开头那张放在了前面,张小白一看就明白了,那小说的作者是慕白公子。 李慕雪的慕,小白的白。 李慕雪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起名废,相反他觉得能想出这样的笔名实在是他天纵奇才的缘故,张小白叹了一口气,没抱什么期待地去看小说内容,却结结实实地被惊了一下。 这小说的主人公出场时仅有八岁,父母是受雇于世家的炼气士,开篇便是世家为重病的小姐寻药,父母接连死在寻药途中,主角就成了孤儿,更恼人的是那世家对主角并不好,主角只能去做仆役一流的事情,一年后检测资质又被断言此生不可能成为炼气士,主角精神恍惚之下得罪了世家的少爷,在一个暴雨天被扫地出门…… 这时代的小说张小白也看过一些,要么讲的是术法师或者强大的炼气士的故事,要么是世家之间的风花雪月,还有一些普通人和世家公子小姐的情爱故事,像这样开篇就惨到父母双亡,连寄人篱下都不能够的小说,张小白还是头一回看到。 更神奇的是,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放下报纸的念头,反而为主角的遭遇揪心起来,几张薄薄的报纸翻到头,故事定格在主角茫然之间进入了世家斗兽的场地一节。 张小白长出一口气,回头细看才发觉这小说文笔极为通顺,一口气看下来毫不滞塞,显然是个相当成熟的故事了。 他放下报纸,有些惊奇地看着李慕雪,还没说话,李慕雪嘿嘿一笑,说道:“后面是他进入斗兽场之后发现了罕见的复古血脉,觉醒成为兽王,脚踏世家,为父母复仇,最后和挚友纵横大陆的故事。” 张小白……了一下,但不得不说,虽然是剧透,看过那样悲惨的开篇,他已经下意识地想要看接下来主角翻身的情节了。 李慕雪的嘚瑟不止于此,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子,里面装的是满满的一袋银币,大陆通用,放在以前,他得狩猎好几天才能卖出这么多钱。 这其实也有原因,李慕雪的猎物大多都是珍贵的强大巨兽,但他是流动贩卖的,这种散户很不受收购点的欢迎,想要拿到合理的价钱就得加入当地的主城世家,但李慕雪和张小白谁都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还以为猎物本身就值这么个价,毕竟李慕雪打猎的时候也没怎么费力气。 李慕雪拿出的银币自然就是他的稿酬了,江渚繁华,物价也高,很多外地的文手甚至会远远托人寄送文稿来,希望能在江渚过稿,像李慕雪这样的新手就能直接刊登上报的是极少数。 李慕雪把钱袋子给张小白挂上,被挤得有些像是睁不开的金眸弯弯的,看上去又胖又可爱,“报行的人说我写得很好,给我一等文手的待遇,小白你就不要担心啦,以后我挣了钱都给你,咱们堆一个银币山好不好?” 张小白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不知为何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他没有多想,认真地点点头。 其实从定居起,张小白就有些隐隐的忧愁,他们的钱在买下这座大园林之后剩下的不多,上上下下有百多名仆役要支出,总是打猎也不现实,他甚至都打算在城里转一转,开个酒楼饭馆什么的了,没想到他从未说出口的隐忧也会被慕雪察觉,甚至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找到了安全又稳定的挣钱渠道。 从今天起,才是真正在这个城里安家了。 第55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13) 远在雪阳域的李雪风也是今天过生辰, 他今年十一岁,本该是世家骄子,却被魔族偷换, 直到一年前才回到李家。 然而世家的生活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惬意,他还是普通人时就觉得自己不凡,去应聘炼气士时果然查出了强大的术法天赋, 那时他对自己的身世有过多少期许, 如今回到李家之后就有多么失望。 他还没认祖归宗时就在外面有过奇遇, 十岁的年纪就有了炼体高阶的实力, 放在人才辈出的上官家也算是出众,但在李家,有李慕雪十岁超凡珠玉在前, 他这个天才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而且他父亲不是超凡,能给他的待遇有限, 他的几个兄长天赋实力都不错,李家能留给他的资源虽然不算少, 但他的奇遇天生就要比别人花费数几十倍的资源。 资源上不去, 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的李雪风实力近乎凝滞,他有心想出去搞点资源回来,但李家的规矩是族中子弟到了入微境界或是年满二十岁才能外出游历, 硬着头皮和父亲兄长要了一些资源之后, 族中又有妒忌他的人指指点点,说他要的资源比谁都多,却练不出个好屁, 还拿和他同年同日生的李慕雪和他比。 李慕雪! 李雪风知道自己和李慕雪不能比, 换成旁人, 他当然有诸多借口,比他年纪小的不如他实力强,比他年纪大的胜在比他多修炼了几年,实在比不过的,还能劝解自己人家的血统比他强,但李慕雪和他同为李家人,又是同一天出生,修炼术法又不需要从小打熬,他八岁得到奇遇,李慕雪九岁开始修炼,结果却是云泥之别,每次听人提到李慕雪,他都有些喘不上气。 自从八岁得到奇遇开始,他一直过得顺风顺水,别人觉得他流落在外肯定受不了不少委屈,但事实上回到李家他才发觉世家的规矩才是限制了他的发展,但最让他难受的不是李雪风,而是他最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奇遇开始有些断断续续的,很难接连上了。 作为一篇开头文的主角,李雪风的奇遇相当简单粗暴,就是资源兑换点数系统,一点资源兑换一点气血,气血堆上去了自然进阶,没有卡顿和瓶颈,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吃资源,作为系统的受益者,李雪风实际上并没有经过太艰苦的修炼,毕竟整天忙着修炼,也没空去走剧情不是? 对于书中界来说,主角就是天命之子,在走完剧情之前自然得天独厚,但这个书中界不同,属于李雪风的剧情经过了各种蝴蝶最终导致他提前回到李家,到此小说截然而止,李雪风这个主角的剧情走完,系统之所以还没完全关闭,完全是因为李雪风的年纪出了bug,他还没到剧情里的十三岁。 系统随时失灵,李雪风也没了傲气的依仗,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掏资源,想在系统彻底失灵之前堆上超凡,捡来的小美人不逗了,上官大小姐不联系了,那就决定是你了:炼药师支线! 另一条剧情线上的南家却在此时下达了世家追杀令,治天元城南家大小姐的回天丹正是李雪风炼体升阶时的系统奖励,他自己用不着这玩意儿就匿名拿去卖了,回天丹和一般入体就化的丹药不同,它是像妖兽内丹那样存在人体丹田内源源不断维持生机的,系统时断时续,系统出品的回天丹也时灵时不灵。 系统可以不灵,丹药不灵就完犊子了,南大小姐原本都能下床走路的人,咣当一下就倒回去了,南家女孩金贵,有时候几代才出一个娇娇女,不止南明殷一个宠妹狂魔,天元城主也是宠女狂魔,南家老祖对这个孙女也是疼爱有加,大小姐一倒,首先要清算的就是那个匿名卖假药的,收了超出市价百倍的资源也就罢了,药竟然还不灵了!其次就是那个携带精灵耳潜逃的新晋超凡李慕雪。 是的,在南家这边的认知里,张小白不属于活物,他就是个行走的天阶药材精灵耳。 天元城顾名思义,他是大陆的天元,位于整个四灵大陆中心的位置,这个地理位置说实话很适合用来经商,无奈南家霸着上好的地盘搞家族的寨子,就连周边地域都不给商人往来,久而久之商业中心就成了水路通达的江渚城,而在南家下达追杀令之后,这个长期封闭的老牌世家的锋芒立刻展露出了应有的风采。 超凡理论上能活几千年,如今的大陆上鲜少有超过三百岁的超凡,那不是因为三百年前一窝蜂地跟着人族领袖去精灵冰原搞事,搞得两败俱伤,最后精灵沉睡,人族断代了嘛。 南家老祖作为少有的缩头派超凡,今年仅有五百岁稚龄,追杀令由他下达,卖假回天丹的炼药师只是个添头,最重要的是李慕雪,人族自冰原战后有世家盟约在前,到如今还没有内部残杀的先例,南家也不准备对李家施压,所以追杀令严格来说应该是悬赏令,悬赏的是李慕雪的位置,当然如果李慕雪识时务一点主动把精灵耳交出来,这追杀令……其实也是不会撤销的。 大陆上万年的人族历史教会了诸多老牌超凡们,莫欺少年穷,要欺就直接欺死,省得几百年后风水轮流转,轮到别人做主。 半年报尚未出炉,各城的世家报早已遍地是猹,忙着吃瓜,舆论这种事情即便是世家也压不下来,索性南家也没有要压的意思,甚至做得十分坦然,毕竟他们也没有用什么肮脏手段,放在几百年前,不得把李家灭门再逼李慕雪出来决战? 世家报给了瓜,普通人就算一辈子都见不到术法师的面,吃着也觉得瓜甜:就是那个上了美人榜的混血魔族啊,原来混的还是精灵血脉,有那么一个新晋超凡为他要生要死,男人吃瓜琢磨这男美人得有多美,女人吃瓜畅想那李超凡有多深情专一,还有些不走寻常路的琢磨一下那南家大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千娇百宠……反正这瓜相当贴合民众口味。 有的猹智力比较低,一边吃瓜还一边予以谴责:“那个李小白也太不懂事了,一对耳朵而已,又不是要他的命,非要那李慕雪为他把命丢了才行?” 立刻就有猹反驳道:“你以为只是耳朵的问题?超凡之间的事情岂是这么简单的,李慕雪十岁就超凡了,十岁啊!今天南家能从他手里摘了爱人的耳朵,以后南家老祖死了,他不得去把南家灭门?” 有猹赞同道:“南家下这追杀令就没准备给他们活路。” 也有的猹发现了华点,“等等,李慕雪超凡也没多久,他最多十一二岁,怎么就和那魔族混血谈情说爱了?” 众猹反而觉得他大惊小怪,纷纷说道:“那可是超凡啊!”“魔族的魅力也是你能想象的?”“超凡的事,能叫早恋吗?” 这瓜传得沸沸扬扬,到江渚城反而没那么热乎了,该八卦的都八卦到了,江渚城的报纸也没赶那个时髦放上头条,张小白虽然会看点报纸,但基本上看的是故事报,其他报纸也就看个头版头条,愣是隔了小半个月才吃到瓜。 李慕雪就更不在意了,开玩笑,追杀李慕雪和我慕白公子有什么关系? 张小白听到这事时,立刻就把一年前李慕雪轻描淡写说的“得罪了个姓南的”的话和这报纸内容联系上了,起初他第一反应就是一对耳朵割就割了,随后慢慢冷静下来,这才明白过来他和慕雪的处境。 如果南家一开始要耳朵的时候就给了,不管心里在不在意,表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事情肯定不会闹得这么大,等南家那边治好了大小姐的病,再送些珍贵的谢礼来,说不准还结了一段善缘,但在慕雪带着他逃跑一年之后,南家肯定不信他割了一对耳朵,慕雪会不放在心里,他又有那样的天赋,南家这追杀令一下,哪里是给活路的态度? 张小白心事重重地回到家,李慕雪正在小楼里奋笔疾书,平时这个时候被小白看到了他努力的样子,至少能混上一杯热茶,要是他熬夜赶文,第二天还能吃上一顿小白做的早饭,然而今天他摆出了一副准备熬夜奋战的架势,小白也没有理他,而是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发呆。 李慕雪有些奇怪地放下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怎么了,在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张小白把手里的报纸递给他,李慕雪一看就明白了,撇撇嘴,很是不屑,“说得好像他要追杀我,我就站在那儿给他杀似的,南家不知道我的情况,他们家只有个老祖比我高一阶了,小白不怕,咱们苟个一两年,我带你杀上南家,把他们家三个超凡的耳朵割来下酒。” 被张小白念叨过几次,李慕雪说话终于收敛了一些,不再开口闭口全族耳朵,而是宽容地把目光放在了南家祖孙三代的耳朵上,实在是可喜可贺。 第56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14) 天大的事到了李慕雪嘴里就成了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张小白还是紧张了一段时间,最后……风声过去了。 没办法,追杀令这种东西也是几百年前的超凡玩剩下的了, 有人追杀就有人逃跑,面具这种易容神装据说就是当年一个跑路一绝的超凡发明的,如今的大陆早就有了自己的秩序, 只要李慕雪自己不冒头, 想要揪他出来实在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南家甚至从西方进口了占卜神装, 废了一个高阶术法师也就占卜出人在南方, 问题在于南家这地理位置,他们的南方基本涵盖了四-灵-大-□□-分-之一的面积,就……很愁。 李慕雪一点都不慌, 期间在报纸上连载完成了两本小说, 都是百万长篇,刚连载完就有书坊联系他求出版, 由于他的作品新颖又爽点十足,很快就在本年度的大陆畅销书里有了姓名, 其中出版名为《兽王觉醒》的那一本更是火遍大陆, 就连魔族那边都有人开始翻译了! 作为新晋畅销书作家的慕白公子反正比李慕雪有名多了,李慕雪只是个世家超凡,这世上终究是普通人多, 关注他的普通人也就分到点瓜吃, 慕白公子的书却不一样了,但凡认识几个字的人都愿意买一本来看,就是不认识字的, 酒楼茶馆里也多的是说书人吐沫横飞, 就连慕白公子居住的园林外也多的是慕名来求见的读者。 要知道, 时人写书多半相当诚实,以男人为主视角必然要娶三个以上的美人才叫圆满,以女人为视角的书除非是男人写的,否则最少也要有个痴情俊美的男主角,有的更加诚实,也写上五六个爱慕者,所以读者大多泾渭分明,没几个人自己去找不痛快。 小说圈子里基本就是男读者看男作者的书,女读者看女作者的书,而像慕白公子这样一个女角都没上位,最后反倒和一个挚友浪迹天涯的书是很少见的,男人看的是各种装X打脸的爽点,难得女读者看着也舒心,看得多了难免就会觉得作者本人大约也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十一岁半的慕白公子:…… 说起来李慕雪也看过不少同行写的东西,理论学得都差不多了,可一旦到了自己下笔,就完全没法想象让主角去和大于一个的女人相好,甚至都不想写感情线,青春年少,山河正好,有这时间不去浪一浪反而把生命浪费在情情爱爱上,简直是不可理喻。 如果他是孤身一人的话,说不得也得背上行囊去远方游山玩水,但他有了小白就有了家,立刻就觉得那种漂泊无依的浪子生活完全没有吸引力了,哪里的山不是山,哪里的水不是水,江渚风景这么好,他觉得自己可以待一辈子! 清晨起床,一摸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被褥都凉了,李慕雪打了个哈欠,下床穿衣洗漱,园林建筑多,他和小白的卧房也不局限在哪个房间,而是这里住一段时间,那里睡几天,每天都有新鲜感。 其实他和小白也商量过睡觉的问题,以前在李家是因为地方属实是小,小白刚来又害怕,不得已一起睡,后来上路又是图方便睡一间房,现在有了这么大一个住宅还睡在一起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但是他提出睡得多了就习惯了,分开睡反而还睡不着了。鉴于两人年纪都还小,这个理由相当充分,小白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李慕雪的心情就很好,其实哪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他在李家的时候一个人睡了那么多年不也过来了,小白或许不觉得,但他是真的很喜欢有个人躺在身边的感觉,时不时还能翻身抱一抱小白,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抱着小白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安心。 从卧房出来到前楼,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仆役在打扫了,见到他都叫一声公子,李慕雪随意地一路应和着过去,摸到小白平时做饭的灶房里,一摸灶台上是热乎的,顿时喜笑颜开,熟门熟路地打开倒扣着的笼屉,里面有一碗白生生的豆浆,一碟漂亮的豆腐皮小笼包,这就是他的减肥餐了。 张小白起了个大早,给李慕雪做了早饭之后自己也吃了一点,近来他准备在江渚城里开一家食肆,店铺已经盘好了,在园林的仆役里挑了几个勤快的年轻人就准备开张营业,李慕雪对这个颇有微词,但这是张小白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虽然李慕雪能挣钱,身家还越来越厚,但一个家里不应该只指望着一个人挣钱,要是家里实在忙不开也就算了,但那么大一个园林里养着上百号仆役,张小白每天闲得很,想做点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李慕雪也没有办法,只能同意,张小白也不想把所有精力都花在外面,不准备做得太大,一个小食肆刚刚好。 江渚城里多的是客商往来,酒楼食肆的生意都很好做,城东开了家新食肆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除了爱好探店的资深吃货有点反应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水花,张小白挑了个适合开张的日子,就这么开门营业起来了。 食肆不同于酒楼,不需要什么好听的名字,大多是些什么王二小吃,张三食肆一类的,张小白也没多出格,打了个李家食肆的招牌,又因为江渚城里的李家食肆也有两三间,还在招牌后面落了城东的款儿,于是这家小食肆对外的名头就成了“城东那个李家食肆”,相当有烟火气。 第一天开业,按例是要打点折的,张小白一大早起来就是忙活这个,他做的是四色小点,两种甜口的一个是玫瑰糖浆混牛乳的花卷,一个是板栗馅糖饼,咸味的是鹅油烧麦,鹅油香润,入口滑腻,配合糯米的清甜和时令菌菇特有的滋味,吃起来层次感十足,还有牛乳烤制的松仁小饼,又香又脆,都做成一口一个的大小。 这四样小点的价格都打了对折,可以一份四样,也可以单卖,点心本身就是江渚城里卖得比较好的吃食,商人上路大多喜欢携带一些,刚出锅的小点香气飘出很远,刚开张还没多久就有人溜溜达达地过来问价。 张小白现在的面具是个妙龄女郎,换成别家老板娘也许不在意这些,但张小白其实有些不大愿意招呼人,店里的仆役便自觉上前笑脸迎人,那问价的是个商队里的护卫,走南闯北的也是个知价人,一问就知道这价格是真打了对折没掺水的,知道是新店开业,也没占便宜,掏钱买了两大包甜口的小点,又拿了一份鹅油烧麦边走边吃。 鹅油吃多了会腻,但做成烧麦就不一样了,烧麦的面皮劲道,内里是糯米和菌菇拌的馅料,咬一口鲜得人眼睛都亮了,那护卫吃了几个烧麦,纸袋里就见了底,再叼一只花卷尝了尝,立刻就被这玫瑰和牛乳混合起来的香甜面食给迷住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吃食香也是一样的道理,那护卫走后不久又有人循香而来,城东的店铺都是定价比较贵的,这里的常客大多也不缺钱,那客人好咸,买了两样咸点,先吃了一个松仁小饼,立刻点了点头,“你们家这饼子做得好,就是小了点。” 伙计连忙笑道:“我们老板娘说,这种饼子做大了吃起来不方便,会掉渣,做小一点吃着脆脆的,左右咱们也是论斤重卖的。” 客人点点头,“是这个理。” 说着又尝了尝鹅油烧麦,松仁小饼虽然滋味不错,但更像是孩子吃的零嘴,他兴趣不大,这鹅油烧麦却又不同,面点的手艺是精巧工,从面皮到内馅都是学问,光看卖相就很不错,薄薄的能看到糯米馅的烧麦皮,咬一口下去鹅油香气立刻蔓延上来,糯米和菌菇的配比正好,和面皮的口感混在一起,多一分嫌油腻,少一分不香润。 那客人吃完一个烧麦,脸色顿时舒缓开了,看到平时不大吃的甜点也来了些兴趣,让人一份称三斤,他就算不吃,家里的孩子也可以吃。 伙计连忙给他称了带走。 一个上午的时间,张小白做的小点就都卖光了,还有不少回头客,其中就有那个买了两份甜点打包回家的客人,那客人是世家出身,却没有术法天赋,整日纵情享乐,因为人品不错,反而在江渚城的吃货圈子里有了不小的名头,但凡江渚城的酒楼食肆开业,总要请一请这位来点评,被他点评过不错的店铺身价都会高一点。 这客人可不是会在路边随便买点东西打包回家的主,见到他带着糕点纸袋走在路上,相识的人都要问一问,没多久吃货圈子里就传开了,周九爷吃过城东那家新开的李家食肆了,甚至打了包带走! 不少吃货赶早去买,尝过之后都觉得你周爷还是你周爷,果然是天字一号的好舌头,也有的吃货来得迟了,闻着空气里弥留的香气扼腕痛惜,别的也就算了,这鹅油烧麦的味道可真是霸道啊。 第57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15) 江渚城知名老饕周九爷最近心情不错, 说起来他这辈子其实没经历过多少烦心的事,测不出术法天赋时他也就不到十岁,转过年父亲做了家主, 就更没人给他气受了,凡人命短,就算用天材地宝养着也最多能活个百十岁, 所以他从小就过得挺舒心。 作为一个富贵闲人, 周九爷每天都要出去转转, 吃些新鲜, 江渚城是个好地方,更是厨界的证道之地,别管在外头有多大的名声, 能在江渚城里把招牌打出去, 那才叫本事,偌大一个江渚城每天有人开业, 每天有人关门,所以撞上一个平平无奇的新店, 来了点兴致尝一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家食肆从里到外都很普通, 地方不大,甚至没有供客人堂食的地方,四五个伙计, 摆出来几样点心吃食, 周九爷尝了尝,多年老饕生涯立刻给他提醒:滋味足,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家。 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 点心这种东西看的还是配比, 那么多笼点心也不是一个人忙得过来的, 原料和面火候步骤多着呢,有一步出了点差错口味就会有细微的不同,周九爷还是最喜欢城西那家的面食,每一笼都是老板精心做的,卖得贵,但是吃着舒心,于是等他想起来城东那家滋味不错的新店时,已经是三天过去了。 老饕的爱相当现实,那么多美食在后面排着队等着,独宠一家是不可能的,谁家都有个局限,卖面食的做不出正餐的滋味,卖正餐的也有招牌菜和普通菜之分,那新店点心做得好,周九爷立刻就认定店是卖点心的,今日一早打从城东路过,他忽然想起那鹅油烧麦的滋味了,便转了个巷子准备去买点来吃。 人还没进巷子,就被一种奇特的香气给勾住了,那香气似乎是多种味道糅杂在一起的,却不冲突,肉食的霸道和米饭的纯香融在一起,勾得人肚子咕噜,立刻就升起一种原始的冲动:干饭! 一进巷子,周九爷就更震惊了,那巷子墙角下坐着的一排熟脸不是那些经常和他一起探店的老饕吗?举凡像他这样能无忧无虑享受美食人生的,最次也是个富商纨绔,怎么落到在墙角扒饭了? 见到他,一排老饕也很是欣喜,美食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分享出去才是最快活的,有个五十来岁的老饕连忙朝周九爷摆手,“老九你快排队去吧!排完咱们再说话!” 周九爷这才注意到这新店外头排队的人实在不少,他站的那位置刚好到队尾,甚至还不是饭点,前面就排了二十多个人,都快顶出巷子了。 李家食肆开张也就三天,头一天关店早,只卖了些点心吃食,第二天卖的是汤面,香香辣辣的臊子浇在白生生的面上,还滋滋冒油,配着几样青瓜花生的小菜,那香味足足传出几个巷子,第三天开张,卖的却是一份一份的正餐,拢共十来样菜,都是做好了放在盆里的,客人自带碗碟来盛,一个人只卖三荤两素,大部分人都是盛了带回家去,那坐在墙角的一排其实是各自买了几样菜,在一起拼着吃的。 排了半晌队,轮到周九爷时十个盆里空了八个,也没得选了,用店里的碗碟盛了两份菜一份饭,一回头就见那群老饕正朝他招手,周九爷其实没打算过去,可面前的菜勾得他肚子直打鸣,犹豫了一下也就蹲了过去。 几个老饕见到他碟子里的菜,顿时很惊喜:“甜汁烧鸡和鲜鱼糕竟然也能剩下,来,老九,我用两块油豆腐换你一片鱼糕一块烧鸡。” 立刻就有人谴责:“你可闭嘴吧,油豆腐……最多换两个春卷儿,不能再多了!” “我喜欢春卷,我用鱼糕跟你换!” 耳畔叽叽喳喳的声音宛如梦回家族学堂,周九爷却没法注意到这些了,他用自带的筷子夹起一块甜汁烧鸡,那鸡块被夹起来的时候甚至微微粘连着金黄色的汤汁,咬上一口,外层是甜脆的鸡皮,内里入了味,不干不柴,汁水丰沛,就连骨头咂摸几下都带着微辣的甘甜,配上一口火候正好的米饭,顿时满口含香。 周九爷今年四十三了,吃过的好东西不少,但这会儿他完全忘记了之前的那些美食,满眼都是惊艳,而且就他的体验来说,这烧鸡已经有些凉了,如果是热的时候吃,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一块烧鸡就见了功底,周九爷艰难地挪开了筷子,夹起一片鱼糕,光是夹鱼糕的手感就让他微微点头,鱼肉蒸出来的糕大多松散,只看这颜色就知道没加别的原料,夹起来竟然丝毫不颤,咬一口更是舒心,鱼糕紧实,极鲜极甜,不像是在吃鱼糕,倒像是在吃一块没有刺的鱼肉,生鱼片似的口感,却少一分水腥气,是他吃过的最好的鱼菜。 不知不觉就着米饭把两道菜吃了大半,周九爷长呼一口气,也不觉得蹲着说话丢人了,拉了拉身边人的胳膊,“烧鸡换油豆腐,我一块烧鸡换你两块豆腐。” 张小白是第一次开店,没有多少经验,怕准备得多了卖不掉,但连着两天都是饭点还没到就卖光了,他也有些无奈了,像这样的大锅菜做起来很费力气,他就算共享了超凡的体质也觉得有些撑不住,他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在做大锅菜,多做多卖是不可能的,只能学一学别家生意好的店,定额售卖,一个人只能买一份吃食。 食肆开张一个月后,食客们也习惯了这家店的规矩,甚至同巷有些做生意的人家还嗅到了商机,把自家店铺改造成食间,让那些原本只能蹲在墙根的食客得以坐进店里慢慢享受美食,一个座位卖一份粥点的钱,竟然比先前辛苦开店时还要赚钱。 周九爷这个江渚城最浪的老饕慢慢成了常客,一天最少来一趟,不是他开始专一了,而是这食肆每天做的菜都不一样!其实有时候他还是挺想回味一下以前吃过的东西的,但每天都有新鲜菜的感觉更好! 今日的吃食偏向清淡,用了江渚这边时令的茨菇烧梅花肉,茨菇本身清香微苦,炖久了是软绵的口感,炖轻了则微微发脆,烧肉时吸收了多余的油脂,吃起来甚至比肉的滋味还要好,梅花肉肥瘦均匀,汤色金红,浇一勺汤汁配稻米饭是一绝,配菜是鲫鱼豆腐汤,蒜汁松花蛋,再来一碟水煮花生,吃的就是一个享受。 周九爷吃得直捋胡子,身边的老饕们聊得也很热络,有个三十来岁的瘦高老饕神神秘秘地对同桌几人说道:“你们可知道,每日做出这等美食的是什么人?” 周九爷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他只关心这家店能不能一直开下去。 其他老饕也大多兴致平平,此时却听那瘦高老饕嘿嘿笑着,“佳人素手做羹汤,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九爷耳朵竖了起来,目光落在那瘦高老饕身上,瘦高老饕忽然面对上一群闪亮亮的视线也觉得有些发毛,立刻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那店里的伙计原本跟我家的小厮是兄弟,伙计说的,他家的吃食都是老板娘亲手做的,那老板娘是个标致的美人儿,不知道有没有二十,那手艺是祖上传的……” 有个老饕立刻反驳道:“我觉得没有个四五十年做不出这样的吃食来。” 也有人摇摇头,“天赋这种事很难说的,世家……反正就是很难说。” 周九爷倒不介意自己这些朋友提到世家,他其实都不觉得自己算是世家子弟,他关注的不是这个,目光落在那瘦高老饕身上,他忽然问道:“那老板娘每日忙活这些厨灶里的事,却不见她家夫君,可是遇人不淑?” 瘦高老饕嘿嘿直笑,“伙计没说,但我估计是这样,毕竟谁家有个这样的娘子不哄着宠着,反而要人出来开店,整天绕着灶台打转的?” 周九爷顿时对这事上了心,他爱美食,平时虽不关注厨子,却也知道美食都出自厨子之手,能做出这样惊艳佳肴的人,他难得起了些怜悯之心。 张小白揉了揉鼻子,脸上顿时抹了一道面粉,李慕雪正在烧火,这活计其实多的是人做,但他就是很喜欢和小白一个揉面一个烧火的默契感……好吧,还有劈柴也是减肥的一项。 见到小白脸上抹了粉,李慕雪立刻把衣袖翻过来,用雪白的内衬给他擦了擦脸,瘦了一些的脸上满是笑意。 张小白看着李慕雪脸上的炭灰,却没有替他擦的意思,嘴角抿起来忍住笑,轻声说道:“你这个样子被人看见,谁也想不到你的身份了吧?” 混血少年笑靥如花,李慕雪忽然怔了一下,好半晌才开口说道:“小白,我好像……九阶了。” 他不说张小白也感受到了,李慕雪自从来到江渚城之后就一直在飞速升阶,达到八阶之后难得停滞了一段时间,像这样的突然升阶,他其实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 第58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16) 在很久以前, 据说大陆上超凡遍地走,半神多如狗,但在如今天阶绝迹, 超凡成为最强个体单位的时候,超凡九阶就已经到顶了。 大陆每隔五十年会排出一张超凡榜,当然很久以前超凡榜只是次榜, 最高一级的实力排行榜是天榜, 超凡榜前十都是九阶超凡, 第十一名则是一位老牌八阶, 虽然也有漏榜的可能,但这也差不多说明超凡九阶的稀缺程度,像李慕雪这样还没过上十二岁生辰就进阶人族天花板的, 也许翻遍人族历史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妖孽……不, 也许算是奇迹了,奇迹本人体验良好, 甚至还坚持劈完了柴,洗了手去写了两章的文稿, 又烧好热水泡了两杯枸杞茶。 习惯了朴实无华的生活, 李慕雪在心态上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正常的十二岁少年拥有了这样的实力恨不得日天日地,而他就觉得还好, 毕竟实力这种东西平时也用不着, 就像长了比常人更多一些的头发,就算头发比较漂亮,谁也不会天天惦记着自己有一头秀发, 李慕雪如今活得就像一个一百二十岁的老头一样。 然而变故总是隐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开春没多久, 铁路上的冰雪未化,消息闭塞的天元城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南家大小姐在经历了二十年病痛折磨之后,于前一天夜晚在睡梦中去世。 南家大公子南明殷是第一个发觉的人,伺候小姐不精心的两名丫鬟被当场拍成肉泥,随后到来的南家两名超凡更是悲痛欲绝,南明殷抱着妹妹冰冷的尸身,检查过后确认是因为腹中的假回天丹突然裂开导致宿体死亡,当即吐出了一口心头血,面色狰狞,立下心魔誓要替妹妹报仇雪恨。 南家大小姐说来也是个苦命人,她从生下来就比常人少一副脊椎,放在普通人家也许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南家这样的传奇世家断骨重生的灵材不少,但也没法无中生有,当时替她诊断的医师便采用婴儿骨移植的手段替她续命,只是外来的骨头有排斥反应,最多半年就要更换一次,到了成年之后更是移植了骨头也没法站立起来。 为了她的病,南家寻遍了名医得到一份上古药方,凑足了药材,只差一对精灵耳,南家老祖三百年前都没去冰原参战的人,为了一对耳朵去了冰原三次,却也没寻到药材,所以在得知李家有精灵耳时,南明殷的态度才会那么急切,没想到只是一对耳朵的事情,那新晋的李家超凡竟然舍得抛下一切带着那小混血逃走,至今杳无音讯。 南明殷恨那个卖假回天丹的炼药师,更恨李慕雪,精灵割掉耳朵之后又不会死,甚至因为耳朵上少有血管的缘故,都不会很疼,就为了一个低贱的混血魔族的耳朵,他的妹妹死在最好的年华里。 追杀令之下仍旧毫无消息,只能说明李慕雪带着那个小混血隐姓埋名躲藏到了一个没人知晓的地方,南家之前是顾念着世家联盟的面子才没有对李家动手,但如今南家这边人都死了,南明殷认为这也算师出有名,南家老祖和他是同样的想法,放在三百年前,这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只有南家家主有些犹豫,他也心疼爱女早夭,但人都死了,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大动干戈并不符合世家的利益。 然而做家主的始终拗不过父亲和儿子的坚持,李家家主李明启只是一个普通超凡,李慕雪进阶超凡不过两年,正是好捏的柿子,相反如果先前那么大的阵势因为人死了就默默撤销追杀令,南家的面子才是真的丢到地上了。 李家这两年的发展其实不赖,世家的实力终究是要看下一代,李家和李慕雪同辈的少年里也算天才辈出,不算实力忽上忽下的李雪风,已经有四五个人到达了入微境界,不少大世家也就是这个水准了,然而家主李明启的心中仍然有一个未解的结,那就是离家之后再也没有消息的李慕雪和小白。 得罪了南家这样的大世家,李家这两年低调发展,甚至都没再往外派子弟游历,就怕被南家抓住把柄打击报复,但李慕雪是在外的人,也许不一定什么时候被南家抓住悄悄杀掉……不,有可能已经被杀掉了,南家声势那么大的追杀令不过是在隐藏杀人的事实,只要想到李家除他之外的超凡,一个顶级的妖孽就这么夭折掉了,李明启就觉得呼吸困难。 所以当南家人红着眼睛找上门来的时候,李明启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如果慕雪和小白都被杀了,南家肯定不是这样的反应,作为家主,李明启并没有被连累的想法,要知道,世家也就是这几百年来和平一点,以前也是强者为尊,如果李家是上官家那样的大世家,南家想要小白的耳朵得低声下气来求,求不到也只能另寻他法,而不是在人死了之后将责任推到李家头上,过来兴师问罪。 李家最大的过错,其实是弱小。 南家家主坐镇天元城,来的是南明殷和南家老祖这一老一少两个超凡,李明启的实力放在大陆上还算够看,但一次对上两名超凡,尤其其中一个还是五百岁的超凡九阶,结局是注定的。 但李明启还是选择了战斗,他是李家的家主,如果他不战而降,整个李家就会成为笑话,湮灭在历史尘埃里的世家多如星河,李家也不过是到了命定的终焉,在终焉来临之际,堂堂正正战死是作为家主的宿命。 这是雪阳域的清晨,如果不出意外,也会是李明启见到的最后一个清晨,这也是江渚城的凌晨,往常这个时候正是李慕雪抱着香香的小白酣眠的时候。 然后他就睁开了眼睛。 超凡九阶的感知力接近天阶,天阶近神,尤其还是这种血脉中的感应,李慕雪半睡半醒之间察觉到了自身血脉的沸腾,沸腾到甚至烫着怀里的小白了。 张小白睡得正熟,下意识地推了推李慕雪。 李慕雪给他把被褥盖好,塞紧被角,蹑手蹑脚下床披衣穿鞋,还习惯性地拿了梳子理了理一头乱蓬蓬的白发,张小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咕哝了一声什么。 李慕雪轻声说道:“没事,我去劈柴了。” 外头的天还没亮,张小白睡得迷迷糊糊,也就没去想为什么李慕雪这会儿想去劈柴。 据说人族的天阶是有全大陆瞬移的神奇能力的,李慕雪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天阶能做到,还是有的九阶能做到却没讲……因为他前两天发觉自己貌似也可以。 起因是小白揉面时忽然提起曾经在路上一个小城里吃过的糖包,他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可以去买回来,然后身随念动,下一刻人就到了那座小城里,这会儿他出了卧房,心念一动,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南明殷的长刀之下。 南明殷:?? 李慕雪也想??一下,然而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动了,先是抬手夺过南明殷的刀,再是一脚把人踹出好远,然后……看了看周遭显然已经成为战场的李家。 就……很刺激? 李明启见到突然出现的李慕雪,下意识就觉得这孩子也许是听闻了消息赶过来的,感动的同时又有些急切,大声地喝道:“慕雪快走!你只要活着,李家就还在!我拖住他们,你快走!” 李家主很会放话,但事实是他一句话刚吼完,就克制不住地吐了一口血,在南家两名超凡的围攻之下,他已经受了不轻的伤,超凡都有自己的保命手段,如果不是护着李家子弟的话,他也许能更轻松一点,但这就不符合南家人把战场选在李家的初衷了。 李慕雪头也没回,一脚踹飞了南明殷,随即就把李明启推搡到一边,赤手空拳对上了同样手执长刀的南家老祖,南家人擅使长刀,南家刀法在千年之前就已经闻名大陆,李慕雪比划了一下,觉得自己用拳头非常不划算,于是转身夺了李明启手里的冰雪法杖,满意地挥了挥,发觉这玩意很吃劲,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南家老祖不像李明启那样没眼力,事实上见到李慕雪出现的第一眼,他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刚想开口,李慕雪完全没有谈一谈的意思,挥舞着李家的传家法杖就冲了过来……等等!法杖居然是这么用的吗? 长期的养老生活也让李慕雪积攒了一身近乎饱和的术法之力,一杖挥下,千里冰封,在半空之中横亘出一条巨大的冰雪长梯,南家老祖动用了最后的保命底牌险而又险地避开,整个人的脸色几乎和死人没区别了,然而对面的肥胖少年却一点都没有使用了大型术法之后的虚弱,反而跃跃欲试地又挥了一下法杖,朝他冲杀过来。 南家老祖:“……等等!” 法杖停在南家老祖脑门前一点点距离,南家老祖迅速地开口道:“我投降。” 作者有话要说: 南明殷:爷爷!你在干什么啊爷爷! 南家老祖:只要我投降得够快,法杖就砸不着我。 第59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17) 李慕雪的战斗经验比较少, 不知道一般这个时候是没人会留手的,他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南家老祖先前动用了保命底牌, 这会儿反噬自身,哇地吐出了一口血,这口血吐完, 维持在巅峰体貌的青年人一下子白霜染鬓, 不过几息就和一个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了。 南明殷被踹了一脚, 伤势不算严重, 但见到祖父这般惨状,立刻也就反应了过来,目光落在那白发金眸的……等等!这居然是李慕雪吗? 如果不是那显著的发色眸色, 南明殷真不敢认这居然是两年前他见过的那个容色出众的妖孽, 两年不见,这妖孽就像是发酵过的面团又在蒸笼里蒸大了一倍, 那个脸圆乎得都鼓出来了……也许这就是李慕雪两年来修炼的速成秘法? 南家老祖说投降那是真投降,他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了, 一个回合的交手就把他这个南家第一人打成这样, 明殷也不可能是这小胖子的对手,与其被生生打死,还不如示弱求得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 南家老祖又咳出一口血来, 冰原之战后的世家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他苟得惯了,本以为不会再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但到了这个时候, 他还是一下子就觉醒了南家祖传秘术“跪得快”。 四灵大陆上的种族里, 人族占据最大的沃土,却也是生来最弱小的种族,能传承数千年的世家哪个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真要是那种要脸不要命的家族压根传承不到现在,昔年多少辉煌一时的世家都湮灭在冰原之战里,南家之所以能起势,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如今见了老虎,该怂就得怂。 唯有南明殷一时无法接受,他这样的年纪,出生那会儿正是战后青黄不接,南家趁势而起的时候,习惯了仗势欺人,还从来没有经历这样的屈辱,眼见祖父一边咳血一边试图下跪的情景,南明殷的眼睛立刻就红了,手里提着刀冲了过来,这一刀却不是对着李慕雪,而是朝着南家老祖的脖子。 李慕雪愣了一下神,下一刻南家老祖的头颅就高高地扬了起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血线。 “什么情况?你疯了?”直到南明殷再度大喝一声,提刀向着李慕雪挥去,李慕雪才反应过来,挡住南明殷的刀,抬手一道冰系术法将南明殷冰封起来。 被冰封起来的南明殷面色狰狞,手里提着的长刀上还凝结着南家老祖的血。 李明启也咳出一口血,不过他的情况却比南家祖孙二人好得多了,服用了两颗药丸,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这才缓过一口气,看向,额……圆乎了一大圈的李慕雪,虽然又惊又喜,还是十分欣慰地道:“慕雪,真是多亏有你,否则今日李家怕是要覆灭在这二人手里了。” 李慕雪和李明启的关系一般,隔了两年不见倒是看着有些亲切了,随手把法杖丢还过去,李慕雪走在冰雕的南明殷面前,好奇地问道:“没事,我也是李家人,哎,家主,这姓南的刚才是疯了吗?怎么好好地去杀同族?” 他倒是不清楚被砍下脑袋的是谁,但超凡的感知力能察觉得到被杀的那个和南明殷身上流有同样的血脉,就如同他刚才出现时,李明启作为李家人立刻就判断出他是李慕雪一样。 李明启一时语塞,他算是看出来了,就算两年不见,李慕雪也还是那个李慕雪,他随口说的前半句就是对拯救了一个家族的回复,后半句话才是他想说的重点,李明启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大约是无法接受有南家人向我们投降吧,如今有不少世家都是这样,宁愿族中子弟站着死,也不准跪地求饶。” 李慕雪还是无法理解,但这也算是个解释了,他看了看南明殷狰狞的面色,犹豫了一下,放狠话时说得凶,可真到了要割耳朵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还是很难下得去手,毕竟南明殷这个疯批样子,他的耳朵怕不是会有毒吧? 李明启并不懂少年慕雪的烦恼,他几步走到李慕雪面前,端详了一下这个家族妖孽的面容,神色逐渐严肃起来,然后伸出手捏了捏李慕雪的脸颊。 如果不是李明启的脸色那么严肃的话,李慕雪压根是不会给他碰的,好在李明启只是捏了一下确认他脸上的真是胖肉而不是浮肿就收回了手,松了一口气说道:“看来慕雪离家这两年颇有收获,可是得了前人遗泽?” 李慕雪一边擦脸一边奇怪地问道:“什么前人遗泽?” 李明启笑了笑,以为这是得了奇遇想要隐藏,也没在意,只是道:“罢了,你不愿讲也没什么,若不想被人知晓,还是掩藏真容为好,毕竟超凡一般也不会胖成这个样子,哈哈。” 为了让气氛显得轻松一点,李明启还多哈哈了两声。 然而李慕雪只有一头雾水,他难道不是因为被小白喂胖了吗?还待再问什么,李明启的脸色却又沉冷下来,他看着冰雕南明殷和已经死去的南家老祖,沉声说道:“慕雪,你随我走一趟天元城,我们了结南家之事。” 李慕雪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 江渚城的清晨来临之时,张小白披衣下床,身侧的位置难得空着,他也没在意,李慕雪也是个有工作的人了,偶尔早起一两次或是出门也没什么。 李家食肆开业不久,每天早起等吃的客人却是能排满一条巷子,张小白以前闲得够了,乍乍忙起来也不觉得疲惫,反而很喜欢这种做东西有人捧场的感觉,今天要做的是几样新菜,都是和茶有关的。 前两天从食客那里收了一批质量上乘的茶叶,张小白就一直琢磨着用茶叶做些吃食,不过早晨卖的是些早点,也就只能现做茶叶蛋,茶叶蛋吃的是香味,茶叶之外,盐糖花椒八角茴香缺一不可,好的茶叶蛋裂纹自然,蛋白微红,甚至连最里面的蛋黄都能品到一丝淡淡的茶香,配上一碗香醇微苦的豆浆,一笼精致的小笼包,再来上一碟水煮花生,就是一顿相当丰盛的早点。 周九爷自从上次被人科普了李家食肆的吃食都是老板娘亲手做的,并且老板娘疑似生活不如意之后就起了点心思,他本身不是多花心的人,就算是世家出身,也不过是娶了一妻两妾,妻子是小门户出身,和他相敬如宾,两个妾室都是他在外面遇到的苦命女子,不跟着他就活不下去,男人对感情大多看得很淡,这次却是他自己上了心,多方托人打听了那食肆老板娘的情况。 听闻老板娘今早会来店里一趟,周九爷一大早就坐进了隔壁的店里等,有不少熟人都暗戳戳过来调侃他几句,毕竟大家都是来吃东西的,就你穿得板板正正像是来相亲的,联想到那“素手作羹汤”,谁还猜不出这周爷的心思是咋的?周九爷并不觉得难堪,窈窕淑……少妇,他凭什么不能追求了? 今天的主食是小笼包和茶叶蛋,豆浆都是一早让人熬的,小菜另选,小笼包和茶叶蛋一上桌,顿时香气就满溢出来了,周九爷纵然望穿了秋水,见到吃食也只能先把美人往后靠,剥了个茶叶蛋,一口下去蛋白奇香,蛋黄沙沙,配上一口豆浆,顿时满满的茶香含在嘴里,比含着一片香叶都要提神。 刚出锅的小笼包带着热腾腾的水蒸气,起初闻不到气味,用筷子夹着两侧把小笼包“兜”起来,隔着薄薄的面皮就能看到里面一汪汁把小笼包的底沉出一个弧度来,却不会破,小心地咬破边角,吮一口汁水,极为鲜甜的滋味顿时就满溢了口腔,再把一整个小笼包放进嘴里,薄薄的面皮并不软糯,反而带着一股韧劲,和着被吮干汤汁后的肉馅一起咀嚼,能吃出更为浓郁的鲜味。 一口鲜味小笼包,再喝上一口香醇豆浆,整个人从胃里就开始暖起来了。 周九爷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然后打了个不雅的嗝。 他立刻反应过来了,不怎么好意思去看旁人的反应,但打嗝这种事是越压抑越控制不住,尽管他第一时间又去喝了几口豆浆试图压下去,第二个嗝也还是打了出来,而且比起上一次,这一次更为猛烈,甚至打出了一点烟火气。 同桌的老饕们也都震惊地看着周九爷。 第一个嗝时就有人看到了零星的火花,第二个嗝更是连烟灰都打出来了,那第三个嗝该不会……正想着,周九爷忽然起身走到墙角,捂着胃做出了一个熟悉的姿势,立刻就有人大声地叫嚷想要阻止他,“周爷别……” 一句话没说完,周九爷难受地哇了一口,吐出了一团浓烈的岩浆。 众所周知,江渚城周家是火系术法师世家,周九爷是家族里难得的零天赋,如果不是有血脉检测,周家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夫人搞外遇生的,反正几乎就和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而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早晨,他吃着小笼包喝着豆浆,忽然就……觉醒血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注意今天是两更哦,别买漏啦~ 第60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18) 天元城, 南家。 大小姐的死讯已经传遍了天元城,对于这位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的大小姐,城中的普通人大多都是又恨又怕, 大小姐刚生下来时每隔半年就要换一次婴儿骨,断骨重生的药材珍贵,大小姐用不了, 却不代表可以随意浪费在普通人家的婴儿身上, 大多是给点银钱打发。 而随着大小姐一天天长大, 被换骨的也从婴儿变成女童, 再到少女和年轻女子,前一段时间大小姐病重,换骨就更频繁了, 最少的时候七天就要更换一次。 和其他主城不同, 在当年冰原之战后,南家就第一时间把城中其他世家驱逐了出去, 天元城里只有南家一个世家,城中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大小姐的死讯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好事, 但在南家的阴云之下,城中一片死寂,甚至连不懂事的孩童都不敢在外面嬉笑打闹。 南家主从一大早祖孙二人离开之后就一直放不下心来, 他这样等级的超凡已经初步有了些感知力, 但冥冥之中注定的事仍然和他的感知隔了一层,就在南明殷弑杀祖父的那一刻,南家主血脉一震, 感知到南家血脉里最强的那一脉和他断去了联系, 他霍然起身, 知道李家战场那边一定出现了什么不可控的变故。 毕竟那可是两个超凡一起去围杀一个李明启啊!是李慕雪回来了,还是李家背后和什么世家联盟了? 南家主反应很快,立刻召集族中高手护送族中下一代子弟出城,世家的传承就是如此,没有经历几次灭族都称不上传奇世家,家族的兴亡有时候一个人就能担起来,如今南家面临覆灭的危机,但只要逃出去的南家子弟里能出一个超凡,重建世家一点都不难。 然而就算是上门寻仇的李家家主李明启本人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赶到地方,就是有点头晕。 李慕雪问清楚了南家的位置,下一刻就带着李明启赶到了天元城,因为不熟悉南家的位置,刚一落地就发觉人在城门口,和一群南家子弟面对面,李慕雪瞅了一眼李明启,李明启冷笑一声,“今日南家是奔着灭我李家而来,但凡给他南家留一个活口,都是我李明启……” 李慕雪没等李明启把话说完,一道冰封术法出去,南家的子弟全都冻硬实了,留在原地。 虽然李慕雪一句话都没说,但李明启就是能从他的肢体语言里看出了“一天天的就知道屁话多,我还赶着回去呢”的意思。 李明启于是闭上了嘴巴。 世家末路总是令人唏嘘,南家主立在天元城上空,原本准备追忆一下南家曾经的峥嵘岁月,然而追忆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可追忆的,三百年前南家就是普通的一个小世家,祖上给一个记载进人族史册的传奇大世家做炼气士,后来得到机缘成为术法师开创世家,一直就很平常地过来了,直到冰原之战人族强者前赴后继送了死,苟住的南家一举霸占天元城……就作威作福到今天了。 这种平常真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情啊。 南家主叹了一口气,淡淡地对上两个飞奔而来的超凡身影,然后就很平常地战死了。 李明启也觉得悲伤,他做家主的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两次被族中子弟夺走了手里的法杖,更气人的是法杖还被人拿在手里当武器用!他确认南家主在死前肯定是疑惑了一下子的,毕竟他是准备去硬接法杖带出来的术法一击的,然后就被法杖的力道朝着脑袋敲死了。 还好慕雪是超凡,除了他之外,应该没有超凡能目睹这一场战斗,不然李家的声望真的是要糟。 谁也没去管战场,李慕雪把法杖还给李明启,贴心地问道:“家主可以自己回去吗?” 李明启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晚上来一趟,带我回去吧,我在这里有点事情要处理。” 李慕雪点了点头,然后就把可怜的家主留在了天元城,脚底生风瞬移回了江渚城。 今天的江渚城十分热闹,但这种热闹是周家的,普通人也就吃了点瓜,其余什么也没有,觉醒了血脉的周九爷被周家的人带走重新检测资质,虽然检测出来的资质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三十六点,就是术法师里的正常天才水准,也不是什么顶妖孽的人物,但他之前可是完全没有术法天赋的啊! 连周九爷自己也有点懵……好吧,到了家族里他就不是什么爷了,族里就连比他辈分小的天才都能叫他一声周九,他很早就在外面成了家,除了必要的时候都不怎么回到周家,这会儿忽然成了有天赋的术法师,来看热闹的周家人简直要把他围观出了花儿。 倒也没人怀疑周九之前是没检查出天赋来,毕竟周家这样的世家极少出现普通人,周九的血脉还很纯,他从小检查血脉检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人无疑,怎么忽然就有天赋了? 周家第一时间检查了周九这几年的生活轨迹,确认住宅的风水一般,也没有潜藏遗迹,检查过每天交往的朋友都是江渚城本地人,不是什么隐姓埋名的世外高人,带回家的小妾也仔细查验过了,没有重生没有空间没有灵泉没有系统……咳,反正就是很正常,正常到都有点不正常了。 周九自己也很懵,族中不缺术法师,他的天赋也没有到第一时间把他供起来的地步,所以还是审,审着审着周九忽然就想起来了,他有些犹豫地说道:“三十六这个数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在李家食肆刚好吃了三十六天的饭……” 话说到这里周九自己都不太相信,毕竟美食再怎么好吃,也不至于一顿饭给他加一个点吧,那这还是什么生活落魄老板娘,完全是点石成金活观音啊! 这话答出来,周家人确实没再往下审了,他们觉得再审下去周九怕是要疯了,什么李家食肆吃饭吃出来的天赋点,要是一顿饭能有这么厉害的功效,那还轮得到周九吃?全大陆的超凡都要挤过来排队了好吧? 说是这么说,周家还是琢磨了一下,让人把风声压下去,找了几个在城里脸生的周家子弟去李家食肆吃午饭。 周九:…… 要检查可以让我去吃,然后回来再检测天赋点啊!把我关在家里,让别人去吃饭,这特么的是人干事啊? 张小白对此一无所知,他顶着美人老板娘的壳子在店里做大锅菜,今天也还是十样菜,五荤五素,荤的是清蒸茶叶鱼片,卤牛肉,茶香鸡,金汤扇贝,红烧猪脚,素的是木耳炒鸡蛋,咸肉玉笋煲,炸茄盒,豆腐鸭血烧,青椒土豆,还有两道汤,一道是茶香排骨汤,一道是酸梅丸子汤。 去吃饭的几个周家子弟起初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来吃,吃着吃着不对劲了:周九居然背着他们在这里吃了一个多月的饭!一个多月! 周家子弟甲:“怪不得我大伯说周九这人打小心眼坏,你能想象他吃了一个月的独食都没想过咱们吗?” 周家子弟乙:“真是可恨!应该拖出去五马分尸!” 周家子弟丙:……倒也不必吧。 周家几个子弟热热闹闹在食肆边上聚餐,李慕雪回到家里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正好张小白也回来了,见到李慕雪正在蒸干头发,不由多问了一句,“你一早出去做什么了?昨天才洗的澡又洗?” 张小白只是随口一问,架不住李慕雪多想,他做文手也认识了不少人,都说什么做男人的最好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他跟着听了一点,尤其是这句最有既视感,下意识地皮子一紧,干巴巴地解释道:“和几个朋友……去玩,去钓鱼了!” 张小白倒是有些奇怪了,问他,“那鱼呢?” 李慕雪战战兢兢地说道:“鱼、鱼……送朋友了,他没钓到,送、送他了。” 如果只是顺口的一问一答,张小白也不会觉得奇怪,只是李慕雪这样的反应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张小白看着他的脸色,问道:“你今天有些奇怪,而且早上我好像听见你说要去劈柴?” 柴也没劈,还是伙计上工时劈的。 李慕雪慌得一批,立刻把锅扔在了李明启身上,“是这样的!我一早上就收到了家主的传讯,他说族里出事了……” “然后他约你去钓鱼?”张小白忍不住接道。 李慕雪立刻就明白了,自己不是撒谎的那块料,尤其是在对着小白的时候,一头白毛顿时耷拉下来,老老实实地说道:“我错了,我不该想要瞒着你的,就是那个下追杀令的南家,他们家两个超凡不知道为什么打上李家去了,然后家主受伤,我感知到之后就去帮家主,忙活了一早上。” 张小白觉得这话里槽点太多无从吐起,只好先抓要紧的:“家主没事吧?南家那边……” 这个李慕雪熟,他挺了挺肚皮,骄傲地说道:“南家那边被我打败了一个超凡,结果那个超凡求饶的时候,他们南家自己人把他杀了,还有一个我给冰封起来了,家主说他会处理,还有一个超凡是我和家主一起打败的!” 家主……毕竟也出了个法杖的。 张小白很难从这么干巴的叙述里重现什么惊心动魄的战斗历程,他和李慕雪有共生契约,这一早上都没什么反应,想来慕雪并没有受伤,家主那边既然还能腾出手处理事情,显然也没什么大事,他想了想,只是说道:“那就……吃午饭吧。” 胖乎乎的李慕雪欢呼了一声,这战后福利也太太太太好了吧!真希望再来几个南家啊。 今天的午饭没有特别去做,是从店里带回来的大锅菜,李慕雪分到了两只红烧猪脚和一份炸茄盒,还有两样素菜,一道豆腐鸭血烧,一道青椒土豆。 李慕雪啃完最爱的红烧猪脚,难得几样素菜也不难吃,炸茄盒里夹了肉馅,吃起来既有茄子的丰厚口感又有肉馅的鲜香,豆腐和鸭血的搭配正正好,微辣的口感和嫩滑的豆腐鸭血一起融化在嘴里,配着米饭吃又多了一层口感,土豆炒得脆生,同样配饭一绝。 一顿午饭风卷残云吃完,再来上一小碗酸梅汤,李慕雪舒服得再度摆出了咸鱼瘫的姿势。 周家几个子弟腆着肚子回到族里,懒洋洋地做了检测,检测结果还真是人均比先前高出一点天赋,这个发现几乎震动了周家上下,周九被再度拎出来审问,审到最后连他那点小念头都招出来了。 负责审问周九的周二正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哥,比周九年轻俊美得多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周九还没说话,就听他亲哥慢条斯理地说道:“幸好你还没付诸行动,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如果检测结果没有失误,那这位李夫人很快就会成为……” 他话没说完,周九机智地抢答道:“我们周家的座上宾?” 周二冷笑一声,说道:“你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注意今天是两更哦,别买漏啦~ 第61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19) 南家的事情暂时还没有传开, 就算传开了也影响不到江渚城,毕竟李慕雪嘛,他和慕白公子有什么关系呢? 周家没怎么费力就查到了李家食肆老板娘的丈夫正是那个名声大噪的文手慕白公子, 不出周九的意料,果然是个痴情女子负心郎的故事,那个慕白公子写得一手好文, 光是报纸连载就要挣得盆满钵满了, 明明住在那么大一个园林里, 却还要自己年轻的妻子每天操持吃食生意, 不管是这妇人是想自力更生,还是慕白公子不当人这点钱都赚,他们的感情有问题肯定是真的。 这就不得不提一提大陆上世家拉拢助力的法子了, 大部分的术法师都有家族传承, 却也时不时地会冒出一些新血,不是所有人都有本事开创一个世家, 而老世家往往会看准机会将人拉拢过来,要么是招上门女婿, 要么是将人娶进门, 进门改姓就成了世家新血。 对这样一个拥有神奇天赋的妇人,周家完全不可能出一个刚刚修炼起步的周九,至于出谁, 肯定是在这一辈中最优秀的单身子弟里选。 周二相当自信, 家族里比他实力强的都不是单身,比他实力弱的还想娶媳妇儿?放屁!他自己今年还不到百岁,是一个可俊可俊的帅小伙儿, 还是世家出身, 这媳妇儿他娶定了。 至于那个什么慕白公子, 周二压根不觉得一个渣男能比自己强,如果媳妇儿对他还有余情,他一定会用实力证明自己才是最好的。 实岁十二的渣男慕白公子:……罢了,完全扯不清了。 慕白公子茶足饭饱,如今有了仆役伺候,更是连碗筷都不用洗了,晒了会儿太阳劈劈柴,再洗手去写两卷文,一天的慵懒时光就这样消磨下去了,晚饭的时候李慕雪总觉得自己忘记了点啥,但面对一桌的吃食和小白温和的脸,他果断放弃掉了这点超凡感知,投入了美食的怀抱里。 今天的晚饭是小白亲手做的,和中午食肆里卖的差不多,却不是大锅里出来的,主料还是那一批质地上乘的茶叶,有茶香鸡,茶叶蒸鱼,茶叶炖豆腐,茶糕和茶汤,茶叶本身清香微苦,做成茶香鸡清新解腻,用来蒸鱼更是衬托出了鱼肉本身的鲜甜,李慕雪用勺子挖了一勺白中点翠的豆腐,入口滑嫩的同时更是茶香四溢。 虽然没有浓油赤酱的惊艳,但总觉得这一顿吃下去,连自己都显得风雅起来了……李慕雪一边琢磨着一边吃了一整只鸡。 倒不是他不想给小白留,而是小白晚饭从来不多吃,一般吃几口菜喝一碗汤就够了,被养出了胃口的李慕雪只能独自承担这幸福的烦恼,原本准备牛嚼牡丹一样简单吃两块茶糕就行了,但做得小巧精致的绿色茶糕一入口,李慕雪就被狠狠惊艳了一下,那润滑细腻的口感和茶叶完全不同,微苦却不涩,吃下去仿佛一路从口腔香到胃底。 李慕雪连吃好几块,这才喝了一口茶缓了缓,“小白,这真是茶叶做的?” 张小白也吃了一块茶糕,嗯了一声。 李慕雪忽然就很感慨,“小白,我跟着你一辈子,是不是得把常人没吃过的东西全吃上一遍啊?” 张小白忍不住笑了,“怕是吃不完。” 李慕雪下意识地就想说下辈子再吃,但话还没说出口心头就是一悸,看在张小白眼里就成了他忽然停滞住了,这倒有些奇怪,张小白想了想,含笑说道:“我要是有下辈子,肯定要研究更多更多的吃食,你要是愿意,下辈子就再……” 话没说完,李慕雪猛然捂住了他的嘴,神情里竟是带着一丝不属于少年的成熟冷静,只是这神情一闪而过,张小白并没有看清,反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吓了一跳。 李慕雪回过神来,自己也觉得惊异,过了好半晌才放开了小白,呐呐说道:“我、我只是觉得下辈子的事,最好还是不要轻许。” 张小白愣了愣,微微点头。 气氛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李慕雪满脑子是小白那个停顿的表情,就连入睡时都比平日乖巧了几倍,至于小白之外的问题……开玩笑,除了小白难道还有什么需要他挂在心上的问题吗? 远在天元城南家的李家家主李明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作为一个见惯风浪的成年人,就不应该交代给十二岁小孩子超出大脑容量之外的事情,果不其然他被忘在这里了。 处理南家后续的事情对于任何一个世家来说都不叫个事,杀光超凡,整理资源,视情况收拢地盘,如果没有杀超凡如宰鸡鸭的李慕雪,李家最好的选择就是带走一部分资源闷声发小财,但现在有了李慕雪,李家的选择完全就可以更有野心一点:既要雪阳域,天元城也要占,南家所有资源照单全收。 有了这样打算,晚上回不回李家过夜完全就不是事了,但李明启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李慕雪压根没回李家报讯。 当时超凡在天上打架,谁不是忙着跑路、忙着给李家留下最后一点血脉人手,反正就是没人知道李慕雪回来了一趟,也没人知道失踪的家主不是去南家搞事了,大部分人都觉得家主怕是已经被南家人打死带走了。 李家人这一跑,周遭城池的人也都以为南家那边得胜,甚至不少报纸都已经开始拟稿,有头铁一点的还准备谴责一下南家违反世家联盟订下的条约,李明启忙活了一夜,乘着飞行坐骑回到李家时,总觉得一路上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回到空无一人的李家,饶是李明启见惯了大风大浪,也觉得血压有些高了,他是万万没想到李慕雪晚上不来接他回家也就算了,甚至连个讯都没往外报,原本准备好的计划只得暂时搁下,李明启怎么也没想到,当他们李家人踏平天元城,拿下老牌世家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登报发讯,把李家四逃、四散的人手给寻回来。 原本李家灭了南家的消息是肯定能上世家半年报的,但现在,李明启怀疑这场乌龙可能要比事件本身更有头条气象,而这罪魁祸首竟然是李家最出息的超凡,可能这就是命吧。 李家这边的事情完全被李慕雪抛在了脑后,比这更重要的是,他一觉醒来,发现有人想娶他老婆、呸……有人想娶他小白。 事情的原委是这个样子的,江渚城最大世家周家的二公子周云姿于清晨上门做客,在一个人吃掉了李家食肆预备卖一个早上的吃食之后,相当斯文有礼貌地提出要和慕白公子见上一面,在李慕雪到来之后,周二公子开口就是如上提议。 说实话,张小白和李慕雪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张小白愣是因为他原本以为这个周二公子是李慕雪的朋友,这才连店不开了好生招待了一番,可朋友上门提这个,难道是文手圈子里的一种玩笑吗? 李慕雪愣就更简单了,他虽然平时会和小白开一些玩笑什么的,但打从心里是把小白当成男孩子来看待的,被这样一个一看就是成年人的男子上门来求亲,求的还是小白,怎么不让他感到错乱? 周云姿的态度相当温和,他甚至没有过多展示自己世家公子的身份,事实上当他见到李慕雪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赢了,普通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他一看就知道这位慕白公子脸上带了易容,众所周知,像他这样的俊小伙儿想要掩盖身份肯定会选择平平无奇的易容,只有长相不佳的人才会选择这种俊俏的易容脸。 一个靠着易容之后的美色骗取女人芳心的男人,一定很自卑吧?周云姿笑容翩翩,眼角余光落在那一看就很贤惠的年轻妇人身上,他其实没有太注意这个女人,但也并不嫌弃,反而还有些怜悯,就让他周家第一颜值.江渚美公子来弥补这个可怜女人脆弱的内心吧! 李慕雪看着周云姿,周云姿看着李慕雪,李慕雪的目光在周云姿因为系着腰带而显得十分修长的腰身上转了一圈,又比划了一下对面的身高,顿时怒不可遏,大声地喝道:“你、想、娶、小、白?” 周云姿淡淡地笑了,“实不相瞒,在下第一眼见到令夫人时就下定了决心,此生非她不娶,也只娶她一个。” “那就来试试!” 李慕雪大喝一声,一巴掌把茶几拍得粉碎,手上都凝结出了一把尖锐的冰刺,他其实没想动手,只是打算威慑一下这个看上去刚到入微境的青年,甚至都没在意这青年朝着他冲过来时攻击的手势,他傲然地站在原地,想说我站着给你打都不会有事,然而对面那青年的手……竟然一把掀下了他的面具! 他.的.面.具! 温文尔雅贵公子的面具一被掀下,肥嘟嘟的稚嫩少年一下子就显露无疑,李慕雪站在原地,目光痴呆地看着对面那芝兰玉树一般的青年,世界在他眼里一下子就变了,变得灰白灰白的。 第62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20) 周云姿也被眼前这个白毛小胖吓了一跳, 他虽然猜测慕白公子的面具底下一定没什么好货色,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小胖子,还已婚青年, 他看上去像个缺个娘亲。 李慕雪被掀了面具,整个人都呈灰白色站在了原地,对上周云姿惊愕的视线, 他顿时回神, 恼羞成怒地大声嚷嚷起来, “看什么看?小白和我一样大!” 周云姿震惊:“她和你一样胖?” 李慕雪险些气昏过去, 还是张小白反应过来,主动取下了脸上的面具,拍了拍李慕雪的肩膀让他把冰刺收起来, 有些歉意地对周云姿道:“让周公子误会了, 我只是易容成了女人……” 话说到这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反正就是很尴尬,虽然张小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位“痴情”的周公子。 周云姿冷静下来, 目光落在胖乎乎的白毛小少年身上, 又看了看额生双角还长着一对精灵耳朵的混血少年,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两个人的身份了,倒不是他对周家的追杀令有什么想法, 而是这两个人可是上过头版头条的知名人物啊! 李慕雪, 雪阳域李家第一天才,十岁超凡,李小白, 魔族和精灵混血, 从小被当成李家少爷养大, 九岁被发现异族身份,却幸运地得到了李慕雪的庇护,之后南家超凡索取精灵耳,李慕雪自知不敌竟然带着李小白逃走,和南家结下了不解之仇,虽然年纪都很小,但在所有的新闻里,这两人都被描述成一对,据说李慕雪还为了李小白订下了共生契约,可以说是天字第一号痴情超凡了。 没见到李慕雪之前,周云姿也曾报纸吃瓜,对这对传闻中的稚嫩情侣报以过怜悯的祝福,但在看到白毛小胖和俊秀的混血少年时,周云姿立刻失去了所有感动,怀疑的目光落在小胖子身上,觉得这可能就是纯粹的见色起意或者见才起意吧。 没有颜值的爱情那能叫爱情吗!(超大声!) 李慕雪被这种质疑的目光看得火气上升,但在对视过后,周云姿却出乎意料地主动道了歉,“原来您就是传闻中的那位超凡,之前不知道您的身份,是周某的错,这位……小公子,是我误会了你,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虽然很生气,但周云姿的姿态放得很低,这也是大陆上的术法师对于超凡最正常的尊敬态度,毕竟一个惹怒对方,搞不好悄悄把你杀掉都没人敢来算账的。 张小白连忙笑了笑,说道:“是误会解开就好了,周公子这样的人品气度,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位很好的妻子。” 周云姿笑得温文尔雅,轻声道了一句谢,转而又道:“南家和江渚城素无往来,两位如果信任周某的话,尽可以住在这里,周某一定会为两位保守这个秘密。” 李慕雪可算得了一句说话的机会,从张小白背后探出头来,态度相当恶劣地说道:“不用你保守秘密,南家的事情我都已经解决了,消息最迟过几天就能从报纸上看到,还有你吃了很多东西了,走之前记得把账结一下!” 周云姿带着几分恍恍惚惚的神情被扫地出门。 要是他记得没错,南家是有三个超凡的没错吧?南家老祖更是超凡九阶没错吧?李慕雪这么胖一个超凡不会说假话的吧?所以南家到底怎么回事啊?他还想吃瓜啊! 收了超出市价几倍的银币,李慕雪才感到有些顺气了,回头看了看俊秀的小白,又看了看自己圆乎的肚皮,心态顿时崩了,想把从周云姿那儿夺回来的面具扣回脸上,却被小白一记眼神定住了手。 张小白轻轻地抖了一下精灵耳,脸上带着一点笑容说道:“慕雪,你不提我都忘记了,南家的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我们以后应该不用戴面具了哦。” 最后一个哦说得又轻又软,李慕雪差点就点了头,清醒过来之后立刻拼命摇头。 要把自己圆乎乎的肚皮展露在人前吗?不! 要把自己苹果一样的脸拿出去给人看吗?不不! 要把自己水桶一样的腰身放在阳光底下吗?不不不! 张小白又抖了抖耳朵,和可爱举动完全不同的是冷酷的态度,他说道:“看到刚才那位周公子了吗?慕雪,在我心里你长大之后应该就是那个样子的,可是你现在……唉。” 李慕雪眉头一跳,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两年前的体貌,震声强调:“我瘦下来一定比他好看!” 张小白仍旧是叹气,“可你没瘦。” 李慕雪顿时就有点儿怂,他其实并不介意减肥,以超凡的体力,一天运动四五个时辰完全不是事,可他运动了却没有瘦!迈开腿不管用,剩下的只有管住嘴,可是不吃小白做的饭的话他是真的会心碎而死的! 不管李慕雪怎么摇头,冷酷的小白也没有丝毫动容,反而更坚定了让李慕雪减肥的想法,要知道现在趁着少年长身体的时候减肥是最好的,等到身体长成,骨骼长硬了,想要减肥更是比登天还难……好吧,对一个超凡来说,登天并不是难事。 这一天的中午,可怜的李小雪并没有等来自己的午饭。 南家覆灭的消息登上报纸之后迅速地在大陆上传扬开来,李明启是个很典型的世家家主,知道什么叫“师出有名”,他并没有在报纸上大书特书李家和南家的恩怨,什么一对精灵耳引发的血案完全不是官方的说法,反而派遣了许多李家子弟挨家挨户走访天元城的百姓,将南家占据天元城后做下的恶事抹黑八个度登报连载。 已经死去的南家大小姐其实在南家人密不透风的保护之下并不是很能理解死亡这种事,也很习惯每天早上睁眼伺候自己的丫鬟换掉一两个,又或是睡一觉身体里就换了一截脊椎骨,没准大小姐还以为脊椎骨是能从树上长出来的,但在报纸里立刻就成了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一个不顺心就能吃几个小孩的那种。 南家三个超凡各有黑点,南明殷的黑点居然是最少的,这个究极妹控在超凡之前一直是个修炼狂,超凡之后每天不是行走在找药材的路上,就是找了药材带回去的路上,虽然大多数时候南大公子还是会掏钱买下,但仅有的那么几次强买强卖或是杀人夺宝都被描绘得活灵活现。 南家家主作为家主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李明启倒是没在这个上面纠结,毕竟世家家主有几个纯白纯白的,他着重让人黑了一下南家老祖三百年前的逃兵行为,恨不得直接给他黑成个通敌人奸,这一通操作下来,李家灭南家就完全不是违反世家盟约的恶劣行为,而是替天行道了。 普通人吃瓜看个热闹,或者对南家犯下的事情咂舌,世家之间反正都是乌鸦看乌鸦,对他们来说,李家和南家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李家能灭南家,实力摆在这里,往后大家都长个心眼,不要得罪了就行。 一场大风波就这么平平无奇地过去了。 等到李慕雪想起李家的时候,已经是他和小白十三岁生辰那天了,十三岁是个很特殊的年纪,十三年前的同一天李家诞生了三个孩子,被替换的李雪风和李小白,还有一个李慕雪,十三年后李慕雪和李小白成了大陆人公认的一对离开了李家,而各方面都显得像个主角的李雪风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金手指。 李雪风一觉醒来,感觉整个世界都黯淡了,他原本已经用大量资源堆砌到了入微巅峰境,只差临门一脚入超凡,结果就在跨入超凡的前一刻,午夜到来,十三岁的生辰如期而至,体内的系统彻底消音,让他天崩地裂的不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跨入超凡,而是他花了无数精力,用了无数心血搞来资源堆砌出来的入微境……没了。 李雪风原本已经很适应入微境的视觉,和普通人见到的世界完全不同,入微强者眼里的各种光线色彩宛如梦幻,但一觉醒来,体内空空荡荡,视觉完全成了普通人的视觉,李雪风运气丹田,呆呆地发现自己的实力大概只剩下了炼气入门的那一点点、不,不是剩下,这就是他没得到金手指系统之前的境界。 其实得到金手指系统之前,李雪风还是个相当勤恳的孩子,刚刚得到系统的时候还不敢放任自己相信这个冰冷机械的声音,得到资源都是自己努力用来修炼,直到试了一次……就有了无数次,他习惯了用资源来氪实力,氪得习惯了,就把系统带来的东西都当成了自己实力的一部分。 现在什么都没了,实力境界,金手指系统,还有那坑蒙拐骗搞来的大把大把足以把好几个人普通人堆砌成超凡的资源……李雪风一头栽倒下去,晕得相当实在。 与此同时,看着忽然堆在面前宛如一座小山的修炼资源,李慕雪陷入了沉思,一秒之后,李慕雪放弃了思考,照单全收。 第63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21) 一年的时间里, 李家可谓是咸鱼翻身,不仅在天元城站稳了脚跟,凭借着“李慕雪进阶超凡九阶, 同阶秒杀南家老祖”的消息,更是直接跻身顶级世家行列,李明启马不停蹄安排了几场联姻, 场场都闪避了李慕雪这么一个中心人物。 开玩笑, 谁不知道这位秒杀老牌九阶的妖孽术法师打从十岁起就心有所属, 连共生契约都立了, 当初对李慕雪有过心思的上官家都没了后续,其他世家更不会来触霉头,虽然李家包装得挺好, 但南家覆灭说到底不还是一对精灵耳引发的血案嘛。 没有旁人来打扰, 李慕雪的减肥生涯过得相当艰苦,张小白说到做到, 专心开店,甚至为了怕影响李慕雪, 都不在家里做东西, 李家食肆客似云来,却容不下一个胖胖的小雪儿。 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先前说减肥, 大多数时候张小白自己就心软了, 时不时给李慕雪加个餐什么的,自从断了顿,李慕雪一身的胖肉就开始簌簌往下掉了, 十三岁的少年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 一瘦下来就见了轮廓, 虽然脸还是有些圆乎,但身上已经瘦下来好些肉,不认识的人看着也算是俊俏少年了。 自从在周家二少那里掉了马甲,李慕雪就没再戴过面具,张小白偶尔出门会戴,但在家里已经不掩饰了,园林里的仆从飞快地接受了自家“恩爱”的主人夫妇实际上是报纸头条上那知名的一对,和外人想象的不同,这一对……比报纸上揣测的还要恩爱! 负责擦洗工作的小红不止一次见到那位传奇超凡拉着混血美少年的衣袖撒娇,只为了要一点糕点来吃,完全没有一巴掌下去毁天灭地的超凡气势,反而像个委屈的小可怜,这还不是爱情吗? 负责打扫卧房的丫鬟组也言之凿凿,自从两位主人住进来之后,她们每天扫地都像是在开盲盒,完全不知道主人们会在哪间房睡,但不止一个人撞见过两人同寝的清晨,普通人夫妻两个还大多同床俩被窝,人家两个腻腻歪歪都睡一个被褥里边,明明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少年,都有些老夫老妻的架势了。 绿化组的老赵原本是个铁血纯直男,而南边过来的大风在园林里待久了也觉得自己身上染了些老父亲的味道,每每看着两个少年出入携手,亲亲密密的样子,都觉得心里挺敞亮,伺候这两个主人难道不比伺候一大家子妻妾少爷小姐来得舒心吗? 一大清早李慕雪睁开眼睛,就觉得这一天是快乐的一天,当他体重逐渐恢复正常之后,小白也终于松口答应给他做饭了,只是不能一天三顿吃,一天只有一顿,而且不会多做。 昨天晚上他软磨硬泡让小白答应了今天额外吃一顿早饭! 所以这可是有早饭吃的一天! 张小白睡觉一点都不折腾人,闭上眼睛一觉就是天亮,李慕雪则是经常翻身,偶尔还会说两句梦话,换了别人压根不愿意和他一起睡,也就是张小白这样睡得香的,两个人睡在一起刚好。 一般都是李慕雪起得晚,但昨天晚上他兴奋得过了头,起床时动静就有点大,张小白有些困倦地睁开眼睛,就见李慕雪正在穿衣服,他顺手摸了一把少年的脊背,语气倦怠里带着一点笑意,“还是这样瘦下来好,胖乎乎的虽然好摸,但到底不好看。” 李慕雪习惯光着上身睡觉,同一个被窝挨挨蹭蹭是常有的事,被摸了脊背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还吸了一口气,正面给小白展示了一下他锻炼出来的四块腹肌,眉头扬得高高的,一脸骄傲。 张小白立刻就有些羡慕了,他是混血,成长期和人族不同,虽然每天的运动量比李慕雪大,却很难练出肌肉来,而且一眼看上去就显得纤细瘦弱,他很不喜欢自己这副身板,但从传承记忆来说,想要长成一个高大的魔族,至少也得花上几百年的时间。 李慕雪的声音打破了张小白的沉思,“小白,我去劈柴了!你想睡可以再睡会儿,反正今天不开店。” 张小白的困意很浅,他摇摇头,也跟着起身穿衣服,要不是李慕雪提醒,他险些忘记了今天是江渚城特有的节庆日,城中商铺都不开门,商人在家休息,一年里有三个这样的节庆,有的是为祭祖,有的是为庆祝,他也分不清楚哪个对应哪个,索性就全当节庆过。 李慕雪穿衣服很快,他手脚也比一般人快,见张小白穿得慢,还过来跟着一起上手,没过多久一个漂漂亮亮的混血美少年就穿戴齐整了。 李慕雪的目光落在那对长长的黑角角上,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小时候他还能哄着小白给自己摸一摸角,现在不让摸了,据说魔族的角就等于人族的(哔——)反正是不能随意给摸的。 今天不开店,要做的只是两个人的吃食,这对张小白来说完全不是工作了,而是放松,前一晚泡好的黄豆磨成浆,这种活计李慕雪劈完柴顺手就给做了,张小白和了些面做蒸饺和小笼包。 蒸饺吃的是干香,小笼包吃的是汁水,都是比较适合当早饭的吃食,张小白做的蒸饺是纯肉馅,李慕雪不喜欢葱姜,只拌了些肉酱进去,这样吃起来咸淡正好,小笼包是猪肉虾仁馅,点了新鲜的鱼露,吃起来汁鲜味美,都是大火上锅蒸。 除了蒸饺和小笼包,张小白又从池子里捞了条鱼上来,手里一转就剩了两片去骨鱼肉,用刀背将鱼肉斩成鱼糜,加葱姜汁调味,下入适量甘薯粉成团,不包馅料做成纯鱼肉丸子,一碗十二个丸子配刀削面,就是一顿相当丰盛的早饭了。 李慕雪吃得头也不抬,鱼肉丸子新鲜可口,吃起来还带着些弹性,刀削面入口滑而韧,再喝一口青菜面汤,胃里顿时暖了起来,夹一只蒸饺,入口干香而滋味丰富,小笼包汁多馅鲜,配上豆浆更是一绝。 足足吃了两大碗鱼丸刀削面,一笼十二个小笼包,一笼八个蒸饺,一碗豆浆,李慕雪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感叹道:“我觉得自己饿了有一年多了。” 张小白只吃了点蒸饺,喝了半碗豆浆,他早上和晚上吃的都不多,李慕雪总是说自己在长身体,如果是这么个道理的话,那就只能说……混血魔族,长身体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听见这话,张小白也放下了筷子,说道:“你去别家,或是回李家,他们肯定不会饿着你。” 李慕雪顿时安静如鸡,他不过是上次偷偷去食肆想混点吃食被小白发觉,之后委屈地放了点狠话,说要是在别家肯定会无限量供应他这个超凡的,小白就记住了,每次都要拿这个话来堵他,他也每次都被堵得没有话说。 其实就算小白不会做饭,他也不想离开小白的,可这种话说起来不会太难为情了吗?每次他都说不出口。 张小白哼了一声,却也没再说别的,李慕雪收拾了碗筷,没一会儿就又恢复了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绕着小白打转,喜滋滋地说道:“小白,今天星息城有烟花大会,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这次肯定不会再晕了,我问过家主了,他教我开屏障了!” 说着他手里就多了一道冰膜似的屏障,张小白上手摸了一下,发觉居然一点都不凉。 李慕雪笑得很是得意,他现在练术法就跟魔法一样,甚至能控制自己放出来的冰的温度了,就是怕冻着他的小白呀。 星息城距离江渚城很远,都在天元城那一头了,但有李慕雪的瞬移,完全可以指哪去哪,张小白想了想,就点点头,他也好久没有看过烟花了。 吃完早饭,难得不开店,张小白还有些不太习惯,这一年里店铺那边的的生意已经相当稳定了,每天来的客人数目都差不多,也算是走上了正轨。 张小白对做生意的理解还是刚开店那会儿从隔壁取的经,隔壁那家店铺的老板说得很有道理,新店开业做得好,客人奔着尝鲜来,生意总会火上一阵,等到客人吃得不新鲜了,生意就开始平稳下来,每天的客人数目也都是很固定的了。 张小白深以为然,生意火过一阵之后,来他店里吃饭的客人数目就减少了很多,而且以外地客人为主,说话口音都是天南地北,而且相当有礼貌,坐下就吃,从不打听来打听去,吃完也会很有礼貌地走,虽然客人少了,但是盈利并不少,反而李家食肆挣的钱甚至都要超过李慕雪红遍大陆的畅销书了。 李家食肆吃食的定价并不贵,这种大额盈利通常来源于客人的打赏,张小白之前没做过生意,并不知道这种打赏在“客人们”看来才是真正的定价。 被当成普通食客的世家子弟们:……就很羡慕李超凡,这种等级的妖孽怕是小白老板一口一口喂出来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要开启恋爱线了。 李慕雪:??? 李慕雪:小白不已经是我老婆了吗? 第64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22) 星息城是整个大陆最近北边的主城, 因为千年之前布下的结界的缘故,星息城能够清晰地观测到只有北地冰原才能看到的极光美景,而在极光到来的那一天晚上, 星息城居民就会开一场盛大的烟花夜会。 星息城居民的标配装束是带宽檐兜帽的斗篷,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多披着蓝黑灰三色的斗篷,年轻男女的斗篷则会做出一些花样来, 有的斗篷做得精致华丽又有个人特色, 甚至不用摘下兜帽都会被认出身份来, 李慕雪提前去过一趟星息城, 买了两身漂亮的斗篷,据说两个人这样走在一起就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自从拥有了瞬移这项能力,李慕雪可谓是把旅游玩出了花, 以前坐火车时没来得及看的风景, 没来得及体验过的民风特色,只要有时间他都要带张小白去玩玩看看, 反正想什么时候回来就能什么时候回来,即便去了再远的地方, 到了晚上也能按时回家睡觉。 星息城的烟花有一半是城中世家凑趣让人来放的, 剩下的则是当地居民散放的小型烟花,世家的盛大烟火一直要持续到月上中天,在绚烂的世家烟花之后, 居民们放的烟花通常会持续两三个时辰。 走在星息城的街道上, 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安静,因为星息城的地理位置的原因,比终年冰雪不化的雪阳域还要冷, 普通人依靠着结界才能在这里生存, 寒冷环境下一张嘴就灌冷风, 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在路上说话了,即便是亲友之间互相交谈也是轻轻的,很小声的,这种安静的环境也是星息城的特色之一。 星息城很少有地摊,都是街道两侧的店铺,而且只开一个小窗,城里虽然没有雪,气温还是很低,据说这是因为千年之前布下的结界已经在逐年失效的缘故,星息城的记载里,当初的结界布下时,城中连带着城外近百里的区域都是温暖如春的,如今一年年变冷下来,年轻人大多不愿意住在这里,也许再过上十几二十年,就连世家都要从这里搬走了。 但极光之夜的烟火仍旧如千年前那样绚烂璀璨。 伴随着极光的声响,第一道由世家中心塔发出的烟花升上半空,立刻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繁花盛景,星息城的世家只有两家,一家姓辛,一家姓西,星息城就是两家先祖取的谐音,和其他主城世家勾心斗角求上位不同,这两家实际上是都不够格做主城世家,勉强合在一起才有了占据一座主城的实力。 第一道烟火过后,从四面八方早就安置好的烟花台上顿时发射出了更多的烟花,有的形如美人梳妆,有的是蟠桃滴露,还有的宛如牡丹片片花落,还有一些别出心裁的,在夜空上勾勒出狗头的形态来,也是惟妙惟肖。 街道上的人大多披着朴素的三色斗篷,这代表了年纪,在这个年轻人纷纷离开家乡的落后主城里,老年人占据了七成以上,所以就算李慕雪表现得相当兴奋,拉着小白的手跑来跑去,对着天上的烟花指指点点,一看就是个闹腾得不行的主儿,但只要听到他斗篷底下那稚嫩的少年音色,星息城的居民们往往就不在意其他的了。 真是一对有活力的少年人啊! 被拉着跑的张小白:??? 跑了一会儿,就算两个人都不累,但张小白还是开口说道:“找个地方坐坐吧,我们安静看会儿烟花。” 李慕雪挠了挠头,和想象里热热闹闹的烟花大会不同,星息城只有烟花是热闹的,等过了那阵看新鲜的劲头,他就开始觉得不自在了,但小白的话立刻就把气氛拉了回来,好像专程来这一趟就为了安静看看烟花似的。 要说城里看烟花的最好的地方,也就是世家中心城那边的高塔了,那塔在建造时就有些心思,两家先祖为了激励后代,在塔楼建造完成之后拆除了楼梯,那高耸的塔楼尖顶只有超凡才能上得去,结果到了现在,两家都没有超凡,塔楼也就一年年空置下来,只有烟火大会时才会在塔楼前放放烟花。 今年两家的人走得都很早,李慕雪带着张小白上了塔楼,因为有结界保护,塔楼里没有积灰,都是干干净净的,两个人没有去碰塔里里的东西,只是站在塔楼的栏杆前,抬头看着天上的烟火。 李慕雪平时可话多的一个人,也难得安安静静站了一会儿,反倒是张小白忽然开口说话了:“据说在星息城的极光之夜许愿很灵,慕雪,你有什么愿望吗?” 李慕雪刚要说话,张小白又道:“吃吃喝喝除外,那不叫愿望。” 李慕雪想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只得又想了想,过了好半晌,才呐呐地说道:“那我没有什么愿望。” 张小白一时也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别的了,他觉得自己有很多想说的话,有很多想要实现的愿望,却又说不上来是哪一个,到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希望以后没什么烦恼挂心就好了。” 李慕雪拉了拉小白的手,两个人的手都是暖暖的,在这样的冷夜里忽然一握,同时被暖了一下,两个人都有些怔忡,还是李慕雪最先反应过来,脸上带着笑,“只要不去想,那就没什么烦恼,咱们两个好好地过,比什么都好。” 张小白忽然笑了出来,“慕雪,你这样好像报纸上面写的……” 李慕雪知道张小白说的是什么,那些报纸上几乎把他们写出了花儿,一般情况下李家应该出面干预一下的,但家主压根不理会这些,于是报纸上更是肆无忌惮了,仿佛多写一点他和小白的事,就多窥探了他这个九阶超凡的秘密一样。 但他意外地并不讨厌那些小报,反而经常觉得这些报纸上写的点子都很不错,要是有时间他也想去一一实践一样,当然是要带着小白去的,可他不觉得小白是他的情人,如果真要说的话,比情人更亲密,比妻子更重要,小白是他的……到底是什么,他还没有想明白。 张小白笑了几声就没再说话了,天上的烟火更加密集起来,极光的轻吟如泣如诉,萦绕在人耳边,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一热,是李慕雪从后面抱住了他。 张小白瞪大了眼睛。 李慕雪的声音有些忐忑,但很坚定,“小白,如果我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娶妻生子,也不想你娶妻生子,只想和你两个人一起过日子,你、你……怎么想?” 被抱住的时候张小白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在听见李慕雪的声音后渐渐地就回过了神,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之后,张小白反而冷静了下来,说实话,慕雪说的东西,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觉得不现实,他这么想,慕雪未必会这么想,就是答应了他,那要是以后慕雪遇到了喜欢的人,他又该如何自处呢?可他没想到的是,慕雪……也是这么想的。 情情爱爱太过遥远,张小白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念头,但不妨碍他喜欢和李慕雪在一起,两个人搭着伴儿过日子,一直到生命的终焉,他其实都有些无法想象会有第三个人介入到他和慕雪的生活之中。 李慕雪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次少了忐忑,说得越发顺了:“我从见到你第一眼起就觉得你该是和我在一起的,我想保护你,想和你天天待在一起,在李家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能把你带回家里去,我不想让你和李家人好……家主很关心你,你的几个哥哥也都不是坏人,是我坏,我们离开李家的这段时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时候,小白,我、我特别喜欢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话说出口的时候,李慕雪的心里终于踏实了,自从上次他下意识地阻止了小白说想和他下辈子在一起的话,他就变得非常在意那句话,如今自己说出来了,才明白小白那时候的心情。 张小白被抱得紧紧的,感受到李慕雪说这话时甚至有些颤抖,他按住了李慕雪的手,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说的这些,不就是我们正在过的日子吗?” 李慕雪想说这不一样,但他还没说出口,手就被张小白拍了一下,混血少年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响在耳畔,“我答应你。” 下意识的,他把人抱得更紧了,而就在抱紧了小白的同时,李慕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被什么填满了一样,有一种难言的欢喜在心里蔓延开来,这种欢喜有些隐秘,他的心变得很满很满,像小白蒸包子时的面团一直在膨胀,膨胀到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晓。 张小白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无奈地在超凡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安静下来,任由身后的白发少年微微颤抖着抱着他。 极光璀璨,烟花盛景,无人知晓两个少年在星息城最高的塔楼上相拥一夜,斗篷上满沾露水。 第65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23) 星息城的居民们从一早上就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待在屋子里也许是错觉,但一走到街道上就确认了:星息城的结界恢复了! 近百年来出生的星息城人还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温暖的室外气温,昨天晚上放烟花时大家还都是披着厚厚的斗篷出来观看的, 今天一早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觉,很快安静的星息城就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星息城的结界十分繁复,哪怕是在千年前都算得上是传奇级别的结界术法, 如果让李慕雪自己摸索, 估计也要摸索个大半年, 但星息城的结界本身并没有遭到破坏, 反而被保护得很好,只是星息城的两个世家没有足够的超凡之力去维持结界,看在昨夜那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的份上, 李慕雪给结界一次性充能三百年, 再多他也没有了。 事实上给星息城的结界充完能,李慕雪也只剩下一点带着小白回家的瞬移力量了, 一到家,也顾不得别的, 一头就栽在了床上, 缓了两三天才缓过来,期间张小白甚至都是把饭碗端到床上,喂到李慕雪嘴边的。 李慕雪并不是一个正常的超凡, 他的力量要超过这世上几乎所有的超凡, 但他的常识大约只有在李家族学的那一点幼儿园水准,不知道哪怕是一阶的超凡都不会像他这样一次性耗空力量,因为超凡的力量想要补足是非常漫长的一个过程, 虽然……其他超凡怕是不能把小白做的吃食一天三顿地吃。 李慕雪歪在床上写了几卷文稿, 床头摆着两盘糕点, 一盘是甜口的脆皮奶糕,一盘是咸口的鹅油松瓤卷,连茶水都不是平时喝的枸杞茶,而是加了牛乳煮的奶茶,可见小白有多心疼他了,李慕雪就着牛乳茶吃了一口松瓤卷,金眸眯得弯弯的,吃了一半还要把点心往边上递,笑嘻嘻的,“小白你尝尝看,真的特别好吃!” 张小白坐在椅子上看报纸,李慕雪这个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他也放不下心来,索性昨天关店,今天也不开门,待在家里照顾李慕雪,星息城一夜把话说开之后,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和李慕雪在一起了,顺着李慕雪的手咬了一口没被动过的那一边松瓤卷,张小白抖了抖手里的报纸,算是同意了“特别好吃”的褒奖。 虽然这就是他亲手做的吃食。 李慕雪毫不在意地把手里剩下的点心吃完了,又喝了一口牛乳茶,这才带着点怨念地说道:“小白,这世上最可怜的就是你做的东西了,它们被做得那么好吃,可你一点都不喜欢它们!” 张小白从报纸里抬起头,有些迷茫地说道:“我什么时候不喜欢自己做出来的东西?” 李慕雪把脆皮奶糕喂到他嘴边。 张小白随意地含进嘴里,李慕雪立刻就指责道:“你看,就是这样,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明明那么好吃啊!” 张小白被这个大型宝宝噎住,好半晌咽下嘴里的奶糕,想了想,说道:“我不是不喜欢吃,而是做的时候大概就知道会是什么味道,所以没有惊喜,你会喜欢每天吃重复的东西吗?” 李慕雪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张小白有些无奈,却也有些高兴,谁不喜欢李慕雪这样的食客呢? 关于糕点的话题告一段落,没过多久李慕雪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又来了劲,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叠厚厚的剪报来,满含期待地问道:“小白,我们既然已经心意相通了,那就是情侣了吧?我想……” 张小白不用看都知道那剪报里大部分都是小报里提到他们的内容,有很多都是一拍脑袋写出来的东西,立刻摇摇头:“不,你不想。” 李慕雪于是拿着剪报在床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嘤嘤嘤。 张小白被嘤嘤嘤得没法,一拍李慕雪的脑袋,轻声说道:“日子还长,魔族十岁亚成年能够怀孕生子,但人族要到十八岁身体才长成,在这之前,我们要保持距离,我不想让你……以后长不高。” 李慕雪翻滚着从被褥里露出一张红扑扑的俊秀脸蛋来,带着几分羞涩,几分兴奋:“小白,原来你能怀孕吗?” 张小白的脸一下子就冷肃了起来,看上去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李慕雪立刻安静如鸡,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张小白偶尔抖报纸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李慕雪终于按捺不住了,用和蚊子哼哼没多大区别的声音说道:“我想要一个小小白,一个小小雪,再来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张小白放下手里的报纸,朝着床边走了几步,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危险的意味,“魔族不光能自己怀孕,也能让其他种族怀孕,你想要小小白,想要小小雪,还想要一个女儿?” 李慕雪却是一下子get到了什么,兴奋地把剪报翻到某一页,看了一下接下来的台词,才歪在床上眼睛亮晶晶地说道:“让我怀孕吧!我的魔王大人!我……” 然后就忘了词。 张小白本来酝酿起来的那一点气势也没了,又坐回椅子里,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就李慕雪这个样子,还怀孕生子?他也许还是那一小撮觉得生孩子是要把娃娃从脚底放进去的傻子。 从十三岁到十八岁,整整五年的时间,李慕雪愣是从来没越过一步雷池,反倒是张小白作为亚成年魔族,身边一直躺着一个优质生娃对象,魔族的本能压抑了无数次,每次从热潮中挣扎着醒来,睁开眼都能看到一张纯真无暇的少年睡颜。 就……有点唾弃自己。 五年的时间里,李慕雪基本已经摸索出了自己的肥胖程度是和吃多少小白做的东西挂钩的,而随着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能容纳的食补数量也越来越大,更何况还有星息城结界那么大一个耗能工具,李慕雪每次感觉自己吃多了的时候就去星息城消耗一波,目前已经为星息城提供了最少能维持六千多年的结界能源。 这也许就是用我一身肥肉换一城安宁的真实写照吧。 瘦下来的李慕雪很好看。 他本就是天生奇异的白发金眸,那白发不似老人的干枯灰暗,反而根根雪亮,带着充沛的营养,柔滑地散落在床榻上映照月光,金眸紧闭,同样白色的睫毛长而微翘,鼻子的曲线相当优美,红润又天然上扬的嘴唇像是沾了一层糖色,看上去有点儿凉。 张小白静静地看着,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平静,他用自己的尖角端端蹭了蹭枕头,想要闭上眼睛入睡,冷不防李慕雪嗯嗯两声,就开始了每夜的余兴节目:梦话演讲。 李慕雪的梦话通常没什么逻辑,大部分的时候以小白开头,以小白结尾,期间夹杂着许多零碎不清的人和事,叫得第二多的是“师父”,第三多的是“我不做神仙啦”,反正小嘴一张,叭叭能说,张小白平时是还能忍受的,毕竟他睡眠质量好,但今晚却不知为何有些忍不下去了。 张小白又睁开了眼睛,这次相当果断地抬起头找准位置,用嘴唇封住了那张嘀嘀咕咕着许多梦话的嘴。 唇瓣厮磨,最为情动,起初只是浅浅地尝,到了后来重重地亲,亲到李慕雪什么时候醒了都不知道,魔族的本性压过了平时的理性,张小白这会儿是闭着眼睛的,要是睁开,就会发现那双本是棕黑色的眼睛成了暗红色的,这是魔族情动的标志。 李慕雪半梦半醒着,梦里他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对方在点化他,试图让他“清醒”,但梦里的他低着脑袋丧着气,是一副相当标准的“我知道我错了但我就是不想改”的态度,对面的人似乎是无奈了,最后告诉他,他可以给他开个后门,让他待上二十年,多了没有。 二十年啊…… 李慕雪梦里迷迷糊糊在想,二十年够干什么啊,二十年后他也才不到四十岁,四十岁就……就什么了? 脑子里在想的东西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脸上唇上如细雨般落下的亲吻,神智渐渐回笼,金眸睁开,入眼就是小白那张漂亮可爱的脸,和平时的清冷淡然不同,小白的脸上满布嫣红,羞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却在一下一下小鸟啄人似地亲着他,李慕雪心头顿时一热,无师自通地按住了小白的后脑。 被褥忽然一扬,将两人身影完全覆盖进去,帘帐落下,掩盖细微声响,不同于最开始的被动,清醒过来的李慕雪立刻后来居上,完全占据主动权。 亲吻如雨,再如江河,潮水泛滥,渐聚成汪洋大海,两个稚嫩的少年宛如海上遭遇了暴风雨的帆船,只能随波而动,时而被潮水没顶近乎窒息,时而如鱼得水如胶似漆,若问缱绻几时休,清露滴入红莲中。 窗外月明星稀,点点星辰如梦,园中的池塘里,两条白鱼交缠嬉戏。 第66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24) 一夜缠绵过后, 第二天李慕雪有点不想起床,张小白不惯他这毛病,天一亮就翻身下床, 魔族的耐力相当好,尤其这种事人族根本不能比,毕竟这都是写进魔族传承记忆里的。 反倒是李慕雪有点蔫巴, 把他那份翻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剪报拿出来摩挲, 冷静复盘, 小声逼逼:“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我看报上说……” 张小白坐在床边穿鞋,李慕雪又挨挨蹭蹭了过来,用脑袋去蹭他脖颈, 像个大狗勾一样, 张小白没法用穿鞋的手去按住李慕雪,只能由得他去蹭, “好了,不要闹了, 还要开店呢。” 李慕雪顿时气到裂开, 大声地嚷嚷:“那些人都不是来吃东西的,都是奔着勾引你来的!小白你不要我了!” 说实话,十八岁的李慕雪和十八岁的张小白走在一起, 压根看不出两人同岁, 因为吃得好喝得好,李慕雪的身高直奔着一米九往上走,张小白反倒是因为处在魔族的亚成年期和精灵的幼生长期的缘故, 个头并不算高, 一年前量大约是一米七出头一点点, 之后张小白就不肯量了。 这样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大声嚷嚷说什么你不要我了,完全没有应有的效果,反而让人有点想笑。 张小白也是真的笑出了声来,向后蹭了蹭李慕雪的脑袋,轻声说道:“你都是我的人了,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这下李慕雪就不说话了,他被自家小白给甜到了。 李慕雪抱着张小白不肯撒手,整个人都幸福地很,他的小白,甜滋滋的小白,一戳一个窝窝,如果小白是个汤团子的话,也许用筷子一戳,就会流出甜蜜蜜的白糖馅吧~ 芝麻黑馅的小白冷酷地穿好了鞋子出去洗漱,任由李慕雪扭扭糖似的在床上发梦,过了好一会儿,李慕雪才磨磨蹭蹭地把衣服穿起来,又不肯好好弄整齐,非要扯开一大片衣襟,让人窥见他从脖颈到胸膛上点点斑斑的红痕,张小白一看脑壳就疼起来了,“把衣服穿好!” 李慕雪不太乐意,他今天要回一趟天元城,还想让李家人也看看小白在他身上留下来的“战绩”呢。 张小白无奈地说道:“听话,这些不能给人看。” 李慕雪小声地说道:“我其实还想登报……” 张小白:“……听话,乖。” 两个“听话”下来,李慕雪就是再不想听话也只能老实起来,不过衣襟拉好之后他就发现了,在他脖颈靠近脸颊的那一小块地方,有一个浅浅的桃花瓣似的痕迹,只要他把脖子歪过来就能让人看见。 抱着一点藏了小秘密的心情,李慕雪一整个早上都非常乖。 五年过去,张小白其实也明白了那些口音天南地北的“外地客人”其实是各大世家派来的优秀子弟,但开门做生意总不至于把客人往外推,这些世家子弟别的不说,素质倒是都不错,李慕雪说的什么勾引纯属无稽之谈,倒是有不少明里暗里打听李慕雪的。 既想娶到小白又想嫁给李慕雪的世家子弟们:……行吧。 李家食肆不让提前排队,每天到了开店的时候才能排,这倒是考验了不少世家子弟的武艺身法,而且来李家食肆还有几条不成文的规矩,其中一条就是不得连续吃五天还不走,一年只能来一次,这是为了给大部分世家子弟机会。 通过五年的反复摸索,世家也清楚了李家食肆的东西并不是无底线提升,而是会将人的天赋提升到极限,比如第一个吃螃蟹的周九,他的天赋极限就是四十点,之后再怎么吃也还是四十点,但到达了天赋极限之后,再吃进去的东西就会化为精纯的灵气,强烈推荐快要进阶的时候食用哦~ 这五年里凭借着李家食肆的吃食,无数世家天才崛起,但都不如一个李慕雪。 李家后来没有再为李慕雪测过天赋,但谁都知道,一个初始天赋就有五十四点的传奇妖孽,被顿顿投喂甚至都吃成胖子的超凡,也许他的天赋点已经提升到了让人害怕的程度,谁信李家不给李慕雪重测一次呢?那必然是测试结果骇人听闻到了没法传扬的地步,才会对外这么说啊! 李家占据天元城之后,虽然没出什么太厉害的人才,但按照一般世家的标准经营天元城就已经很不错了,天元城本身地理位置优越,铁路一通,多的是商人奔忙,五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世家新城的崛起,更何况李家有李慕雪这样的活字招牌。 其实李慕雪回到天元城的时候不多,虽然李明启多次提议让他和小白到天元城定居,但张小白习惯了江渚城的气候,也觉得在李家眼皮子底下不自在,除了偶尔跟着李慕雪去看看之外,几乎和李家不再接触,但天元城的居民几乎都认识李慕雪那张脸。 ……可说呢,这些人崇拜李慕雪到就差给他在天元城里立个雕像了。 也不怪是这样,当年南家把天元城占为己有,几乎就是当成家族族地一样经营,完全不顾及城中那些世世代代居住在里面的人,后来因为大小姐的事情,怕走漏风声,又严令禁止天元城居民外逃,那些年天元城的老百姓几乎就是在黑暗深渊里挣扎着熬过来的,李慕雪是天元城的救星,更是天元城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大英雄今天回城的时候一直歪着脖子,见人不说话,先把脖子歪给对方看,偏偏这种暗示很难对不熟悉的人起效,有一大半的人都觉得李超凡怕是昨夜睡觉落了枕,还相当积极热情地向他推荐了很多土方子,有的人想得比较多,认为李慕雪歪着脖子,很有可能是外面正流行歪着脖子的风尚,李慕雪走过的地方,有不少年轻人都偷偷摸摸学起了他歪脖子的姿势。 说起来,超凡就是超凡,歪着脖子都能看清路啊! 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脖子上的那块红痕,李慕雪的心情有些灰暗,在见到家主李明启的时候脖子不歪了,但李明启也是个超凡,一眼就看出李慕雪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了,再定睛一看,那张宛如青年人的面容上就露出了老练的笑容。 “我其实以为小白不会忍这么久,魔族的亚成年期很难熬,你还天天在他面前晃。” 李慕雪起初一脸懵逼,直到被科普了一番魔族的生理构造,大狗勾顿时就脸红了,但脸红可不代表害羞,反而李慕雪相当诚恳地向李明启求教了很多事情,李明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到最后李慕雪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家主,觉得别看家主现在老了,年轻时候或许在情场上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虚岁不满两百.李明启:…… 从人生导师李明启这儿得到了一些宝贵的建议,李慕雪差点忘记了今天来的目的,一心想要回家试验试验,还是李明启知道他的不靠谱,多问了一句,才知道他今天来是为了李雪风。 李雪风这几年在李家过得相当沉寂,李二爷在家族里的地位虽然不低,也是真心疼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但李二爷也不止这一个儿子,能给的资源都是要分出去的,在李雪风修习什么秘法把一身本事都废了之后,李家也为这个曾经的天才找了不少药剂师来看,可结果只有一个,这孩子不像修岔了路子废功的,倒像是从来没练过一样。 习惯了系统外挂的氪金升级,李雪风虽然起初还能用重来一次脚踏实地来安慰自己,但他在李家得罪的人不少,那些原本和他差不多的李家子弟和他的差距一旦拉开,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李雪风本身能弄到那么多资源也不是全靠外挂,他也是有几分歪门邪道的本事的,不免又想捣鼓起了捷径。 李雪风曾经在系统外挂的启迪下冒充过炼药师,也明白一些高阶丹药应有的品相气息,他其实做得很谨慎,但骗得多了总会遇到鬼的,李雪风前些日子伪造了一批丹药,原本是卖给小世家的,但不巧这小世家又和大世家联姻,两下一对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这消息还是在张小白那儿吃饭的世家子弟背地里告诉张小白的,李慕雪瞬移来这一趟是给李明启提个醒,免得对方上门了才知道面子上难看。 果然李明启的脸色一下子就比吃了屎还难看。 李慕雪对李家归属感不深,也没觉得李雪风倒霉有他什么事,通知了李明启一声,然后就带着一肚子宝贵的知识回家找他的小白了。 张小白现在开店只卖到中午,有时候人多一早上没过去就卖空了,李慕雪回来的路上又按照李明启的话买了一些道具和衣服,回来的时候才中午,张小白刚刚到家就被拉进了房里。 张小白:“……你想干什么?” 戴着一对仿真狗耳的李慕雪:“家主说魔族最喜欢这种惊喜,小白,惊不惊喜?” 说着,又把屁股朝向张小白,抖了抖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李慕雪:爷学会了! 小白:……哦。 第67章 我在异世当厨子(完) 看着仿佛从李慕雪的头顶长出来的狗耳朵, 张小白沉默了一下,觉得家主可能想表达的不是那个意思。 少年情动总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饶是张小白再惦记着食肆那边, 也被大狗勾撩拨得一个月内关店五六次,关键是第一年如此,第二年第三年往后都如此, 也不怪李慕雪这人常年高居世家仇恨榜第一名。 作为一本只有开头的仙人笔下书, 这个世界的地图其实相当大, 人族之外有精灵冰原, 龙族世代栖息的海岛,南方群魔聚集之地,还有天外之天的升级版图, 这是一个设定相当完善, 也能看得出剧情展开之后会有多么恢宏的世界。 但这和李慕雪无关,他没有半点野心和不甘心, 只愿意和心爱的小白一起蜗居在小小的江渚城里,有一片园林, 闲时写文稿, 喝枸杞茶,晚上泡脚,过提前养老的生活, 有时来了兴致, 就带着小白去大陆各地看一看,从少年到身姿笔挺的青年,不变的只是两个走在一起的, 一头白发和一双长角的背影。 李慕雪和张小白过三十岁生辰的那天, 两个人又是在星息城过的, 和十来年前不一样的是,如今的星息城多了许多喧嚣,年轻人变多了,还有许多新生的幼儿,当初连烟花晚会都静寂无声的星息城如今看上去已经像是一个颇有人气的小城了,到了晚上也热热闹闹的,晚风带着熏人的暖意。 仍旧是高塔之上,和十八岁相比没什么变化的李慕雪把准备好的斗篷铺在地上,从储物戒里把带来的点心吃食还有酒水都一一摆好,最重要的奶油蛋糕则放在正中间,拉这张小白坐在一起,笑眯眯地说道:“今天是三十岁,最后一个按规矩过的生辰,到明天我们还是十八岁,以后只过十八岁的生辰,小白好不好?” 张小白对年纪没什么执念,但还是顺着李慕雪的意思点了点头,蛋糕不是他一个人做的,只看那丑丑的一坨坨就知道李慕雪居功甚伟,好在奶油和蛋糕本身没做坏,最多是难看了点儿,张小白不大喜欢这种甜腻的吃食,给李慕雪切了一大块,自己则是小小地切了一片,只尝个味道。 但气氛还是很好。 李慕雪用去年的桂花酒配着蛋糕吃,桂花酒甘醇甜美,细品之下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味,用甜甜的奶油一压就过去了,李慕雪一边吃蛋糕,一边轻声说道:“最近我总是做梦,做很多梦,在梦里总想着一醒来就一定要和你说点什么,可醒了就忘了。” 张小白抿了一口蛋糕上的奶油,“梦里的事忘了也不打紧。” 李慕雪的眉毛也是和头发一般的白,皱起来时就像白针根根竖起,看起来有些冷峻,但很快眉头就舒展开,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来,脑袋一低,在张小白颈窝蹭了蹭,亲昵又抱怨地说道:“以后我要是连你也想不起来了,你就打我,我肯定会想起来。” 张小白忍不住笑了笑,说道:“你啊,你要是连我也想不起来了,我又何必去打你。” 李慕雪撒娇似地又蹭了蹭,这才好过了些,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地说道:“咱们同年同月同日生,如今又日日相好,到了地下肯定也是一对儿,只是要投胎的时候你可别拽着我,拽紧了万一到了下辈子做个双生兄弟,那可就糟了。” 张小白不信什么转世轮回之说,但听着李慕雪絮絮叨叨的话,竟然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期待,抱住了李慕雪探过来的上半身,顺势向侧边歪倒下去,躺在塔楼的地板上,抬着眼睛看着李慕雪的金眸,“要是真有月老,就让他给咱们系一根红绳,这样你就跑不丢了。” 李慕雪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渐渐覆盖上去。 一阵一阵的潮水之中,张小白的视线逐渐模糊,任由李慕雪亲吻如雨,将他细细浇透。 九重天上的仙人微微一叹,拂去了眼前影像。 天生神明也好,区区凡人也罢,总是情关难破,太白是他诸弟子中慧根最深的一个,天生星辰化身,生而不凡,也栽在情爱上头。 回不去人间的神仙多如流星,唯有一个贪狼被人记得,便是因为在众多渡不过情孽的仙人里,唯有贪狼是因贪欲陷落红尘,贪狼本身是没有情的,他贪钱贪权贪美人,就是不贪情,故而他失去仙性之后便无情近似妖魔。 仙人最难是情劫,那个被灶王公取名覆雪的孩子,正是仙人之劫。 太清天尊无悲无喜的面容上忽而有残念丛生,记起自己无数年月的某一天,曾见过的那一道划破长空的红痕,那红痕自仙人脱胎的星辰碎屑中诞生,自诞生起就是情火灼烧,欲念缠绕。 大罗天是至清圣地,承受不住红痕的重量,让它自上而下坠入九重天,九重天仙人之境也不过只承载了红痕数千年,便又破天而坠落入三重天,被一个小小下神捡拾回去,取名覆雪。 梅花遍地覆春雪,本意是红色。 神的反面是魔,但魔从来不存在于现实,魔是神的另一面,神性消则魔涨,魔气散则为神,那红痕本是天外的魔,得了神仙之名便覆了一层神仙皮,成了至真至纯的存在,却又从骨子里透出致命的诱引气息,一旦神撑不过去,就被诱成了魔。 太清天尊的视线透过重重天幕,无数大小世界,对上那正意乱情迷的红魔,不知是不是巧合,闭着眼睛的混血魔族无意识地微微勾起了嘴角。 那是比贪狼可怖一万倍的存在。 情劫成魔。 ——(异世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请下一位受害者~ 第68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1) 幽冥星是一颗孤悬在五大星域之外的奇特荒星, 这里的土质青黑,带有毒素,对精神力有不可逆转的毁坏作用, 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五大星域关押重刑犯的监狱。 幽冥星一年只开放一次星际通道,接收犯人不超过一百个,几乎都是犯下无数血案的宇宙海盗, 从五大星域各个监狱里分散送来, 而今年这一批里却有一个格外不同的身影:一个未满十八岁的瘦弱少年。 张小白坐在为他特制的囚笼里, 长期无人打理的头发已经长到了鼻尖, 将他的眼睛遮挡得严严实实,但就算看不见眼睛,他那乖巧蹲坐在笼子里的身影也和身边陆续被送来的“狱霸”们不同, 穿着全套防护服的幽冥星工作人员都好奇死了, 没报什么希望地在星网上按照少年的特征搜了一下,居然真的搜得着。 能被送来幽冥星的犯人没一个是善茬, 犯下罪行累累,这种一般在星网上是搜不到的, 怕造成范围性的恐慌, 但这个名叫张小白的犯人不同,他今年还不到十七岁,是第四星域下等星出身的贫困生, 去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第四星域中枢星顶级学府, 同年用残忍手法杀死十五名同学,光是审判他就走了一年的流程,这在星域时代几乎是不能想象的。 倒不是张小白的案子有多难判, 而是他在法庭上指控这十五名高年级学长使用各种手段欺凌新生, 有计划地逼迫新生自杀, 但他同样又指出,除他之外的受害者都已经死亡,在星域联盟的档案里,这些新生都有各自的自杀原因,无法替他做佐证。 如果是正常犯案,这起案子要经历更多的审判,但张小白的犯案手法过于残忍,使得他提出的指控可信度大大下降,在经历了三次民意选择之后,张小白被判处一级重罪,终身□□,押往幽冥星服刑。 只看这少年的模样,谁也没法想象他一个个把死者骗出学校,使用一把水果刀将人杀死,并悬挂在房间内,在第十三个人时就已经有大量警力介入,但他还是将杀人计划进行到底,直到杀死最后一个人才束手被捕。 星域时代是个和平的时代,战争是很遥远的事情,就是军队里都很少见到这样活生生的杀戮,连自杀都列了法案,光脑一键直接破坏大脑,毫无痛苦上路,这也是星域时代的人们能接触到的最正常的死亡方式,别说人了,牲畜都是这种一键无痛宰杀,张小白这种用刀杀人的原始野蛮,很容易让人想起同样残忍的宇宙海盗,这也是他被三次民意判罚几乎没有人认为他无辜的原因。 事实上张小白拿起刀的时候心情很平静,并没有任何即将凌虐死者的兴奋感,他怀疑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但光脑没有检查出任何毛病,对了……他已经没有光脑了。 这起惊天血案在五大星域里讨论度很广,不少人都把张小白的经历拿出来做分析,甚至还有人提出高等学府应当拒收下等星的学生,长期在下等星生活的孩子不说一定心理变态,但至少是和正常孩子不同的,如果不拿出有效的应对方案,张小白案只会是开始,不会是结束。 张小白已经很久没有活动过了,重刑犯会被植入一种特制芯片,就在心口的位置,会发出三色的光,心情平稳处在安全状态内是蓝色,有浅蓝,天蓝,墨蓝三种颜色代表心情的转变过程,高度危险时是红色,同样有深浅程度的划分,红蓝色之间会有一个过渡的灰白色,一旦开始过渡就会发出尖锐刺耳的滴滴声以提醒工作人员或是狱警。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大部分正在等待被中转入监牢的犯人心口的提示灯都是红色,时不时有转化中的滴滴声,吵嚷和谩骂的响动不断传来,在场的工作人员要是也有提示灯,大概也会变红,倒是有人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少年重刑犯,令人意外的是,他心口的指示灯是相当平稳的浅蓝色,也就是说他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安全一点。 幽冥星不同于其他的监狱,配置有一名典狱长,两名副狱官,十名狱队长,每一个狱队长手底下配备一千人满员的狱警小队,还有一支独属于典狱长的直系处刑队,大概有一百人左右,都是精英人员。 值得一提的是,幽冥星是没有狱医的,和外面还保留有一次罪犯人权的监狱不同,进了幽冥星的犯人基本上已经默认收回一切人权,死在幽冥星甚至都不用算指标,要是哪天典狱长不高兴,说杀几个就杀几个,随便从囚室里拉人出来就能直接杀了。 这里是人间,却也是地狱。 张小白被分到东南区域的监牢里,东南区的狱队长叫匡火,双A级精神力,军队出身,在一次和星盗的对战中失去了一手一脚,特殊武器造成的伤势无法接上机械义肢,这样的一级伤可以永久申请丰厚的军功补助,足够匡火过上优越的生活,但他还是辗转来到了幽冥星做狱警,因为过往功绩的缘故很快又升为狱队长。 被分到匡火手底下的有十名重刑犯,张小白出了笼子,立刻就被上了手铐脚镣,他并不反抗,心口指示灯甚至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从浅蓝变成好看的天蓝色。 工作人员近距离接触到张小白时,对上那双从厚厚长发底下看过来的黑亮双眸,微微颤了一下,小声地说道:“匡、匡火狱队长脾气很坏,喜欢折磨刺头,你去了安分一点。” 张小白愣了一下,温声道了一句谢,能得到这样一句提醒,他的路会好走很多。 工作人员说完就不再去看他了,张小白特意放慢了动作,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上了去往东南区监牢的车。 车厢其实很大,容纳一百个人都没问题,九名重刑犯的心口都亮着红灯,彼此直白打量,张小白本是想缩小自身存在感,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很显眼,尤其是心口那块蓝光,于是朝他打量过来的视线成了最多的,而且都很警惕,像这样一个一看就很瘦弱的少年人,竟然也和他们犯了同样的一级重罪,反而要比那种一看就很危险的大块头来得引人注目。 负责押送的狱警是三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分别在主驾和副驾的位置上,另外两名男子一高一矮,从防护服的透明屏障里能清楚地看到容貌,都是三十来岁的面貌,当然如今星域时代了,人的寿命大大提升,平均寿命是五百岁,看上去未成年一定未成年,但看上去三十来岁有可能是真三十来岁和三百岁的区间内。 高个狱警手里拿着一条乌黑的金属棍,在车厢里随意地敲了几下,示意众人看他,“来幽冥星之前应该有人跟你们说了,到了这里没别的想头,就是来受罪的,但你们可以选择轻松一点的受罪方式,我们东南狱没有那些花头,不组织死斗,不招收女犯,不允许卖屁股……” 说到这里,狱警特意瞥了张小白一眼。 “匡火狱队长的规矩很严,比你们更穷凶极恶的罪犯也被调理得老老实实,我相信大家都想多活几年,是吧?” 狱警的话没有引起什么反响,初来乍到的罪犯总要经历一番磋磨才能明白现实,狱警接下来又说了点东南狱的作息时间和重要规定,然后就不再开口了,留下重刑犯们沉默许久,开始互相介绍。 星盗和星盗之间通常是报出自己的名号,张小白没有名号,也没有参与进讨论里,开了近两个小时的车,就到了东南狱。 作为幽冥星地域第二广的东南狱常年青雾缭绕,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那些弥漫在地表的青色气体并不是雾气,而是一层青灰,走近了才发现,这是罪犯们在开采矿石时扬起的灰尘。 幽冥星的矿石都携带有毒素,但矿石本身的作用很广,用在武器上能够直接破坏精神力,搭配一种红石做成涂料,能够隔绝宇宙辐射,还有一些别的用途,这种青色矿石露天时会腐蚀机械,只能用人力来开采,这也是幽冥星的犯人不问折损的原因,毕竟采石采着采着都有可能一头栽下去醒不过来,哪有那时间天天开死亡单子。 先去安排了囚室,吃了一顿连汤带水的午饭,张小白一行人就带往新人区进行采石工作,新人区是单独划分出来的,因为一开始接触这种矿石会对身体造成很大影响,所以新人区的矿大多是露天的,好采,而且每天要求的份额也不多,是个让新人熟悉工作的过渡区。 张小白被要求在剩下的半天内采足十公斤的矿石,他打开自己的工作箱,试探着动手捡了一块石头进去,目光在其他犯人痛苦的表情上转了一圈,立刻反应过来:这里的矿石并没有对他造成精神力上的腐蚀。 第69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2) 十公斤差不多等于两只成年猫咪, 就算矿石本身有些细碎,正常来说想要搬动一趟差不多三十分钟就能做好。 但这是正常情况。 张小白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发觉比他们这一批来得早的犯人捡拾矿石的速度都很快, 每当矿石入手,就会有红灯闪烁,这些人和矿石接触的手掌泛着青黑, 而新来的同批人员捡矿石的速度就非常慢, 有人第一次毫无防备, 入手矿石时下意识地就扔了出去, 张小白只是看了几眼,就连忙低下头也做出痛苦的模样来。 矿场上是没有狱警会去的,就算有防护服, 辐射也很强烈, 这里装了特质的监控,但凡有犯人闹事, 按照影响程度决定如何管控,送他们过来的狱警走后, 新来的犯人反应不一, 有的比较老实想要尽快把今天的份额做完,有的立刻停手,并在矿场里看来看去, 还有主动远离了新人区, 去到了那些一看就穷凶极恶的老重刑犯那里。 张小白一边轻松划水,一边不怎么轻松地演戏,他实在不知道这种矿石对他产生不了作用的原理, 作为犯人, 他如果暴露了这一点, 很有可能会被送去实验室,另外既然矿石毒素伤害不了他,按照这里每个人一天的采石份额,他完全能够很轻松地在这里生活下去。 从动手杀第一个人起,张小白就没想过还能再过上正常的生活,现在也不过就是想像那个狱警说的,多活几年。 但很快就有去“老人区”打听过事情的犯人回来了,其中有个三个团伙,应该是入狱之前就认识的,嘀嘀咕咕半晌,又在矿场看了几圈,没把主意打到虽然面黄肌瘦,但比他们来得早的犯人身上,这三个人里有两个人朝着一个新犯人走过去,还有一个径直朝着张小白走过来。 张小白虽然低着头,但反应比那个瘦高犯人快得多,没让那人靠近,目光迅速地在这人身上转了一圈,看上去也是三十来岁,个头高壮,眼角有一块狰狞的刀疤,说话声音瓮瓮的,带着凶狠的意味,“你,替我把活做了。” 份额又不看个头重量,这么高一个壮汉也是十公斤的标准,但张小白还不想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这么张扬,于是摇摇头:“你不如去问问别人愿不愿意。” 他说话时很平静,就连胸口的提示灯都还是蓝色,所以壮汉没有防备,冷笑一声还想说点威胁的话,张小白又开口了:“你确定不去看看那两个同伴吗?” 壮汉下意识地去看两个同伴的方向,那两个人本是朝着先前没有介绍星盗名号,看着也比较瘦弱的犯人去的,但过去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人按倒一个,踢翻一个,壮汉见状,立刻骂了一句脏话冲了过去。 说是瘦弱,也是相对的,连续干翻两人的犯人长着一张宇宙明星似的阴沉俊脸,一头金发,个头很高,壮汉冲过去时本想借着自己的体格撞击上去,被轻松化解掉力气,随即背身一踢,就把壮汉的脸按在了一块大矿石上,被腐蚀的疼痛立刻从面部传来,壮汉发出一声惨嚎。 金发犯人只用了一只手就按住了壮汉的挣扎,狞笑一声,另一只手拍了拍壮汉的脸,声音不高不低,“老子不是星盗,没有名号,老子是专门干你们这帮星盗的,不是想知道老子是怎么进来的吗?老子把一船三万个人质和五千个星盗一起炸了。” 壮汉之前还有挣扎,听到这个顿时不敢动了,倒不是杀过的人没有金发犯人多,而是一听这话就知道,这玩意之前是联盟军的人!为了杀星盗把人质一起杀掉了!这就是个疯子啊! 张小白只是远远地看着,和别人想的不同,他发觉之前狱警介绍过的防止犯人闹事的机械警力并没有启动,直到金发犯人把三个星盗打了个半死,是真的半死,两个人血淋淋地躺在地上,之前威胁过他的壮汉一只手反向折断,腹部破了个洞,金发犯人甚至还把鞋尖捅进伤口里碾压了几次。 壮汉疼得直接晕了过去。 这时机械警力终于动了,它们咕噜噜上前把三名犯人抬走了,张小白没忘记幽冥星是不设狱医的,这三个人会被送往那里? 金发犯人似乎很熟悉幽冥星的流程,从机械警力开始动弹时就没再试图动手,等到处理完三个犯人,立刻就有新的机械警走到金发犯人面前,机械地宣读惩罚:“犯人安德烈打伤狱友,闹事等级三,今日餐饮减半,负责三名狱友的采石份额一个月,即日执行。” 安德烈脸上的笑容淡去,恢复了之前阴沉沉的样子,但他什么也没说,继续了手头的采石工作。 十公斤的矿石采了近四个小时,在陆续有人交工之后,张小白也背起箱子去了交工点,他今天几乎没怎么消耗体力,却还是做出了和别人一样精疲力尽的样子,矿场上的犯人渐渐都开始交工了,只有安德烈还在采石,他的动作并不慢,甚至还比其他犯人快得多,但他一个人要做四个人的活。 张小白跟着队伍回到监牢里,矿场有新人区,监牢却没有,新来的犯人也不是聚居在一个监牢,而是打散了分入其他监牢里,张小白不知道其他监狱是什么样的,但在东南狱,所有的犯人都没有特殊待遇,五人一牢,地方大概只有二十平方,还包括了一个卫生间。 他被分去的监牢编号45139,同牢的狱友都已经吃完晚饭回来了,因为要把他打散分进来的缘故,这座五人监牢走了一个犯人,剩下的四个看起来都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好吧,能被送到幽冥星的犯人,还能指望他们是好好先生? 四名狱友的床铺上都写着编号和姓名,张小白却没有窥探的意思,这不是学生入寝室,他也不想融入这个罪犯大家庭,能保持独来独往就保持独来独往。 同牢的四个人对张小白也是一样的态度,想在重刑犯监狱里交友简直是脑壳坏了,敢杀人的人已经和正常人不同了,都是自认凌驾于弱者之上的“强者”或是“超脱者”,谁比谁高贵是咋的,这种监狱里通常只有两种关系:控场和被控场。 可惜的是,这座五人监牢里被划走的那个正是控场大哥,剩下的四个人长期被压制,实力又都差不多,暂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也因为这个,张小白和其他同批犯人不同,住进幽冥星的第一个晚上得以安稳好眠。 第二天就没有狱警带着新犯人去熟悉地方了,该知道的东西慢慢都会知道,还是那句话,又不是新生入学。 深夜的幽冥星,典狱长楚江寒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和正常人不同,他睁开了三只眼睛,额上的第三只眼睛是联盟实验室的产物,自从离开实验室之后,这只额眼就没再开启过。 楚江寒伸手摸了摸额头,从梦里强烈的心悸中渐渐缓和下来,这场梦很奇怪,梦里的事情好像很要紧,但一睁开眼就全忘了。 睡在床边的爱犬嗷呜竖起了耳朵,嗷呜一声扑进了楚江寒的怀里,不停地嗷呜着:它记得!主人的师父说这次下界除了斩贪狼,也要注意自身心境,因为主人的天劫也快要到了!尤其小心情劫,尤其小心情劫!主人的师父说了两遍! 但它无论怎么嗷呜,听在楚江寒的耳朵里还是一声声高高低低的狗叫。 嗷呜顿时自闭了,垂着耳朵用脑袋蹭了蹭楚江寒。 作为幽冥星新上任不到一个月的典狱长,楚江寒原本其实可以有更多选择,他出身军人世家,天赋极高,毕业于优秀学府,在军队里自愿参与了联盟的异能强化实验,实验在他身上失败了,除了多出一只额眼之外,他原先的S级异能源被意外破坏,联盟给他的补偿相当丰厚,他在一众补偿职务中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幽冥星典狱长一职。 在幽冥星,典狱长就是众魔之王,被无数犯人恐惧,但在外面,这职位其实不算好,很多小道消息都流传着做典狱长的多半心理变态,以凌虐犯人为乐,像楚江寒这样因为自身失去异能又选择来做典狱长的,连联盟方面都认为他是来犯人身上发泄怒火的,但还是同意了他的申请。 楚江寒没有再睡,用奶粉给嗷呜泡了狗粮,白日里冷峻如刀的脸庞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揉了揉嗷呜的头。 嗷呜的尾巴摇得像风车一样,和在仙界时威风凛凛的天狗姿态不同,它如今是一只不满三个月的真.小奶狗,品种不详,星网上压根搜不到像它这样的犬种,兴许是什么串串狗。 黑白相间的嗷呜想到这里,皱了皱眉毛,额上三把火一样的白毛毛也跟着一起皱了起来,一对蓝眼睛里充满了智慧。 第70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3) 幽冥星的天总是灰蒙蒙的, 厚厚的云层里偶尔会透出一点光亮来,但照明基本还是靠人造光源,按理说这样的星球通常会很冷, 但幽冥星的气温不用调节就很温暖,常年维持在25度到30度之间。 第二天去上工的时候,张小白换上了幽冥星的囚服, 幽冥星遍地都是石矿, 而且是能对人体造成伤害的毒石矿, 为了防止犯人藏起尖锐的石头攻击人, 幽冥星的囚服不同于其他监狱,是相当紧窄的那种,而且没有口袋, 张小白习惯了宽松的囚服, 乍然穿紧身囚服很不自在,简直像是什么都没穿一样。 到了矿场就好得多了, 张小白还看到了昨天一个人打伤三个星盗的安德烈,他看上去有一点儿疲惫, 但经过了昨天的事情没什么人愿意去招惹他, 于是安德烈占据了一大块空地。 采石是件相当辛苦的事情,但前提是这种矿石会对人体造成伤害,想要恢复过劲需要时间, 在张小白这儿等同于划水, 比起采石,怎么演得和别人一样才比较费神,张小白低着头采着青石, 不知不觉面前落了个影子, 一抬头, 却是安德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阴郁的脸上又挂起了笑容:“你好,我是安德烈,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小白有些惊讶,不明白安德烈为什么要来和自己搭话,但还是很快回答:“你好,我叫张小白。” 安德烈的笑容转变为惊喜,“真的是你,我在星网上刷到过你的新闻。” 张小白愣了一下。 安德烈的背箱里已经装满了青石,这是一人份的十公斤,虽然还没有完成多余惩罚的部分,但矿场开启也才不到一个小时而已,张小白注意到安德烈的手已经完全青黑,正常来说这样的腐蚀程度需要两个小时才能恢复,这大概就是他闲着来和他搭话的原因。 安德烈并不在乎张小白发愣,他自顾自地说道:“事实上我一直在想,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星网上的细节太少了,你是如何处理那些尸体的?” 张小白很不喜欢谈论这些,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安德烈仍旧很兴奋,语气却是不同于兴奋表情的轻柔,“我认为星网上说的悬挂尸体并不准确,你是下等星出身,在学府区只能住在安置租房里,房间狭小,不足以容纳这么多尸体,我猜猜,你是不是砍下了他们的头,把头挂了起来?你是在他们活着的时候砍下脑袋,还是死后肢解?” 离两人比较近的囚犯:“……”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听这些?这真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张小白把一块青石丢进背箱,看了一眼安德烈,轻声说道:“我是为了复仇。” 安德烈对张小白的心路历程不感兴趣,但为了得到更多的杀人细节,还是耐心地用那双天蓝色的好看眼眸弯出一个笑来,示意张小白讲下去。 张小白的手握成拳,手背的青筋微微颤抖着,“我有一个姐姐,比我大两岁,三年前在寝室自杀……她死前给我寄了一封邮件。” 从杀人到上法庭,再到被审判,张小白已经说了无数次自己的杀人理由,但星网上并没有他口述的细节,除了保护那些死者的隐私之外,也有学府那方面的压力,所以这还真是第一次和外人说起这些。 下等星大多是孤儿,张小白的姐姐并不是亲生姐姐,从小就把他当成弟弟照顾,姐姐的学习成绩很好,破格考入了高等学府,然而只入学不到半年就在学府的寝室里自杀,死前寄给张小白的邮件里没有多提什么,只让他不要考高等学府,在下等星找一份工作安稳地生活下去,但张小白还是去了。 甚至不用过多追查,来自下等星,长相俊秀成绩也同样不错的张小白就得到了一样的待遇,课业上的不公正,课后的欺凌打压,哄骗和诱惑,足够将一个毫无准备的十六岁少年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张小白第一次杀人甚至不是因为复仇,而是因为喝了带料的水精神力暴动,摄像飞蚊都准备好的室友们反锁了门窗,拉好了窗帘,摆好了各种凌虐道具,用来拍摄香艳影像的小飞蚊忠实地记录下了这场封闭空间内的屠杀。 安德烈听到这里,兴奋得瞳孔都紧缩起来,张小白垂着眸子没有注意到,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我是文科入学,因为下等星只检测异能,并没有检测过精神力,所以入学记录上只是普通人,那种药用在普通人身上会导致精神虚弱,清醒着无力动弹,用在精神力强大的人身上会导致精神力爆发,等我意识清醒的时候,他们已经全是肉泥了。” 安德烈不怎么真心地感叹道:“真是一群可怜虫。” 从被动到主动有时候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张小白立刻选择销毁小飞蚊逃离现场,因为在场的肉泥太过细碎,且很明显是精神力强者动的手,一时半会儿并没有人察觉张小白就是那个精神力强者,也没人注意到张小白不在这些肉泥里,这给了他冒领身份约出其他人的时间。 张小白想要携带人头去祭奠死去的姐姐,于是在杀死这些人之后砍下脑袋,用盐腌渍,挂在天花板上晾晒,等到后来发觉追捕他的警力越来越多,在杀死最后一个主犯和把人头带回下等星之间,张小白选择了杀死最后一个人。 安德烈听得沉醉,他本就是个精神变态,只是以前隐藏得很好,能为了杀死一群星盗炸死整条飞船上的人质,他本身就没把人命当成一回事,但他从前关注了那么多血案和传奇杀手,能在实力和审美上完全符合他癖好的只有一个张小白。 听听,因为想要去祭奠姐姐,于是砍下人头,因为人头不好保存,理所当然用盐处理人头,因为祭奠和杀人出现冲突,所以果断选择杀人,天真的杀人心态,天然的冷漠强大,天生的变态杀手。 总之,在张小白看来,经过了一番倾诉,他和安德烈的关系仿佛亲近了一些,比起那些穷凶极恶的星盗,显然安德烈曾经做过联盟军人的经历给他加了很多分,张小白知道自己有罪,但认为自己做得没错,看安德烈那样唏嘘的神情,下意识地也以为安德烈炸飞船有苦衷,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毫无苦衷.单纯变态.安德烈:听了一肚子精神食粮,今天真是美妙的一天啊。 星域时代,吃穿住行都迎来了大变革,首先是更有效率的营养剂取代了原始的一日三餐,再然后更有效率的营养针占据了更多市场,毕竟最好的营养剂也只是一管抵五天,而一针营养针下去最长可以一个月不吃不喝,省去排便的麻烦和尴尬,许多从小打营养针的高等星人连胃部都开始退化了。 然而监狱里只有原始的汤面米饭,很多新囚犯刚来的时候不适应,甚至有人水土不服直接死掉的,一到了用餐时间,囚犯们的脸上就露出了痛苦难当的神情。 要把那么多东西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去,过上几个小时还要再从屁股里拉出无法消化的残渣,伴随着难闻的恶臭,这让很多打惯了营养针,养尊处优的罪犯们抱怨连天,甚至为此引发过很多次冲突矛盾,总而言之一句话:让囚犯吃饭菜也是监狱里的一种刑罚。 从小在下等星吃惯了饭菜的张小白:……就没人想过是因为牢饭不好吃的原因吗? 幽冥星的牢饭是真不好吃,米饭总是黏糊糊的一团拍在饭盆里,菜都是机械闷煮出来的,和饭一样黏糊糊,偶尔有汤,是营养剂和水兑开了加点香精味料,张小白艰难地把两个黏团团吃进肚子里去,又喝了一大口营养剂汤,整个人都散发出和菜团团一样的丧气。 就在他刚要放下饭碗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警报,机械的女声在每个人的芯片里响起:“东南方向有甲胄虫族出没,东南方向有甲胄虫族出没,救援在十五分钟后到达,普通人就地等待救援,请异能者和精神力者优先迎战,请异能者和精神力者优先迎战。” 张小白第一时间捧着饭盆站了起来,他没想到在幽冥星这样的地方也会有虫族出没,还是肉质鲜美的甲胄虫族!这个季节的甲胄虫族可是有膏有黄的!这种甲胄虫甚至都不用调料,清蒸着最好吃!这可是送上门来的美味佳肴! 他毫不犹豫冲了过去,顺着芯片给的地图奔向了虫族。 食堂里的囚犯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张小白忽然发了疯一样跑出去干什么,虽然芯片让强者优先去迎战虫族,但大家都是囚犯,哪次不是缩头等救援,谁要冲过去替那帮狱警打虫族啊? 安德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也放下只动了几口的饭盆追了出去,他直觉跟着张小白会有好事发生。 第71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4) 作为曾经肆虐人族几个纪元的强悍种族, 虫族经历了多次大清洗,现在已经很没有牌面,昔日遮天蔽地的虫潮再也看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小虫种的散装游击,虫族的身体机能要比人族强得多,但有了系统的救援方案, 最多只是有一点损失。 甲胄虫族本是虫族的一大类别, 但经历过大清洗后, 许多强大的甲胄虫族逐渐绝迹, 如今还能出现在人前的通常是指背甲虫,这种背甲虫张小白在下等星饿得眼红时撬开壳吃过,味道极鲜极美, 张小白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吃虫族时的那种惊艳之感, 仿佛吃的不是自己做的东西,而是虫族请他享用了一顿美餐。 可惜的是, 尽管他在下等星和小伙伴们安利了无数次,也没人愿意跟他去尝尝, 而且就算是下等星, 虫族的攻击也不是经常有,张小白满打满算也就吃过十来次而已。 但他赶到现场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梦中情虫! 是你!那高高挥舞的两个大鳌钳, 那微微隆起一点弧度的黑色背甲, 那白生生的腹甲!这是蟹! 张小白捧着饭盆,被黏饭团团和黏菜团团荼毒几顿的胃一下子就活络开了,呆呆地看着从虫洞里源源不断横着爬出来的虫族。 安德烈随后赶到, 眉头蹙了起来, 喃喃说道:“这可不太好打啊, 竟然是有两个虫洞的。” 张小白雪亮雪亮的眼神顿时扫向第二个虫洞,等到看清那虫洞里出来的虫子的外形,他整个人精神一震,“是蝉虫!” 蝉虫也好吃啊!从两瓣翅膀中间敲碎黑色虫壳,蝉虫的肉是雪白的,不同于蟹肉的鲜美,蝉肉更加紧实,吃起来带有一种独特的香气,张小白神情坚定,把饭盆放到一边,对安德烈说道:“你去对付蝉虫,我来对付这些蟹。” 安德烈是火系异能者,植入的芯片只是让他无法对人使用异能,对上虫族是没问题的,尤其火系异能对蝉虫的效果最好,带有翅膀的虫族一般都畏惧火焰,而蟹不同,它们的甲胄太过坚硬,想要将它们彻底杀死十分困……安德烈还没想完,就见到几只冲着张小白冲过去的有他一人多高的螃蟹毫无征兆地停住不动了。 张小白回头,催促了一下安德烈,“去啊,我这里没事的。” 是真的没事,张小白的精神力就是在几次遇到虫族时忽然加点的,虫族这东西很奇怪,得天独厚的强悍实力匹配了低智商的大脑,脑容量低精神力就微弱不堪,像张小白这样的精神力一扫就是一大片,畏火的蝉虫比螃蟹要好对付得多,张小白清扫了一大片行走的高级食材之后,满是期待地向着安德烈看去,看到了一大片被烧得焦黑焦黑的可怜蝉虫。 ……算了算了,能吃到螃蟹已经很不错了。 张小白身上并没有能撬蟹壳的东西,他比划了一下这批螃蟹的分量,对安德烈招了招手,“安德烈,快过来,趁着救援没来,我们搬一只螃蟹走。” 安德烈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问道:“你要虫壳吗?是想制造机甲逃狱吗?” 张小白有些奇怪地看了安德烈一眼,“不是的,我是要吃螃蟹。” 饶是安德烈一颗变态的大脑都卡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指着丑陋狰狞的背甲虫,“你想吃它?” 虽然星域这边并没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种梗,但张小白还是一瞬间意会到了自己处境,他想了想前几次失败的安利,目露难色,但安德烈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脸色缓和下来,对张小白笑了,“抱歉,小白,我只是一时没办法接受,但你有吃任何东西的权力。” 说完就来帮助他搬运螃蟹。 这个时候的安德烈表现得就像是一个联盟军人了,素质高,且尊重人权。 在将其中一只满黄的母螃蟹搬运到了空地上简单遮盖了一下之后,张小白和安德烈又回到了现场,忍住再搬一只带膏公蟹的冲动,这次张小白和安德烈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救援。 一只黑白相间的奶狗吐着舌头冲在最前列,后面跟着的是近百台机械警力,仔细看过去还可以发现最前面的那几台机械警察似乎有些缺胳膊少腿。 近了!近了!距离那香到骨子里的气味更近了!嗷呜一狗当先冲得比谁都快,在见到张小白时,它整个狗都惊住了,呆呆地看着那朝思暮想的熟悉身影。 自从厨神下凡之后,仙界就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狗子视角),蓝天白云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还是狗子视角),冷冰冰的仙界只剩下主人摸在脑袋上的手还有一点温度。 作为天狗化身,嗷呜在仙界的地位不低,知道很多八卦,比如前段时间紫微星君化身下界,回来心魔丛生,虽然闭关,但紫微星君也养了一条小龙,那小龙来和嗷呜八卦,说紫微星君天天窥视下界,有时还发脾气,上个月造了一尊意念化身,套上就冲过去和刚刚历劫归来的太白星君打架去了。 嗷呜知道的比小龙多一点,毕竟它可是司法天神的狗子,他知道紫微星君的异常是因为在下界时遇到了张小白,还意外生了一段情愫,至于去和太白星君干架,那就更解释得通了,它以前还不是真君家的狗子时,经常冒充流浪狗在张小白那儿混点饭吃,那会儿他就觉得太白星君作为上仙和小厨神走得太近了,看人家的那个眼神温柔得像是能滴得出水。 这让嗷呜生出警惕之心了吗? 没有啊。 嗷呜见到张小白就像是见到了第二个主人,呜哩哇啦叫着冲过去绕着张小白的腿撒娇,还人立起来,用狗头去蹭张小白的手,亲热得不行,张小白下意识地摸了摸狗头,嗷呜叫得更加欢实了,咬着张小白的衣角就要带他去见主人。 我带着你,你带着手,快跟我走!主人可有爱心了,一定会把我们两个都养好哒! 小小一只奶狗的力气不大,张小白能被它拖着走了几步纯粹是觉得这小狗可爱,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辆单型飞车匆匆赶了过来,楚江寒见到正奋力拐带美少年的小奶狗时神情一松,大步走了过去,伸手就把小奶狗从张小白身上摘了下来,一手扣住后脑按在怀里,这才开口说道:“你们是东南狱的人?” 张小白注意到这个青年并没有说犯人两个字,安德烈在他之前开口道:“……楚中将。” 楚江寒记得安德烈,曾是他手底下的一名上校军团长,后来他进了实验室,安德烈提交了转军申请,去了巡航军,只是没想到上下级再次相见会是在监狱里。 比起安德烈的复杂心态,楚江寒对他只是有个大概印象,微微点头,“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赶来迎战虫族,说明你还算是个军人,好好服刑。” 安德烈没再说话,他难得有一点儿沉默。 比起安德烈,楚江寒对张小白并不熟悉,他不太上星网,自从退出军队之后也很少去看社会新闻,他看了一眼张小白,“做得不错,精神力是对付虫族最好的攻击手段,你去休息一周再上工。” 张小白只好局促地点点头。 楚江寒生疏地操作了一下光脑,机械警力立刻启动,上前将那一具具倒下的虫族搬走,在提取完有价值的部分之后,就要和幽冥星每天产出的垃圾一起销毁。 张小白只要想一想这些虫族的结局,就心痛到无法呼吸,他也意识到了这位能在幽冥星骑单车的青年肯定是监狱里的高层,看着机械警力搬运虫族的忙碌模样,张小白忍了再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请问一下……” 楚江寒本已经抱着狗上单车了,闻言回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张小白。 世上有这样一种人,明明很正常的举动,由他做来就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漠,对上楚江寒的眼神时,张小白忽然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像过电似的,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还及不上话出口的速度,“这些虫族去壳之后剩下的部分是能吃的,能不能用来给我们犯人改善一下伙食?” 楚江寒的眉头上扬了一下,连带着额心让张小白以为是一道伤疤的第三只眼也睁开了些许,张小白被吓了一跳,但还是鼓足勇气站在原地,他不想吃黏糊糊的饭团!他想改善伙食! 作为上等星人,楚江寒也是从小打惯了营养针的,就连营养剂这种东西也是在军队里才喝过的,到了幽冥星之后才看见人用嘴吃东西,他本以为这已经足够凄惨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居然有犯人饿到想吃虫族的地步! 虽然是重刑犯,楚江寒还是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回去和监狱管理人员开个会,尽量改善一下你们的三餐。” 张小白干咽了一下口水,“那今天这些虫族还能给我们吃吗?” 这小娃说来说去还是想吃虫族! 第72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5) 虽然已经藏起来了一只, 但张小白还是想要再挣扎一下,毕竟螃蟹这种东西分公母,母蟹有黄, 公蟹有膏,他才只有一只母蟹而已。 可惜的是,张小白和楚江寒的悲欢并不相通, 张小白满脑子是蟹膏的鲜美, 楚江寒却只觉得他饿疯了, 如果不是这情景实在不适合, 这位新任的典狱长甚至想从怀里掏出一把营养剂来施舍给这个饿急眼的未成年犯人。 楚江寒没有一件事说好几遍的习惯,安德烈按住了张小白的肩膀,对他摇摇头, 于是少年也只能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目送珍贵的食材远去。 嗷呜在楚江寒的怀里拼命挣扎,但一只小奶狗的力气并不算大, 它的挣扎被轻轻松松地压下,随即飞行单车也和食材一起远去了。 等到楚江寒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 张小白原地复活, 拉着安德烈兴冲冲地去先前藏虫族的地方,在幽冥星犯人的数目最多,但一天里大多时间都花在矿场上, 完成采石之后大多犯人都更愿意待在有点遮挡物的囚室里, 很少有顶着辐射在外游荡的,狱警就更不常在外走动了,真正是地广人稀。 安德烈本想离开回去吃饭, 他任务重, 一顿不吃就得饿着肚子干活, 但架不住张小白十分热情,用尽了他从下等星考入高等学府的词汇量来形容虫族的美味,安德烈的意志并没有动摇,但他觉得他可以看着张小白吃……个鬼啊! 到了地方,张小白立刻冲上前熟练地撬开螃蟹背壳,盛了一壳白而透明的蟹肉和一看就很诡异的蟹黄,热切地招着手让他从背壳底部使用火系异能加热,他忍着不适照做之后,忽然闻见一阵极为奇特的香气。 众所周知,最上等的营养剂是各色水果的味道,据说这是人族刻在基因里的渴求,安德烈以前喝过不知道多少营养剂,从生肉口感的劣等营养剂到滋味清甜的上等营养剂,他自认可以算是一个美食专家了,然而在闻见这股香气之后,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吃! 安德烈一向相信人族这种星际霸主的本能,比如见到致命的毒物会浑身颤栗,遇到难以对付的猛兽会恐惧不安,见到艳丽的花纹会下意识避开……比起水果,这种要命的香气恐怕才是人族刻在基因里的美食记忆。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了张小白。 一背壳的蟹肉蟹黄在张小白的指导下满满熟透,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蟹香气,因为烤制的缘故,不管是蟹黄还是蟹肉都有点干,但丝毫不影响食材本身的鲜香滋味,安德烈是第一次吃蟹黄,被口腔里纯然的鲜甜狠狠惊艳住了,张小白倒是很能理解他,他第一次吃到虫族的时候也被这丑陋外壳下的美妙滋味震慑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满满一口蟹黄带来的不止是味蕾上的满足,也拯救了吃了几顿黏糊糊饭团的受伤心灵还有胃,比起安德烈,张小白的吃法更老道一些,在蟹肉上蘸一点蟹黄,蟹肉本身经过烤制带着一种特殊的烟熏气息,和蟹黄的鲜味中和之后就只剩下了那种烤过之后的凝实口感,再蘸一点壳底的蟹油,白生生的蟹肉甚至要比蟹黄还好吃。 安德烈以前没怎么吃过饭食,也就是来到幽冥星之后开始进了一点食,但仍旧不能吃多,只吃了大概两个饭团团的分量就无法再进食了,张小白是吃饭长大的,又在长身体的时候,硬生生吃了比安德烈多一倍的分量,才满足地歇了一口气。 虽然吃不下了,但安德烈看着一人高的螃蟹还是眼热,问张小白,“这种虫肉能保存多少天不腐烂?” 安德烈原本下意识地想动用空间设备把肉储存起来,也是手都摸到手腕上了才想起来他现在是个囚犯了,安德烈对自己的处境本来一点想法都没有,但这会儿他忽然就有些后悔了,他要是在外面,岂不是想吃多少顿吃多少顿? 张小白明白安德烈的意思,摇摇头,“生的不到两天就会开始腐烂,熟的能保存三天,还是因为幽冥星的气温比较低的原因,不然生的熟的都只能保存一两天。” 安德烈只要想想三天之后他就得吃回黏黏的饭团菜团,整个人都不好了。 饭后安德烈再次释放出纯熟的火系异能烤了满满一背壳的蟹黄蟹肉,剩下的虫肉只能忍痛放弃,在背壳上盖一件外套,仍旧藏回去,这些还能再吃几顿。 歪,是虫族吗?你们已经三天没来打幽冥星啦! 虽然星域并没有这种说法,但安德烈还是在藏起蟹肉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种“糊口不易”的辛酸。 被主人强制带走的嗷呜一路上都在试图讲道理,它作为一个狗子,对美食有点追求也很合理对吧?何况它不是一个狗吃,它是想带着主人一起蹭饭啊! 由于下凡的限制,嗷呜的话听在楚江寒的耳朵就是呜哩哇啦的狗叫声,偏偏连声汪都没有,像变了调的狼嚎,听一两声还觉得可爱,听多了脑壳痛,楚江寒拍了拍嗷呜的头,示意它安静一点。 嗷呜:整个狗都在委屈! 作为典狱长,楚江寒的工作十分清闲,幽冥星自有一套运转逻辑,典狱长之下的狱队长各司其职,哪怕是在外面名声最差的黑蛇狱,犯人的死亡率也并不算高,也就是一天死几个人而已,比起庞大的重刑犯基数,这点消耗就是毛毛雨。 楚江寒来到幽冥星属于临时起意,但管理起来也有章法,他最近正准备实行一套政策,把罪犯按照不同罪责划分,罪责重的安排到黑蛇狱这样的地方,罪责特殊的也安排在一起,罪责轻或者情有可原的可以搞一套临终关怀,少安排一点工作,说实话,工作量不轻,但实行下去肯定会有长期的好处。 这是楚江寒在实地考察之后做下的决定,他很不能理解为什么连环杀人强-暴犯会和女犯关在一起,不管是女犯杀死强-暴犯,还是强-暴犯对女犯下手,这难道不是一种对挖矿人手的不负责吗?还有把恋-童-癖-杀手和喜好折磨人的罪犯关在一个囚室里的,那个恋-童-癖-杀手每天被打得奄奄一息,几乎没干过活,这怎么能行? 狱队长们对幽冥星的改制没有半点异议,说句实在话,大家都是来消遣找乐子的,明显这位新来的典狱长有更好的折磨手段,那就一起玩呗。 谁也没想到楚江寒是认真地在准备整顿幽冥星监狱。 张小白回到监狱里之后就收到了一周免工的休息条,安德烈也有了三天的假期,其实张小白对付那些螃蟹时动用的精神力不算太多,但楚江寒对他不了解,按照正常的联盟军人的水准给他批的假。 这一周的时间里,张小白的囚室里决出了新的老大,还没到给新人上上规矩的步骤,东南狱这边就率先开始了整改,作为风气比较好的监所之一,东南狱的犯人以星盗为主,抢劫杀人连环罪犯为辅,匡火还给每个囚室贴心地配置了一名强-暴犯打底,毕竟按照监狱的规矩,强-暴犯是谁都可以欺凌的最底层。 和张小白一间囚室的强-暴犯畏畏缩缩地被调走了,据说是上面实行新规定,把同类犯人关在一起,也就是说,现在得五个杀人犯一寝,五个强-暴犯让他们自己玩去了。 张小白的罪责很好判定,他是杀人犯,同时是连环杀手,手段残忍,可以归入最恶劣的一档,但他同时又是个未成年,还是杀人于无形的精神力强者,这种危险罪犯要么和同级别犯人关在一起养蛊,要么单人独间享受VIP待遇,可惜的是哪怕是幽冥星这样的地方,像张小白这样的罪犯也不是很多,排了几个寝室之后,轮到他和另外一个人住双人间。 张小白提着被褥走到新囚室里,安德烈正在里面铺床,见到他一点都不意外,而是拍了拍边上的床,示意他可以把被褥放过来。 安德烈是个很奇怪的人,他有着联盟军人的一切美德,也有着变态杀手的好多特征,在没有涉及到他杀人的欲望之前,他的确是个挺好相处的室友,张小白在囚室里躺了一个下午,第二天休息条失效,他又得去上工了。 搬了囚室之后,东南狱少了许多老犯人,也从其他监所里调来了一大批新犯人,最重要的是,这里头还是没有女犯。 据说是典狱长把以前和男犯混居的女犯们都关在西南狱了,女犯数目少,却还是单独分了一个监所,不少原先和女犯住惯的犯人都是一肚子火气,可东南狱的老犯人火气更大,他们自从被关进来就没见过女人! 这两天的矿场上实在不太平,多的是几句话起了摩擦就要打架的,张小白起得晚,来到矿场上的时候一路上就见到三起打架事件。 第73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6) 监狱是个封闭的地方, 哪怕幽冥星其实比很多宜居星球都要大,犯人长期生活在这里的压抑感还是无法消除,当然了, 正常人为什么要关注罪犯的想法? 因为要采的矿石含有毒素的原因,幽冥星的犯人大多只能活上一百年不到,这是正常青壮年的水平, 换成那些本就上了年纪的犯人, 能存活的时间更短, 更不用说还有囚犯内部的摩擦, 生病或自杀等原因,星域时代全面废死,就连星盗被抓之后都享有相同政策, 但这不是优待, 反而是一种折磨,毕竟死亡只是一瞬间, 服刑才是真受罪。 张小白来到矿场之后就发现之前采矿的地方被人占了,如果要换地方, 那就只有一些半露在地面上的矿石能采集了, 因为不能使用金属机械的原因,挖矿设备相当原始,就是一根木棍子, 只能配合双手把矿石刨出来, 面对着周遭不怀好意的眼神,张小白没有过多犹豫,几步走了过去。 监狱不是别的地方, 最不需要的就是忍让这种美德, 今天退了一步, 明天来找事的人会更多,反而像安德烈那样一来就动手立威的,现在日子好过得完全不像一个新人。 占据了“新人区”的是四五个从其他监狱调来的生面孔,虽然对于张小白来说,就连东南狱的囚犯很多也是生面孔,但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觉这几个人还是很好对付,因为他们的精神力都不算很高。 这是在监狱里,如果是在联盟军,张小白的身份地位不可能是这个样子,联盟军常年的老对手就是流窜在宇宙里的星盗和虫族,精神力者本身就是对付虫族的不二法宝,稍微训练一下更是能通过精神力操控星盗船,联盟军里的高阶精神力者通常会有一个单兵护卫团,但其实就算精神力强者落了单,也没什么人能在他们手底下讨得了好,因为精神力攻击配合一点拳脚,完全能达到1+1=100的效果。 张小白没有经过军队的训练,但他在下等星吃过虫族,为了吃更多的虫族又刻意锻炼过本身就很高的精神力,和其他人听到虫族的消息就逃跑不同,他是奔着虫族追的,自然而然发展出了精神力攻击配合拳脚的野路子打法,他也没有客气,一句话都不说,上去就是一套组合拳。 甚至都还没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五个犯人就倒下了三个,另外两个离得远,张小白举起拳头正要上前,立刻就有一个扑通跪了下来,“别、别打我,大哥,我们这就走!” 虽然张小白一看就是个未成年,但谁拳头大就是大哥,这是监狱里的生存法则,并且很少会出现那种被打趴下了再回来找事的,那更丢人。 张小白收回了拳头。 安德烈来得要晚一点,听说张小白的采石位置差点被人占了,眉头都没动一下,如果张小白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好,他不会落井下石,但也不会继续和他来往。 张小白完全不知道安德烈的想法,他今天心里存着事,挖矿时的速度就大大提升了,虽然也有一些人因为他的速度而侧目,但谁也没有怀疑什么,毕竟精神力强者确实有很多保护自身的手段。 迅速挖完一天的份额,张小白对安德烈摆了摆手,“安德烈,我先去食堂了。” 安德烈对他点点头,但一听到食堂两个字,眉头就皱了起来,比起虫族的鲜美滋味,食堂里的那些黏糊糊实在是伤眼又伤胃,这几天他都是一口一口生吞下去的。 囚犯的食堂没有其他人手,有的只是每天运送新鲜食材的机械和自动闷煮的机械,此外还有一份一份打饭给犯人的机械,张小白对机械的研究不深,他毕竟只入学不到一年,但越是这种日常化的机械越是好操作,张小白来得早,食材只送来了不到一半,闷煮机还没开始发动,他很快找到了操作台,幸运的是这几件大型机械都没有设置权限。 凭借着多年吃饭经验,张小白把闷煮时间缩短四分之一,至于煮菜的机械,没有光脑,只能在地上现比划了算术题,将各种调料配比设定进去。 今天运过来的食材不多,素的是星域最常见的原叶菜,荤的是大角羊,这种肉煮熟了非常腥,更别提还是煮成那种肉糊糊的状态,张小白以前除了吃虫族,也试过去处理其他食材,见到肉和菜,下意识地就动了动手指。 食材这种东西是最没人要的,尤其是肉,众所周知好的营养剂都是上等的水果原料制成,越是劣等的营养剂才越是有肉味,同理可得肉是劣等品,张小白从切菜机上截下一块羊肋排,从调料盒里取用了盐和香料涂抹在羊肋排上腌入味,使用原叶菜将羊肋排包裹起来压在闷煮机的盖子底下,在运行过程中,这种原始的闷煮机会发出高温,正好可以烤熟羊肋排。 在被强制带离监狱区之后,楚江寒发现自己的狗子可能……抑郁了,嗷呜是只表情相当丰富的狗,叫声也和其他狗不一样,而且十分活泼可爱,和谁都自来熟,一般来说这种智力比较低的狗不那么容易抑郁,但嗷呜一连好几天吃不下狗粮喝不下奶粉,有事没事就趴在落地窗前唉声叹气,他都不知道一只狗要怎么发出那样像人的叹息声。 就连被摸狗头也不像之前那么高兴了,最多朝他摇摇尾巴,然后继续趴在落地窗前,一副望穿秋水的表情。 楚江寒仔细回想,嗷呜好像自从那天去了监狱区回来之后就是这样了,可监狱区有什么吸引嗷呜的东西?是想去和那些机械警力玩?还是想和犯人玩? 不期然想起一张少年脸庞来,楚江寒想了想,链接光脑,将张小白的影像记忆从脑海里录入到监狱案档里,调出张小白的资料,光脑立刻投影出了少年刚入狱时坐在囚笼里的平静模样。 嗷呜抬了抬脑袋,它不是普通狗,分辨得出来真人和影像的区别,但它怕主人觉得它不感兴趣,于是只能从地上爬起来,很是亲热地冲上去对着影像摇尾巴,然后热切地看着主人:养一个吧,小白很乖很好养的!最重要的是做饭很好吃鸭! 每次看到楚江寒给自己打营养针,嗷呜都替他心酸,好好的一个仙界真神,从来没吃过小白做的美食也就算了,下界之后更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楚江寒不懂狗子的心路历程,但狗子的肢体语言他是看懂了,拍了拍狗头,“那是监狱里的犯人,是来服刑的,不能让他陪你玩。” 狗子是狗子,规矩是规矩,幽冥星的犯人哪个不是犯了重罪来熬刑的,让犯人陪狗撸狗,这是服刑还是享受? 嗷呜气得哇哇直叫。 楚江寒多看了一眼张小白的犯罪案档,这也是出于好奇,毕竟监狱里多的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像张小白这样的未成年却很少见,何况这少年看上去温柔和气,连狗都想亲近他,这样的少年会犯下什么重罪? 楚江寒的视线在张小白的案档上停留片刻,忽然顿住。 第四星域中枢学府…… 嗷呜还在呜哩哇啦地叫嚷,楚江寒轻轻拍了拍它的狗头,“让他陪你玩几天吧,这几天我要离开幽冥星一趟。” 嗷呜眨了眨漂亮的蓝眼睛,虽然对主人出去玩不带它感到不满,但这几天它可以和小白一起玩了鸭!好开心鸭!小白一定会给它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它可以留一点给主人的! 典狱长拥有每一个犯人的直接管辖权,直接就把张小白的管理权限从东南狱调了出来,芯片传来调动信息的时候,张小白刚刚烤好羊肋排,正在拆原叶菜,他有些奇怪,但没有多想,刚把原叶菜拆开,羊肋排的香气顿时就在食堂里蔓延开来。 张小白撕了一片羊肉尝了尝味道,说是烤制,其实更像是蒸熟的,羊肉被高温蒸得很嫩,调料的香气完全腌进去了,淡淡的咸味和香料的特殊香气糅合在一起,味道很好,调试过的闷煮机煮出了粒粒分明的米饭,配着羊肉和水嫩多汁的原叶菜一起吃,虽然谈不上珍馐美味,却也是张小白自从入狱之后吃得最正常的一餐了。 羊肋排很大一块,张小白吃了一半不到的时候,食堂外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狗叫声,随即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狗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然后对着张小白一阵呜哩哇啦,熟练地躺倒在地,两只前爪弯曲在胸前,露出白白的肚皮,扭了好几下。 张小白不知为何感到一点熟悉,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小奶狗的肚皮,瘪瘪的。 嗷呜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眼睛盯着张小白另一只手上的羊肋排,舔了舔嘴角,示意它想吃一点。 张小白已经吃得半饱了,也不在意这些,他把羊肋排上的肉撕成一条条的,方便小奶狗吃,又摸了摸狗头,有些迟疑地说道:“你的主人……不要你了吗?” 嗷呜差点没一口羊肉把自己给噎死。 作者有话要说: 弃狗人士杨某:??? 第74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7) 虽然嗷呜尽力解释了, 但就和听不懂狗话的主人一样,小白也没听懂,解释到最后连嗷呜自己都放弃了, 诶嘿,羊肉真好吃。 如果没换囚室,张小白是不敢把嗷呜带回去的, 毕竟他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 这里虽然没人会吃狗, 但心理扭曲的犯人会不会虐狗就说不定了, 好在他现在是和安德烈一起住。 考虑到安德烈不排斥吃虫族,张小白给他留了一小份羊肋排,嗷呜吃得小肚子都圆滚滚的了, 看着剩下的羊肋排还是很眼馋, 呜呜嗷嗷地想再吃一点,小狗不懂饥饱, 张小白拍拍狗头,认真地劝它, “不能再吃了, 你要是想吃,晚上可以再吃一顿,现在不能再吃。” 嗷呜有些遗憾地哼哼两声, 居然真的没再闹腾了, 一看就是被主人教得很乖,这样可爱又乖巧的小狗也会被抛弃吗? 张小白叹了一口气,看着小狗蓝汪汪的漂亮眼睛, 心软了一下, 伸手在它毛茸茸的狗头上揉了揉。 今天的食堂气氛有一点诡异。 打饭的机械是没有智能的, 囚犯们有时候会踢几下撒气,所以也没人知道今天的饭菜为什么不是黏糊糊的团子了,米饭是粒粒分明的,入口甚至还带着一点稻香气,原叶菜居然是成型的,而且味道不错,咸是咸味,菜是菜味。 最重要的是大角羊肉,既没有煮过头变成羊肉羊骨杂碎糊糊,也没有带着生血味道咬不动,正常煮熟的羊肉放了各色调料,去除腥味的同时增添了鲜香,鱼羊本身就是鲜,羊肉配着米饭青菜一起吃,甚至比滋味单薄的营养剂要诱人得多。 先打到饭的犯人起初是迟疑,紧接着就被热饭菜肉的纯然美味给惊住了,吃得头也不抬,后面排队的犯人被勾得馋虫直冒,打个饭的时间又多了几起摩擦事件。 安德烈被张小白拉到外面开了小灶,虽然星域没有开小灶的说法,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安德烈打饭迟,碗里只有一碗羊汤几片羊肉和一小份原叶菜,张小白把给他留的羊肋排放进他的餐盒里,羊排有些冷了,香气不明显,因为是蒸熟的,卖相也不算好看,但一入口就知道滋味相当不错。 安德烈吃了一口,眼睛都直了,无师自通抓起羊排,拆去骨头拌着饭吃。 对这种吃法相当眼熟的嗷呜:……行家啊! 安德烈其实也注意到了张小白腿边上的小奶狗,只是被吃饭吸引去了注意力,等到一餐盒的饭吃得一粒米都不剩,去交了餐盒,他才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嗷呜,问张小白:“我记得这是楚中将的狗,它是跑丢了?” 张小白想了想,说道:“跑丢了应该不会这么干净,我捡到它的时候肚子很瘪,像是很久没吃饱过了。” 狗一般见食就吃,除非没有喂,不然不会把自己饿成这样,这也是张小白怀疑狗主人不想要这条小狗的原因。 安德烈没养过狗,不懂这里面的判断,但他认识楚江寒,知道他养狗,在嗷呜身上摸了摸,果然一摁项圈就传来一道低沉的语音,“有事暂离幽冥星,除监所区域外任此狗通行,典狱长楚江寒。” 听到主人的声音,嗷呜摇了摇尾巴,在张小白腿边蹭蹭着撒娇,又去咬他的衣袖,示意他也过来摁项圈。 张小白顺着嗷呜的劲也摸了一下项圈,之前的语音立刻变了一下,仍旧是楚江寒的声音,“AN849519,请在每日晚间10:00前将嗷呜送到中区我的住所,地图蓝点位置。” AN849519是张小白的囚犯编号,这个编号是独一无二的,就算张小白死了,也不会由第二个囚犯继承,反而他要是死在幽冥星,只会得到一个刻有AN849519编号的骨灰盒,事实上从入狱的那一刻起,姓名只是囚犯之间的称呼罢了。 张小白这下是真相信了嗷呜不是被抛弃的小狗了,不过他倒是没想到那天见到的青年除了是安德烈口中的楚中将之外,还是这座监狱的典狱长。 联盟军的军衔都是以军功来论的,一般能做到中将这个位置的都是人到中年,楚江寒这么年轻就在军队里有这样的成就,一般是不会轻易转职的。 张小白忽然想到自己,忍不住苦笑一声:人生哪有事事都在预料之中的?放在一年前,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杀人犯事,在监狱里渡过余生。 第四星域楚家是近些年崛起的新贵,楚江寒在家里排行第二,上面有个兄长楚丛云,去年任联盟第四军副军长,手握实权,有个刚刚成年的妹妹楚月,去年退学嫁人,结婚不到六个月生了孩子,第四星域风气保守,楚月的生活并不好,楚江寒怎么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妹妹嫁的那个一事无成的男人会是她的良配。 然而星域时代,没有家长阻止就不能结婚的法律,妹妹一意孤行,甚至离开家里和那个男人出去租房同住,楚江寒被气得实在不想在第四星域待下去,选择来幽冥星也有这方面的一点考虑,至于大哥那边就更简单了,家里压根就没敢把事情告诉他,怕他拿枪直接把妹夫给打死了。 实在不怪楚家人看不上那个男人,楚月从小就是个乖乖女,性格温柔,长得也漂亮,成绩很好,去年考进第四星域中枢学府,这在人均从军的楚家实在是个高材生了,可入学没几个月就闹着要退学,退了学又要嫁人,家里人找到她时,肚子都开始显怀了,楚江寒当时就听懵了,压根不敢相信这事居然是真的。 让楚江寒来看,妹妹嫁的那个男人实在是个社会渣滓,三十多岁在学校里做看门保安,气质猥琐,看妹妹的眼神里没有爱怜,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得意和轻蔑,楚江寒一要动手,妹妹就挺着肚子挡在男人面前,面对他时似乎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又只会默默地流眼泪。 来到幽冥星之后,楚江寒和家里的联系淡了些,也刻意地没有去打听妹妹的情况,怕听了生气,又忍不住难过,他又从来不看那些社会新闻,也是在见到张小白之后看到他的案档,才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第四星域中枢学府,去年,这已经足够让他想到一些事情了,尤其那段时间妹妹的精神不太好,家里都以为是学习压力太大的缘故,直到大哥晋升军长的消息传来,妹妹看上去才好了很多,然而没过多久,她就主动退学了。 如果大哥不是在那个时候晋升,是不是那些自杀名单里就会再多一个人? 楚江寒深吸一口气,星际飞船的合金栏杆被他一个异能源损毁的人硬生生握出了一个内凹的手印。 典狱长离开的一周里,幽冥星的日子还是那么过,唯一不同的就是每天的伙食变了,米饭不再是黏糊糊的一团,其他的菜也都煮得刚刚好,因为只有闷煮机,食材也不算丰富,犯人们多吃了几天就习惯了,张小白也没想过给其他犯人吃得多好。 因为多了一只嗷呜的原因,张小白尽量和安德烈错开了挖矿的时间,这样一个人进矿场的时候,另一个人可以有时间照顾小狗,嗷呜一点都不喜欢安德烈,但很会做面子工程,在张小白看过来的时候敷衍地对安德烈摇摇尾巴。 经过了一周的磨合,矿场上的打架事件渐渐少了,有不少以前的“狱霸”也找到了替工的人手,在幽冥星,替工出的其实不是劳力,而是寿命,和矿石接触得越多,体内毒素沉积就越深,要么挨打要么替人挖矿,上头狱警不管,底下的囚犯能有什么法子。 张小白起初也同情过那些被迫替工的犯人,但稍一打听就什么想法都没了,比如隔壁囚室那个要替两个室友挖矿的犯人,他在入狱之前至少杀害了十几名幼童,因为犯案手段残忍被分进高危囚室,但犯案都选择对幼童下手的男人,本身体格并不如那些星盗强壮,也没有防身的手段,被欺凌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监狱这种地方,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了,犯罪的时候,犯人可没有同情过谁。 但张小白觉得自己还是不一样的,他并不觉得他下手杀人有错,甚至不觉得手段残忍,他认为被他杀死的那些人就算手上没有沾血,也比他残忍得多。 安德烈很赞同他杀人的方式,但不赞同他的无辜论,在安德烈看来,张小白应该就是那种杀人时会催眠自己对方是劣等生物,而他是高人一等的主宰,杀人像杀鸡鸭一样轻松的杀手,这哪里无辜了,他就喜欢不无辜的变态杀手!可张小白总觉得自己是一朵出水白莲,这可能就是优秀室友的一点瑕疵吧。 张小白:……算了,和这样的人讲道理,头就会很秃。 嗷呜才不管两个人谈论什么,它蜷缩着睡觉,时不时梦到好吃的,完全把主人忘在了脑后。 第75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8) 楚江寒回到第四星域之后,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上军队里的大哥楚丛云,军队虽然是个封闭的地方,但也有年假, 以前楚大哥很少请假,这次的事情不知道要办多久,所以一共请了半年的假期。 随后楚江寒以异能源损毁留下的后遗症复发为名把妹妹楚月骗到了朋友开的私人医院, 他打感情牌, 大哥打家长牌, 第一天楚月扛住了什么都没说, 但这更加证明有问题。 第二天楚江寒调出了妹妹的星网记录,上面显示在去年到今年对张小白的三次民意审核调查里,楚月都选择了无罪判罚, 楚丛云则是看了看妹妹怀里的女婴, 让人取了头发和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夫验血缘。 在多方压力之下,尤其还是两个爱着她的哥哥面前, 楚月终于扛不下去了,泣不成声地讲述了自己经历过的噩梦, 去年实在是楚家的转折点, 楚父投资被骗,半生家业付之东流,楚江寒在军中参与公开实验失去异能, 那时大哥楚丛云在其他星域执行秘密任务, 失联近半年,楚家一片愁云惨雾。 楚月从小就是个乖孩子,虽然在学府里也遭遇了一系列的校园欺凌, 但从来不对家人说, 就在这个时候, 有一个名叫霍谦的学长对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她有了一个会保护她的男朋友。 楚丛云的眉头紧皱,楚江寒的脸色也不好,因为这个霍谦正是张小白在屠杀完室友之后选择下手的第一个人,张小白只带走了霍谦的头颅,因为被发现的尸体都没有头,很难第一时间知道张小白的杀人标准,造成了很大的社会恐慌,这也是后来张小白的民意审核调查几乎无人支持的原因。 霍谦的确不是个好人,他接近楚月就是想要玩弄她,在一次佯装醉酒得手之后,他就露出了真面目,用大量不堪入目的照片威胁楚月,在确认楚月不愿意和其他人发生关系之后,霍谦和他的同伙走上了最后的流程,用各种手段来逼迫她自杀,以免事情泄露让他们这些快要毕业的中枢学府高材生前程受损。 楚月那时几乎走在崩溃的边缘,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楚家大哥楚丛云晋升的消息传来,楚月第一时间选择了退学,却发现肚子里怀了孩子,第四星域是五大星域里唯一一个不允许堕胎的星域,楚月又不敢把事情告诉家人,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嫁给和霍谦在一起时猥亵过她的一名保安。 那名保安知道她和霍谦的事情,也知道她肚子里有了孩子,但他不介意这个,他希望通过楚月搭上楚家的关系,更何况娶了楚月,捏着她那么大一个把柄,再怎么着她也不敢闹出事来。 这下不止楚江寒,楚丛云也一把捏碎了医院的铁窗栏杆。 火气再大,霍谦一伙也已经死了,楚月知道的那几个人都在死亡名单里,比起这些,最要命的是霍谦曾经拍下的那些照片和影像,在保守的第四星域,这些东西流传出去是真能杀人的,楚江寒怔愣片刻,忽然想到了张小白。 张小白是亲身经历这件事的人,如果他能拿出这些照片作为证据,那他也不会被判处最高刑罚,但杀死霍谦之后,他会得不到这种证据吗? 事实是,张小白确实用霍谦的密钥打开了他的光脑,在发现了这一伙人光脑内的各种照片影像之后,张小白第一时间彻底删除,并且每次杀人之后都仔细检查过光脑,还用了刚学的光脑技术查阅恢复了这些影像的发送渠道,死的这十五个人就是这么来的,他其实最开始就知道一个霍谦而已。 好在这些人也知道自己干的事不能见光,影像内容只在内部的小圈子里流传,张小白最后交上法庭的证据是姐姐的邮件和日记,还有一封匿名感谢信,是楚月写的,楚月在匿名信里写了很多事情,除了能暴露她身份的细节几乎都写了,但这封感谢信最后并没有被作为证据提交,走了一年的审判流程之后,张小白的案子由中枢星最高法庭判定,没有新证据的情况下不再复审。 楚江寒冷静下来之后,心情有些复杂,从法理的角度来说,妹妹应该作为证人替张小白争取轻判的,但从亲情的角度,他甚至……不希望张小白翻案。 比起他的复杂心态,大哥楚丛云显然更务实一些,他仔细将张小白案的审判过程复盘了一遍,确认张小白手里是真的没有那些足以要走一个女孩儿性命的东西之后就放下了心,大哥一贯雷厉风行,按着楚月让她在光脑上提交了离婚申请,派人将那个妹夫以猥亵罪重判了十年,他不是一般的古板家长,宁愿妹妹离婚也不要她委曲求全,并且还联系上了第一星域的朋友,让楚月重新上学。 这些折磨了楚月一年多的事情只花了几天的时间就全部处理干净,上飞船时楚月哭得脸都花了,楚江寒犹豫再三,对心有愧疚的妹妹保证:“我会照顾好他。” 兄妹两人都知道这个“他”指是谁。 其实按照联盟的法律,就算霍谦一伙人犯了法,张小白也没有动用私刑的权力,从这一点来说,他的案子再轻判也不会轻到哪里去,楚江寒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公正的人,但他又不免去想,假如张小白将那些证据提交上去,至少也不会落到幽冥星那么个折磨人的地方。 法与情,两者从来不兼容。 回去的飞船上,楚江寒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幽冥星上,安德烈看着空空的餐盒,觉得自己吃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吃。 在几次食堂开小灶之后,张小白摸索着用上次的虫壳做了一个小锅,配合安德烈的火系异能,虽然每天的食材很单调,但仍旧变着花样做了很多好吃的,安德烈已经不再吃大锅饭了,每次看到张小白从食堂里拿出那口小锅,他都忍不住要对着张小白咽咽口水,他终于明白,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小白是实实在在的! 嗷呜也很惬意,主人虽然好,但只知道奶粉泡狗粮,哪像小白还专门给它做狗饭,小白做的狗饭,那能叫狗饭吗?简直就是狗界珍馐! 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嗷呜就从一只普通的小奶狗变成了一只圆乎乎的小奶狗,皮毛油光发亮,摸起来手感特别好。 安德烈很少去摸狗,他和嗷呜的关系相当一般,只除了对待张小白的态度都是一样的狗。 楚江寒回到幽冥星时差不多是星域时间的九点多了,幽冥星的天时不准,遥远的卫星灯就像是从另一个纪元投过来的,地上是灰蒙蒙的影子,他的住所附近没有人居住,只有一些机械警力还在尽责地巡逻,就在这时,他听见路口那边有动静,回过头去望时,就见到一个穿着囚服的少年牵着狗的活跃身影。 之所以说是活跃,是因为少年的身影和这座监狱星的人都不一样,小狗快乐地在他腿边蹦蹦跳跳,所以他也不得不按照小狗的路线歪歪斜斜地走,有时还要避让小狗,怕踩着它,偶尔被闹得烦了,还会低下身子去摸摸狗头,如果不是幽冥星这样的背景环境,这少年看上去就和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楚江寒站在阴影后面,带着一身从飞船上染来的风霜之色,过了很久,或者没有很久,嗷呜终于从小白的温柔乡里醒过神,乌溜溜的鼻头动了动,准确地嗅到了主人的位置。 小奶狗立刻抛下了心爱的小白,吐着舌头朝着更心爱的主人奔去。 楚江寒只好朝前走了几步,他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张小白,但嗷呜和他的悲欢并不相通,一头扎在他的腿边,托着一条细细的狗绳蹦来蹦去,就差把自己绊一跤。 张小白的心态就没那么复杂,见到楚江寒时还有一点局促,毕竟除了每天晚上要把嗷呜送回家的这点时间,其余时间他都和嗷呜在一起,差不多已经把嗷呜当成自己的狗来看了,好巧不巧一边送狗回家一边和狗玩的时候撞上了主人,不免就有些心虚起来。 张小白是不是心虚楚江寒没察觉到,但他自己是有一点儿,语气都比之前好了不少,“……多谢你这些天照顾嗷呜,是我回来晚了。” “啊、没事的。”张小白挠挠头,笑了笑说道:“嗷呜很可爱,有它陪着挖矿我也不无聊,它很好养。” 楚江寒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一份折叠餐盒,神情自然地说道:“上次听你说幽冥星的伙食不好,这是感谢你照顾嗷呜的,记得吃完。” 说完牵起狗,转身就走,没给张小白反应的时间。 张小白迟疑地看着楚江寒的背影,打开了折叠餐盒,一看顿时惊了:要命,整整十立方米的各种零食饮料,这些在幽冥星都属于违禁品啊! 这……钓鱼执法? 第76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9) 虽然营养剂基本普及星域联盟, 但零食这种东西并没有退出历史舞台,以糖果为首的各色味觉刺激品统称为零食,不是所有幼童都会无缝接受营养剂, 楚江寒按照小时候的记忆购买了许多零食——幼儿断奶版。 在下等星,这些东西更为泛滥,就像张小白从小吃惯了饭菜一样, 下等星人没有良好的营养来源渠道, 养成吃零食的习惯就更正常了, 这些零食比起记忆里的味道更淡, 也更好吃一些,张小白起初一颗糖也不敢吃,等过了几天风平浪静, 才敢悄悄摸出一块糖来甜甜嘴, 还分给了安德烈一些。 安德烈在此之前并不吃零食,他就是从断奶到无缝接受营养剂的幼儿一员, 但从军连三月,公猪赛吕布, 更何况是坐牢, 每天吃重复的食物,就是本身对零食不感兴趣的,也被这花样多多的口味给吸引住了, 等到得知这些东西都是楚中将送的, 安德烈含着一根棒棒糖,眼神眯了起来。 虽然是星域时代了,但人心都是一样的, 男女相恋叫正常, 女人喜欢女人, 男人喜欢男人是少部分,是异端,安德烈自己是不知道男人有什么好的,但不妨碍他知道很多人都这样,大部分都是藏着掖着,像楚中将这样……好吧,都来幽冥星当山大王了,看上的还是囚犯,管他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总归传不出幽冥星。 安德烈自认看破了楚江寒的打算,他也没有什么负担,和张小白做室友虽然挺好,但他又不喜欢男人,难道为了一个室友豁出命去提醒他?开什么玩笑。 以前军队里的公开实验不少,像楚江寒这样因为实验失去异能成为废人的是首例,谁知道他有什么心理问题,以前在军队里就是个闷葫芦,葫芦底下卖什么药他也不清楚,万一玩不尽兴,反过来找他怎么办? 想透了这一点,安德烈一边吃着张小白的糖,一边十分心安理得地说服了自己。 楚江寒完全不知道安德烈这个前下属脑子里在想什么骚东西,作为幽冥星难得的正常人,他销假之后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幽冥星地广人稀,虽然有为数不少的狱警队,但平时维持星球秩序运转的还是机械警力,把控机械警力的权限只有楚江寒一人有。 作为典狱长,对这颗星球九成九的囚犯都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长期这么下来,正常人很少,上一任典狱长就是因为在幽冥星搞了好几年大逃杀,一年一千人的死亡名额都是满的,最后被手底下的狱队长举报离职的,但因为死的都是犯人,就算闹得实在过火,到最后也只是开除了事。 幽冥星是疯子的天堂。 所以就算楚江寒经过了几天的心理斗争,以没时间照顾狗为名把一个囚犯调到了身边,谁也不会闲得去多一句嘴,尤其在看到囚犯本人的模样之后。 说实话,张小白的长相是非常好的,十七岁的少年正是面皮最嫩,看上去也最没有攻击性的时候,俊秀的轮廓刚刚开始有棱角,青涩里带着一丝将熟的甜香,气质温润得不像一个犯人,尤其是抱着狗的时候,看起来简直有一点可爱了。 这是监狱里最稀缺的类型,外头的同圈里追捧的肌肉天菜在幽冥星反而遍地都是,一点也不值钱。 楚江寒就像是一个第一次偷窃的生手小偷,做足了心理准备,紧张地朝路人口袋伸手,本以为自己会被发现,会被揪住痛骂,然而路人诧异地看他一眼,把口袋拉大,一把嚷着拿,快拿,不拿不是正常人,一边把他的手往口袋里带。 所以……这真的是可以的吗? 事实证明在幽冥星这种地界,还真没人在意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最多八卦一下楚江寒的性向,再八卦一下那个面皮生嫩的少年犯能撑多久被玩腻。 当然,这事也没人敢当着楚江寒的面讲,面对楚江寒的时候,大家都是一副“这很正常”“天经地义的事”“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觉得这不正常吧”的态度,弄得楚江寒十分迷惑。 迷惑归迷惑,借着照顾狗比较忙碌为由,楚江寒少少地给张小白减免了一点挖矿额度。 每天采石的张小白完全没有感受到,两只猫咪的重量而已,最多两只猫咪变瘦了一点,他采石又不像别人那么疼,所以从来都是分量满了就撒手。 比起挖矿,张小白更喜欢照顾嗷呜的工作,不是因为每天可以去使用了防辐射材料做建筑的中央区放风,而是可以见到可爱的小奶狗,小奶狗都是一天比一天长得更大的,嗷呜被喂得油光水滑,而且它是一只精通各种撒娇手段的小狗,它只要躺倒在地上扭一扭,露出白肚皮,再怎么调皮都会被轻轻放过。 中央区也是监狱的管理中心,连狱队长都很少来这里,白天的时候偶尔还有人出入,到了晚上就是死寂一片,楚江寒有时候一觉睡醒,会以为自己到了什么无人星。 张小白起初是给嗷呜带饭,后来楚江寒按照他的形容给他在住所边上建了一个厨房,里面的厨具都是定制好了开启专人通道送过来的,别说什么幽冥星是监狱星,服刑的是犯人,狱警们个个要网有网,不执勤的时候相约打游戏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狱警的物资一点都不缺,何况是典狱长。 第一次进定制厨房,张小白的眼睛都直了,各种厨具摆放整齐,食材丰富,有荤有素,这还只是让他做狗饭而已! 是的,楚江寒压根没想吃张小白做的东西,他是习惯一个月打一次营养针的人,最多措手不及的时候喝点滋味不错的营养剂,他倒不是觉得吃东西低人一等,单纯只是不习惯。 但人的基因里刻着的东西哪有什么习惯不习惯一说。 第一次闻到从厨房里传来的香气时,楚江寒的肚子很不体面地咕噜了一声,就像是血脉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一样,对上忽然精神起来的嗷呜,楚江寒的神情很严肃。 张小白端着一碗狗饭走出厨房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人一狗同样严肃的神情。 他迟疑地问:“楚哥,你要吃吗?” 楚江寒看了一眼嗷呜,嗷呜相当大方地汪了一声,表示自己不要紧的,它可以吃下一碗。 楚江寒最后也没有吃这头一碗狗饭,因为装饭的碗是嗷呜的,它每次都相当珍惜地舔干净碗底,楚江寒看了一眼碗就摇了摇头。 张小白很是高兴楚江寒表现出了想吃的念头,他回到厨房里,用剩下的食材做了四菜一汤,又重新煮了一锅米饭。 汤是番茄蛋汤,蛋花用筷子都夹不起来,和炖煮得软软散散的番茄一起成汤,再淋上一点香气扑鼻的芝麻油,喝起来暖暖的,虽然营养成分不如营养剂多,但口感是真的比单薄的营养剂要好得多。 有了一碗汤打底,楚江寒对于固态食物的抗拒要小了很多,这一批的食材都是专门给嗷呜补充成长期营养的,清炖的大骨熬出了油花,又慢慢熬成奶白的色泽,贴骨肉最香,什么料都不用加,只蘸一点酱油味道就足够美。 鸡翅去骨油炸,晾干再下锅,做成甜烧口味,成菜时勾芡,使得鸡翅带上一点浓稠的金红汤汁,入口甜滑不腻,带着鸡翅特有的嫩香口感,回味微辣,和白米饭是绝配,只是分量不算多,多的那些都在嗷呜的狗碗里了。 还有一道炒鱼片,鱼都是精心划去了鱼骨的,入锅一滚就从半透明的生鱼片变成了白生生的熟鱼片,再用辣椒花椒葱姜一烹,烧酒一淋,滋味自然就出来了,鱼片翻炒的时间非常短,吃起来嫩而脆,鲜辣可口。 还有一份奶油玫瑰卷,玫瑰在星域时代还是比较贵的一种观赏花,玫瑰卷里没有玫瑰,只是做成了玫瑰的形状,奶油用甜草莓酱调过色,饭后吃上一两卷,去除了荤菜的油腻,只留下满口的甜香。 这顿菜张小白做得不够满意,主要是因为没什么素菜,人吃东西讲究荤素搭配,给狗的食材还是以肉为主,就算雕出花来,也还是一顿大肉没错了。 楚江寒从吃到一口菜起就是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星域时代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了,吃个饭而已,能花多长时间?为什么这么美味的东西要被历史淘汰掉?人族拼死拼活在宇宙里打下这么大一片疆土,就是为了一个月打一次营养针的吗? 怀疑人生归怀疑人生,楚江寒吃东西一点都不含糊,虽然没人教过餐桌礼仪,但他的吃相还是很好,只除了胃口大一点,作为一个一餐都没有吃过的星域人,他硬生生干了三碗饭,桌上的菜吃掉一大半,然后就是一副灵魂出窍的状态坐在椅子上,额头的第三只眼睛惬意地微微眯起来。 第77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10) 神仙下凡和神仙历劫是不一样的, 下凡虽然也会经历一场蒙昧,但不像历劫那样要经历人间苦楚,反而保留了几分神性本能和仙家气运, 神魂入凡胎,食五谷而安定,不巧的是, 从神魂入体到现在, 楚江寒都悲催地没有食用过五谷。 和正常下凡渠道不同, 作为本体是第三只眼睛的神仙, 下凡之后的楚江寒一直处在天眼关闭的状态,所以他从生下来就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直到在实验室里意外开启了天眼, 又因为支撑天眼的能源不足导致这一世天生的异能源被强制关闭——用来给天眼供能, 但就算是这样,一直没有食用五谷, 他的神魂和凡人的躯壳分离,也就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后果。 通俗点来讲就是, 本来能考一百分的孩子, 因为种种外力的限制考了2.5分。 这一夜,楚江寒睡得十分煎熬,他的两只凡眼是闭着的, 但额上的那只眼睛一直睁着, 这就造成了他的视角分裂,正常的视线里一片漆黑,略高一点的位置上星火灿烂, 甚至因为睁得时间太长而出现了幻视, 他的额眼视角一直从典狱长住所的天花板上飘到了整个幽冥星上。 他看到一片灰蒙蒙的青色雾气里一颗颗黑色的小点, 密密麻麻的小点里却又亮着几颗灰白的点,还有一颗最为耀眼的,颜色是纯白。 这一夜,幽冥星上的其他人也没睡好,大部分人都梦见了自己这辈子犯下过的罪孽,少部分人梦见了自己平生做过的最亏心的事,还有几个人翻来覆去没敢闭眼,安德烈在隔壁陷入噩梦煎熬的时候,张小白抱着被褥一夜好眠。 张小白起初还是做梦的,还是相当惨烈的复盘梦,从他杀的第一个人起到最后一个,血腥呼啦的,但他一边冷静复盘,一边半梦半醒,没多久眼前的这些事情就都散了,再也没有梦境纠缠他。 这一夜是审判之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楚江寒梦见了自己这一生的轨迹,他自身其实没什么好说,就是第四星域的天才最常见的生活方式,从小顺遂到长大,后来实验失败也没怎么落魄,军队安排了他的后半生前程,如果没有意外,他到死应当都是光明磊落的,只除了……妹妹的事。 张小白的罪之所以判得那么重,和他杀人残忍与否有点关系,但关系不大,关键是因为他一直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被他杀死的那些人本身犯了罪,复仇杀人和杀害无辜之人的罪名是不同的,那些人逼迫同学的手段老练,不像是学府里的孩子能想出来的,死者已往生,唯一生还者就是楚月,作为楚月的哥哥,他应当教导妹妹站出来为张小白作证,而不是默默地将妹妹送上了离开第四星域的飞船。 事涉至亲,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如若雷霆加身。 知错,却不能悔过,第四星域风气如此,妹妹站出来,等同将自己置身风暴,任由此事发酵,恐怕妹妹的结果会和那些精神崩溃的自杀死者相差无几,而张小白……在他这里受到照拂,反而会过得比在其他监狱更好。 楚江寒冷汗涔涔地从睡梦中醒来,他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却记得这一夜的煎熬,和他不同的是,整个幽冥星上的人昨天晚上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煎熬,他是症状较轻的那种。 症状严重的,例如张小白隔壁囚室的恋-童-犯,就反反复复从受害者的角度欣赏了他的犯案过程十几次,他叫得可惨烈,但同样陷入梦魇的室友却没法像每天早上亲切友好把他叫醒时那样给他一顿拳打脚踢,有的人在梦里见到了最爱的人站在边上看他犯罪,受到良心上的痛楚,有的人没有良心,就做了一夜的受害者,关键是梦里的那些痛楚到醒来时还记忆犹新。 今天的矿场上,囚犯们都蔫巴巴的,没什么斗殴吵架事件,以往嚷得最欢最喜欢闹事的犯人都安静了下来,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有的人明明醒了,精神却还沉浸在梦魇里,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安德烈就是症状最为严重的一个,他是老精神变态了,从军之前最喜欢关注的就是各种凶杀案,喜欢站在凶手的角度上幻想自己凌虐死者时的残酷,一念踏错犯下大案之后也没有悔改的想法,然后他就当了一夜的飞船乘客,从被星盗绑起来的惊惧到快要获救时的喜出望外,再到听到飞船外的指挥官带着几分兴奋的指令时的如坠冰窟,被活活炸死的恐惧和痛苦缠绕着他,一遍不够再来一遍,两遍三遍…… 安德烈从未站在死者的角度思考过事情,他认为自己无论落入什么样的环境里,都会是危险的加害者,然后他就无数次成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受害人,这对他来说精神上的打击还更严重一点。 在普遍蔫巴的犯人里还能保持良好精神,甚至心口的指示灯还带着温和蓝色的张小白就显得分外特别起来,放在平时安德烈肯定要问出来的,但他今天一早起来就觉得浑身疼得像是被碾压过无数次一样,实在没有精力去关心别人的事。 审判之眼初战告捷,楚江寒宛如一条被抽干水的咸鱼躺了足足一天。 大约连审判之眼自己都比较震惊,它一开启就见到罪恶遍地,险些以为世道可怕到了这样的地步,毕竟幽冥星这样的环境里,就连狱警都没几个好东西,犯人犯下什么罪不是狱警凌虐犯人的理由,就像是那些殴打室友的星盗们,他们难道真为受害的幼童女人打抱不平?不过是有了个发泄的借口,找个名正言顺的沙包。 全员恶人的幽冥星,唯有张小白坚持自己是一朵白莲花。 张小白来的时候,嗷呜的精神也不太好,但还是绕着他的腿“呜呜汪汪”了几声,张小白把他抱起来掂了掂重量,“比之前重了点,肚子圆鼓鼓的,要吃一点啊。” 嗷呜亲热地舔了舔他的手,不嘛。 张小白拍拍狗头,正好看到脸色苍白的楚江寒从卧室里走出来,以往制服整齐的青年只穿了衬衫长裤,看上去甚至有点单薄了,张小白愣了一下,问道:“楚哥,你生病了吗?” 楚江寒摇摇头,“昨天没睡好,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张小白还抱着狗,他揉了揉嗷呜的头,笑着说:“今天矿场上没什么事情,我干活本来就快,想着昨天没做什么好吃的,今天来给楚哥做顿大餐。” 他对楚江寒还是很感激的,长期处在监狱那样的环境里,连他都觉得自己的心态快要崩了,来楚江寒这里照顾嗷呜对他来说是一件能够放松心情的好差事,而且楚江寒人看着冷冰冰的,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在中央区的几个小时里他可以什么都不想,做点好吃的,撸撸小奶狗,像个正常人一样。 楚江寒:“……两个人吃,就不要做那么多了。” 张小白立刻反应过来,楚哥的脸色不好,很有可能是昨天晚上吃多了,楚哥一个从来没吃过饭菜的人一下子吃那么多,肯定涨坏肚子了。 他连忙保证道:“多做几道菜,分量少一点,尝个味道就行。” 楚江寒只好点点头,他对着张小白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今天的食材比昨天丰富,张小白还见到了原先在下等星吃过的野菜,他切了一点斑牛肉和野菜煮汤,这种野菜只有搭配着肉才好吃,斑牛肉不腥不臊,除了煮汤之外,红烧也是非常好吃的一种做法,考虑到楚哥的胃口,张小白只做了一小碗,腌制好的牛肉下锅煎到四面发白,再兑高汤闷煮,下入葱姜调味,淋上秘制生抽,用糖调色。 主菜是脆皮烧鹅,用梅子酱调制好的大鹅打足了气,等到鹅皮膨胀得像气球一样鼓起来入滚水定型,再上烤炉,用小刷均匀抹上蜂蜜,这样的烧鹅吃起来皮脆肉嫩,酸甜可口,像这样的烧鹅张小白一个人就能吃掉一只,更别提楚江寒昨天才开过荤。 素菜是酸汤和香菇素丸,还有一道拍黄瓜,做得都比较简单,张小白本来还想多做一点,为了楚江寒的胃着想,只能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手,又多做了一盘白灼虾仁,西蓝花入滚水一烫就熟,还带着青翠的颜色,点缀在雪白的虾仁上,卖相别提多好看。 今天的晚饭楚江寒仍旧吃得很多,张小白起初还挺高兴的,他很少给人做饭,做出来的饭菜有人喜欢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但吃着吃着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在楚江寒一脸平静还要再朝烧鹅下筷的时候,张小白终于忍不住按住了楚江寒的手:“楚哥,算了算了,明天再吃也是一样的!” 楚哥:“……我还能再吃一点。” 张小白坚决摇头,“你看你脸色都白了!” 楚江寒只能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他是真的还想再吃一点。 第78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11) 以往这个时候, 张小白喂完狗就要回去了,但楚江寒存着心事,又想到监狱区的环境, 憋了好半晌才开了口。 “嗷呜它很喜欢你。” 张小白没听明白,楚江寒不得不加大暗示力度,“它晚上闹得很凶, 我这里地方很大, 也有很多空房间。” 张小白立刻就明白了, 刚要拒绝, 楚江寒就垂下了眸子,伸手摸了摸嗷呜的狗头,嗷呜也轻声汪了一下, 一人一狗无比配合, 看上去都很落寞。 张小白:“可是会有人说楚哥闲话的。” 楚江寒眉头一皱,他和幽冥星的工作人员没有太多往来, 他把工作交代下去,其他人完成工作, 连同事关系都算不上, 也就不知道自己背地里已经成了精通一百二十种刑讯凌虐方式的终极魔王,最喜欢娇嫩可口的美貌少年,来到幽冥星是为了把这里建设成魔王后花园。 并不娇嫩也不可口的美貌少年张小白:……真就没人记得他是重刑犯了吗? 面对楚江寒时其他人还是很谨慎的, 毕竟这事也不光彩, 但在监狱区那真是说什么的都有,张小白就算不想听也避不开,谁也没想到他会去和楚江寒说, 这得多受宠或者多没脑子才能干得出来啊。 楚江寒听完, 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他是第四星域的人,从小受到的也是第四星域的教育,要知道在第四星域,同性感情甚至是上不得台面的,没有人会拿出来到处讲的,单身这么多年,他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有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概念,乍然听说其他人觉得他和张小白有关系,他第一反应是关系户。 过了好半晌,楚江寒才把这些日子幽冥星上的八卦消化下去了,张小白其实没想和他说这些,但不说又不行,他每天只是来撸狗做饭,就像是一份额外的能够放松的工作,让他坐牢之余也能陶冶身心,虽然名声不太好听,但工作好就还能忍受,可他要是留宿了……让楚哥真的认为他对他有想法怎么办? 是的,张小白有一点害怕楚江寒真的看上他。 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张小白在下等星的时候就已经是个理论上的老司机了,下等星的生活环境相比星际化的中央星区更像是老式农村,和张小白一个阶层的少年人正是见到树洞都想上去蹭一蹭的年纪,聚众看点带颜色的片儿更是家常便饭,张小白虽然不是聚众的那个,但他是被聚的众人一员。 张小白对那点事情并不好奇也不怎么上心,但他需要合群,本身就是孤儿了,再不合群那不是等着被人欺负?而和同学们关系处得好了,被带着“见世面”也就很正常了。 第四星域排斥同性相恋,下等星也是这么个风气,后来有一天有人恶作剧换了男男片给一群青涩小毛头看,张小白也在其中,第一幕出现了一个坐在椅子上蒙着面的男人,正当大家急着向后翻女主的时候,画面里又出现了一个男人,然后两个男人就开始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聚众看片的乡下少年们:……哇! 张小白:???? 作为圈里知名的字母片,这场播放给一批青涩少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更别提张小白之后还经历过被下药,被准备好一堆工具,被摄像小飞蚊意图记录下字母过程……总而言之,张小白对男人的防备心还真的是挺高的。 楚江寒没看出来,他对上张小白那张单纯天真(……)的脸时就自动脑补出了少年得知传闻惊慌失措,终于鼓起勇气来向他告状的故事,于是他揉了揉狗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会处理的,然后给了张小白房间密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揉嗷呜的狗头成了两个人之间交流的方式,张小白有话想说时先揉揉狗头,楚江寒说话时揉揉狗头,都没有话说时也揉揉狗头缓解气氛。 气氛组小狗嗷呜:这是何等令狗头秃的事情。 这一夜幽冥星众人过得仍然不好,有许多机灵鬼从别人那里打听出了梦魇的事情,为了逃避梦魇干脆就不睡觉,然而夜晚如期而至,睡前思考完如何处理和小白的关系以及让如何让小白合理地过好一点以及以及如何处理两个人对外的名声之后,楚江寒踏实地入睡,凡眼闭,天眼开,将整个幽冥星带入了噩梦之中。 幽冥星一众没睡的重刑犯发现,梦魇这玩意居然不是通过睡觉触发的,而是范围性大招!梦魇来临时,没睡的人先感受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被注视感,紧接着幻听,再幻视,然后被拉入梦魇,比起前一夜的毛毛雨,这一次的梦魇直接将惩罚带到了现实。 掐死十几名幼童的连环杀人犯宋刚从梦魇中醒来,和他同囚室的狱友有的醒着,有的还在睡梦里挣扎,他动了动手指想要给自己倒一杯水,却忽然发觉自己在梦里被反复砍掉的手腕位置上空空的,伤口切口平整,就像是过了很长时间血止住的状态,不动不疼,一动就疼得要命,他惊声大叫起来。 比他先醒的狱友赵远从呆滞中惊醒,看见宋刚也醒来时,朝他阴恻恻地笑了,“你也醒了啊。” 宋刚这才发现赵远明的床上染了一团血,而那几个在睡梦中挣扎的狱友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伤,他立刻回忆起刚才的梦魇里自己的遭遇,他抖了抖嘴唇,“明天不会还来吧?” 赵远哈哈大笑起来,像是疯了,没多久又有一个倒霉蛋醒了过来,对着自己身上的多处刀伤陷入惊恐之中。 全员恶人的幽冥星迎来了真正的审判。 星域时代的废死条约实行不到百年,是由第四星域最先实行又逐渐影响到其他星域的,提出废死条约的人正是第四星域的议会总长盛玉明,他主张人只有活着才能真正受惩,也因此有了监狱星,无数本该被判处死刑的犯人被送往监狱星废物利用,像幽冥星这样去挖矿的占大多数,还有去废星开荒的,拉到前线做炮灰的,大致上确实是实现了总长的设想,榨干死刑犯的价值。 但审判之眼认为,鲜血只有鲜血才能偿还,它之前没有足够的能量,只能少少的来一点惩罚,今天比昨天却又不同,昨天的它只是吃了一点,今天的它差点吃了一桌,有了能量还有什么可说的?干! 张小白并不知道自己做的那顿大餐险些送了全幽冥星的重刑犯上路,从楚江寒那儿出来,他沿着原路返回监狱区,打开门的时候就发觉不对劲,上前掀开安德烈的被褥,安德烈正缩在被褥里瑟瑟发抖,整个人的视线都是放空的,见到他也没什么反应,胸口的指示灯时蓝时红,这是一种相当危险的状态。 安德烈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以前一直觉得死亡没什么可怕,但架不住他被拉进梦魇强制共情了啊!被反复拉进那些蝼蚁的死前回忆里,惊恐、绝望、疼痛、失去知觉,这些情绪一直缠绕着他,宛如一条条冰冷的毒蛇,他相当顽强地试图自救,却又无法抵抗那股冰冷的力量,只能在噩梦中不断沉沦,大脑在幻觉里迷失,身上渐渐出现了被炸伤才有的痕迹。 张小白被这奇特的一幕吓到了,他连忙摇晃安德烈,试图让安德烈清醒过来,安德烈半梦半醒着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线,正对上张小白的脸庞,浑身疼得要命,他艰难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睁着两只眼睛在床上躺尸。 同样醒过来正在躺尸的楚江寒也陷入了沉思,他思考的问题不算严重,但也有点严重。 这个性质稍稍有点复杂的问题是,他一觉醒来之后,发现第三只眼睛的视角似乎有哪里不对。 正常的双眼视角和额眼之间隔了一道黑边距离,额眼前是一片他再熟悉不过的幽冥星的全局地图,集中精神看时可以放大缩小,地图可以区域察看,区域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点,每一个小点代表着一个犯人,盯着小点看时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人生平犯下的大小罪行,还可以全局搜索,从犯人姓名到长相或是罪行类别都可以自主搜索。 最神奇的不是这个,而是视线定格在某个小点上时会出现一个单独的界面,在犯人的单独界面旁边有罚恶值,长长的一个数值条,最大数是死,最低数是轻微雷击,右上角有能量栏,目前显示0.13%的能量储备。 楚江寒差点以为他成了什么书中主角,马上要穿越或者领金手指了,但他无论怎么睁开闭上,这第三只眼睛的视角还是顽强地显示着简陋的游戏界面。 这难道……是军队实验室搞出来的东西? 但不管是不是实验成果,楚江寒看了一眼能量储备,只有0.13%啊,作为一个拥有良好习惯的星域人,他第一时间研究起了如何关机。 一心入乡随俗,好方便宿主上手的审判之眼:算了算了,可能这就是神仙和凡人之间的代沟吧。 第79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12) 审判之眼可控之后还是有好处的, 在接到下属的汇报之后,楚江寒很快意识到了昨天晚上的大面积伤害的源头,在有意识的控制之下, 第三夜到底是个平安夜。 然而已经受到的惩罚是没办法再恢复过来的,有人身上带了刀伤枪伤,有的人则是原地太监, 这也是按照罪行轻重来的, 犯罪严重的伤得也重, 犯罪轻一些的伤得也轻, 虽然在审判之眼的标准里,幽冥星的常住人口基本上没有几个人配活着,但能源不足的情况下只能尽量搞事。 隔壁囚室出了个原地太监, 和张小白一个囚室的安德烈身上多了许多炸伤, 人也变得有些沉默,和幽冥星现在的气氛相当搭调。 楚江寒研究了几天总算是把额头上的那只眼睛研究清楚了, 和他原本以为的军队实验室成果不同,这只眼睛应该属于异能的一种, 据说在星域之前, 人族的远古时代就有第三只眼的传说,并且这种传说总和明辨是非,审判惩戒之类脱不开关系, 在一个民智未开的时代拥有这种能力, 毫无疑问是会被认成神明的。 和光脑搜索出的传说资料里画像上的三眼神明六目相对,楚江寒如此思考着。 为了测试能力,楚江寒按照罪行类别搜索了幽冥星地图上罪行最重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 这人叫岑海, 并不是杀人如麻的星盗,而是一个□□,今年才一百二十岁,在星域时代算是步入中年,当然,作为政客这个年纪还算是轻的。 岑海进来时身上背的罪名是巨额贪污受贿罪,但在审判之眼下,他身上的罪行大大小小共有十多种,最大的罪行是为了贪污让十多个星球百亿人口使用劣等材料制作的营养剂,导致大量居民患病,婴幼儿因为营养不良而畸形,岑海是第四星域的官员,而楚江寒作为第四星域人却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也就是说岑海犯的事情被压下来了,没有让民众知情。 至于其他什么建立私人后宫,谋杀下级官员,为了政绩欺上瞒下,都在这样大范围的罪行面前黯然失色。 最重要的是,入狱之后,因为之前积攒下来的人脉,岑海来到幽冥星之后的三任典狱长都和他交好,上一任典狱长还经常和他一起搞大逃杀,“享用”美貌女囚,也就是楚江寒来的这段时间才老实了点,但平时也是不做活的,住的还是单人囚室。 楚江寒调出岑海囚室的监控,前几天的那一夜经历了一场折磨,岑海到现在还起不来床,肚子肿胀得像是怀了孕,症状和服用了劣等营养剂的星球居民一模一样,楚江寒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打开了天眼界面,选择轻度雷击。 正在躺尸的岑海忽然惨叫一声,雷击痛是痛,但只有一下子,楚江寒把惩罚力度拉高,选择了重度雷击十分钟。 岑海这样的犯人是有专人看护的,不止一个,而是四五个人,虽然这任典狱长没有表露出任何想要见岑海的想法,但谁也不敢怠慢了他,发现动静之后,都聚过去察看情况。 岑海只顾得上尖叫。 两名狱警连忙按住他的手脚,一个狱警拍了拍岑海的脸,“还有一点意识,身上像是突然被雷击了一样。” 另外一名狱警也连忙察看了一下岑海的情况,十分费解地说道:“睡梦中突然出现伤痕,就像前几天,但我们都没事……”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范围性大招又变成了针对性伤害? 就在这时,岑海叫出了毕生最惨烈的一声尖叫,他被重度雷击了,第一下雷击的时候,岑海就从一个躺在病床上仍然保留有几分体面的贪官变成了一个焦糖尖叫鸡,但他周围甚至还按着他手脚的狱警没有受到一点伤害,这情况显得更加可怖了。 随着一下一下的雷击,岑海渐渐连惨叫都叫不出声了,整个人像是焦尸一样躺在那里,偶尔被劈得狠了才会抽搐几下手脚。 监控里的狱警们都有点慌,而总控室的楚江寒一脸严肃,他这难道是行法外私刑吗?不,他是在试验自己的异能,为了防止造成几天前那样的动乱。 又试验了几次异能,审判之眼的储能减少了近一半,但楚江寒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节约了,他发现了充能方式:吃饭。 秉着实验精神,楚江寒在发现吃过晚饭之后储能会上升一大截,他试过只吃菜不吃饭,也试过只吃饭不吃菜,又用营养剂和营养针做对照组,再加入自己亲手做饭和吃张小白做的饭这种变量,最后确认吃饭吃菜都能令储能上升,营养剂和营养针里并没有可以替审判之眼充能的成分,而他自己做的饭菜也有效果,但不如小白做的提升快,可能和饭菜的美味程度有关。 而且有很重要的一点是……每次消耗了能源之后,他都会很饿。 这是什么人间真实,都有异能了还要搞这种守恒定律吗? 然而吐槽归吐槽,肚子饿是真的,楚江寒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在搜索过整个幽冥星的狱警之后,他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心态,有的狱警甚至比犯人的罪行更大,如果说之前楚江寒是把罪犯当成另一种生物,而狱警下属之类当成人来看待的话,那么现在这些狱警在他眼里也不是人了。 可喜可贺。 楚江寒不怎么体面地找了让张小白来做一日三餐的理由减免了他的挖矿份额,毕竟犯人里也有岑海那样坐了那么多年牢都没下过矿场的,也有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收了一票小弟帮忙做事的狱霸,他只不过是照顾了一个本来就不应该被流放到幽冥星的犯人罢了。 在审判之眼的粗暴惩罚面前,在了解张小白案前因后果之后,楚江寒对第四星域的律法产生了很大的怀疑,而在幽冥星这样的混浊之地,显然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公正可言。当律法不再是公正的代名词,那就只有从心了。 面对这种逐渐嚣张起来的偏向……可想而知,张小白有多方。 以前张小白来到中央区只是连狗带人做一顿晚饭,现在换成一日三餐,那就是一天来回跑六次,幽冥星大小也是个星球,虽然车速够快,但花在路上的时间是真不少,最近楚江寒已经试探性地提出让他住下来了,张小白方得不行,回绝了两次,但他明显感觉到楚江寒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不知道楚江寒是不想让他再接触监狱区的辐射,而是充满忐忑不安地在想,典狱长是终于想要对他下手了吗? 张小白以前和楚江寒相处不多,他要是楚江寒的熟人,应当可以发觉楚江寒这些日子的逐渐改变,从一个五好青年渐渐开始浪了起来,但张小白目前认为,他发现了楚江寒的真面目。 作为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岁的少年,张小白对于这种事有些恐惧,但没到撕破脸皮也要跑路的地步,毕竟他已经被花式科普过无数次幽冥星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可以说楚江寒想弄死他都不用抬一根手指头,而且有个很重要的一点,楚江寒长得帅。 换成上任典狱长那样的秃头肥肚男要“享用”他,张小白现在思考的应该就不是跑路不跑路的事情了,而是如何杀人逃逸。虽然对男人没有什么感觉,但楚江寒的颜值是真的很高,穿制服时扣到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带着禁欲美感,穿居家衬衫,要露不露地敞开衣襟时又有一种放浪的诱惑,放在外面妥妥可以去当明星了。 张小白不想承认自己是个颜狗,但如果实在无法反抗的话,楚江寒长得好看对他至少是个安慰。 更何况楚江寒的路数不像是奔着想睡他来的,反而有点像是想睡他很久的那种、那种放长线钓大鱼的感觉,不过说起来,男人和男人之间也会有爱情这种东西吗? 正胡思乱想着,嗷呜小狗在厨房外呜哇了一声,张小白探出头,就见楚江寒从外面回来,正在换鞋,见到他时微微一怔,眼里自然而然流露出温暖的光芒,打了个招呼,“小白,来得这么早?” 张小白有点方:完蛋,楚哥看上去不仅喜欢我,还对我是真爱。 张小白胡乱嗯了一声,楚江寒把鞋换完,解开身上的制服,露出底下的衬衫,没多久就把自己弄得十分居家范了。 厨房里的张小白结束了胡思乱想,他打了个蛋,准备炒鸡蛋。 楚江寒换了衣服鞋,洗了手来端菜,似乎无意地看了一眼张小白,说道:“早上来回了一趟,中午又这么早,我看不如就在我这里住下吧。” 张小白正在拿第二个蛋,一个不小心捏碎了手里的蛋,看着满手的流黄,他感到一点蛋疼。 楚江寒没责怪他,反而笑了,“这么大个人了,还笨手笨脚的,快擦擦。” 张小白面无表情。 完了,偶像剧定律又来了,楚哥说我笨,他这是对我情根深种。 第80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13) 作为一只万事不挂心的狗子, 嗷呜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过得特别顺心,每天醒过来就有煮得香喷喷的狗饭吃,因为多了个小白的原因, 每天被撸的次数也增加了,最最重要的是,主人让它特别省心。 贪狼堕凡, 无差别攻击下界渡劫仙人的事情可以算得上是仙界的历史遗留问题, 那会儿司法天神还没换, 贪狼和他有点交情, 就这一点交情足够前任司法天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大佬懒得管,普通仙人又没法管,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 也就让贪狼的问题拖了很多年,关于斩贪狼这个章程是真君殿开会讨论过的, 这和嗷呜没关系,它的责任更为重大, 那就是看着主人渡情劫。 仙人历劫, 最难是情劫,名利这种东西是最容易看破的,而情爱看似虚无缥缈, 实际上一旦上头, 大罗金仙也扛不住,毕竟仙人多孤寂,做神仙时也许不看重这个, 当了凡人谁不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 仙慧不开看不透情劫, 情劫中人开不了仙慧,这就是个死循环,最常见的解法是爱上一个不那么好的人,仙人历劫命格大多不好,被负心被伤害然后勘破世间情爱才是过关捷径。 情劫里最可怕的就是遇到真爱,要是啥也不图就图你个人那就完蛋了,仙人生死不负,凡人天涯相随,这就得纠纠缠缠好几世,消磨了仙人灵气,黄花菜都凉了。 作为狗子,嗷呜处在一种犹犹豫豫的状态:一方面怕主人遇到真爱,一方面又怕他遇到渣女,怕他遇到真爱回不了仙界,又怕他遇到渣女被负心被骗,可以说是相当操心了。 当然还有一种更难的解法,那就是小手一揣,谁也不爱。这其实要比渡情劫还难,人仙本同源,就是一个天地里清气和浊气的区别,在仙界的大环境下还好,一旦仙入凡尘,就和一滴干净的水进了污水里是一样的,人渴求情爱,仙也同样,没了清规束缚,仙人一般都遭不住。 嗷呜长吁短叹,恨不能这会儿和主人调换一下,它一定替主人坚贞不屈,毕竟它的择偶标准是漂亮可爱的小母狗。 楚江寒的确很让狗省心,原本他就很少和狱警下属接触,这些狱警里只有很少一部分的女狱警,在开了天眼之后,他更是几乎不和下属接触了,从光脑上看投影只是虚拟影子,看真人就不得了,满眼都是罪行。 每当这个时候,楚江寒就想看一眼张小白,罪行这种东西在天眼这边不是主观的,并不是张小白认定自己清白就清白,他的身上仍然有罪,但却是半洗白状态,而且身上没有那种恶臭的黑气,就像是天眼也认可了他的以暴制暴行为,总之就是很顺眼。 这几天幽冥星的气氛渐渐开始回暖,倒不是因为每天晚上的范围性大招变成了随机挑选幸运鹅弄死,而是第四星域的明星直播节目《监狱争霸》又要开播了。 《监狱争霸》是一档开启年份不短的老牌真人秀综艺,当年第四星域总长力排众议定下废死条约,为了平复受害者家属的怨气而开启这档节目,囚犯自愿报名,一年一期,每期报名人数不少于一万人,随机投放至边缘荒星进行争夺赛,一万人里只决出十个最终胜者,胜者拥有终身免罚特权,虽然身份上还是囚犯,却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这也是幽冥星上任典狱长的大逃杀灵感来源,但《监狱争霸》是面向第四星域以及其他星域的猎奇观众的节目,虽然也会有不少死亡镜头,但每期死亡人数不会超过20%,期间可以自愿放弃,弃赛一次终身不能再报名,因为死亡率低(相对而言),而且胜者有很多运气成分在内,每期都不会少参赛者。 楚江寒从前不关注这些,还是因为上面批下文件,说今年的争夺赛决定在幽冥星举办,让他腾出一片场地来。 幽冥星的囚犯们从狱警那儿听来消息,不少人也都对争夺赛起了心思,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在幽冥星举办,那这可是他们的主场,其他监狱星也就算了,要是能在幽冥星拥有免罚特权,那就不用挖矿了啊! 安德烈垂死病中惊坐起,给自己报了名,问张小白的时候,张小白想了想,摇摇头,“我不想参加这种比赛,不管是杀人还是被杀,我都不想。” 换成别人大概会嘲讽他几句,毕竟谁不知道他在典狱长的庇护之下基本已经过的是争夺赛胜者的日子了,但安德烈和张小白有些交情,他克制了自己,只是委婉地说道:“典狱长……也不一定在这里待一辈子。” 张小白愣了一下,对安德烈笑了,“我知道,谢谢你。” 他这么说了,安德烈也没再试图去劝什么,又不是亲爹妈,还要为室友打算到下辈子。 楚江寒确实没想在幽冥星待一辈子,随着天眼开启,他的异能源渐渐开始恢复,就算他自己愿意待在幽冥星,等他异能恢复之后,上面也不会让他一个S级的异能者留在监狱星发霉,他对幽冥星没什么留恋的,唯一让他无法下定决心的……是张小白。 仔细阅读过上面发下来的文件后,楚江寒心里有了一个念头,吃晚饭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张小白说了一遍。 楚江寒不会一直留在幽冥星,这一点张小白也是清楚的,但他没想到的是楚江寒竟然会想为他暗箱操作一个胜者名额,这完全不像是楚江寒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有些犹豫,面上也带了一些出来,“楚哥,你不用为我做这些。” 楚江寒微微摇头,不容置疑地说道:“去报名,不用你杀人,我查过了,每一期都有暗箱名额,主办场地这边也会有名额……这不是帮你,我会在离开幽冥星之前告诉你原因,好吗?” 楚江寒不想让张小白感激他,他是为了妹妹的事情才会这么做的。 张小白:“……好。” 张小白在心里微微叹息,大概全世界只有楚哥自己不知道,他喜欢我的事情整个幽冥星都知道了。 张小白报名比别人都要迟一点,在他报名之后没多久参赛人员就满了,作为一档经验丰富的老牌节目,《监狱争霸》综艺组很快就带齐道具人手来到了幽冥星,节目总负责人是个看上去十分美艳的女人,见到楚江寒时眼睛一亮。 嗷呜站在楚江寒腿边,眼前立刻一黑:从他狗子的角度来看,这女人年纪比主人大了至少七十岁,身上气息混杂,一闻就知道短时间内和三个以上的异性进行过多次繁衍行为,这样一个虎狼之女对主人表露出了明显的兴趣! 不!它不接受!它冰清玉洁的主人就算要渡情劫,也决不能找个这样的! 嗷呜怪声怪气地尖叫了几声,试图把人威慑走,但它忘记了自己目前只是一只小狗勾,这下那被称为华姐的猛女连带着看它的眼神也亮了起来。 嗷呜心头一突,下意识地夹紧了尾巴。 和嗷呜想得不一样,华姐对楚江寒虽然有兴趣,但来之前做过功课,知道这位典狱长的异能处在恢复状态,等他休养好了,大概率就会高升,这样的人不可能和她维持长期关系,也许来之前还有一点能吃就吃的想法,但见到人之后,对上那神异的三眼,她立刻打消了念头,海王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相当危险。 相当危险的楚江寒看了一眼节目组人员,眉头就皱了皱,天眼开启之后他就没离开过幽冥星,原本以为外来人员身上应该会干净点,但这个《监狱争霸》节目组一眼看去黑气弥漫,几乎和幽冥星的犯人也没多大区别了,偶尔有零星的几个人身上是正常的灰气,代表没犯什么大罪,但也不算纯粹。 差不多的黑气代表差不多遖可以沨的罪行,这些人在忙前忙后摆弄综艺道具布置场地,囚犯却在坐牢挖矿,楚江寒觉得自从天眼开启之后,他见到的玄幻场景实在不少。 总负责人华姐身上的黑气不多,毕竟她没什么不良癖好,最多就是劈腿当三这些圈子里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身上的黑气大部分来源于几年前勾搭一个已婚富豪时把患有抑郁症的原配气得一键自杀了,这属于意外事件,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反正法律不管这个。 楚江寒公事公办地提供了场地,在节目开播之前没怎么犹豫地又找上了华姐,询问了暗箱名额的事情,华姐立刻反应过来,笑靥如花地表示不用楚江寒提她也要给的,胜者名额之所以定下十个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搞暗箱做人情,楚江寒这样一个迟早高升的S级异能者,这人情怎么能不给? 楚江寒收下了名额,也没露出什么好脸色,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做起来并不顺手,但不后悔。 第81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14) 准备好的节目场地距离中央区不远, 是一片大型废弃矿场,当初幽冥星监狱成立,中央区是最先清理出来的地方, 接着是周围地域,这片废弃矿场面积占幽冥星的十二分之一,属于荒漠地带, 没有任何资源。 节目组带来的道具设备都是要在参赛者到达之前布置下去的, 这些好办, 幽冥星不是第一次被选中做场地, 上次还是几年前,那时候节目组可是受到了一番好招待,作为老牌节目, 节目组班底也不是那么好换的, 但这一次来到幽冥星,节目组众人感受到了明显的差距。 导游……是没有的, 上次来住在什么地方这次还是住什么地方,想到处走走看看, 抱歉不行, 监狱重地能匀一点地方做节目已经是响应总长号召了,没有晚间招待,不管是男囚还是女囚都没有特殊服务, 想采访囚犯?抱歉我们这儿都是重刑犯, 星域法律规定重刑犯没有受访权。 才来到幽冥星五六天,整个节目组都跟着死气沉沉了起来,如果只是没有特殊待遇也就算了, 最重要的是, 幽冥星每天晚上的灵异事件之范围精神伤害大招并没有规避他们, 而且伤害更大,节目组在幽冥星待了拢共五天六夜,死了十来个,特邀嘉宾里还有一个红透半边天的歌王巨星,是来做解说的,被人发现的时候死状凄惨,肚子里都被掏空了。 这个楚江寒还真不知情,他惩罚的那几个要么强拉皮条逼良为娼手底下有几条“自杀”人命,要么就是性癖特殊犯在他底线上,特邀嘉宾身上虽然也有黑气,但并不严重,也没有人命,最多是诱骗了几个女孩子,像这种人渣混在黑气漫天的节目组里一点都不显眼,甚至被对比得有些纯良。 楚江寒立刻发出甩锅二连: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节目组那边反应十分迅速,很快就揪出了凶手:特邀嘉宾本人的女助理,定性为情杀,助理本人供认不讳,当天戴了一副幽冥星的镣铐走执法部的特殊通道去受审。 特邀嘉宾的案子有人背锅,节目组遇到的噩梦成真事件却没有个具体的说法,如果没有遇到那么多事情,楚江寒绝不会隐瞒自己的异能,但现在他已经不再相信律法的公正,甚至多次进行过私刑,自然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因为这种事情显然不像是人力能办到的,不少人心里有鬼,渐渐传出了幽冥星闹鬼的传说。 新一期的《监狱争霸》节目未播先火。 [简单点,营销的方式简单点,死人馒头好吃吗?] [笑死人了,描出来的伤也太假了吧?节目组别忘初心啊,我们要看真人大逃杀,谁管你们节目组那点破事?] [好消息!智慧星游乐场爆破案犯周奎同期参赛!五千二百多条人命!周奎必须死!] [中枢星高校特大投毒案犯苏敏同期参赛!五百六十二条人命!苏敏必须死!] [黄钟也在!提前求一个死亡录屏!] [张小白也参赛了,这么多前辈面前他没什么牌面啊。] [追捧张小白的都是冷兵器论坛的原始人吧,他除了正面杀人之外本来就没什么牌面,和他讨论度差不多的哪个不是伤亡数量巨大?] …… 争夺赛前一天,张小白没去做狗饭,而是待在了囚室里,明天一早就要被投放到那片废弃场地,安德烈说要养精蓄锐,但到半夜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张小白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直乱哄哄的,大部分的时间在想明天的争夺赛,偶尔想想楚江寒。 在他眼里,楚江寒虽然话不多,但实在是个对他很好的人,虽然是因为对他有那方面的想法吧,但知道对方图什么也让他安心,最多出卖色相,但他是真的没想到楚江寒就算要离开幽冥星,也会在离开之前为他打算,而且这种情况很明显是没想从他身上得到回报的那种。 楚江寒……是怎么想的呢?他是个没有未来的重刑犯,这次落下这么大一个把柄,往后要是步入高处被人翻出来,那就是个黑历史,为了他做到这样的地步,是真的很喜欢他吧?可他值当吗? 张小白又翻了个身,也许是睡姿调整得正好,这次他很快就睡着了,只是做了一个有很多云彩的梦,梦里仙泉濯体,有三目神人立在岸上,眸光清冷。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一万名囚犯分五批乘坐飞舟被投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场地,按照节目规则,每个人随即发放三色牌,红牌积分一百,一共十块,绿牌积分五十,一共九十块,白色牌子九千九百个,积分一点,抢夺来的牌子只算积分,十天之后,积分最多的十个人就是胜者,期间允许杀戮,换句话说,囚犯之间的杀戮是整档节目最大的看点。 张小白看了一眼分到自己手上的牌子,是只有十块的红牌,积分一百,犯人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很难杀到一百这个数字,拿到红牌代表他天然具有积分优势,只要藏好身份牌撑过十天,再有一点暗箱操作,很容易就能当上胜者。 跟着张小白的直播飞蚊忠实地记录着一切。 [张小白也是红牌!苏敏那边是红牌,周奎是绿牌,天啊!我最想看他们死的人都有身份优势!] [张小白本来就有近身格斗的实力,祈祷他遇到星盗。] [苏敏不大可能会死了哎,她长得漂亮,只要藏好牌子有很多人愿意带着她的吧?] [看,要下去了!] 张小白装备好降落设备,在中段的时候选择降落,废弃矿场他是来过的,没有任何遮挡物,遍地都是光秃秃的矿坑,因为矿石特性也没法打洞,所以这一批参赛者大多都是有些自保能力的,否则很难苟过去。 张小白降落的地点是一片大矿坑,周围没人,距离矿坑不远有个节目组事先放置的资源包,他过去打开资源包,里面有两管营养剂,一卷绷带,一把匕首,节目组是不提供热武器的,但就算是冷兵器,匕首也是比较吃亏的那种,张小白一点都不嫌弃,将匕首尖端对外,柄朝内压在袖口底下。 [这是冷兵器杀手的一大特征,这种放置方式最好出手,只要能近身,他一抬手就能把人割喉。] [有点路数,他以前一定关注过冷兵器论坛。] 刚开完资源包,矿坑不远就落下一个人来,张小白警惕地看过去,对方是个中年男人,他不认识,直播间却是一炸。 [艹!黄钟!] [我去,是那个变态童男杀手?一降落就遇到张小白,这是什么梦幻联动?] [黄钟入狱那会儿还没有张小白案吧?张小白还没成年,又瘦又漂亮,正好符合他XP啊!打起来打起来!] 中年男人有着一身不符合年纪的肌肉,见到张小白时眼睛就亮了亮,但看到他身边有个资源包,不知道他手里有没有藏兵器,还是保持了冷静和警惕,后退几步,对张小白笑了笑,“小兄弟不要怕,我刚降落,身上没东西,我正想组织人手撑过前期,第六天分手,要不要一起?” 张小白观察了一下黄钟,然后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就好,你向后退。” 黄钟不太想放弃,他在原本的监狱出了名,监狱里是很少有张小白这一款的,他也憋了很久了,顺从地向后退了几步,面上还是带着笑,“小兄弟,我没进来前研究过这节目,知道很多东西,看你面善才想拉扯你一把。” 张小白挑了一下眉头,“你怎么进来的?” 黄钟一喜,向他询问情况,这是接受的意思了,他连忙说道:“我是因为和妻子发生矛盾,不小心失手把人打死了,本来不用判得那么重,是法庭坚持认为我把女儿从楼梯上推下去……” [王八蛋黄钟在家里地下室搞小男孩被老婆孩子发现,杀妻害女,他居然当着直播还敢这么狡辩!] [前面的人家不是狡辩,法庭上是认了的,这里是在取信张小白啊!] 张小白看上去没什么反应,但他的直播飞蚊清晰地记录下他放在资源包后面的手拢了拢衣袖。 黄钟说完,问张小白是什么情况,张小白想了想,半遮半掩地说:“我是下等星人,住进大学宿舍之后和室友起了矛盾,就杀人了。” 黄钟看了一眼张小白纤细的腰身,自动理解为苏敏那样的投毒杀人,毕竟是这样漂亮可爱的小男生啊。 交换完情况,张小白终于允许黄钟靠近了,他还把得到的两管营养剂拿了出来,这是平分的意思了,黄钟丝毫没有怀疑,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魔鬼,杀的人虽然多,却都是自家老婆自家女儿还有外面骗回来的小男孩,这种武力值在犯人里算不上顶尖,真正厉害的雇佣兵星盗之类比他警惕多了。 张小白把营养剂递过去的同时也把匕首递进了黄钟的脖子。 正在看直播的楚江寒:……等等,说好的不想杀人呢? 第82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15) 张小白杀完人之后没什么反应, 他在黄钟的衣服上擦了擦匕首,仍旧把匕首原样放回去,之前递给黄钟的营养剂却没有收回去, 而是直接开封喝了。 刚刚降落,大多数人都没怎么动弹,除了是在观察场地情况之外, 还有的就是像黄钟一开始的打算那样结盟, 争夺赛的前期是最难撑过去的, 熬到后期存了足够的资源就能苟一苟, 初期大家都在搜集资源,矛盾也大多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但张小白没有在黄钟的尸体旁停留, 没过多久就搜到了四五个资源包。 为了引发参赛者之间的矛盾, 节目组藏的资源包里基本上都是劣等营养剂,喝一管只能管一天的那种, 还有就是一些简陋的急救药品,武器都是冷兵器, 从重斧铁棍到长刀短刀匕首一类, 张小白的运气不算好,搜到的都是营养剂和急救设备,武器只有一把匕首, 而其他直播间都有人搜到砍刀了。 也许是因为不知道其他人那边的情况, 张小白的表现并不急躁,他也远远遇到过几个参赛者,两次是别人先避开了, 三次是他主动避开, 都没有发生矛盾, 渐渐地之前那一批奔着他手刃黄钟来的观众都开始撤退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观众还挂在直播间里。 [卧槽快去看!苏敏遇到星盗团伙了,四男一女野外开搞,刺激啊!] [我不想看苏敏,生理性恶心,祈祷星盗玩完把她杀了,对这种人我没办法同情她。] [恶魔不分男女!恶魔不分男女!请星盗干点人事把她杀了!苏敏必须死!] [等等张小白这个路线不拐弯的话是奔着那边去了吧?星盗挑不挑啊,我觉得张小白比苏敏好看得多了哎。] [卧槽张小白真的直线过去了!张小白危!那可是星盗啊!] 犯人和犯人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普通的重刑犯虽然犯下令人发指的罪行,但身体素质大多没法和经过专业训练的星盗相比,而星盗的情况一般是不面向普通大众公布的,这就导致了争夺赛里出现的星盗虽然杀人如麻,但在观众眼里的仇恨值并没有普通重刑犯来得高。 张小白看不到弹幕,但他在距离五人二三百米的地方停住了,前方也是一个矿坑,坑还不浅,女人的呼喊和男人兴奋的叫骂声从矿坑里传来,还有两个人在望风,见到张小白眼睛就是一亮,其中一个瘦高个踹了一脚女人的屁股,对张小白尽量和善地笑道:“小兄弟,要不要一起来?刚落地就遇到这么个骚-货,玩起来很带劲的!” 张小白俊秀的少年脸庞上露出了一点迟疑的神情,“你把她正脸转过来我看看。” 两名星盗对视一眼,他们和张小白之间的这个距离还是很容易被跑掉的,不如把他引过来,一番眉来眼去之后,女人身后的一名星盗有些不耐烦地提着女人的头发把正脸朝向张小白给他看,凌乱的发丝底下是一张娇媚的面容,张小白停顿片刻,朝着几名星盗走去。 这几名星盗出自几年前一个臭名昭著的星盗团队,这次是商量好了一起降落的,虽然一降落就遇到个慌不择路的小美人耽搁了搜包的时间,但四个久经训练的强壮星盗聚在一起,就算没有武器,还能让人一锅端了? 片刻之后,张小白在星盗的尸体上擦了擦匕首,两名望风的星盗死得还算体面,身上都有一件裤子遮羞,那一前一后两个正在办事的星盗死得就有些寒碜,死前甚至还没完事,鲜血飞溅在苏敏雪白的身体上,像是点点红梅落在雪上,可怖又艳丽。 苏敏看上去吓坏了,连忙揪起地上破碎的衣服就要遮挡自己,张小白没有阻拦她,等苏敏把衣服穿好了,他才转过头来,轻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是吧,明明比谁都晚入狱,又不认识黄钟,也不认识苏敏,张小白以前都住在山顶洞里吗?] [张小白是下等星人吧,可能不关注这个,他刚才杀星盗的手法真是绝了,一抬手抹过去,一回手又是一个,然后一转身又是一条命,感受到了暴力美学的那种又惊悚又忍不住怦然心动的矛盾。] [最可怕的难道不是张小白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一个美少年,连杀五个人身上都很干净,一滴血都没沾吗?] [虽然都是罪犯,但苏敏……是真的配不上张小白啊,你看,一边哭一边遮遮掩掩,好绿茶的样子。] 苏敏用破碎的衣服勉强遮盖了一点身体,但她越是遮掩就越是露出更多,反而比光着的时候更诱惑,听了张小白的话,她擦了擦眼睛,小声地说道:“我叫周莉莉,茉莉花的那个莉。” 张小白点了点头,指了指星盗脱在一边的衣服,“穿那个,这几天先跟着我走。” 苏敏心中喜悦,她刚才甚至都没看清这少年是怎么出手的,四个星盗就被三下五除二杀了个干净,很明显这是个金大腿,但她同时也有些不甘心,要是一落地就遇到他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她都露成这个样子了也没碰她,说明是嫌她身上脏,可争夺赛这个环境也没有地方去洗澡…… 苏敏一边穿星盗的衣服,一边想着事,冷不防听见有人叫她“苏敏”,虽然应出声的同时她就反应过来了,但没等她解释什么,喉头就是一凉。 张小白在苏敏刚刚穿好的衣服上擦了擦匕首。 [所以……他认识苏敏,让星盗给他看正脸,过来问名字,又出其不意叫她,是为了确认咯?] [杀星盗杀得那么快,杀苏敏还给一件衣服穿,很好,很体面的死法了。] [不要拦着我,冲着张小白杀了黄钟和苏敏,我就要给他一票!死者安息!] [死者安息……但是张小白杀的普通同学没法安息吧?] [但是张小白从头到尾只认杀人,没认无故杀人,要是中枢学府的学生逼人自杀的事情是真的,我站张小白。] [站个屁,法庭判定的案子要你来站队?] [这是死无对证的案子,张小白被判本来就是因为民意审判不通过,发什么洗脑包?] 弹幕的猜想是正确的,张小白确实知道苏敏投毒案,他在光脑上看到的影像眼部打了码,虽然觉得眼熟,但没有贸然动手,叫出苏敏的名字时发现对方下意识的反应,才安心抹了她的脖子,之所以让她穿衣服,是因为他也和很多观众一样,不大想看到苏敏的身体。 张小白看不到弹幕,他看了看天色,幽冥星的天总是灰蒙蒙的,他走了两个小时的路,杀了六个人,站在一地尸体边上,周围没人,用星盗的衣服在地上铺开,他竟是坐在尸体边上不走了。 倒不是为了直播装逼什么的,而是在张小白看来,死人比活人安全多了,这一地尸体既不会蒙他骗他,也不会突然跳出来要杀他,路过的人见到这些尸体也不会贸然上前查探,他完全可以在这里歇一歇。 闭目养神了一个多小时,张小白的直播间里人气居高不下,一直排在前十名内,有的观众是之前就在围观他杀黄钟的,有的人是看他杀星盗和苏敏的,还有的是尘埃落定之后赶过来的,比起其他参赛者那边的搜包对峙,张小白强大的实力和摆在面前的一地尸体显然更符合这种血腥猎奇节目观众的口味。 歇完,张小白喝了一管营养剂,他现在身上最多的就是营养剂,六个口袋装得满满的,足够喝到比赛结束,他把营养剂的空壳扔在尸体边上方便节目组回收,然后头也不回地爬出矿坑继续赶路。 他想搜到一把更趁手的兵器。 幽冥星的第一夜很快就到了,有不少参赛者已经组好了队伍,也有很多像张小白这样的独行侠,见人就杀的也有,大多是在监狱里关憋屈了的星盗,张小白在下半夜的时候遇上了一个,没怎么费劲就把人杀了,对面星盗那爆满的直播间忽然一暗,观众自动转移到凶手直播间观看了死亡现场。 [???] [刚才发生了什么?不是正要对美少年行凶吗?怎么躺得这么快?] [笑死,这就是杀人如麻的星盗吗?脆得像个萝卜一样,爱了爱了。] [跟着张小白视角看比赛,看那些星盗我都觉得像萝卜白菜,这就是强者的世界!] [外表看上去纯善温柔的白莲花少年实际上是变态杀人大魔王,这种设定居然可以出现在现实里?] [这批参赛者里谁能让张小白翻车我就投谁!] 张小白杀完星盗,才发现尸体身上有一把造型奇特的刀,刀面是长方形,有一个短柄,他试着握了握,感觉顺手极了,在星盗的尸体上拉了几个口子,顿时对这把刀感到万分惊艳。 如果他料想得没错,这把刀……应当很适合在厨房切菜。 第83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16) 张小白把匕首收好, 没有去拿星盗提着的一把沾满血迹的斧头,只是把那把他准备用来切菜的刀——简称菜刀拿在手里,星盗身上的武器不少, 还有一把牌子,张小白将牌子摸到手之后,听到芯片传来的积分录入提示, 就把用过的牌子朝星盗身上一丢。 朦胧夜色下少年的神情淡淡, 看上去甚至有些单薄, 很容易就能让人想起学生时代白衬衫的梦中少年, 但此刻少年站在凶杀现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这情景看上去就有些可怖了。 张小白没有离开, 只是把星盗的尸体推出他找到的矿坑里, 背对着尸体继续睡觉,接下来还有九天的时间, 他需要保存体力。 一开始的时候,张小白就打算好了认真参赛, 好好表现, 至少不能让人留下话柄,只要他表现得足够亮眼,得到胜者名额就不会显得太奇怪, 楚江寒是个好人, 他不想让他因为这件事落下黑历史,所以哪怕他并不想参赛,也不想杀人, 但从比赛开始就非常认真, 而且杀人很麻利。 安德烈说过, 参赛的人大部分都是对自身实力有信心的星盗,星盗可以杀,入狱的犯人里,像他这样认为自己无辜的人至少不会对陌生人有恶意,所以对他有恶意的人也可以杀,还有一部分就是像苏敏这样辨识度比较高的,他认为也可以杀,有了这三个类型再加上他本身持有的红牌,想要正常得到胜者名额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后半夜过得很安稳,张小白早起时看了一下剩余参赛者数目,经过了一天一夜,满员一万人的争夺赛还剩下9271人,在张小白查看的时候又少了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主动退赛,第一天的资源包还是很好找的,等到第二第三天就会逐渐增加难度,到时候死亡或是退赛的人会更多。 张小白没有耽搁时间,他准备在这几天里多杀一些星盗,喝了半管营养剂,被美味饭菜滋养了有一段时间的胃隐隐在抗议,但是这也没法子,在废弃矿场这种地方别说是食材了,就是一根杂草都长不出来,他总不能从尸体身上割肉来吃。 张小白走路的速度不算快,走了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听到不远处有动静,一群星盗正在追杀一男一女,男人落在后面,时不时用手里的铁棍抵达一下星盗,女人则是拼命跑在前面,见到张小白时眼睛一亮,脚底下拐了个弯就冲着张小白跑了过来。 “救命!这些星盗要杀人!救救我们!” [一早起来看直播,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啊?张小白看上去是能救她的样子?] [她不需要张小白救她,她只是需要一个能帮她拖延一下星盗脚步的人,你们看后面那个男人,到死还想保护她。] [有点点虐是怎么回事……卧槽这女的真漂亮!] [同上,近景那一下子给我看懵了,等等,星盗的领头也是个女的?] [真的有胸!刚才一个错眼我还以为是胸肌发达,我去,这居然也是个女的啊……] 张小白站着没动,星盗手底下却不含糊,在漂亮女人说话的时间就已经料理了替她挡在后面的男人,呈一个包围圈围住了两人。 星盗和普通犯人的气质有很明显的差别,领头的女星盗看上去三十来岁,满面风霜,眉骨处到脸颊位置有一道深深的刻印,鼻尖也被削去了一块,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原本长相应该不错,见那漂亮女人还要往张小白身后躲,嗤笑了一声,“周莉莉,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找人来替你送死?” 张小白愣了一下,看向周莉莉,这应该就是之前苏敏找的假名字的主人,周莉莉比苏敏漂亮得多,这种漂亮是一种小鹿似的楚楚可怜的漂亮,而和女星盗待在同一个画面底下的时候,更加衬托出了她的容颜。 周莉莉的声音也好听,带着一点哭腔,顺着扯住张小白的衣袖就要去拉他的手,张小白往边上挪了挪,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徘徊了一下,“你们如果有私人恩怨要在这里解决,能不能让我离开?” 这话看上去像是对两个人说的,实质上是对女星盗说的,张小白本来是奔着杀星盗去的,但从刚才就奇怪地发现女星盗的恨意是对着那一男一女去的,见到他时也没有表露出太多恶意,出于谨慎,他多问了这么一句。 女星盗本是盯着周莉莉的,听到张小白这一句还有些奇怪,但很快就对着周莉莉讽刺地笑了,“看来你的异能对他不起效果啊。” 张小白这才反应过来周莉莉刚才对他使用了异能,说来也是,他很少会去关注女人的外貌,还是在这种被人四面包围的情况下仔仔细细地看到了周莉莉的长相气质,甚至她眼角的泪花。 知道被人用了异能,张小白就更不想管这桩闲事了,女星盗居然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一抬手,几名星盗就给他让出了一条离开的道路。 [等等,他就这么走了?不管了?] [卧槽我查到了,真有周莉莉这个人,还是一个大型星球议长的女儿,千金小姐!入狱是因为被指控使用精神魅惑异能操控姐夫杀死了姐姐,不光是千金小姐,还是蛇蝎美人。] [你吃的瓜不全,我这边吃的瓜是她用异能操控了一家子,操控原配出轨亲爷爷,让议长娶了她做小三的母亲,最后才是操控姐夫杀姐姐,看样子她和这个女星盗也有瓜,宝藏女孩啊,张小白拜拜,我要去那边的直播间吃瓜了。] [卧槽之前都是听说,真有这种异能啊,我要是有这种异能才不去杀人,我要去魅惑一大群男人!做快乐的海王不好吗?] 张小白没走多远,女星盗和周莉莉那边的形式骤然有了变化,就在女星盗要杀死周莉莉的时候,她身边两个下属忽然出手,她挡住了一个没挡住另一个,只来得及避开了致命部位,那两个反叛的下属一击不中,立刻反手朝着其他人攻击,不过转瞬之间就倒下了两个,女星盗这边只剩下一个忠心的下属,而周莉莉则面带微笑站在那里,仿佛先前的惊恐都不存在。 女星盗被两名反叛下属隔开,和周莉莉隔着位置相望,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就在这个时候,周莉莉忽然用清脆的嗓音开口了,“他们两个都被我精神操控了,先不用管他们,去把那个人抓回来。” 她指的正是回过头来的张小白。 张小白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问,“你抓我做什么?” 周莉莉露出一个漂亮可爱的笑容来,看上去人畜无害,“我就是想看看你为什么能不受我操控,你是有喜欢的人,还是精神异能比我强?不会是比我强吧,你喜欢的人在看直播吗?她比我漂亮吗?” 张小白又问她,“你想干什么?” 周莉莉一步从高处跳下来,还可爱地歪斜了一下身子,笑容特别好看,眼睛里似乎都带着星光,嘴唇微微撅起,“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现在看我直播的人一定很多,你走了,我的面子还往哪儿放?” 张小白看着朝他走过来的周莉莉,忽然问她,“你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周莉莉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皱了一下鼻子,反而问张小白,“你呢,你是怎么进来的?” 张小白也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冷了下来。 [“你不能走,还没杀我就想走?”我看周莉莉说话,自动脑补的。] [在变态大魔王的底线上反复横跳。] [张小白第一次杀人就是精神力暴动吧?他精神力应该很强,总不能是大魔王真有喜欢的人吧?] [为什么不能是精神力强的同时也有喜欢的女孩子?] [周莉莉危!我是学微表情的,张小白每次杀人之前都是这个眼神,他动杀心了。] 张小白没回答,周莉莉也没再往下问,确认了他走不掉之后,她笑眯眯地走到女星盗面前,比划了一下女星盗,“上次让你跑掉太不应该了,这次都在监狱里还能在这样的地方遇到,又是直播,我们玩个好玩的法子,来,把她的脸皮剥了,眼睛剜下来给我踩,就是这样的矿石地可能踩不出响,可惜了。” 张小白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周莉莉又走到女星盗唯一还活着的下属面前,抬腿轻轻踢了一脚对方的下-体,笑容更大了一点,“不是喜欢周雅雅这个贱人吗?把他那玩意割了,塞到他自己的屁股里,要是割完还没死,就再剜他的一对眼睛,我最喜欢踩人眼珠子了。” 两个反叛星盗对视一眼,虽然犹豫,但还是分别走向女星盗和下属两个人,手里都露出了刀尖。 周莉莉则是故作可爱地捂着眼睛,朝着张小白这边走来。 张小白深吸一口气,拔出菜刀,手起刀落割了周莉莉的头,头颅从脖子上扬起来的时候,周莉莉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忽然飞起来了。 滚了一圈,她的正脸正好落地,微微倾斜的时候,从张小白的视角正好看到那双眼睛里沾满了矿石泥地的灰尘,不再清澈明亮。 第84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17) 周莉莉一死, 受控的女星盗立刻脱困,没有给两名反叛下属解释的机会,提刀很快就结果了两个人的性命, 然后来到周莉莉的人头前。 和周莉莉不同,女星盗就算是声音也是沙哑的,她盯着周莉莉的人头, 对张小白说道:“谢谢你。” 张小白摇头, 他本来不想掺和这件事, 如果不是实在被逼无奈的话, 这个女星盗和周莉莉有仇,难得报仇的时候也没有波及他人的想法,而周莉莉借着精神异能杀人的举动也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死得并不算冤枉。 女星盗没有和张小白互通姓名, 只是看着他离去,在争夺赛这样的地方遇到实力这么强大的人, 她跟上去不是报恩,而是给对方加了个累赘, 等到张小白走得远了, 她这才蹲了下去,伸手提起周莉莉的人头,和最后的下属一起提交了退赛申请, 她原本就没想参赛, 如果不是得知周莉莉也要参赛,并且走了“特殊人才通道”,提前锁定胜者名额的话。 精神力强大的人有很多, 像周莉莉这样精神力不算很强, 却天生拥有操控系异能, 能够操控他人想法的异能者却十分稀少,如果不能在争夺赛里杀死她,那么作为囚犯,她这辈子也许都无法碰到周莉莉一个指头了,只是……想到离去的张小白,女星盗心里有了些许隐忧。 张小白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破坏了某些大人物的筹划,众目睽睽的直播当然没法明着搞暗箱,但开局拿红牌,落地遇故人,规划一条没什么强者的路线还是很容易的,毕竟整场争夺赛上像张小白这样一直走来走去的参赛者非常少,大家都恨不得搜完资源找个矿洞躲满十天,这个时候在外面走动的以星盗为主。 楚江寒也在看直播,他是个聪明人,在看到张小白选择性大开杀戒之后就明白了张小白的打算,见过张小白几次杀人的情景之后,他也从一开始的担心到无奈,最后淡定刷直播,不得不说,拿着刀的张小白虽然和平时的贤惠模样不同,却给了人很大的安全感,仿佛只要他有刀,就没人能伤害他一样。 一直在伤害别人的张小白:……楚哥的滤镜无处不在。 杀完周莉莉,第二天的直播就没什么亮点了,遇到的两个星盗都是上来就想杀人,张小白每次杀人都在心里赞叹一声,菜刀真的好用。 夜幕降临之后,张小白也有些累了,他坐在一个高处的大石头上,原本是想睡觉的,但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直播小飞蚊,迟疑了一下,将小飞蚊对准自己的正脸,干巴巴地咳了一声,“我现在应该是在直播,应该……有人看的吧?” [有有有!一百多万人正在观看!] [变态大魔王的娇羞,不是看了一眼直播间名字我差点要叫老婆了,老婆你说是吧。] [要了命了,默念一万遍,这是杀人魔王,这是杀人魔王,这是……] 张小白其实不确定他的直播有没有人看,他以前不看这种血腥的节目,对自己也缺乏信心,犹豫了一下,对着小飞蚊轻声开口:“我从去年落网之后,就一直想有人来采访我之类的,我在辩罪期间没有办法发布相关信息到星网上,所以我想直播解释一下,如果有人的话,可以帮我做记录吗?” 停顿片刻,得不到小飞蚊回应的少年摸了摸鼻子,看上去有一点尴尬,他继续说道:“关于我杀人的事情,我知道他们都是有父母的,如果叔叔阿姨们也在看的话,我之前杀人也在直播,可以说我动手的话,虽然看上去不太好看,但他们死得应该都是很快的,不比一键自杀慢多少。” [这、这个解释我有点……] [所以真的有死者父母在看吗?我觉得代入一下血压都要上来了,这是隔空要把人气死咩?] “法庭上说我提交的证据薄弱,但薄弱也是证据,如果我的证据没有任何说服力,也不会一直开到民意审核……我知道,死者的亲人一定很难过,但那些被逼自杀的学长学姐们死前一定更难过,人嘛,相互理解一下。”张小白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确定自己的直播有没有人看,在其他人看来对着一百多万人的直播间絮絮叨叨的少年,实际上是在空旷无人的废弃矿场上自言自语,少了很多在人前的顾忌,张小白对着小飞蚊又说道:“当然如果是邹城宋鸣杰几个的家属的话,我的话和你们没关系,精神力暴动造成的死亡本来就不算犯罪,何况起因还是他们给我下药。” [那个,大魔王说话难听,但是有理有据了。] [不会没人知道吧,大魔王的案子分成两案审的,前一个精神力暴动案是有实证的,那几个室友给大魔王下了违禁药物,摆了一桌子的道具,还想拍个小电影,大魔王中了药直接把他们炸了。] [多谢科普,我是真的不知道……] 张小白絮叨几句,话也入了正题,“所以,我承认杀人,但不承认杀害无辜的人,我其实很高兴自己入狱的原因是民意审核,因为如果是法庭判我有罪的话,那些被害人的死就太冤枉了。” “坐牢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就在刚才,我发现我忽略了一件事情,朱榆和周明睿两个人死前光脑最后通话人是同一个,廉博被杀的时候脚步匆匆,像是要去见什么人,我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条路是通往教师宿舍的。” [卧槽这是什么阴间发言,吓得我半夜窜进被窝瑟瑟发抖。] [所以大魔王这是在细思极恐?] [学生恶魔的背后是老师,这很合理,我之前也在怀疑这个,但是没有证据不敢说。] [真的按照张小白提交的证据来看,确实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中枢学府学生的自杀率一直很高,不是从这些死者入学之后忽然提高的,而且死者大多都是像张小白这样长得好看又没什么背景的。] [我代入了一下自己,感觉要窒息了,不是像张小白这样自带精神力又身手不凡的,进了这个局不就是等死吗?] 张小白还想说些什么,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属于幽冥星特有的机械警示音响起:“有甲胄虫族入侵,有甲胄虫族入侵,已标注地图坐标,请异能者尽快赶到现场,机械警力将在十五分钟后到达。” 原本从坐在大石头上渐渐变成躺姿的张小白迅速跳了起来,等到发现虫族坐标距离自己非常近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显得振奋起来了,随手把小飞蚊扔飞,头也不回地朝着虫族奔去。 张小白脸上的兴奋太过明显,就算是因为刚才的言论对他产生了几分善意和好感的人,都没法闭着眼睛吹他是舍己为人,这脸色……更像是家里的宠物听见开饭。 因为虫洞距离张小白本来就很近,他赶到的时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而在见到了这甲胄虫的庐山真面目之后,张小白的眼睛都亮了,这青色的甲胄,这庞大的虫身,这长长的须须,这是虾! 和螃蟹不同,这种少见的虫族张小白只在古代典籍里见过,据说那时候的虾只有巴掌大,加上香料爆炒一绝,也有清炒的,滋味鲜甜,虽然没有香料,但张小白估计着肉质不会差,他飞速地冲到最前列,精神力毫无保留地形成一道漩涡,向着虫族席卷而去。 香还未完全开启的虫洞遭受了这一波攻击,开启的速度明显放慢了,而已经爬出来的虫族无一例外倒地不起,空留下一副威武的躯壳和躯壳里满满的虾肉。 张小白继续攻击虫洞,没多久虫洞关闭,一共留下十七八具大虾,张小白毫不犹豫提起菜刀将其中一只拦腰砍了,透明的虾肉从甲胄中间破开,张小白没有火系异能,只能将就着撕扯下一点虾肉尝了尝,顿时一惊:清甜中带着水产特有的鲜味,肉质脆嫩,以他的经验来看,这种虾肉非常适合生吃。 考虑到机械警力很快就会来打扫现场,张小白只能故技重施,把一具虾身拖到距离虫洞稍远的地方藏起来,比起劣质营养剂,他选择鲜甜的虾肉刺身。 直播间的观众已经看傻了,从悬疑番到动作片也就算了,从动作片再到美食(……)番是个什么操作啊! [那真的是虫族吧?张小白切了一片虫族然后吃了?] [你没看错……他真的吃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还露出一副非常享受的表情。] [你大魔王还是你大魔王,就这个操作我是真没想过,那个虫族好像是很少见的品种,但是就那个狰狞的样子,居然也能吃下去啊!] [虽然但是,大魔王那个表情,弄得我也想尝尝看了……] [他居然又吃了!好可怕!] 对弹幕一无所知的张小白已经忘记了直播的事情,他坐在虾肉山上,其实用菜刀是很顺手的,但考虑到菜刀杀过人,只能将就着用手,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吃刺身的兴致。 第85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18) 机械警力来得比平时慢一点, 毕竟是作为赛场的地方,外面已经封路了,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抵达虫洞的时候, 地上只留下了虫族的尸体。 机械警力有一项比较好的地方就是不会像人一样疑惑,见到尸体自动开始清理模式,张小白站在不远处, 颇有些可惜地看着一具具虫族被搬走, 他之前问过楚江寒处理虫族的流程, 据说是要用特殊的浸泡法把虫肉泡烂, 然后用高压水流清理干净,剩下的虫壳按各部位的坚硬程度拆分回收。 在很多人看来,死掉的虫族也就这么点作用了, 至于吃虫族?开玩笑, 哪个变态想出来的事情?虫族一个个比人都高,长相狰狞恐怖, 换算一下,丧尸末世, 有谁会去想嚼两下从丧尸脑子里挖出来的晶核吗? 道理张小白懂, 但是架不住虫族真的很好吃啊! 饱餐了一顿虾肉刺身,张小白没有离开,他在原地靠着一具虾身等了近一个小时, 从南边传来脚步声, 是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安德烈。 张小白和安德烈降落的时候没在一起,而且安德烈本身也没有一定要找人组队的意思,一直到刚才听到虫族预警, 安德烈才忽然一下子反应过来, 他的室友小白是肯定会朝着虫族过去的, 他可以去赶着吃一顿,然后再顺便组个队。 匆匆赶到的安德烈也赶上了一顿虾肉刺身。 张小白已经吃饱了,但为了气氛,还是拿起一块虾肉和安德烈一起吃,两人边上丢着一块被火烤到发白的虾肉,安德烈一边生吃,一边对这种吃法赞不绝口,“我之前是真没想到还有适合生吃的虫肉。” “就和水果一样,有的适合直接吃,有的需要浸泡或者烘烤,不光是虫肉,还有鱼,有的鱼生吃起来比做熟了更好吃,这种虾我也是第一次吃到。” 张小白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绕到狰狞的虾头部位,用菜刀开了个口,找了一块虫壳接了些虾黄。 安德烈十分配合地用出了火系异能。 和虾肉不同,用火炙烤过的虾黄颜色愈深,并且随着炙烤散发出一股极为浓郁的虾香,虾黄和蟹黄的味道又有所不同,口感要稍稍单薄一些,但鲜味却更上一层楼。 安德烈立刻觉得手里的虾肉不香了。 张小白匀了一点虾黄自己吃,剩下的都给了安德烈,毕竟如果没有安德烈,他一个人连个钻木取火的工具都没有,而且他也吃饱了,只是尝尝味。 安德烈吃第一口虾黄的时候就掉了眼泪,天知道他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张小白去中央区,回来的时候总会给他带点吃的,被这么“娇养”了一段时间,突然喝上以前心心念念的营养剂时,他一张好好的俊脸硬生生扭曲成了一张痛苦面具。 张小白忽然有些遗憾,“如果有工具的话,炒上一锅虾黄,配面嗦汤,肯定更好吃。” 安德烈被馋得塞了一大口烤虾黄,把嘴里填得满满当当的,才觉得舒坦了点。 [救命,我也开始觉得虫族可能很好吃了怎么办?] [我不相信,这是大魔王的阴谋!你看那个安德烈,脸上多么痛苦……艹,我不装了,我摊牌了,我也想吃。] [研究表明看别人吃东西有很大几率流口水,所以我一直在流口水只是人体本能。] [下等星人恐怖如斯!] [喂喂喂,不要星域歧视啊,下等星人吃得很正常好不好?他们吃的都是营养剂的原料,变异的只是大魔王而已啊!] 变异的大魔王和他的同伴吃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都是一脸餍足,幽冥星的环境不算好,虫族的躯壳保存不了太久,接下来的两天,安德烈和张小白商量过后,决定守尸,争夺赛的前几天人心浮动,他们就不凑那个热闹了,当然,虽然是临时组队,但不管是张小白还是安德烈都没有交代自己的积分情况。 不过张小白不说,安德烈也能猜个大概,精神力强者在这样的比赛里完全就是个BUG,就算张小白一开始拿的牌不好,积攒了两天也应该是个挺恐怖的积分数字了,至于他自己,张小白不问,他也乐得不说。 对于很多直播观众来说,安德烈和很多星盗一样,都是生脸孔,安德烈入狱之前的身份敏感,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要对大众隐瞒的,所以安德烈一路走过来,他的直播间里人数不算多,但也不少,而且大多数都没什么恶意。 [哇,安德烈这是抱上金大腿了,这个张小白现在人气第三,而且很稳,据说实力很强。] [安德烈的实力也还好吧,他和张小白关系好像不错的样子。] [没看直播之前我光知道张小白实力强,但不知道他这么强,一地的虫族啊!安德烈估计能睡个好觉了。] 组队的情况下有一点比较好,那就是只要队友可以信任,完全就可以轮换着守夜,这样大家都有时间休息,张小白这两夜说是睡觉,其实也就是闭目养神,安德烈就更惨了,他降落的地点人特别多,砍杀了一路不说,还一直精神紧绷着,见了张小白之后总算踏实了,靠着虫躯就睡熟了。 安德烈睡了四个小时,张小白也守了四个小时,从地图上看两个人的位置很偏,并且在出现了虫族预警之后,周围仅有的几个参赛者也很快向其他方向避开了,所以这一夜都很平静。 安德烈醒来的时候,张小白已经困得闭上了眼睛,但那一点动静立刻惊动了张小白,安德烈被吓了一跳,连忙举起手,“小白,是我,我好了,你可以睡会儿了。” 张小白点点头,抓紧时间补充睡眠。 第三天和第四天就在睡醒吃虫肉,吃饱休息完继续睡,然后睡醒吃虫肉中度过了,两个人都在直播,并没有出现吃了虫肉中毒的情况,反而精神还比喝着劣质营养剂的其他参赛者好得多。 直播间里的人数也开始锐减了,张小白从第三掉到第三十三,安德烈就更惨了,他的直播间里人数不过百,毕竟看这档节目的观众还是更喜欢血腥猎奇的场面,而这一队……说他们是来露营野餐的都有人信。 到了第五天,虽然安德烈的舌头并没有尝出分别,但张小白咬了一口虫肉就吐掉了,遗憾地摇摇头,“开始腐坏了,已经不能吃了。” 安德烈也面露遗憾,“不知道虫族下次什么时候来。” 张小白想了想,说道:“要是螃蟹就更好了,想吃清蒸的。” [终于不能吃了,大魔王要开始支棱起来了吗?] [大魔王会吃星盗吗?我看了两天的直播,现在看我家蜘蛛的眼神都不对了。] [大魔王吃了这么久的虫肉都没事,应该可以证明虫族的肉是能吃的吧?明人不说暗话,我想吃。] [谁管吃不吃的,老子想看杀人,想看杀人!] 持续了五天的赛事已经淘汰了近一半的参赛者,其中大部分都是自己退赛了,死的人也有很多,而且手段大多十分残忍,只要看过几期节目就会知道,杀人手段越残忍,人气反而越高,参赛者的人气也是胜者选拔里很重要的一环,积分相同时人气更高的参赛者直接获胜,而积分牌的数字是固定的,这就很容易会出现积分相同的情况。 张小白对自己的人气一无所知,在确认虫肉不能吃之后,他和安德烈商量了一下,两个人一拍即合,决定继续张小白参赛时的打算:狩猎星盗和手段残忍的重刑犯,两人合作杀死的人算积分平摊,而单独杀死的则按个人积分算。 安德烈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也许两人待的地方太偏了,一连走了一个上午都没遇到人,带路的安德烈都懵了。 [笑死,一路弯弯曲曲,完美避开有人的点。] [这就是传说中的苟王天赋吗?我感觉大魔王的刀都要按捺不住了。] [哪怕走直线也能碰到人啊,这是什么神奇的魔法?] 张小白并没有怀疑安德烈的带路水平,他反而觉得是这附近没什么人,走了一个早上两个人的体力都有些不支,张小白指了指远处的巨石,给安德烈鼓劲,“再走一段路,我们到巨石那边休息,你还有营养剂吗?” 安德烈点点头,“九支。” 张小白又给了他两支,是浆果口味的,在劣等营养剂里算是比较好喝的种类了,安德烈喝营养剂的表情仍然很痛苦,张小白喝了一支,两个人结伴向着巨石走去。 巨石下,十几名星盗正在开会,领头的星盗十分高壮,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一块巨大的岩石,眼神锋利如刀,他正是本场争夺赛人气第一的星盗犯人亚森,人气第一的同时也是目前积分榜第一,开局拿红牌,之后又杀死了两个红牌持有者,带着星盗在争夺赛场里一路见人就杀。 正在赶路的安德烈小口小口喝营养剂喝成了痛苦面具,和他同行的张小白伸了个懒腰,只看画面,就像是两只羔羊蹦跳地走上狼群的领地。 第86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19) 自从节目开始, 嗷呜就成了张小白直播间的忠实狗观众,每天随着张小白的进度发出呜哩哇啦的评价,可惜除了它自己, 别人谁也听不懂。 楚江寒作为典狱长,除了能看直播,还能看监控, 虽然废弃矿场那边的监控不算多, 但他的视角也比一般的直播观众要大得多, 许多观众还没发现附近那一伙星盗的时候他就察觉了, 调出亚森一伙的资料之后,楚江寒皱紧了眉头,他没有办法判断亚森和张小白之间的战斗力。 亚森星盗团是前几年军中比较出名的犯罪团伙, 他们的设备相当精良, 据不少和亚森星盗团遭遇过的队伍汇报,亚森的武器设备总是比军队里略差一线, 完全不是一般的星盗团缝缝补补凑三年,就像是有门路弄到军队里退下来的二线设备一样, 这伙星盗团不巧正是四年前楚江寒亲自带队拿下的, 伤亡不小。 除了团队的能力之外,亚森本人的武力值不低,楚江寒没有和他正面交手过, 但也知道个大概, 亚森本身是强化异能者,这种异能不光能使得肌肉坚硬如同金属,力大无穷, 更重要的是, 所有的强化异能者都对精神力攻击有天然抵抗力, 异能越强抵抗力也越强,从这一点来说,似乎是完克张小白的。 楚江寒顾不得太多,打开了典狱长内线,这种内线是植入在囚犯芯片上的,发布命令就是从内线沟通,也可以单独接通某个人,内线接通之后,楚江寒立刻说话:“小白,现在立刻转向,前方三千米处有十五名星盗聚集,为首的是一级星盗亚森。” 张小白脸上没有露出太多表情,内线沟通的事情楚江寒一早和他讲过,没有任何怀疑,他对身边的安德烈说道:“我觉得不对劲,有种危险感,换个方向走。” 安德烈啊了一声,比起张小白的直觉,他更相信是室友的那一位发讯号了,但不管是哪个,跟着张小白总是没错的,于是也很痛快地点点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聚集了十几个老下属的亚森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对着张小白的方向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容,“前面有人,都跟我包抄过去。” 三千米这个位置,又有无数坑坑洼洼的矿洞,地表上还立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这种情况下眼力再好也很难注意到有没有人,但亚森非常笃定,甚至知道自己要追杀的是具体某个人……这自然不是他天赋异禀,而是他也接到了内线通讯。 节目组的红牌基本上都是预留好的胜者名额,但这不是固定死的,因为争夺赛总会有很多难以预测的变化,就像是周莉莉作为特殊人才是经过开会商讨过她这十天的生存步骤的,但还是在落地不久终结于同为红牌的张小白之手,如果只是一般的人才损耗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周莉莉除了是个精神力异能者,还是个很有魅力的小美人。 亚森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张小白,不能给他退赛的机会。 内线通讯的另一端,满脸阴鸷的青年盯着直播画面,恶狠狠地砸了手边的酒杯,周莉莉没入狱的时候他就见过她,那时候他就被深深吸引了,可惜下手的速度没有周莉莉作死的速度快,好不容易等过了大众审讯期,周莉莉也答应了这次得到胜者名额后就替他做事,还许诺成为他的女人,他正饶有兴致地观看这小女人的恶毒游戏,下一刻人头落地,这谁能遭得住? 张小白虽然也是内定好的胜者名额,但他背后不过就站着一个楚江寒而已,在争夺赛里死了只能自认倒霉,谁会为了一个卖屁股的来找他堂堂议长公子算账? 盛立辉盯着正在逃跑的张小白和安德烈,露出冷冷的笑容。 走了一个上午的路,张小白和安德烈的体力都有了一些损耗,确认后面有人在追之后,两个人在跑了一段路,安德烈忽然不动了,按照他在军队里受到的教导,这个时候应当保存体力,而不是在无休止的被追杀中把体力消耗干净,然后被人追上毫无反抗之力。 张小白也是这么想的,他喘匀了气,目光对上跑得最快的两名星盗,忽然转向,提着菜刀冲了上去,眨眼工夫就切了两颗人头下来,他的速度非常快,久经训练的星盗都没反应过来,力道也拿捏得非常稳,安德烈和张小白做室友有一段时间了,知道他的力气不算大,能做到这一点反而比强化异能者更值得惊讶。 后面追上来的星盗就不像两只出头鸟一样追得近又落单,有五六个人从一侧包抄过来,剩下的人都在一个大块头的带领下追了上来,张小白和安德烈两个人都没动,安德烈见到亚森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苦笑一声,“小白在,这次是我连累你了,这个人叫亚森,我前几年跟着楚中将剿了他的星盗团。” 张小白摇摇头,“这是星盗。” 星盗和普通人有什么好说的呢?就算没有安德烈,他一个人落单,这群星盗也不会放过他的。 亚森反而因为这句多看一眼安德烈,说实话……他压根没认出来这是哪根葱,但这根葱凑上来,正好给了他合理杀人的借口,于是也就默认了,正要动手,内线那端又传来青年的命令声,“别让他死得那么痛快,这样,找几个星盗,把他当着直播轮了。” 亚森:??? 大块头的脸上有些迷茫,目光在一群下属里转了个圈,“小四,老张,秃耳,把这个、这两个……衣服扒了。” 淳朴的星盗们并没有理解自家老大的用意,还以为是正常的收缴战利品,一个个摩拳擦掌想要上前,但又忌惮张小白瞬杀两个星盗的实力,你推我我推你,还是张小白先开了口,“杀人归杀人,为什么要扒我们的衣服?” 亚森:“……反正就得扒。” 安德烈面露惊恐,拉了拉张小白的衣袖,对他比划了一下子。 张小白起初没反应过来,但看着安德烈的手势,顿时脸就绿了,“你们星盗还搞这个?” 想解释又无从解释的亚森有些憋屈,让他搞这个还不如让他杀人,至少杀人不过头点地,轮……两个男人,算什么事啊? [大魔王的惊恐:我以为你们要杀我,结果是想睡我?] [我是真没想到亚森居然是这种星盗,他都没反驳,是真的想睡美少年迈?] [一群星盗,还当着直播,还让人看,呸,恶心!什么时候开始啊?] [我居然动了一下幻肢,说真的大魔王感觉会很美味呀。] 亚森被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怒火也上涌了,反正那边说的是轮,又不是完好无损地轮,打个半死不活或者直接J尸都比被这么看着要好,他索性扭了两下拳头,让小弟退后,几步冲上去……先打安德烈。 安德烈被亚森的气势给震住了,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带着刀,但亚森并没有忘记,一边挥拳一边拔刀,安德烈避开拳头的同时被拉了一刀在腰上,好在这一下不深,张小白的菜刀随即赶到,亚森的速度不如张小白,也被砍在身上,三人混战在一起,带出的气势让十几名星盗都下意识地向后退。 一动上手,亚森就知道坏事了,安德烈还好,他一只手揍两个还是轻的,但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兔佬手下是一点都不弱,下刀快狠准,而且时不时会动用精神力干扰他,作为一名S级强化异能者,能被他感知到的精神力攻击都是非常致命的,这就导致了亚森的攻击是一段一段的,而且经常在关键时刻卡一下。 直播间里有不少观众都知道张小白对战虫族时应该是用了精神力,但不乏大部分人看直播不带脑子,看着亚森明显迟钝的动作,不知为何从那张冷冷的大块头脸上窥见了一丝“怜香惜玉”感,纷纷发表了同情。 [大魔王只想杀人,而亚森只想睡他。] [作为追了亚森五天的老观众,我证明亚森对敌时从来没有下手这么软过,他对美少年真的是一见钟情了啊!] [说真的亚森要是美型一点,这对我锁了,钥匙扔下飞船了。] 伤痕累累的亚森目前唯一的安慰就是参赛者看不到弹幕,不然他就得被弹幕活活气死。 打斗了有一会儿,见到亚森露出明显的颓势,其他的星盗可没弹幕那么多想法,立刻就分出了两拨人,一拨选择走远观望,一拨直接冲上去送,送的那一拨死得非常快,安德烈打不动亚森,打几个星盗还是很稳的,他这边一完事,张小白也撂倒了亚森。 强化异能的大块头倒在地上时,耳边还能听到内线传来的气急败坏的喝骂声,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撑着最后一口气,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是,我没有……” 不是什么,没有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完。 弹幕里哭成一片。 [大块头的爱,真的是温柔到骨子里,到死他都不想让小白背上包袱。] [就算不美型,我也站亚森,呜呜呜,哭了。] …… 可能这就是杀人诛心吧。 第87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20) 亚森一死, 观望的星盗立刻跑路,说到底被聚拢在一起的星盗有一大半都是因为亚森的实力而跟着他混,真正的心腹很少, 这会儿都躺在地上了。 张小白在亚森的衣服上擦了擦血,和这么一个强化异能者交手,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受伤, 但躲避得及时, 都是浅浅的伤口, 用消毒剂简单喷几下就可以了。 安德烈唉声叹气, “亚森居然是红牌,这次真的亏了。” 张小白把亚森的红牌录入了一下积分,没有去看安德烈有多少分, 得到亚森这块红牌, 他的压力减小了许多,其他星盗身上的积分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安德烈一边叹气,一边飞快地录入了剩下的积分。 [我记得安德烈是绿牌吧?他开局就杀了两个绿牌, 一路都在杀人, 积分一点都不低,装模作样的。] [安德烈的积分是不低,但是隔壁对照组真的强, 周莉莉红牌, 亚森红牌,再加上本身的红牌还有这些天杀的星盗也有几个绿牌,567积分笑傲排行榜。] [安德烈还是很有危机意识的, 他的积分虽然多, 但只排在三十几名, 想要胜者名额至少要得到一块红牌才稳。] [这还只是前期,到了后期大乱斗前十都有可能保不住,张小白说不准也要翻车。] [想看张小白翻车!] 在亚森的尸体边上休息了三十分钟,张小白和安德烈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往前走遇到巨石,两个人都喝了一管营养剂,安德烈喝营养剂不像张小白那样一饮而尽,而是喝一口评价一下子,喝一口BB两句,张小白偶尔才理会他一句。 “虫族现在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大威胁了,要是能专门划出一些废星圈养就好了,又好吃,又容易养活……”安德烈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我们吃过的那两种容易繁衍吗?” 张小白想了想,点点头,“很容易。” 安德烈于是又哀叹起来了,他和张小白不同,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直播间人数肯定特别多,于是一路上一边走一边试图向直播观众安利虫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带货直播。 接下来的两天都在重复赶路杀人再赶路,然后轮换休息的过程,直到第八天开始,张小白和安德烈这二人组几乎已经遇不到什么人了,路上都是还没来得及回收的尸体,一万名参赛者里有超过五千人选择退赛,剩下的不是被杀了就是在杀人的过程中。 这种血腥节目一向是越到后面越残忍,也越好看的,节目组会故意改变路况或者用资源引导强者碰头厮杀,经过了几天的发酵,实力强大的参赛者都有了自己的观众群体,这个时候王见王能最大限度地提升讨论度,增加流量。 安德烈一觉睡醒之后,看到张小白在擦刀,如果不是这几天组队知道室友的人品,光是这一幕其实有点可怕,好在安德烈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同,反而半眯着眼睛欣赏了一下少年擦刀的美景。 “我们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现在有两条路,主动出击或者待在这里等到比赛结束,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张小白擦着刀,他的眼眸是一张脸上最好看的部位,看人时仿佛清澈见底,对着光时微微眯起来,看着就有些妖冶的错觉,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安德烈听得昂起了头,整个人懒洋洋的。 安德烈回味了一下,脸上挂起了笑容,“这个时候还能留下来的一定是强手,如果我没猜错,你的积分足够了,说是把选择权交给我,其实就是想帮我吧?” 张小白不否认这个说法,他想了想,委婉了一点,“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应该拥有自由。” 安德烈的笑容更大了一点,却没什么开心的意味,他索性向后仰躺下来,看着幽冥星灰暗的光亮,“说起来怪老套的,但我不是个好人,配不上你这么帮我,我指挥过最好的舰队,打过的星盗不计其数,救过的人很多很多……可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做军人,不喜欢受束缚,更讨厌救人,所以我试了一次。” 张小白愣住了。 安德烈闭上眼睛,耳畔似乎还能传来那些惊恐哭叫的声响,这当然是错觉,即便是记忆里,他也从未和那些死者面对面,就如同在宇宙里看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很羡慕你,你只是失去了身体上的自由,心还是不受束缚的,而我早就成了犯人,不管能不能拿到胜者名额,何必呢,我本来就不惜命。” 和正常人不一样,安德烈从未畏惧过死亡,他想过很多次自己的死法,反正不包括在牢里寿终正寝。 张小白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安德烈终于忍不住了,猛然起身凑近,在他的唇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给老子记住,要是有下辈子,你是老子的人!” 一句话说完,张小白的菜刀架在安德烈的脖子上。 张小白有些疑惑,刚才那一下他其实是可以躲开的,但在安德烈凑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忽然麻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安德烈一口咬了过来,下嘴唇被咬破了,一滴血正好滴在安德烈的手背上。 张小白拧起眉头,说了个陈述句,“我不知道你居然也是这种人。” 安德烈被刀架在脖子上,反而露出了得意的放肆笑容,他没有辩驳,而是大声地说:“老子不想活了,老子要去死了,死到临头还不能亲你一口,就这么金贵?” 张小白想到安德烈犯下的罪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不说话,安德烈反而变本加厉地盯着他被血润红的嘴唇看,像狗一样嗅了嗅手背上的血滴,然后舔干净了,眼睛一直盯着张小白,看上去似乎很想再来一口。 张小白只好放下刀,把安德烈推到一边,冷冷地说:“你留在这里,我会保护你,你要是走了,就和我无关。” 安德烈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死死地盯了张小白几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小白用擦干净嘴唇上的血迹,用消毒剂消了一下毒。 [看、看呆了,大魔王是什么人间小媚娃,亚森想扒光他,安德烈要强吻他……这是第四星域没错吧?] [重点是我看着大魔王嘴唇沾血的样子也动了幻肢啊啊啊啊!平时沉默寡言,被男人强吻之后却会露出这么诱惑的神情!] [我做了截图,嘴唇被咬破的大魔王和平时的大魔王根本就是两个样子!] [说真的没人关心安德烈吗?他看上去要去找星盗同归于尽啊。] [算了,管他去死,我只想prprprpr我家老婆~] [我是男的,我说句公道话……算了什么公道不公道的,小白是我老婆,我们已经结婚了好伐。] 走了一个安德烈,还剩下两天的时间,张小白知道,不管后续结果如何,他的积分肯定是在前十之内的,对于最后的乱斗,他其实没有凑上去的兴趣,安德烈……应该从很早之前就想死了。 张小白看了一眼现存人数:679人,是个很危险的数字,人数还在不断减少中,也许连剩下的两天都撑不下去。 越是到了最后,越没什么人愿意放弃,高积分的对手很可能会被更强的人击杀,强者手里的积分越多,越给了剩下的人机会,每次节目都会出现幸运儿,零杀出线从来就不是传说……但总有很多人选择性忘记,在某个幸运者的背后是无数的尸骨堆积的墓碑。 张小白在原地停留了一天一夜,到了第十天的清晨,忽然睁开了眼睛,就在刚才,他心头忽然一动,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与此同时,杀了一夜星盗的安德烈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他的异能已经榨干了,体力也所剩无几,身边倒下的全是星盗的尸体,他以前想过做星盗,至于和星盗同归于尽这种事,梦里都没有过,现在,他也快要是一具尸体了。 眼前有些模糊,安德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胸前的口袋,摸出一支营养剂来,这是张小白给他的,据说味道还不错的浆果味营养剂。 他费力地打开营养剂喝了一口,劣质营养剂的甜味直冲喉咙,一点也尝不出好喝来,但安德烈还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喝完了。 然后满足地闭上眼睛。 这种死法还是很得他心意的,要是死在室友面前的话,难免会惹他掉眼泪,那就走得不安稳了。 就是可惜了,早知道应该提前下手,谈个情说个爱,不管什么花招,能睡室友一次就好了,室友那小腰细得很,腿又长又白,要是睡了,黄泉路上都风流得很。 安德烈失去意识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需要打马赛克的内容。 …… 九重天上,许久都没有动静的星君殿里亮起了久违的星辰之光,群仙侧目,童子来迎,正是破军星君历劫而归。 第88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21) 天上星辰无数, 能有幸化形成功的只在万万分之一,而其中能够功德圆满又位列仙班的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星君历劫都有定数, 每一次历劫都是对心境的磨砺。 其中历劫难度最大的要数杀破狼三星,杀破狼指的是七杀破军和贪狼,这三个星宿乃是星君之中少有的劫星, 贪狼迷恋权势富贵, 破军脑后生反骨, 天生叛逆, 做事冲动,七杀又名七煞,主凶, 入命者勇而嗜血, 集三星入命者无不是煊赫一时的英雄豪杰,无不是生时轰动, 死得惨烈。 和贪狼不同,破军星君下界只有一道法身, 辗转十几世一直不能勘破劫难, 他是注定的反星,又没有紫微气运,往往死时执念深重, 只能再入轮回, 想要历过劫难很难,毕竟哪个失败者能接受自己的命运并且心无挂碍,满足地死去呢? 所以破军星君一去不回是正常的, 回来了才是奇怪。 三星先后下界已有一段时日, 贪狼如今已经是瓮中之鳖, 只等这一世过后囚入天牢洗去神格,再遴选一位品格无暇的星君补缺,七杀星君下界只比贪狼晚上一百多万年,也是迄今未归,但还能维持一点灵性不灭,也没有做出危害其他仙人的行为,故而上界很少有人关注他,破军下界最晚,最快回归,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记忆回笼,十几世惨烈的记忆都不如最后一世的死前执念来得香艳,尤其是神仙法眼之下能窥见仙人灵气,一回想就知道那也是个下界仙人,是神仙就好办了,仙界又不禁仙人交好,待君归,嘿嘿嘿。 破军老脸通黄,扒开云层窥看下界,琢磨着能不能提前收个利息,看看室友洗澡什么的,再不济看看撒尿放水也是别有滋味的。 随后脸就绿了。 仙人眼里的凡人不细看大多只是一些灰不溜秋的气团子,作恶比较多的就是黑不溜秋的气团子,而神仙转世大多有灵气包裹,是白花花的光团,小白的光团略小,毕竟他还只是个五百万岁的孩子,而正在和他重叠的光团子却非常大,大到耀眼刺目,而且气机熟悉,正是那个把他从星君殿里“请”出来强制下界的司法天神杨某人。 破军顿时气炸了,比这还要让他生气的是还没看出个具体情形,外头有童子来报,说是几名星君听闻他历劫归来,故此来拜访他。 仙人之间虽然有窥探气机的法子,但一般不会这么搞,不礼貌,破军随口一问都有谁,童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有紫微星君,带着文曲武曲两位星君,还有太白星君和弼马温是一起的。” 如果不是看到弼马温穿着官服,童子险些给破军报的是“太白星君携带了一只猴子”。 其他人也就算了,紫微星君可是老冤家了,破军只得忍住气去迎接,见面不等寒暄,先等来了一顿老拳。 破军殿前顿时变得十分热闹,文曲武曲两个人拉着紫微星君喊大哥算了算了,太白按住破军就是一顿王八拳,童子吓得瘫坐在地,唯有一只顺路跟着太白过来看热闹的猴子嘿嘿笑着剥开香蕉皮,一边吃香蕉,一边蹦跳几下蹲上高台,给太白加油助威。 …… 张小白尚不知仙界有什么在等着他,以积分榜第二的优势获得胜局之后,楚江寒的调令也下达了,没有让他官复原职,而是让他进了第四星域中央执法部。 和其他星域不同,第四星域军政分离,政府在军队之外设立执法部,和下等星的警察署差不多,中央执法部更是手握实权,所以楚江寒的起点不高,只是一个行动大队长,有五百人的指挥权限,当然,这也是第四星域的特色,像楚江寒这样的“年轻人”很难接触到真正的权势。 破军星君在上界窥看到的就是楚江寒和张小白临别时的情景了。 楚江寒一早就答应过张小白,会在离开之前坦诚一切,他也确实把真相说出来了,但张小白的反应却和他想象的不同,张小白只是愣了一下就露出笑容,“原来是这样,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好。” 楚江寒想到妹妹,抿了抿唇,楚家的教育方式偏于保守,才把妹妹养成那个性子,现在虽然待在思想开放的星域,但根植在人心中的种子又怎么会一夕之间消失无踪呢?只能慢慢来,人自己都不放过自己,怎么会过得舒心? 但对着张小白,他还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她过得很好。” 张小白把给嗷呜做的肉干打了包,这会儿正系在小狗的背上,他垂着眼睛看狗,从楚江寒的角度刚好看到他的睫毛长长弯弯,看着就是一个很乖的少年模样。 以前有他照看,怎么样都好,现在虽然在幽冥星是个自由人了,他却要离开了,就像是把这孩子扔在这里了一样。 楚江寒心里有些难受,他摸了摸张小白的头,轻声说道:“小白,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不要想太多,在幽冥星一样可以读书学习,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你在直播里说的那些……我会去调查的。” 张小白这才知道楚江寒看过他的直播,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楚江寒又顺势在他头上揉了揉。 嗷呜也舍不得张小白,这些日子的投喂早就让它把张小白当成了第二个主人,现在要离开了也没办法,只能努力地用狗头蹭着张小白的腿,表示自己的离别不舍之情。 楚江寒看着嗷呜小狗,忽然灵机一动,把狗抱起来,塞到张小白怀里。 一人一狗都用那双相似的迷茫的眼神看着他,楚江寒摸了摸鼻子,“我想把嗷呜送给你,你在这里也有个伴儿,我放假的时候会来看你们的,平时一些要用的东西我会让人送过来,有嗷呜陪着你,我也能放心。” 嗷呜露出一脸天崩地裂的震惊表情,它从来没想过主人竟然是这种主人!它一直以为主人宁愿放弃第三只眼都不会放弃它的! 楚江寒露出笑容来,摸了摸嗷呜的狗头,“你看它,知道要跟着你,看上去多开心。” 张小白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嗷呜,总觉得这小狗的表情不像是开心的样子,但抱着圆滚滚的小狗,他确实感受到了一点安慰,于是轻轻点头,“楚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养它的。” 好好养它=好好喂养它=好好喂它! 嗷呜立刻思维发散,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那些香香的狗饭,原本坚定的意志有了一丝动摇,扭头再看一眼满脸笑容的主人,它顿时明白了,主人都是大猪蹄子,一只狗最不能辜负的是给它做狗饭的人!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嗷呜毫不犹豫地把头扎进了张小白的怀里。 说实在的,比主人的怀抱温暖多了,还香香的,带着少年干净的气息,嗷呜深吸了一大口,狗脸上满是喜悦。 楚江寒上飞船时,目光落在不远处抱着小狗的少年身上,心里忽然就有了些触动,他这辈子很少有一个目标,天赋比别人高,选择比别人多,做什么事都轻轻松松……直到遇到这个少年,他忽然就想努力去做成某件事,让他的脸上露出符合这个年纪的笑容。 成了监狱自由人之后,张小白还要渡过一个缓冲期,确认他没有危害之后才能真正自由活动,在这期间他的囚室不变,只是每天不需要再去挖矿了,其实像他这样的自由人大多数都是具有相当的实力或者像周莉莉那样有特殊的本领,这种自由人是可以被征召去做事的,也就是第四星域独有的戴罪立功。 征召可以拒绝,但大部分的自由人都会同意这种征召,毕竟功劳能抵刑期,而且期间还可以离开监狱,对于自由人而言,杀人基本上属于消遣。 张小白没有接到征召,在更上层的圈子里,大多数人心照不宣,知道这个名叫张小白的囚犯……怕是活不长了。 中枢学府的案子还在其次,毕竟死了不少人,目前也没办法继续玩下去,惹到盛公子才是重点,盛公子身边的女人几天一换,周莉莉赢就赢在没让盛公子来得及得手,而且还死了,这世上活着的人总是没办法和死人说理。 张小白不知道这些弯弯绕,他在回到囚室的时候发现安德烈的东西还在,替他整理了一下,把他的东西叠放在箱子里,放在他的床铺上,就像安德烈明天要来搬走一样。 一个人的囚室终究是冷清了点,如果不是有嗷呜陪伴的话,张小白觉得自己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 虽然有嗷呜在,也很难睡着。 张小白有些无奈地看着在囚室里兴奋地扑过来咬过去,还时不时发出狼嚎一样叫嚷声的小狗,忽然想起自己不知道在哪本古籍里看过这种花色的狗,名字好像叫……哈士奇。 离开楚江寒才几个小时,张小白已经有些想他了,想揍他。 第89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22) 在监狱养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楚江寒临走前给张小白留下了不少物资,除了狗粮奶粉还有锅碗瓢盆,每天食堂那边也会额外送一份新鲜食材过来, 足够养活一人一狗。 自由人的快乐还有一点,那就是上网。 星际时代,光脑早已进入家家户户, 入狱之后张小白的光脑就被没收了, 现在除了可以申领一份新光脑之外, 还能在星网上找工作, 作为孤儿,张小白的存款很少,待在监狱吃喝不愁, 但重新有了光脑之后手头没钱就比较难熬了, 工作也得提上日程。 有了新的目标,人生就有了一种奇妙的急促感, 而且充满希望。 等了一个星期左右,张小白领到了新的光脑和新的室友, 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犯, 入狱的原因相当残忍,她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兄长,成为自由人的渠道相当硬核, 她在监狱里使用原始矿石精磨打造了一种针对异能的毒素武器, 在使用这种特殊武器杀死了欺凌她的四个室友之后,她获得了星域级专家的待遇,成为监狱自由人。 新室友是女犯, 于是囚室被铁栅栏一分为二, 各自留一个出入门, 新室友的防范意识很强,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在铁栅栏上挂了厚实的帘子。 张小白也是过了快一个月才无意中看到了新室友的铭牌,知道她的名字叫孙甜甜。 这一个月里,张小白在星网上找到了一份翻译的工作,主要是翻译三种很难学习的古语言,收入很高,有钱进账,他把自己的那份小空间相应地改造了一下,留出一部分空间砌上墙,盖成一间站不下第二个人的小厨房,一日三餐,还给嗷呜做狗饭。 严格来说,张小白和孙甜甜的屋子是同一个,两个人的出入门虽然不一样,但钥匙是共通的,张小白在确认室友没有和他交流的意思之后就没再试图沟通,从来不走那边的门,也从来不试图去窥探室友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发觉嗷呜愤怒地冲着铁栅栏的一边嗷呜嗷呜地叫。 张小白发现狗饭少了一点点。 真的只是一点点,嗷呜吃饭都是大口大口地吞,因为投喂及时,所以这狗子还有一点小傲娇,每次都要等到半凉了才肯吃,张小白一般做完狗饭都会先遛狗,遛完吃正好,少的那一点点不太可能是嗷呜吃的,更像是……被勺子舀去了一小口。 张小白立刻明白了,但什么都没说,照例喂完狗进厨房,这次做得多了一些,他平时自己做饭很少做甜食,这次也多做了一份甜口的炸奶酥,然后匀了一点点饭菜和几块奶酥,做成拼盘的样子,去敲了敲孙甜甜的门。 孙甜甜正在看书,自从搬进来之后,每天到饭点的时候她都在用看书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从小过得不算好,但也很少吃过营养剂的原材料,来到监狱之后吃的那些东西更是想想都要吐,现在她已经喝上了最好的营养剂,但却要忍受各种奇异香气的折磨。 张小白来敲门的时候她没反应过来,呆了呆才想起去开门,门打开之后一低头就看到了漂亮的食物拼盘,除此之外还有一杯看上去就很漂亮的绿色气泡水,那个长得很乖很漂亮的室友说了什么她完全没记住,只记得接过拼盘和气泡水,然后坐在了桌前。 张小白照顾到孙甜甜的自尊心,没说狗饭少了一口什么的,只说自己今天做饭做得多了,想让孙甜甜帮忙吃一些,孙甜甜看上去没什么反应,张小白还有一些尴尬,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好在女孩还是接过了拼盘。 室友走后,孙甜甜试探性地喝了一口气泡水,酸酸甜甜还带着一点水果香气的水在口腔里冒泡泡,味道很像是上等的营养剂,但又多了一点刺激的口感,也没有那种喝一口就饱一点的感觉,反而越喝越饿。 孙甜甜用勺子舀起一口炖得黄黄嫩嫩的蛋羹,舌头接触到温热滑嫩的蛋羹时,她呆滞的脸蛋一下子生动了不少,眉眼舒展开来,一口接着一口把用来配饭的蛋羹吃了个干净。 蛋羹是用水蒸的,没加太多的调料,也就是放了点盐和葱花,再淋上一点油,蛋羹凝实之后又滑又香,这是咸口的,要做成甜口的布丁只需要把水换成牛奶,加点糖,炖出来就甜嫩可口。 奶酥是加了葡萄干烤制的,咬一口奶香浓郁,口感酥酥的,还会往下掉渣,葡萄干点缀其中,给奶酥带来一种特别的层次感,只是分量不多,孙甜甜还没吃出什么滋味来就没了。 此外还有两块烧得金红流油的排骨,孙甜甜吃第一块时没经验,差点把骨头一起嚼了,第二块拆去骨头之后才尝出味道来,因为不会用筷子,拆骨是手口并用,吃得相当狼狈。 吃完排骨,拼盘里就只剩下几块小酥肉了,包裹了一层薄薄鸡蛋面衣的小酥肉外酥里嫩,经过各种香料腌制的小酥肉咸香可口,一点都不逊色于红烧排骨,孙甜甜珍惜地吃完小酥肉,又满怀期待地用勺子舀了一口米饭……然后脸蛋就呆滞住了。 最、最多的东西居然是最难吃的吗? 张小白倒是不知道孙甜甜把所有的菜吃完之后才吃的米饭,他给孙甜甜做的东西分量都很少,放在下等星一个孩子的饭量都比这多,但他有了投喂经验,知道习惯喝营养剂或者打营养针的人不能一次性吃太多东西,会对胃造成负担,所以特意给得很少。 嗷呜就没有这个烦恼,它今天的狗饭是蛋羹拌饭加碎牛肉丁和一点点的胡萝卜片,可以说是营养均衡了,虽然有讨厌的胡萝卜,但吃一口胡萝卜片配一口香香的牛肉,狗生还是很圆满的! 这大概就是乐不思蜀吧。 楚江寒回到中央星的这一个月过得却并不顺利,首先是试图调查中枢学府迎来了“上面人”的警告,再然后是半夜开了天眼,看谁都是黑气缭绕,宛如进了一个扭曲的鬼怪空间,开天眼的那一夜起初是惊愕,再然后就彻底平静了下来。 第四星域是所有星域里风气最为保守的,这自然有历史遗留原因,当初人类迁出旧日家园,在茫茫宇宙中寻找新生,丢失了很多历史资料,在飞船上出生的人类渐渐分成两大类,一部分新人类主张自己创造历史,另外一部分则沉迷于修复历史,找回人类记忆,后来划分星域时,思想古旧的人类大多集中在第四星域。 人类历史能保留下来的部分不算多,后来甚至形成了一个专注修复历史的学派,诸如女人不能裸露上半身,婚姻应当分成嫁和娶,男人承担更多的养家责任,女人更适合家庭等古旧习俗都是由这个学派提出的理论并在历史资料中找到对应,然后完成复辟的。 巧的是,中枢学府有很大一批教授都属于这个“复辟”学派。 楚江寒以前没有思考过这些东西的对错,因为楚家代代都是第四星域的人,有些东西是根植在人心里的,直到发现妹妹出事之后,他才发觉似乎错的是这个世道。 而世道错误的根源又在哪里呢?楚江寒没有再往深了去想,在发觉执法部黑气冲天之后,他就没再奢想过其他,他觉得自己可能理解了小白。 张小白在直播里提到的那名最后联系人,楚江寒因为想要从这个人身上入手查案被“警告”了,开了天眼之后立刻就看清了,这个人身上的罪行比起张小白杀死的那些学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人正是中枢学府的一名德高望重的教授,属于复辟学派,这个曾经手握□□影像威胁了近一百名学生做他地下情人的中年教授,两个月前刚刚提出要复辟“女人夜晚不能出门”这一古旧习俗。 据他所说,在人类古家园时代,正经的女人在夜晚都是不出门的,只有从事某些不合法活动的女人才会选择在夜间走动,增加了犯罪率的同时又给自身带来了威胁,鉴于目前第四星域的犯罪率居高不下,他主张复辟这一习俗,让女人夜晚不要出门,以免受到伤害。 第四星域不乏见到“古人习俗”就双手双脚同意的古旧思想派,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年轻人,这两派在星网上吵了个底朝天,但就算是坚决否决这一“古习俗”的年轻人都很少去喷这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因为他的言论里不无同情女人容易受到伤害,想要从根源杜绝这种伤害的内容。 楚江寒静静坐在距离中枢学府不远的一个酒店高楼里,面无表情地把所有刑罚从低到高都上了一遍。 隔日,德高望重的教授死于家中,死时曾遭受长达八个小时的血腥折磨,歹徒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教授本人大部分肢体被切碎成丁,歹徒手段残忍,心理素质极其稳定,侧写表明很有可能会再次犯案。 第90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23) 星际时代, 法律并不公正,上层精英制定法则,管辖的还有他们自身, 所以有“不杀原则”,主张人的生命不由人来审判,又或者是像第四星域这样全面执行“废物利用法”的地域, 其本身还是建立在律法的不公正上。 楚江寒曾经相信星域政府, 现在他只相信自己的审判, 这或许无关对错, 对他来说这就是正确的决定。 中枢星的精英们很快陷入了恐慌之中。 起初还只是复辟学派,紧接着是政府官员,再然后甚至蔓延到官员子女的身上, 这名从未留下任何罪证的连环杀手的案档级别被一调再调, 最终保密等级SSS级,待遇等同星盟级战犯。 中枢星开始有人称呼凶手为“梦魇法官”。 杀手伴随夜色而来, 星盟的高科技监控对他来说像是一张薄薄的纸,甚至不会留下任何影像资料, 或者“梦魇法官”本身就是存在于梦魇中的魔鬼, 只要人陷入睡眠,就是踏入了他的王国。 卡森.杰里已经八天没有入睡了,随着梦魇法官的声名鹊起, 受害人的种种相似点也被罗列出来, 符合条件的人无不惊恐度日,就在前两天,重重保护之下的中枢星首富先生死于人体自燃, 谁都知道在“自燃”之前, 这位可怜的首富先生身上出现了各种残酷的刑罚痕迹, 他整整嚎叫了四个小时,才痛苦地迎接了死亡。 卡森没有去看过现场,但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那种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窥探自己的感觉非常细微,但真实存在,他把这种恐慌倾诉给了他做中央执法部长的父亲,对方不置可否,卡森立刻陷入了绝望。 执法部长当然是他的亲生父亲,但这个该死的脑子里只有工作的正直木头不会知道,被多名侧写师描绘出来的,触发梦魇法官杀人机制的五十个条件里,他的儿子占了近三十条。 卡森不想坐着等死,在梦魇法官没有行动的八天里,他都躲在守卫重重的执法部大厅里,就在刚刚,他实在承受不住小睡了一个小时,被闹钟叫醒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 但那是几乎以为。 执法部里大多是老面孔,有的还是看着卡森长大的叔伯辈,卡森这几天都老实得很,偶尔指派一下那个新来的小子替他跑腿做事,卡森自己继承了父亲的平凡容貌,中学时期还曾经被校草横刀夺爱,故而对长相俊美的人有着非常大的敌意,如果是在以前,他有一百种法子整治新来的小子,但最近这几天精神近乎崩溃,他也失去了这点“兴趣”。 醒过来的时候,卡森是狂喜的,他认为自己每次犯案时的谨慎小心救了他,虽然这是因为出身执法家族的天生警惕,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感谢了上帝,是的,在星际时代,关于神明的信仰从未停止过,人类越是探索宇宙真理,越开始信神。 感谢上帝的卡森松了一大口气,并没有看到一双冰寒的眸子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 如同在幽冥星那样,楚江寒这些日子已经将整个中枢星纳入了他的执法范围,比起一个一个动手的小打小闹,他决定再一次开启范围性天眼,这一次没有任何仁慈。 午夜钟声响起,梦魇如期而至,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无数个卡森在感谢上帝的宽恕,无数个卡森忽然如同被掐着脖子的鹅一样停止了祷告。 盛立辉是第四星域域长盛玉明的独子,如果说域长是一个星域的无冕之王,那他就是无冕的太子,盛立辉的身边聚集了一大群为他做事的人,有的为他打理金融公司,有的替他做黑活,例如让竞争对手出点“意外”,在太子有需要的时候送上对胃口的美人——不要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见惯美人的盛立辉眼里符合要求的女人并不多,而这些女人往往不会看上他。 盛立辉的猎艳事迹里,身份最高的就要属第一星域纪家的天之骄女纪雪冉了,第一星域的大家族不多,纪家可称得上是第一梯队,第一星域的大家族到了第四星域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纪雪冉来到第四星域出差的时候,盛立辉鞍前马后大献殷勤,觉得只有这位背景滔天的大小姐才配得上他的身份,能成为他的妻子。 可纪雪冉半点都看不上这个落后星域的土太子,只维持着上层礼仪保持距离,并没有和盛立辉撕破脸,这在盛立辉眼里就是在故意吊着他,最后纪雪冉毫不留恋地准备回家。盛立辉更觉得自己被愚弄了,心态失衡之下,绑架了纪雪冉之后将人折磨致死,随后盛玉明不得不替儿子擦屁股,找人整容成纪雪冉上了回第一星域的星舰,随后在贩卖给星盗的军火里动了手脚,将承载着上千万乘客的星舰炸毁,掩盖了纪雪冉死在第四星域的事实。 楚江寒之前只是听说过有盛立辉这么个人,楚家的阶层不高,对于这些“上层社会”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就算是今天晚上,他也不过是匆匆扫过了审判之眼列出的犯罪名单。 盛立辉当然不在审判第一页,他的地位太高,用不着自己沾染血腥,真要说起来,盛立辉亲手杀死的人不超过五个,除了纪雪冉,其他人都是在盛立辉在玩情趣的时候下手重了被弄死的,整个中枢星罪行最大的,是盛玉明。 不管是为了保持政绩恶意驱赶星盗屠杀落后星球土著,还是大量投入使用不合规的器械进入市场造成无数伤亡,不管是监守自盗贪污大量扶贫款,还是枉顾法律私自豢养人宠,甚至为此建了个“人宠星”,盛玉明的所作所为都把他送上了中枢星审判记录第一页。 在这么多的罪行面前,楚江寒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他早已经知道人能恶到什么样的程度,尤其是一个恶人身居高位且无人监管的情况下,这份恶只会无限放大。 审判开启的时候,盛立辉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痛叫,和卡森不同,他这些日子仍然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什么梦魇法官在他眼里不值一提,谁能审判他?谁敢审判他? 这些嚣张的念头止于身上越来越重的刑罚痕迹,从鞭痕到烙印,再到一刀刀令人震怖的剥皮刮骨的声响,盛立辉哀嚎痛叫着想要昏死过去,但审判之眼早已经与时俱进,只要盛立辉有一点要昏过去的征兆,立刻就会被万千根针扎醒,这些针不是扎在皮肉上的,而是扎在骨头缝里,扎在心肝脾肺肾里,让人痛得只求一死。 盛立辉不想死,哪怕皮都被剥了一半,他也还是不想死,他享受了那么多年,快活了那么多年,他凭什么要死! 无数次反反复复的疼痛里,盛立辉忽然想起,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用鞭子抽父亲的宠物,后来则是热衷于打造精致的烙印,再一个个烙在他喜欢的宠物身上,有时候是胸口,有时候是大腿,最后他喜欢剥皮,每次剥一点点,等到长好之后再剥一点点,把握着不让宠物死去的度,而那些宠物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记得剥皮之后是……盛立辉忽然不住挣扎起来,把他身下那张昂贵的地毯蹭得一片血红。 肚腹一点一点鼓起来的时候,盛立辉回忆起来了他折磨死纪雪冉之后最喜欢的游戏,给厌烦的宠物灌下烧红的铁水,这样的宠物是发不出声音的,挣扎不到一会儿就会凄惨地死去,最长的那个才坚持了不到三分钟。 而盛立辉却在地上挣扎着爬了两个小时才死,彼时他的肚子里铁水已经凝结成块,新灌入的铁水没法进入到肚子里去,直接在头骨里燃烧起来。 盛玉明的审判来得比盛立辉更早,审判之眼判定他要坐刑一千八百年,生前反而并没有过多折磨,因为□□上的折磨配不上他的罪行,而是直接收了盛玉明的命,关进了审判之眼新开发的功能空间,无尽黑狱里。 不管是吊死油炸拔舌剥皮,作用在灵魂上的刑罚足够持续到他坐刑圆满的那一天了。 一夜之间,中枢星死伤人员近百万,有近七成都是昔日的“上流阶层”,自域长以下幸存的官员里,职位最高的竟然是痛失爱子的执法部长雷克斯,而和雷克斯官阶相近的官员都推推让让,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走上台前,雷克斯收敛了卡森不成人形的尸身,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主持大局。 远离风暴中心的幽冥星甚至没有收到新闻,因为网络延迟的关系,张小白看到的还是五天前的星网内容,这座黑暗的监狱在人心惶惶的第四星域,反倒像个温馨的孤岛。 张小白早起做了狗饭,照例给楚江寒发了一张狗狗照,表示这只哈士奇被他养得很好。 照片里的哈士奇瞪着一双湛蓝的眼睛,抱着它的少年还戴着一条围裙,似乎是不太会拍照,逆着光的少年不大看得清面容,唯一清晰的就是嘴角温柔的笑容。 收到照片的时候,楚江寒周身的寒意稍稍消退,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出一个柔和的角度。 第91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24) 虽然出生落地还不到一年, 但嗷呜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狗勾,每天等在厨房外面的时间,是仅次于一日三餐的最让它高兴的时刻。 张小白没有养狗的经验, 除了上星网学习养狗课程之外,自己也摸索了很多,做饭对他来说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不管是给人还是给狗, 事实上如果不是嗷呜的狗饭里减少了大部分油盐调料, 这样精心做出来的狗饭几乎可以直接端上饭桌了。 孙甜甜自从吃了一次张小白做的饭菜之后, 每到饭点就会矜持地走出房间,有时候是散散步,有时候是看看书, 总是要在张小白的视线范围之内, 时间长了,张小白也就习惯了多出一双筷子。 孙甜甜的来历张小白也已经大致听她说过了, 弑亲这种事听起来残忍,但世事大多都是一个道理, 未经人苦, 莫劝人善,孙甜甜出身于一个极端保守的复辟家族,从小由重男轻女的爷爷抚养, 等到成年被送回家里, 父母替她定了一门婚事,竟然连未婚夫长什么样子都不许她知道。 孙甜甜虽然被老人养大,却也接受过星际时代的正常教育, 她上星网查了一下资料, 知道对方也是极端守旧的家族, 甚至还有侍妾制度,一个受过教育的成年女性当然不愿意嫁进这样的家族,她前脚刚把未婚夫约出来商谈解除婚约,后脚就被很少见面的哥哥打进了医院。 随后未婚夫的退婚更是雪上加霜,极端保守的父母嫌她丢了家族颜面,要把她送进荒星了此余生,她挣扎反抗时误伤了哥哥的第三条腿,哥哥还没结婚留后,这可是全家的命根子啊!亲生父母顿时疯狂地扑过来要打死她,孙甜甜异能爆发之下将三人全部杀死,这才落到幽冥星这么个地方。 幽冥星里像孙甜甜这样身世的犯人有不少,大约罪犯与罪犯之间也有区别,待在牢里的罪犯不一定比待在外面的罪犯更狠,而在外面的罪犯很多都是一辈子也等不来惩处的。 梦魇法官的出现才是真正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在梦里了。 早起的张小白打了四五个蛋,和面粉搅拌在一起,切得齐整的香葱揉进面团里,再加一点盐摊成面饼煎熟,这种葱油饼只要掌握好了火候和配料,做起来并不费事,而且放的油盐也在狗子的承受范围之内,嗷呜最喜欢这种香香脆脆的葱油饼,早上吃一个,到了晚上嘴里都留香。 葱油饼的香气霸道,睡熟的孙甜甜都忍不住动了动鼻子,张小白洗了锅,把隔夜的米饭加水碾开一点熬粥,这种白粥熬开了米心,不需要放其他调料,单纯配着小菜吃是最香甜的。 小菜也有讲究,腌菜需要时间,最容易做的要属萝卜丁和牛肉丁,萝卜容易入味,且腌制之后会去掉本身的辣味,吃起来咸香脆生,最适合配粥,牛肉丁是和牛肉干完全不同的做法,炒熟之后用特制的辣油浸泡着,使得肉丁不干不柴,吃起来辣油浸透,肉嫩而实,也是配粥的一把好手。 除了粥和饼,还有刚蒸的三色小笼包,猪肉打成泥加入山药丁和鸡肉绒,山药丁比藕更嫩,又带着藕特有的脆,剁进肉馅里解腻的同时又带来一点咀嚼的快感,鸡肉绒增添了一点白肉的鲜美,使得肉馅吃起来口感丰富又有鸡汁的味道,这样的小笼包甚至不需要蘸醋就已经足够味美。 嗷呜吃了五只小笼包,两张薄葱油饼,还咕嘟咕嘟喝了半碗白粥,整个狗都幸福地瘫软在了小狗窝里。 张小白给孙甜甜每样都留了一点,他自己吃得倒是不多,一点都不像个需要长身体的年轻人。 中枢星惨案甚至惊动了其他几个星域,如今的一把□□克斯是个木讷老实的性子,站出来主事只能搞个面子上的平静,事实上就在这短短几天内,关于梦魇法官的恐慌已经散布到了星域各处——在这之前,梦魇法官虽然被人恐惧,但只在特定阶层之间传播,如今才是真正的走上了台前。 人的恐惧是会传染的,中枢星是个特别的地方,星域里有无数颗宜居星球,而这些星球的兴衰全都由住在中枢星的官员一手把控,这里是权力的集中营,这里死几百万人,造成的动荡不比几百万个星球来得更大,因为星球灭亡只是遥远星空传来的消息而已,对于中枢星的高官来说,隐匿掉星球坐标,这种事情完全可以压下去的。 恐惧最先在中枢星的邻居星球玉髓星传播开来,梦魇法官在结束了中枢审判之后辞去了执法部的工作,乘坐星舰来到了这颗美丽的星球,带走几万条生命后悄然离去。 执法部的工作放在以前必然是辞不掉的,但这几天赶在楚江寒之前去辞职的人就已经不少了,因为概率问题,大部分人都认为梦魇法官虽然也会杀害平民,但官员富商和世家里死的人显然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毕竟作恶,也是要有资本的。 梦魇法官既然占了法官两个字,正说明死掉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干净的底子,有人背地里计算过,除了死亡的人之外,受到严重伤害的人基本上都没有越过杀人这条红线,伤势较轻的在很多人眼里简直是个正常人,至于完全没有受到惩处的,那占绝大多数,而这些绝大多数里的绝大多数,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这不代表梦魇法官在普通人里就没有威慑力,反而正是这种虚无缥缈又极端可怕的存在才让人恐惧,今天梦魇法官可以是惩处恶人的梦魇,明天也许就是杀害普通人的恶鬼,如果是实实在在的人,比如慈眉善目的前域长盛玉明,哪怕把他所有罪行公之于众,也不会有多少人害怕他,至多是愤怒憎恨。 楚江寒的旅行并没有引人注意,梦魇法官的恐惧传播开来之后,有很大一部分人选择远离中枢星,虽然他的路线有点不对,但在人潮人海中也不那么明显,至多是有点倒霉,像是他躲到了什么地方,梦魇的脚步就跟到了什么地方。 楚江寒知道自己生了病,他有一种病态的毁灭心理,从那一夜中枢梦魇开始。 他并不觉得自己惩处犯人有错,但随着审判范围越来越大,黑狱里关押的灵魂越来越多,他也不可避免地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他从一个正直的军人,成了游离在法律之外的流浪者。 人是群居动物,离群的恐慌是难以言喻的,更何况楚江寒的前半生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军队里度过,随着流浪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发现自己又有了新的病症:近乎神经质地每天等待小白的消息。 楚江寒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和家人的联系本就因为妹妹的事情淡了不少,就算是在小时候,他也是最不用父母操心的那一个,家庭的温情不适合他,至于更亲近一些的兄长和妹妹,他也很怕他们过多关心他带来麻烦,小白却是不一样的,他仿佛认定了他每天有很多消息,怕打搅到他,从来不发文字语音消息,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发一张照片给他。 有时候是嗷呜的照片,有时候是新开辟的菜园子里长了一朵颜色漂亮的花,也有时候会坏心眼地发一张美食照,这是流浪者最无法抗拒的,生活的气息。 张小白腌了三个月的酱菜开坛了,他本来想给楚江寒发一张酱菜坛子的照片,临了又迟疑了一下,觉得酱菜坛子实在有些丑,这一个犹豫就把发照片的事情忘在了脑后,楚江寒坐在星舰的等候室里等了一个早上也没等到今天的照片,犹豫再三还是给张小白发了一条消息:[今天中枢星的天气不错。] 是的,张小白还以为楚江寒在中枢星,寥寥几次的交流里,楚江寒不知不觉就给自己营造了一个每天都很忙的执法部萌新人设。 张小白那边几乎是秒回了一句:[楚哥,你今天不忙吗?] 楚江寒已经很久没有接过文字消息,他以为楚江寒每天都很忙,这一句话里带了点惊喜的意味。 楚江寒坐在人来人往的等候室里,心里竟然莫名地安定了,他给张小白发了一张他在中枢星时,某个清闲的早晨拍的云彩照,张小白很快反应过来,给楚江寒拍了一张正在吃午饭的嗷呜小狗。 楚江寒犹豫了一下,低声发了一条语音:[小白,我想看看你,不要通讯,只要一张照片,好吗?] 张小白只以为楚江寒在忙,来不及通讯,并没有多想,拍了一张半仰着的死亡镜头照,飞快地给楚江寒发了过去。 楚江寒看着照片,心情渐渐变好,照片里的少年半睁半眯着眼睛,几乎是把鼻孔怼在了镜头前,好在他没有双下巴,只有一点淡淡的仿佛眼睫影子的痕迹落在白皙的脸颊上,看上去甚至有一点可爱。 不,是很可爱。 第92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25) 有些事情只要开了头, 接下去就会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张小白每天发给楚江寒的照片从萌宠嗷呜渐渐变成发自己的照片,如果说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奇怪的羞涩……等到习惯之后,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甚至连拍照的技术都精进了不少。 吸人这种事和吸猫是一个原理,每天加深一点暗示,天长地久就会猫瘾深重, 可惜的是楚江寒并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在发觉多吸几张小白的生活照可以舒缓压力之后, 他的光脑里就多了一个专属于张小白的位置。 梦魇的脚步开始在星域蔓延, 楚江寒渐渐将自己的社交关系淡化,除了和张小白,在和张小白的交流里, 楚江寒不必费心思去维持自己的“人设”, 因为少年实在很懂事,从来不去过问他的情况, 反倒是他,总是在有意无意窥探着少年的生活。 楚江寒知道张小白在监狱里那小小的自由, 知道他最近辞去了不稳定的翻译工作, 在星网上找了一份长期工,薪酬不算高,却足以承担住他的生活, 他也知道张小白把嗷呜养得很好, 从一团小狗崽渐渐养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哈士奇。也知道他的室友是个脾气很好的小姑娘,会帮着他照顾狗和打扫厨房。 这是一个认真生活的少年,哪怕跌进了尘埃里, 也会努力把日子过好。 楚江寒喜欢这种生气, 尤其是在他遍体寒霜的时候。 流浪的生活并不是很坏, 因为楚江寒至少还有钱,但心境上的孤独是难以平复的,楚江寒也不知道自己收割了多少罪恶的灵魂,直到有一天,他搭乘的飞船在经过一处星际渡口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彼时嗷呜已经是一只七岁的大狗勾,长期(短期)见不到主人并没有影响这只拥有前世记忆的狗子,仗着自己自由狗的身份,它每天在幽冥星到处撒欢,到了饭点就回去吃饭,顺带prprpr自己越长越漂亮的二主人小白。 二十四岁的张小白褪去了少年青涩,他的个头很高,少年时就是个腰细腿长的衣服架子,长成青年后依旧是宽肩窄腰的身架,面容也成熟了些,只有一双眼睛还清澈得过分,让人一看就如沐春风。 这七年的时间里,楚江寒和张小白的联系不仅没有变淡,相反还热烈到了难以言说的地步,很难说不是因为这一点,楚江寒才终于决定回到幽冥星。 幽冥星并不是一个好岗位,这一点上头的人也知道,楚江寒离职七年再度选择回到幽冥星,几乎是毫无阻碍,上一任典狱长已经干烦了,听说有人要来接手,麻利地收拾东西走人。 时隔数年再次回到幽冥星,楚江寒自己并不怀念这里,让他怀念的只有住在幽冥星的那个人。 张小白在厨房的窗台上用网购的黑土堆砌了一个小小的菜田,种植了一点新鲜的菜蔬,平时是很少摘的,今天却不一样,和他邻居好几年的孙甜甜也来帮忙洗菜切菜,听说是张小白一个朋友要来幽冥星任职。 孙甜甜对张小白的朋友还是很好奇的,这年头监狱工作也不像前几年了,有梦魇法官的威慑在,那些精神力暴动的,脾气不好的,单纯来监狱发泄火气的“短期工”已经很少有了,没了杀人虐人这些“乐趣”,监狱里的工作只剩下枯燥无味,孙甜甜其实有些怀疑张小白的朋友是被发配过来的,但出于礼貌并没有多说。 张小白知道楚江寒要来,心情特别好,就连切菜的时候都哼着歌,他今天要做的菜不多,毕竟加上嗷呜也才算四个人吃,但都十分花心思。 葱姜蒜用一小勺猪油炒香,土鸡切块下锅,烧酱配黄酒焖烧,不一会儿就有奇香沿着锅盖不住翻涌上来。剥好的栗子和猪肉一起焖烧,滋味要比单纯的红烧多了一股栗香,茄子蒸熟淋入蒜泥酱汁,用萝卜雕成牡丹花摆盘,再用黄油化开红豆泥,加奶油填入刚烤好的蛋卷里,外酥内甜,奶香浓郁。 再有泡发的雪蛤和梨块一起加黄片糖熬成甜汤,舀进南瓜雕成的花盏,汤汁色泽微黄,再放上一颗樱桃做点缀,加一勺冰沙,喝起来清甜冰凉又解腻。 孙甜甜很少看到张小白这么精细的摆盘,对与北相对于张小白来说,普通厨子的色香味三全并不是很重要,毕竟他做出来的东西卖相不会差,美食本身就是一种美色,又何必要用外物去装饰,但今天不一样,至于是哪里不一样……张小白抿了抿嘴,他自己很难说得上来。 楚江寒来得不迟也不早,他其实从下了飞船起就一直盯着张小白的住所方向,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不太对劲,硬生生先去办了交接手续入住下来,又用冷水洗了好几遍澡,才给张小白发了消息。 直到站在张小白的住所门口,楚江寒深吸一口气,刚要敲门,门就被张小白打开了,张小白穿着白色的衬衫,系着一个暖黄色的围裙,手里提着一个装满了厨余垃圾的袋子,正想要拎出去丢掉,却没想到刚好撞上楚江寒。 张小白露出一个笑容,下意识地把袋子藏在身后,“楚哥,你来了。” 楚江寒几乎有些贪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张小白,七年的时间,他看了很多张小白的照片和视频,但没有一样比得上眼前这个人,清俊的成年男子的气息几乎是有形体的,仿佛雷霆一般朝着他呼啸而来。 他定了定心神,轻声道:“嗯……你这是要丢垃圾?我帮你吧。” 幽冥星有专门的垃圾处理站,工作人员的住处都有机械定时来收取,囚犯当然是没有这个待遇的,所以张小白每天都要走上一个小时的路去丢垃圾,他本来也是想着楚江寒没那么早到,忙完了吃食就想把家里的垃圾先去丢掉。 张小白看了看楚江寒一身去赴宴都够了的正装,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开什么玩笑,他觉得这样的楚哥进他的家门都委屈了,还让人去给他丢垃圾? 张小白的监狱门不高,楚江寒这样一米九的身高想进门还得弯腰,确实是有点委屈的样子。 楚江寒却是笑了笑,点开光脑操作了几下,立刻就有不远处的机械开了过来,张小白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垃圾袋交给了机械,这才把楚江寒让了进来。 张小白的住处真的不大,和孙甜甜一分为二之后就更小了,但两个人把本该是囚室的房间打理得十分整洁干净,墙上铺着墙纸,属于张小白的那一部分贴的是米黄色的墙纸,看上去很温馨,孙甜甜则是贴了纯白的墙纸,地上还铺了灰色的地毯,角落放着几盆绿植,如果不是泾渭分明的墙纸和栏杆,这几乎像是一个小家了。 楚江寒的眉头蹙起又松开,张小白没有察觉到异样,给楚江寒介绍道:“这是我的室友,孙甜甜,甜甜,这是我和你说过的楚江寒,你叫他楚哥就好。” 孙甜甜本来想要伸手和楚江寒握一握的,在楚江寒冷淡的目光下只好微微点了一下头,“楚哥。” 楚江寒也矜持地点点头,他不至于给张小白的朋友难堪,但是……监狱做事实在是太不严谨了,一男一女居然就这么关在一起!换成是别人,孩子都要生了! 张小白给楚江寒搬了一张凳子,孙甜甜本来想去端菜,又想到厨房就那么点大,她和小白一起进去肯定要互相碰到,看这个男人这幅样子,大概会更生气的。 孙甜甜于是也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嘴里假模假式地说道:“小白,你别一个人忙了,让我来……” 话还未落,就听楚江寒说道:“我来帮你。” 然后就钻进了小厨房,因为个头太高,头一低就几乎要碰到张小白。 孙甜甜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呵,男人。 接下去的一顿饭,孙甜甜觉得自己的瓦数越变越亮,最后成了一个活体大灯泡,不怪她想太多,实在是小白的那个朋友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了,一张桌子上坐三个人,他的视线几乎都在小白身上,那眼睛亮得人心肝颤,甚至小白做的东西那么好吃,他竟然都没吃得满嘴流油,看上去可矜持可装逼了。 孙甜甜实在受不了这个气氛,坚持着把肚子吃得滚圆之后,才借口要遛狗,把摇头摆尾的嗷呜牵着一起走了。 只看背影,明明是一人一狗,却不知为何走出了两条单身狗的风采。 房间里只剩下楚江寒和张小白,楚江寒早就放下了筷子,张小白低着头拿着勺子在南瓜盏里微微搅动几下,轻声说道:“楚哥这次在幽冥星待多久?” 楚江寒不假思索地说道:“不走了,我年纪也大了,正适合在这里养老。” 张小白抬起头,看着楚江寒那张成熟俊美不见丝毫老态的面容,突然哽住,本来想说的话也不知道说了,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楚江寒是真想在幽冥星养老,张小白虽然是个监狱自由人,但他的案子已经走过了全民投票的流程,不可能离开这里,而在见识了所谓上层官场的黑暗之后,他也失去了向上升官的念头,既然这样,留在幽冥星不是正好。 楚江寒看着张小白的眼神很是温柔,张小白被看得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道:“楚哥留在这里,是因为我吗?” 楚江寒心头一跳,看着小白低下来的脑袋,忽然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道:“小白,你已经长大了。” 七年了,少年已经长成,七年前对单纯少年生出的那一丝念头,如今已经不再是禁忌了,至于其他的……管他呢。 第93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26) 即便是监狱, 生活也是平静的。 就职之后,楚江寒的工作态度和七年前大相径庭,七年前的他正直到了古板的地步, 就算会为了曾经帮助过妹妹的少年大开绿灯,却也很少真正在规则的层面上照顾他,但现在, 他除了还没有把人带出幽冥星之外, 几乎什么都想为他做。 首先是换住处, 这七年的时间里, 他不止一次地从张小白口中听说过孙甜甜这么个室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好在没有真的发生什么, 可就算是这样, 他也实在是无法再继续忍受下去,几乎是在拿到职权后的第一时间, 他就动用了典狱长的权力更改了张小白的住所。 新住所距离楚江寒自己居住的中央区很近,甚至就在防辐射区域内, 这种地方自然不会是囚牢, 而是一处空置的警卫所。 张小白和孙甜甜一直住在一起,忽然要搬出去自然是有些不舍,但孙甜甜自从得知楚江寒的身份之后就佛了, 面对张小白时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 把人赶去收拾行李,“快走快走,我想一个人住很久了, 你不介意我以后去蹭饭就行了。” 张小白一边收拾东西, 一边笑着说道:“怎么会, 我都习惯做两人份……” 话没说完,门被敲了两下,楚江寒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地走进来,他上身穿着黑色背心,下身是紧绷的工装长裤,一看就是方便干活的打扮,孙甜甜比划了一下,露出佛系的表情来。 小白到底有没有发现,只要这位楚先生出现的时候,全世界都像是变成了他们两个的背景板啊! 以后的两人份怕是不会有她的份了。 楚江寒一句废话不多说,只说:“我来帮你搬家。” 张小白正在收拾厨具,闻言也不奇怪,眼睛弯了弯,“嗯。” 楚江寒收拾东西很利落,这要得益于他七年的星际流浪,没过一会儿就帮着张小白搬到了新居所里,看着眼前明亮宽敞的两层小楼,目测面积不小于三百平米,怎么看都和囚牢搭不上边的新居所,张小白……了一下。 楚江寒眉头都没动一下,他没有让机械帮忙,来回搬了四五趟东西,尽管并不是很累,但还是坐在新购置的沙发上,好看的眸子垂下去,疲惫地说道:“有点累。” 张小白本来就有些过意不去了,听了这话更是愧疚,他给楚江寒倒了一杯温水,关切地看着他,“要不要先去歇会儿?等我做了晚饭再叫醒你吧。” 楚江寒喝了一口温水,不动声色地说道:“你的室友待会儿也要过来吗?” 尽管张小白已经和楚江寒介绍了孙甜甜,但楚江寒每次提起孙甜甜还是用“你的室友”来形容,仿佛孙甜甜这个人在他眼里就只贴着这么一张标签。 张小白用通讯问了问孙甜甜,孙甜甜那边立刻回复不来了,张小白搬走也给她留了一大片空地,她想收拾收拾住处。 得知这个好消息,楚江寒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毫不犹豫地说道:“那我先去睡会儿。” 他的步伐和他的态度一样果决,直接上楼去了张小白的房间里。 张小白眨了眨眼睛,并没有说什么,他和楚江寒的关系很奇怪,比朋友更多了一层暧昧,楚江寒帮助他太多,在楚江寒面前,他仿佛是弱势的,但这种弱势并没有让他的心态也处于弱势,反而有一些放任这种关系蔓延下去的意味。 他和楚江寒这七年的尺素传书里,关系早就近得不能再近了,如今也只剩下一张窗户纸而已。 所以……进他的房间,睡他的床,也很正常的吧? 想到这里,张小白脸都不红一下,拎着新送来的食材进了厨房,他今天搬家甚至都没碰到一下重物,所以这会儿一点都不累。 新居所、不,应该说是新家,非常地符合他的期待,作为一个孤儿,在还没有入狱之前,他的梦想就是买一个宽敞的大房子,做一份清闲普通的工作,找一个温柔的伴侣,然后过上平静的生活。 如今也算是达成了吧。 楚江寒躺在张小白的床上,这是一张双人床,原先的那张单人床并没有带过来,虽然说一个人睡双人床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不妨碍楚江寒在足够容纳两个人翻来覆去的大床上遐想一二,好吧,这似乎有些过于猥琐而不符合楚江寒的人设了。 但楚江很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食色性也,他躺在喜欢的人晚上要睡的床上,只是思维稍稍放飞一下已经很克制了,这还是因为新买的床铺并没有小白的气息,如果有的话,他也许能做出更崩人设的事情。 厨房在楼下,楚江寒能够听到厨房里的传来的轻微响动,似乎是架锅起火的声响,不一会儿又传来滋滋的油炸声,还有锅铲翻动声,这种声音十分催眠,又带着一种难言的温馨家常的安心感,楚江寒尽管一点都不累,还是盖着新晒好的被褥,渐渐合了眼。 因为楚江寒在睡觉的缘故,张小白也不赶时间,计算着食材决定做一桌大餐,当然,指的是花样上,由于食客长期缺乏(仅有两人一狗),他已经习惯做精致的分量。 将两根猪肋骨洗净,用秘制的酱汁腌好,然后上锅蒸,蒸肉的秘诀在于火大、水多、气足,只要做到这三点,原料够新鲜,腌料上又不出什么错的话,不管做什么,做出来基本上都不会难吃,关上锅盖张小白就不再去管了,拿起一根山药熟练地削皮。 山药切丁下锅和鸡汤一起炖煮,熬成山药鸡汁,这种经典菜肴是百试百灵的搭配,喝起来既有鸡汤的鲜美,又有山药特殊的清甜,味道相当美妙。 新鲜的牛肉焯水切块,葱姜爆香,把牛肉稍微煎一下,然后下入红酒没过牛肉,用小火炖,没过一会儿就有酒香肉香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比较熬时间的几道菜做完之后,张小白熬了黄鳝豆腐汤,用西芹炒了虾仁,又做了两份鸡翅,一份是炸的蒜香鸡翅,一份是甜口的照烧鸡翅,分量都不多,还有两道素菜,凉拌脆笋,水煮花生。 等到米饭蒸熟,菜也一道道齐了,张小白才上楼叫醒了楚江寒。 楚江寒没什么起床气,被叫了,就静静地睁开了眼睛坐起来,他的长相一直都是很俊美的,所以理所当然的眼睛也很好看,刚睡醒时还带着点雾气,就这么看向系着围裙来叫他的张小白,两人的视线对上,都有些怔愣。 张小白怔愣自然是因为这个时候的楚江寒实在和他印象里的精英青年有些差距,头上翘着几根乱毛,多了几分少年感,但这份少年感并不青涩,而是十分色、气的,就像是十八九岁火力正足的高中生,那件黑色的背心向上翻卷,露出一截窄窄的腰身,漂亮的腹肌一览无余。 楚江寒怔住,则是因为眼前的人,实在太……人、妻了一点。 青年本就是一副清俊温柔的相貌,再配上那浅黄色充满家庭气息的围裙,眼里还带着一点笑意来叫他起床,这幅场景实在像极了新婚的妻子、不,是结婚好几年的老夫老妻也说不定。 张小白浅浅地笑着,说道:“饭菜都做好了,快起来吧,去洗把脸。” 连说的话都很像是妻子对丈夫说的一样。 经历了七年流浪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了一下,眼里心里只剩下这个人,楚江寒坐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张小白,忽然朝他伸出了手。 张小白不解其意,但还是把手递给了楚江寒,紧接着整个人一歪,被楚江寒拉到了床上,拉进了怀里,然后视线调转,眼前只剩下白色的还在晃动的天花板。 张小白推了推楚江寒,只是他的推拒仿佛并不诚心,只是轻轻的挠痒似的几下,他的脸有一些红,似乎并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睫毛微微颤着,很惹人怜爱的样子。 楚江寒的吻落在他的耳畔,落在他的鼻尖,很快落在他粉色的唇上,渡过去一口灼热的气息,张小白去推楚江寒肩膀的手渐渐按在了他的胸口,方便干活的黑色背心一点都不矜持,贴上去的时候就暴露了主人过快的心跳。 张小白于是也觉得自己的心跳和楚江寒的同步了,他的脸更红了,微微侧了一下头,便放任了这种感觉。 楚江寒一直觉得自己的心是空荡荡的,可在察觉到小白的默许后,这颗心就满涨得厉害,仿佛再也承受不住更多,下一秒就要炸开来一样,他热切地亲吻着这个人,因为如果不是肌肤相贴的话,他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对小白的爱。 张小白偶尔会回应一下,这不是冷淡,而是楚江寒的热情就像是浪潮一样打得他昏头转向,经常要反应很久才会动弹一下,没过一会儿,黄色的围裙裙就落了地。 精心烹饪的菜肴凉了一夜。 第94章 我在星际当厨子(完)) 有的东西凉了之后一样也很好吃。 当然, 这不是单指小白,还要包括他做的菜。 楚江寒一点都不嫌弃冷掉的菜,小白还在楼上睡着, 他光着膀子下了楼,一点都不浪费地坐在桌子前,每一样都吃了不少, 直到饱腹感上来, 才略带遗憾地放下筷子, 原本的两人份, 他一个人当然是吃不完的。 人这辈子最平淡的幸福就是为了喜欢的人洗手作羹汤,楚江寒收拾了碗筷,一边查着星网一边生疏地淘水洗米, 这年头当然没什么事后粥的说法, 顶多是些事后款的营养剂,楚江寒的参考书籍还是从很偏远的地方星网上翻出来的, 比划了一下厨房里的食材,他只能选择煮一锅白粥。 张小白做菜是很有一套的, 他每天订购的食材分量不会多, 都保证在当天能吃完的基础上,做完一桌菜之后,厨房里几乎没什么食材剩下, 剩下的楚江寒也不会做, 只能退而求其次。 做一道合格的白粥要选择的适合的粥米,厨房里的米有好几个分类,选择了最适合熬粥的香米之后, 淘米下锅蒸熟蒸散, 然后加水熬煮开花, 熬到米花出粥油的程度就算是好了,关上火,等到要吃的时候稍微热一下就行,就算是楚江寒这样的生手也能做得很好。 幽冥星的夜晚并不好看,天上没什么星辰,地上没什么风景,但楚江寒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还是感受到了一股难得的宁静,这种宁静是心灵上的,一种“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的静谧幸福之感。 这大概也是人生的一种必经历程。 楚江寒捧着一杯热茶,幸福地想着。 ……不,大概没人想过您的人生会经历这样的事情。 虽然说仙人历劫各凭生死,但在某种阶级上吧,怎么说呢,还是有一点点例外的,比如楚江寒……或者要被称为司法天神的杨戬身上,这种例外就显得顺理成章:这可是天庭第一关系户,玉帝的亲外甥。 很多神话传说里,玉帝都是最大反派,但这显然有点不讲理了,三界六道全知全能的顶级存在都是大反派了,那天庭得是个什么样的可怕组织哦。 杨戬的身世来源具体可以总结为:天庭公主见色起意私会凡间男美人,遗下仙血之后按天规处有期徒刑万年,某知名不具大反派背地里培养外甥劈山救母,天规是用来规束神仙的,但杨戬拿的可是凡人户口,救母这事又是天地人伦,不算犯法,事后大反派给外甥安了个神职,表示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许了啊。 在遍地神仙大能道祖弟子的天庭,司法这种事最重要的是秉公执法吗?不,是关系网,铁骨铮铮的背后是强硬的关系网,是个人都打不住,所以杨戬自从上任之后办事效率就比前任司法天神高了不止一个度。 所以说这样一个位高权重(busi)的天神下凡历劫,盯着他的实在不少,几乎是在杨戬熬粥的同一时间,他的恋情就被摆上了玉帝的案头,作为一级红头文件来处理。 玉帝沉思良久,决定顺其自然,和仙凡恋不同,仙仙恋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如果天规还管这个,那他自己铁定是罪犯一个,更何况正常来说,神仙的生命即为漫长,对着一张脸看个千八百年也就腻了,几乎没有多少恋情能走得长久,至于这个厨神之前还有几段感情……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玉帝再次翻开红头文件,视线在紫薇星君、太白星君以及自家倒霉外甥的名字上停滞片刻,讲道理,仙人下凡能遇到的概率已经就很低了,遇到之后一无所知地相识相知再相恋,概率就和他是个光棍一样低,一个紫薇不够再来一个太白,两个不够再来一个二郎,然后再捎一个破军星君,这是什么可怕的仙人斩? 看着下界正幸福喝茶的傻外甥,玉帝的神情凝重了不少,外甥这种东西吧,虽然是随便生生就会有的,但怎么也是自家孩子,对神仙来说,再多的磨砺也只是寻道路上的绊脚石,总会搬开的,可恋情失败却是会让仙一蹶不振再起不能的信念打击……好吧,可能有点严重了,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敲了敲红头文件,大反派琢磨了一下,调取了近期仙人历劫的情况查阅,心里已经有了奸计。 张小白和楚江寒的一生过得相当平静,星际人的寿命普遍较长,在送走了临死前嗷嗷叫着不想走,还想多混几顿狗粮的嗷呜之后,他们陆陆续续又养了几只狗,还有两只猫,在幽冥星度过了幸福又平淡的一辈子。 ——《星际篇.完》 然后张小白就从一具瘦弱的躯壳里睁开了眼睛。 他是有记忆的。 盛世江湖,精彩纷呈,光鲜的背面总伴随着阴影,记忆里他是五湖山庄老庄主的外室子,从出生起就没有名字,被关在院子里为病弱的嫡兄供血,一个月前五湖山庄召开武林大会,他趁乱逃了出来,因为身无分文又没有任何求生的能力,虽然逃出了五湖山庄的搜捕范围,却也饿晕在了青州街头。 张小白觉得自己的这份记忆有些古怪,但大脑供血不足,让他实在无法继续思考下去,他看了看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决定进行一项人类古老的行为。 要饭。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记忆里虽然没过过生日,但这具身体又矮又瘦,最多也就十来岁的样子,不要饭还能怎么办? 张小白先是观摩了一下街上的其他乞丐,发现乞丐的行为也是有规律的,成年的乞丐一般守在饭馆店铺的门口等剩饭,小孩子则是会在街头游走,拉扯一下看上去比较心软的老人妇女,不会离能买到吃食的铺子太远,这些小孩子的眼睛都非常毒,基本上要个三五次总能撞上好心人。 学到办法之后,张小白厚着脸皮也要了两次,他的运气比较好,第二次就遇到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给他买了两张饼。 虽然有些噎得慌,但这具身体显然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一张饼毫不费劲地吃完,张小白就不太舍得吃剩下的那张了,把饼揣进怀里,他找了个墙角像正常乞丐一样蹲着,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要误会,他不是在骂脏话,而是真的在思考,毕竟他的记忆是真的有问题,作为一个从小被关在院子里的供血体,没有名字的五湖山庄小少爷从来没有被允许学过什么东西,甚至都不怎么会说话,更别提认字,但他看着街上的各色招牌,却是认识字的,而且他对这具身体的认识真的很陌生,无论是个头还是过分瘦弱的肢体,简直就像一个成年人被塞进了小孩子的身体里一样。 张小白思索未果,毕竟记忆也不能凭空变现,他就只有这具身体的记忆而已,想了很久也没个头绪,他决定就把自己当成一个进了饿死小孩身体的孤魂野鬼算了。 说这具身体是饿死的毫不夸张,张小白检查过,这小孩的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摸胸口见肋骨,肚子是凹下去的一片,四肢更是瘦得像骷髅包着一层薄薄的皮,就连本来应该肉最多的屁股都是平平瘪瘪的,比街面上那些小乞丐看着还可怜。 除了逃跑的一路上风餐露宿之外,小孩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吃再多补品也胖不起来,长期供应一个成年男子血液也是小孩瘦弱的原因之一。 五湖山庄的庄主宋绝今年二十有六,十年前初出江湖时,因为救人和西域邪道起了冲突,被下了一种无解血毒,每过一个月就要喝一次至亲之人的鲜血,否则就会血寒而死,老庄主见不得儿子受苦,怕自己寿尽之后没人给儿子供血,找了个贫家女作为外室生下孩子,前几年一直是老庄主供血,直到老庄主身体不行了,开始由那个没有名字的外室子供血。 宋绝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没有太多感情,他父母鹣鲽情深,母亲故去之后一直不肯娶妻纳妾,却因为自己的缘故不得不找人生子,父亲内心非常痛苦,他也非常痛苦,作为痛苦的根源,他决定眼不见为净,除了一个月喝一次血的交流之外,他连看都没有看过名义上的弟弟一眼。 这就导致在没有名字的小鬼逃跑之后,负责送饭的几个下人怎么都描述不清楚长相,毕竟他们也很少正眼看小少爷,最后连一张画像都画不出来。 老庄主早年行走江湖,宋绝本就是他中年才得的一子,又供了几年血,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供血之期临近,宋绝按住了想要为他放血的老父亲,低声说道:“人已经找到了,不用担心。” 从父亲的院子里出来,却并没有找到人的宋绝在厅堂里独坐半晌,让人去今年刚满五岁的儿子那里取血。 夕阳西下,张小白小小一只缩在墙角,饱腹之后的困意涌上,渐渐合上了眼睛。 第95章 我在武侠当厨子(1) 青州距离江南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对于五湖山庄的势力来说不算安全,张小白没打算在青州久呆,要饭的几天里他大概打听清楚了附近的情况, 也知道了一些混江湖的常识,思索再三,决定拜个江湖门派混几年日子。 江湖本就是用来混的, 江湖门派也都热衷收小孩子, 越小进门越是忠诚, 像张小白这样年纪的孩子并不难混。 小孩子长相一天一个变化, 过个几年怕是站到宋家人面前他们都不认识,至于剩下的,也就是拜哪一家了。 能创下五湖山庄这样的家业, 宋家人的武学根骨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五湖山庄有一门师承至三百年前威震江湖的太平剑客徐玉舟的《清光式》绝学,徐玉舟一生留下七式三剑, 其中有五式留存于刀剑盟,一式存在五湖山庄, 还有一式据说也是最为精妙的《太平式》失传, 足可见五湖山庄的底蕴。 刀剑盟是如今江湖上最大的武林势力,四十年前由一对江湖夫妇,大漠刀侠沈凤和百花剑客欧阳婉合创, 之后夫妇二人死于不明仇杀, 独子沈天清继承刀剑盟,他刀剑双绝,武功盖世, 短短七年就将刀剑盟由一个不大不小的北方门派扩张成如今这样的规模, 金鳞已非池中物, 北方已在掌中,自然要扩张版图。 刀剑盟势力急剧增长,收人这方面难免就宽松了许多,带艺投师的只要身家清白,没有案底,就能直接按照实力强弱安排职位,拜师入门的只收十五岁以下,五岁以上有习武资质的少年和孩童,要签正式合同的,地方官府甚至还给盖印,也因为这样对于大部分老百姓来说感觉挺正规的缘故,刀剑盟不管在哪收人都很顺利。 刀剑盟青州分舵建立三年,青州本土势力大多秉承“不招惹,不拉拢,躲着走”的三项原则,尽管青州分舵划拉走了最挣钱的遭运和赌场生意,但只要想想沈爷手里那一刀一剑,就感觉日子还能过下去的样子。 青州分舵收人全年无休,张小白也没有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条件,只能就着河水洗了洗手脸,洗完仍然还是很像小乞丐,但青州分舵收人办事处这边也没多大反应,来碰运气的乞丐地痞多了去了,不是所有人都有习武的根骨,这种一看天赋二看家境,天生根骨长得好是一项,后天吃饱穿暖身体康健,有能够习武的精力也是一项。 验看根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穿长衫,看上去倒像是大户人家的账房,也没怎么仔细看,先摸了一把张小白的脊骨,一节一节向下捏过一遍,便点点头,再听了听张小白的脉,眉头微微蹙起,问他:“多大年纪了?” 张小白不确定地说道:“八、九岁吧?” 中年人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根骨尚好,但身体瘦弱,气血亏虚,先进门养两年,让小杜记着,这孩子身体养得出来就正常进内门学艺,养不起来就送到鹦鹉楼去。” 后半句话自然不是和张小白说的,中年人身后的管事有些诧异地看了张小白一眼,便点头应是。 鹦鹉楼是刀剑盟里专管情报的部门,进去的大多是没什么习武资质,但机灵懂事的孩子,这些孩子从小被培养各种技能,学成之后出路也多,但进鹦鹉楼的资格不是随随便便就有的,大多数没被选上的孩子直接就打发走了,更何况中年人说的还是“养得起来就送到内门去”。 刀剑盟的外门千千万万个弟子,有资质能进内门的才几个人哪! 张小白自然不知道这是中年人见他模样干瘦实在可怜,身上资质又确实好,起了一点惜才之意。 青州分舵占地不小,自漕运码头到州府县衙,有四成的地盘姓沈,余下的六成由青州本地一百多家大大小小的势力分摊,其中最大的三家加在一起,也不过占了两成半,这还是刀剑盟不大在意地皮的结果,安置收来的孩童虽然不会特意寻什么好地方,但也是青砖大院百余间,养着近三千个孩童。 张小白被领着去了距离城西不远的一处竹林别业中,依山傍水风景独绝,这里属于特殊安置点,也是青州分舵主杜峤生的别居,他有时会在这里设宴待客,因为环境好,很少一部分孩子会被安置在这里,上一个和张小白同样待遇的孩子已经在两个月前送进了鹦鹉楼。 杜峤生自然不在,他一个月里最多来三五天。 张小白被安置在一处小院里,从别业布局上来说属于内院,换成规矩人家是内眷住的,但江湖人也不在意这个,这里地方不大不小,和待客的前院离得远,周围有林子隔音,最适合静养。 把人带到地方后,念着中年人的交代,管事对着张小白的笑脸非常真诚,“小公子往后就在这里养着,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就吩咐下仆……” 说着,管事看了一眼瘦巴巴像个小乞丐似的孩童,噎了噎,倔强地把话说完:“请小公子一定不要拘束,把这儿就当自家宅邸。” 张小白有些迟疑,但还是没说什么,感激地点点头。 小院里一应用具都是新的,光是张小白见到的下仆就有十来个,喝了一碗甜丝丝的燕窝粥,躺进柔软的绸缎被褥里,张小白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拔步床顶垂下的流苏,脸上呆呆的,像是什么都没想。 从一个吃不饱肚子的流浪儿一朝躺进锦绣窝,命运如此弄人。 张小白轻轻叹了一口气。 今夜月明,灯烛已熄。 —— 自青州南下路程不远,传闻沈天清已经到了杭州。 和江湖上成名的侠客不同,刀剑盟的威名可以远扬四海,沈天清本人的名字却不允许出现在茶楼酒肆这些不够尊重他的地方,提及他时要么是沈盟主,要么是沈爷,前者听起来颇像是本届武林盟主已然内定姓沈,后者考虑到沈天清二十有二的花样年华,虽然对于大多数上了年纪的江湖人不友好,但也还是就这么传扬开了。 沈天清从不挑剔衣食住行,因为他身边的人总会第一时间将最好的呈上去,沈天清从不考虑男女情爱,因为他早已认定这世上并没有生死相许的感情,江湖上的人以为以他如今的武功怕是早已将杀父杀母的仇人杀死报复,只是不愿家事传扬才没有一点风声,却不知道七年前的雪夜里,大漠刀侠沈凤一刀杀死爱妻欧阳婉,又被爱子一剑毒杀。 那夜沈天清翻出了母亲满含恶意的遗书,方才知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沈凤出身平平,当年初出江湖,因一夜屠灭黑风山脉贼匪三百余人而成名,贼首金彪有一女在外学艺未归,随后江湖无踪,不久之后便有了一个娇俏女侠缠上了沈凤,二人成婚之后一直没有孩子,眼见妻子郁郁寡欢,沈凤辞别亲友远去西域寻找神医,就在他离开中原之后,沈家大小五十口被杀,沈父沈母更是连头颅都被割走,待到沈凤归来,只剩娇妻抱着他大声哭泣。 人到中年丧父丧母,失去所有亲人,沈凤那几年浑浑噩噩,全靠妻子欧阳婉支撑,有了独子沈天清之后,沈凤才从阴影中逐渐走出来,但他一直不肯放弃追查家族被灭真相,终于在独子十五岁生辰那夜收到消息:他父母的头颅被祭在金彪墓里,他枕边的妻子便是金彪那个失踪的女儿,他收到的消息,也是欧阳婉让人送来的。 随后一声惨绝惊叫,便让沈天清亲眼见到沈凤一刀杀妻,而母亲泪眼朦胧,因为喉咙被割开发不出声响,只是张了张唇,无声地让他快跑。 沈天清是练武奇才,十二三岁时就能和成名已久的父亲打得有来有回,母亲白日里送他的那柄百花剑尚在腰间,见此惨况,他下意识地拔剑,只想制住疑似发狂的父亲,不想剑上有毒,见血封喉。 收敛了父母尸身,沈天清没有将二人合葬,而是一个埋入沈家族地,和父母相邻,一个葬进黑风山脉,与那尸骨早寒的贼匪同眠。 那夜之后,沈天清就从青葱年少专爱撩猫逗狗的皮猴子,变成了个冰雪做的人。他也并非了无生趣,只是这世上大多数事情已经不能再打动他的心。 一把大漠刀,一柄百花剑,本是刀剑鸳盟,如今刀上有冰,剑上积雪,人如冰雪。 与传闻不同,沈天清丝毫不在意一个月后要在五湖山庄召开的武林大会,更不像江湖上揣测的那样急着当上武林盟主,武林大会他当然去,反正他到的或早或晚,但只要他不来,谁敢如期开会? 换句话说,没有沈天清到场的武林大会,就是选出了武林盟主,他敢自称一声盟主么? 沈天清带着刀剑盟几个下属自北而来,一路走走停停,巡视路上分舵,刚到青州而已。 第96章 我在武侠当厨子(2) 迎春时节, 草长莺飞。 这日杜峤生起了一个大早,身侧新宠睡得很熟,他也没叫起来, 还替人掖了掖被子,将散乱的青丝拢好。 虽然在青州时日不久,但道上的人都知道, 杜舵主虽然吃人不吐骨头, 但男女之事上却是极温柔, 只要能入得他的眼, 哪怕过一阵失了宠,也不用担心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倒也从来没有杜舵主的红颜说他一句不好的。 新宠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 娇睡的模样也很是可人, 杜峤生的心情却说不上好,他今年四十有三, 当年曾是沈凤的知心兄弟,后来沈大哥成家立业, 有了刀剑盟, 他也就顺理成章在盟里担了高位,那时候刀剑盟的势力也不大,他却很是怀念当年的日子, 如今在兄弟的儿子手里混日子哪有以前快活。 沈天清人冷心冷, 更无情面可讲,像他这样的老兄弟能到这分舵里来躲清闲已经是不错的结局,至于不好的……杜峤生叹了一口气。 接待盟主自然是在分舵, 但分舵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却不适合盟主居住, 杜峤生三天前就让人把竹林别业打理齐整, 那地方清幽雅致,他都舍不得用来安置红颜,也是最适合用来招待沈天清的地方,至于早前放在那儿的好苗子,杜峤生早就忘记得一干二净。 杜峤生都忘记的人,自然也没人提醒他,张小白那边就更听不见风声了,最多就是下人打扫的时候说起舵主要招待贵客了,但竹林别业这地方是经常招待客人的,杜峤生在青州算半个土皇帝,土皇帝土皇帝,到底沾了个土字,下人们的眼界也高不到哪里去,再往大了猜,也不过就是猜测是不是要招待青州的官员。 官员哪里敢来,这些日子听说沈天清要到了,青州大小官员顿时洗心革面,每日下了衙就回家,两点一线从不多留,生怕哪里碍了这江湖大佬的眼,落个全家死绝的下场。 倒也不怪官员警醒,须知这江湖和朝廷一向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一旦朝廷强势江湖弱势,那些江湖大侠不过是通缉令上的一个个名字,而江湖强势起来,再大的朝廷官员看在江湖高手眼里,也是个会说话的死人。 十几年前是东风压西风,如今刀剑盟势起,已经是西风压倒东风,两年前沈天清途径京城,路遇皇亲国戚强抢民女,一剑就割掉了对方的脑袋,沈爷杀人闹市中,可苦了京城禁军,费尽法子才耽搁整整两日,最后眼睁睁看着沈天清离了京,装模作样发了通缉令。 杜峤生熬了大半天,沈天清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眼见天色不早,杜峤生擦了擦汗,陪着小心说道:“盟主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很累了,属下在此地有一所别居,已经备下美酒佳肴,还请盟主赏脸,也尝尝青州的特色吃食。” 沈天清撩起眼皮,淡淡应了一声。 沈天清不怎么喝酒,对美食的兴趣倒是有些,但他这些年去的地方多了,这份兴趣就减了不少,皇宫里的御厨做出来的东西也就那样,去哪里无非是吃个新鲜。 杜峤生要不是刀剑盟的老人,也不知道沈天清这点小小的偏好,他可是花了大工夫请了青州最好的酒楼师傅,一应时鲜都是早上新鲜采摘,荤菜则是道道工序精心准备,生怕有一点做得不够好。 张小白没被允许离开院子,但托了杜峤生的福,酒楼师傅们前一天就住进了竹林别业,厨房里烧了一夜的美味佳肴,给张小白送来的饭菜都高了不少规格。 沈天清来时正是午时靠后,饭点刚过,一行人都是身有武功,这一路上又都是游山玩水,其实不怎么疲惫,春日里气候多变,此时便有些炎热了,佳肴一道道呈上,泛着热腾气,沈天清却有些腻烦,只动了几筷子凉菜。 如今沈天清身边的下属能说得上话的,江湖上称之为“风云二使,左右佳人,玉面书生”,风使云使和杜峤生一样都是当年跟着沈凤的兄弟,玉面书生是沈天清手下负责管理刀剑盟大小账务的得力下属,左右佳人则是一对姐妹,姐姐元佳怡,妹妹元佳真,是早年沈凤救下的一对孤女,江湖上多有猜测是沈天清的红颜知己。 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当年沈家没出事之前,沈天清尚有少年气,姐妹二人也不是没有过旖旎心思,后来沈家一夜大变,沈天清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别说少女怀春,如今姐妹二人私下里都有了矛盾,妹妹元佳真想要离开刀剑盟,姐姐元佳怡坚决不肯,想要留下报答沈家恩情。 此时见沈天清情绪不高,元佳真撇撇嘴装作没看见,元佳怡则是笑着打圆场道:“小时候我们姐妹也来过青州,只是遗憾没吃上温家酒楼的菜式,听说温家有一道酥鸡做得最好,可算是吃上了。” 杜峤生殷勤道:“姑娘多吃些,晚上还有温家大厨的养颜汤羹……” 沈天清放下了筷子。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元佳怡立刻抿嘴不说了,杜峤生也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鸡,一句话没说完就停在了那里。 沈天清忽然说道:“那是什么味道?” 众人都是一愣,满桌的美味佳肴散发出来的味道自然是混杂的,沈天清的五感不同常人,其他人都没察觉到气味,偏偏他站了起来,也对着在座众人挥了挥手,直接离席。 原本想跟上的风云二使见了那挥手便又坐了回去,见杜峤生还愣愣坐着,到底是昔年情谊,风使轻声提点道:“放心吧,是好事。” 杜峤生不能理解,脸上迷茫,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就离席,也算是好事? 云使没说话,夹了一筷子甜糕。 能引起沈天清的兴趣,还不是这世上天大的好事? 气味的尽头,是张小白小小的院子。 张小白正在准备晚饭,小院子里五脏俱全,也包括了一间不大的灶房,原本是夜间执勤的下人用的,平时可以烧烧水,温一温夜宵之类,自从张小白住了进去,这间小灶房也有了活气,每日里香气缭绕不绝。 虽然张小白对记忆有些朦胧,记忆里的自己肯定是没有碰过庖厨的,五湖山庄对他再苛刻也没有苛刻到几顿饭上,但他拿起大勺的感觉却犹如梦中初醒,仿佛那段切身记忆才是虚幻,只有握在手里的勺柄才是实实在在的,从那之后他对庖厨的兴趣就远远大过了学武。 锅里炖着鸡,白案上和着面,中午张小白吃的是大厨送来的东西,有了几分灵感,所以才吃完就进了灶房,灶房里贴着大肚灶君,张小白一见就觉得亲切,仿佛和面这么累人的事情都不觉得累了。 窗下忽然有一道声音问,“那是什么味道?” 张小白满手是面,闻言惊了一跳,灶房的窗户那就不是给人说话用的,烟火雾气都打那儿出去,呛得很,怎么会有人站在那里说话? 但影影绰绰间又真站了个人,张小白左右看看,知道小院子里的仆役今天都被调出去招待贵客了,只能自己洗了手绕出去,到外面窗户底下见人还在那里,连忙把人拉过来,“哎呀你这个人,傻了不是?站在那儿都不觉得呛的吗?” 张小白个头矮矮,原本是想拉胳膊,伸出手却变成了抓腰带,沈天清要是不想被人近身,万人军队也别想靠到他的衣角,要是他自己不在意,像这样被小孩儿抓住腰带拉过去,看上去就像个听话的大木偶。 沈天清没有回答张小白的话,他又问了一遍:“那是什么味道?” 张小白看了看灶房,锅里的鸡他自己都没闻到气味,灶房小,也没做别的东西,总不能是还没和好的白面吧,于是说道:“那是烧柴火的味道。” 沈天清皱起了眉头,轻声说道:“香的……”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张小白身上,忽然将人掐腰举起,举到一个平视的高度,眉头微微上扬几分,清澈的眸子看着张小白,像是水面倒映着波光,“你是……香的。” 张小白忽然被举起,吓了一跳,下意识啊了一声,这才注意到这人模样不凡,身上既佩剑又带刀,看起来却不像个江湖客,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很贵的气质,可这举动又一点都不像个正常人……他眨了眨眼睛,试探着说道:“您是我们舵主请来的贵客吗?” 沈天清对贵客两个字没什么反应,他微微低下头,吸了一口张小白的胸脯,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放松的气息,偏偏看上去又一点都不猥琐,就像个天真不知事的孩子。 张小白明白了。 这怕是贵客带来的大少爷,脑子不太好的那种。 张小白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香,他从来不熏香,就连洗澡都只用皂角,他觉得这个脑子不好的少爷估计是走丢了,说话颠三倒四的,看他直奔厨房来的样子,还可能是饿了。 第97章 我在武侠当厨子(3) 张小白把听话的大少爷带到了厨房, 和面要等发酵,饿肚子的大少爷不一定能等,好在鸡快熟了, 张小白把中午吃剩下的米饭盛出来,加火腿鸡蛋葱花,简单做了一份蛋炒饭, 又切了点肉肠和咸菜, 把厨房里的小桌子搬到门口, 伸手招呼着。 “快来先吃一点, 再等会儿鸡就好了,我去帮你问问有没有人找你。” 张小白说着摘掉了围裙,却被拉住了手, 沈天清看着他, 眨了眨眼睛,轻声说:“等我吃完再走, 好不好?” 被那双琉璃似的眸子看着,张小白有些无措地点点头。 沈天清用筷子的姿势很好看, 张小白看他一口一口地吃着简陋的蛋炒饭, 总有一种自己做的东西配不上让这样的人吃的感觉,但沈天清却很喜欢。 蛋炒饭金黄中带着葱花的碧绿,火腿咸香入味风, 每一颗米粒都包裹着金黄的蛋液, 一口下去就有香气从唇齿蔓延到鼻尖,咸菜脆口微甜,带着一点汁水, 配上蛋炒饭吃有种特殊的口感, 肉肠里切了点蹄筋, 很有嚼劲。 沈天清没有半点挑剔,很快就把蛋炒饭吃得一干二净,这时锅里的鸡也差不多好了,张小白打开锅盖,立刻有一种极为霸道的香气充盈了整个厨房,沈天清刚刚放下筷子就被这股香气吸引了,他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整个人都显得极为乖巧,眼巴巴看着张小白端菜上桌。 张小白做的是汽锅鸡,鸡里不加一滴水,全由锅底的水蒸气浮上来凝成鸡汤,这种方法蒸出来的鸡汤香气浓烈,滋味鲜美,鸡肉嫩而不散,空口就能吃一大盘。 沈天清明明已经吃了一碗蛋炒饭,但还是觉得自己又饿了,张小白给他盛了一碗鸡汤,捞了小半碗鸡块给他,自己则是继续去和面了。 沈天清喝了一口鸡汤,刚出锅的还带着腾腾白气的鸡汤,熨贴着刚刚吃饱的胃,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吃过的手法繁复的美味佳肴不尽其数,有的甚至要花费小半年找齐食材,但吃起来也就那样,不如一碗普普通通的蛋炒饭,也不如一碗简简单单的鸡汤,江湖人总是把他当成什么大魔王,其实他也不过是想要亿点点温暖罢了。 沈天清感慨着,美滋滋地品完了一碗鸡汤,又把鸡块吃得干干净净,这才感觉自己的胃到底了,他有些遗憾地看着锅里,随后目光又落在了张小白的身上。 小孩儿长得很好,虽然有些偏瘦,但骨相俊秀,身姿挺拔得像一棵小白杨,让人看着就赏心悦目,比起杜峤生那个油腻腻的中年人,这小孩儿显然得他欢心,沈天清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放下筷子,走到正在和面的张小白面前,凑近了看他。 眼前忽然被一张脸凑过来,几乎都要鼻尖相抵,张小白吓了一跳,就听沈天清问他,“你,怎么住在这里,杜峤生是你师父?” 张小白有些拿不准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脑子不好用了,看他说话的样子不像是个傻子,可正常人会这么随随便便把人抱起来举高,还动不动就凑到别人脸上说话吗? 他谨慎地向后退一步答话:“我是暂时住在这里的,杜舵主他不是我师父。” 沈天清微微笑了起来,“你叫他舵主,你是刀剑盟的人了?” 张小白呐呐地点头。 沈天清再一次把人举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胸脯,就像是吸了猫一样露出喜悦的表情,“那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你明天跟我一起离开。” 张小白呆住,还想再问什么,沈天清已经把他放了下来,语调里有些自说自话的癫狂,看着又不太正常了。 “你是有父母的吧,可是你这么小,这么瘦,又被送到杜峤生这里来,一定过得很不好吧,我买了你好不好?你想学武就跟着我学,你想读书就我让人教你读书,对了,你有没有仇家,我替你杀了他们好不好?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去找好不好?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特别喜欢你?” 张小白心里都有些发毛了,沈天清适时停下了自言自语,把张小白放下来,伸手摸了摸张小白的头,重复着说道:“别害怕我,别害怕我。” 张小白已经有些害怕了,他转身试图逃跑,刚一转身就被一只手轻飘飘按在脖子上,整个人瞬间僵直,像一只被按住脖子的猫。 沈天清按着张小白,柔声说道:“别跑,跟我回房间好不好?” 张小白拼命摇头,他感觉自己像是要被妖怪抓住吃掉了! 但妖怪沈天清并没有被他的拒绝打动,年轻的盟主一手抄起小男孩,像个偷了猫就跑的大恶人。 沈天清离开这么一会儿,席上的气氛诡异极了,杜峤生坐立不安,完全没有了在青州这一亩三分地游刃有余的悠闲姿态,沈天清带来的下属则是该吃吃该喝喝,显然已经很习惯自家主子的随心所欲,过了没一会儿,有下人来报,说是盟主怀里抱着个不停挣扎喊叫的小男孩,一路都没避着人,直接进了房间休息。 抱着!挣扎的!小男孩!进房! 杜峤生呆住了,他压根不记得自己在竹林别业养过小男孩,他从十四岁开荤起就喜欢胸大腰细的美女,从来没有那方面的爱好,既然不是自己养的小男孩,那盟主抱了什么人回房? 还是杜峤生身边的人想起来了,连忙说道:“内院那边是住了一位小公子,分舵那边送来的好苗子,身子不大好,您当时说在别业里养些时日,等养好了再送去训练。” 杜峤生闻言呐呐,只能擦汗了,希望盟主看上的小男孩能坚持得久一点,至少等他把这尊大神送离青州再……咳咳,本来也是,盟主那样的武功,那样的体力,又从来没开过荤,正常人都指不定要出事,何况还是个身体不大好的小男孩。 风云二使对视一眼,都觉得有古怪,以自家盟主的人品不至于如此,可盟主这么多年确实身边从来没有过人,有不少人觉得元家姐妹是盟主的女人,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盟主对待两姐妹一向都是冷冷淡淡,更别提近一步了,元家姐妹这样难得的美人放在眼皮子底下都是这个态度,不对,如果自家盟主喜欢的是男人,甚至是年纪很小的男孩子的话,这他吗居然有些合理起来了。 元佳真藏不住话,她本就不喜欢现在的刀剑盟,听了这话更是生气,小声对姐姐说道:“你看,你还想着报恩,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元佳怡冷冷地看着她。 元佳真不敢说话了,她其实反应过来也有些后怕,这可不是她们姐妹两个私下说话的时候,风云使都在,万一传到沈天清耳朵里,他倒是不一定和她们姐妹计较,但要是赶上他心情不好,沈天清那样的人杀她们两人都不用动兵器。 玉面书生忽然说道:“盟主行事随心,莫说尚无定论,就是真做了,那又如何?” 他虽然不会武功,说话时却自带几分冷意,像一壶冷水浇在众人头顶,风云二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忙打圆场道:“盟主这么多年都是孤身一人,身边有个体己人也是好事,这不是我们能置喙的事,来来来,不提这些,大家吃菜,吃菜。” 杜峤生擦擦汗,也笑道:“就是,盟主能看上我这里的孩子,也是他的荣幸。” 众人觥筹交错,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元家姐妹都没再说话,玉面书生倒了一杯酒,饮酒时才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盟主……真的会是那样的人吗? 抱着小男孩回房的沈天清并没有做坏事,他把张小白放在床上,就像是抱了一只小猫回家的少年人,眼睛亮亮的,张小白稍微动一动,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爱至极的东西一样露出喜悦的表情,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奇怪,张小白几次试图和沈天清沟通,都没有起到效果,他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人脑子一定有病,而且还是病入膏肓的那种。 张小白试图离开,但每次双脚离地要离开床榻的时候就会被摁回去,几次之后他也就不再试了,成年人和小少年之间的体力差距很大,而且眼前的人摁他都不用一只手,显然是打不过的。 张小白怎么沟通都无果,而且做了一顿饭也累了,索性脱掉了鞋子,向后躺进床榻里,闭上双眼睡觉。 希望睡醒了,这个人就离开了。 沈天清像只大狗勾一样蹲在床边,看了张小白近三个时辰,他武功高,即便是蹲了这么久也没有一点腿麻的意思,反倒是被人看着睡觉的张小白一直没能睡熟,接连做了好几个梦,每个梦里都有一双琉璃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沈天清盯着睡着的张小白,就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珍宝,整个人从魂灵里透露出喜悦的滋味。 喜欢,喜欢。 第98章 我在武侠当厨子(4) 沈天清一夜没睡, 武功到了他这样的地步,十几天不睡对精神也没有太大影响,张小白却是睡得昏天黑地。 小孩子的身体本就嗜睡, 再加上还是躺在竹林别业最好的床上,就像是睡在云朵上一样轻飘飘软乎乎,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但不妨碍他睡得很熟。 有了一夜充足的睡眠, 张小白的心态恢复得很好, 他在竹林别业这边没有半点牵挂, 都是寄人篱下,寄在哪里都一样,虽然这位沈公子奇怪了点, 但他眼神清澈, 并不像个坏人,张小白冷静下来之后, 觉得跟着沈公子也不坏。 当然,他其实并没有选择权。 第二天沈天清就决定继续赶路, 他甚至都不准备骑马了, 而是让人备了一辆宽敞舒适的四驾马车,都没舍得让人窥看到张小白的脸,把小孩揣进怀里抱上马车, 见到追出来送行的杜峤生时满脸带着不加掩饰的冷意, 似乎在防备他来要回张小白。 杜峤生一脸懵逼,不禁回想自己当初收下小男孩的细节,如果没记错的话, 那明明就是个送来养养身体的普通小孩, 不是精挑细选的美貌男宠吧? 不是, 就算是美貌男宠,那得是个什么样的绝代佳人才值得我至于拿命去跟盟主要啊! 杜峤生尴尬地向后退了好几步,他真的只是想来送行! 出了青州,距离目的地就不远了,沈天清找到了新的爱好,投喂小孩儿和被小孩儿投喂。 骑马赶路有骑马赶路的好处,坐马车有坐马车的方便,车厢做了特殊的设计,行路时并不摇晃,因为沈天清有在马车里看看书的习惯,车厢里也备了不少时兴话本,戏曲传记,每到一处城镇,下属们还会送来新鲜的点心瓜果,所以一路上并不无聊。 张小白拘谨了没多久就从沈天清近乎纵容的态度里察觉到自己的处境,想着他也没有什么可觊觎的东西,总不会随便遇到一个人就要放他的血,所以渐渐也就松动下来,在沈天清用他低沉悦耳的声音替他读一些话本传奇的时候,张小白偶尔就会投喂一些点心水果给他。 第一次被投喂时,沈天清呆愣许久才想起要张嘴接,一张嘴就把张小白送点心的手指也咬住两根,连忙松开时点心也碎了一半,有了一次失败的经历,过了两三天后张小白才试探着第二次进行了投喂,这一次沈天清脸色严肃,微微张开嘴唇,几乎是两瓣唇衔走了点心。 自此之后,沈天清就找到了投喂的乐趣,不管是小孩儿带着一点幼崽特有的小心翼翼,把吃食送到他嘴边,还是他小心翼翼地去喂小孩儿,那种投喂之后心里也满满涨涨的感觉实在让他上瘾。 沈天清经常做噩梦,梦里总是亡母弑父的那一夜,起初还会惊醒,渐渐也就习惯,他不大喜欢睡觉也就是这么来的,但自从有了小孩儿之后,每一晚或是抱着小孩儿入睡,或是没得到允许只能靠在边上,他都没再梦到过那些血腥的画面,一连十几日吃好睡好,原本苍白得像雪一样的年轻人渐渐恢复了生机,看上去丝毫不像是江湖人暗暗里传闻的那样阴冷可怕。 这大概是上天的恩赐,在折磨了他这么久之后。 沈天清有时候会这么想,但他的想法里绝不带有对“上天”的感激,反而有些嘲讽的意味。 一路走走停停,五湖山庄便也到了。 张小白并不知道不知道目的地,但相处这些日子也从沈天清的下属那里知道了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尤其是沈天清,张小白一直以为像刀剑盟这样的庞然大物,盟主就算不是什么□□十岁的江湖老前辈,也该是什么正道魁首,年纪至少不低于五十岁的那种,像沈天清这样年轻俊美仿佛哪家出门踏青游玩的贵公子,连江湖侠客都不太像啊。 “沈大哥,你真的是刀剑盟的盟主?”张小白惊讶极了。 沈天清点点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他是天生的武学奇才,拳怕少壮,武功同样是这个道理,只有话本故事里才会有什么七八十岁的干瘪老头轻飘飘一拳打赢壮汉,年纪长内功深最多比较耐打,真正在江湖上闯出名堂的永远是年轻一辈。 张小白感叹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沈大哥,你的武功那么高,你看我的根骨怎么样,能不能和你习武?” 他倒是还记得当初沈天清试图拐带他时说的话。 沈天清没有半点架子,伸出手在张小白身上各处关节都捏了捏,坦白来说张小白这具身体的根骨很不错,但看在沈天清眼里就那样,他见过的资质好的苗子太多了,张小白在天之骄子里只算得中上之姿,但他喜欢的小孩儿能和那些人比吗? 沈天清摆出一副惊诧至极的样子,说道:“如果我没看错,小白你是天生的练武根骨,只要好好打磨,十年内超过我不是问题。”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大约是遗传了他娘。 张小白顿时惊喜起来。 沈天清拍了拍他的头,练武很辛苦,他其实舍不得小白这么辛苦,他们两个人的年纪相差不算大,他可以保护好他一辈子,但是小白既然想学,他也不会拦着,毕竟学到手里的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在外面驾车的风云二使耳力都不错,听到自家盟主一本正经忽悠小孩儿,都有些无奈起来,盟主的根骨那可是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偏偏这一个还练武和吃饭喝水一样勤,别说十年,再过七八十年自家盟主要是活着,这小孩儿再年轻个几十岁,打起来都不一定谁输谁赢。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 风云二使都是看着沈天清长大了,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人都是讳莫如深,沈天清不说,他们也不朝那最坏的地方猜,但谁都知道自家盟主小小年纪承受了多少事情,养了小孩儿这些天,盟主的变化都看在众人眼里,比起先前那个半死不活间歇发疯的样子,现在的盟主活泼了些,更像个人了,这就够了。 更何况自家盟主也并没有做出什么恶劣的事情来,他养小孩儿就是很正常地在养,也许是盟主到了做父亲的年纪了吧。 沈天清其实没觉得自己好了,他觉得自己更疯了,他只是在伪装成一个正常人,他怕吓到小白。 小白是个很可爱的小孩儿,他一见到就觉得喜欢,但这种喜欢并不能治愈他的病症,反而让他更加患得患失,这么好这么乖的一个小孩儿,他捧在手里都怕手心的热气把人捂化了,夜里抱着人躺在床上都会冷不丁想,他要是弄丢了怎么办,要是不小心伤着了怎么办,要是小孩儿长大了不想待在他身边了怎么办,烦恼与日俱增,但又不能向任何人倾述。 沈天清其实一开始想要让小白认他做义父,像小白这样半大不小的孩子正好可以作为义子收养起来,而有个正经父子名分也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待在自己身边,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做师徒太生分,他又觉得做小白的大哥也不错,江湖上的结义兄弟有时候比骨肉兄弟还要亲,他可以让小白认他做大哥,虽然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沈天清已经想不到比结拜更名正言顺的关系。 张小白初听这提议时都惊呆了,他真的不是什么话本主角吗?初出江湖就有江湖巨擘要和他结拜做兄弟,还要教他武功,他要不是从五湖山庄逃出来,也喂了那么多年血给那个名义上的大哥了,怕是真要怀疑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隐藏身份,比如上任刀剑盟主的私生子什么的。 不过……张小白偷偷看了一眼沈天清,立刻把那点不切实际的猜想给吃进肚子里去了。 沈大哥这样的人,别说是私生子,大约亲兄弟都不会另眼相看吧。 张小白只觉得受宠若惊,他这样的身份也没有理由拒绝这种青睐,一口就答应下来。 正经的结拜兄弟要专门挑好日子烧黄纸拜天地,江湖人还要多一道拜武圣的规矩,沈天清赶在去五湖山庄之前找了一处环境不错的庄园买下,甚至还请了不少人来观礼。 除了刀剑盟的人,还有一些本来也是去参加五湖山庄举办的江湖大会的宾客,其中有不少都是成名的江湖大侠,在收到沈天清的请帖之后,几乎没人敢不赴宴。 江湖大会本就因为沈天清停摆多日,在开宴之前竟然还另请宾客开了一席什么结义宴,五湖山庄的脸面都被踩在脚底下了,被沈天清请来的宋绝脸色难看,但还是维持着一方江湖势力主人的威严。 张小白有些别扭地和沈天清一起走进正堂,看到正堂上宾客如云,中间的武圣供桌上竟然还一左一右摆着一对花烛,再看看沈天清和他都是一身庄重红衣,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第99章 全文完 小孩子长身体一天一个变化, 更何况宋绝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那个名义上的兄弟,也就没有认出张小白,张小白倒是认出了宋绝, 但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他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出来,和宋家的事在张小白眼里是他自己的事,不必要牵扯旁人。 沈天清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旁人”, 他总觉得今日很兴奋, 尤其是看到同样一身红衣的小白, 他很少顾忌他人的想法, 也就自然而然将那些宾客讳莫如深的表现忽略,仪式开始的时候,他眼角的笑意已经完全掩不住了, 看着张小白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心爱的珍宝。 这是完全没有掩盖的意思了! 宾客里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 当然面对刀剑盟的威慑,几乎没人敢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但都很僵硬,说实话哪怕是沈天清正常和一个男人成亲, 作为见惯阴私的江湖人也就能忍了。可沈天清打着结拜的名义布置了红烛高照的喜堂, 牵进来一个满脸懵懂的小少年,看上去也就十来岁,怎么看怎么像诱哄现场, 他们这些人不是江湖名宿就是一派掌门, 至少也是个有资格参加江湖大会的正道侠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这何尝不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 当然,对于大多数人老成精的江湖人来说, 一个小孩的生死……额, 清白是无关紧要的, 最重要的是沈天清表现出来的态度,仗着天下无敌的武力,他已经完全不要颜面了,光天化日就敢强占少年,背地里岂不是要做更可怕的事! 刀剑盟行事已经和魔教无异了! 沈天清将这些眉眼官司完全忽视,作为司仪的风使为二人斟满酒,高声唱道:“一拜天地!” 沈天清执酒敬拜天地,张小白也跟着敬拜,风使再唱:“二拜……关公!” 被摆在供桌上的关公像看上去脸色更红了,很是喜庆的样子,沈天清敬了关公一杯,但没有拜,倒是张小白拜了一拜。 风使一脑门的汗,闭着眼睛再唱:“兄弟交拜!” 沈天清眉眼亮晶晶的,端着酒盏上前一步,他身量高大,几乎把张小白整个笼罩进自己的影子里,就在二人即将拜下去的时候,忽然有个白衣青年从人群中越步而出,对着沈天清道:“师……盟主,这结拜仪式是不是错了?” 白衣青年是个生面孔,沈天清并不认识他,但看着倒是挺顺眼,他这会儿喝过两杯酒,又高兴得很,没有像其他宾客担心的那样把人一脚踹出去,反而露出笑容道:“哦?你觉得哪里错了?” 白衣青年差点没有崩溃,这哪里都错了啊! 这事是武财神……也就是刚才关公白着脸冲出财神殿来告知他的,神仙受拜时会有感应,心越虔诚越容易被感知,沈天清拜关公的心并不虔诚,只是因为那冥冥之中的力量,一盏酒水劈头盖脸浇在关公身上,关公还没来得及生气,整个神就一阵毛骨悚然,他和太白金星的关系不错,自然也知道太白金星和那小厨神之间的事情,但刚才眼前的一幕差点让他就地失明。 太白金星的师尊,大罗天上的圣人,正拉着太白的情人结契! 神仙结契啊!还是师尊截胡徒弟的情人! 关公吓白了脸,连忙把这事通知了太白,太白听说这事,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反应是立刻查看,第□□应整个神跳了起来! 顾不得其他,太白金星一道神念化作白衣青年,赶在契成之前冲了出来。 师徒多年,太白金星自然知道自家师尊的事情,关公不知内情,以为是师徒反目,但他知道沈天清并不能算他的师尊,师尊当年斩三尸悟道,三尸化三身,一为本尊,二为神心,三为魔心,本尊成圣后,将神魔二心化为一体,禁在天外天内,称之为渡劫人。 沈天清这一身已经在天外天幻境里轮回无数年月,可以说这一整个世界都是为了制约沈天清存在的,沈天清在幻境里可以得到世间所有的一切,却永远不会得到“情”,因为情是神魔的养料,师尊是天地圣人,沈天清一旦脱困,就是这世间最大的魔。 谁把小白送到这儿来的! 太白没有回答沈天清的话,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对面的人明明是笑着的,身上也没有冷意,但就是有一种无边无际的冰寒在一瞬间将太白钉在原地。 张小白好奇地看了一眼冲出来之后就像呆头鹅一样站在原地的人。 沈天清拉住张小白的手,语气温柔至极,“好了,不必管他,我们……” 话音未落,张小白的视线忽然一阵模糊,等他揉了揉眼,才发现不是自己的视线模糊,而是周围的人开始模糊,从不远处的宾客身影开始,再到附近坐着的宋绝,做司仪的风使,整个喜堂就像是一阵烟雾一样渐渐溃散开,清晰的只有张小白自己,拉着他的手的沈天清,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白衣青年。 沈天清的脸上渐渐露出冷意,但对上张小白的眼睛,他仍旧温柔说道:“小白,不要忘记我。” 说完这话,沈天清也化为烟雾。 太白终于能够缓过一口气,沈天清消失自然不是因为他死了,而是幻境再度把他拉了回去,这是师尊发觉了,但太白的心情仍然沉重,天地亦有劫,等到下一个元会交替之时,沈天清作为魔首就会脱离幻境,到那时神魔之间攻守易形,他不一定能护得住小白。 张小白被笼罩在烟雾内,忽然感觉到一阵脱力,白衣青年接住了他,把他抱在怀里,失去意识之前,张小白最后看了一眼烟雾消失的方向,心头钝钝发痛。 …… “天道有常,神仙有情,天规之缺,今日圆满,司尔神职,敕命……红鸾。” 九天之上,忽有神音回荡。 ——《小厨神》全文完